百合
五、百合
伸手接过百合手上的托盘，将她迎进屋内，关上一扇窗子，这才转过身，面对百合。
"百合大人，您怎么过来了，黎深大人他......"在外人面前冷静自持，理性如铜墙铁壁的绛攸，只有在少数特定的人物面前才会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已经睡下了。"微微一笑，不过想起"那个人"，脸色又沉了下来，"他......这么大的人没有一点长进，每天到处闲晃，还把工作都推给小绛你来做......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呢，小绛。"
看着绛攸眼睛周围青黑色的黑眼圈，百合露出抱歉的神色。
"我......没关系的......"绛攸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还是不习惯么......别人的一点点关怀，竟然可以让他这样的无措......这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注视着绛攸，百合的眼中满是温柔。
"蓝楸瑛的离开，让你很烦恼吗？"
沉默了一会儿，百合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
仿佛被百合的这句话吓到了，绛攸慌乱的低下头去，有些坐立难安，过了好一会，才闷闷的打算开口："百合大人......"
"你这孩子，真是让人担心啊......"百合却开口截住他的话头，"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这次......就连黎深那家伙都看出来了呢......"
"呃？！"诧异地抬头，黎深大人不是因为邵可大人和秀丽小姐的离开而闷闷不乐的么？
"看着你不开心却毫无办法，偏偏这时候能排解他郁闷心情的大哥和侄女都不在贵阳，也难怪他要这么着急的叫我回来......。"
一方面是为了帮忙解开绛攸的心结，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奴役我了，百合心中如此思忖着（百合啊，你就不会自动把它理解为想念你么？）
"百合大人，其实......黎深大人他......其实......"发现百合的思考方向有点问题，绛攸不禁为黎深担心起来。
"好了！"豪迈地一挥手，"小绛，不管怎样，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边的，有什么烦恼都告诉我吧！"
反正都已经被那个大魔王奴役了这么久了，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赶回来也不是头一次，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悲哀，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看起来果然很悲哀啊~~）
发现百合的思维模式偏离正道越来越远，第N次认识到自己养母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的一面，绛攸也只能一面想着"这样的百合大人和黎深大人果然是绝配啊"这样的话，一边无奈的放弃。
不管怎么说，幸好是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绛攸，不然换了别人，只怕都会对两人这奇奇怪怪的相处模式感到难以理解吧。
"我知道你心里很矛盾......"百合突然站了起来，将手温柔地搭在绛攸的肩上，仿佛这样就能把能量传递给这个内心敏感而且温柔的养子。"同为‘双花菖蒲'的好友的离开，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百合还在说着什么，但绛攸已经听不进去了，那句话...就那样...直直的敲进自己的心底，让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勇气去面对的事实浮出水面，赤裸裸的摆在自己面前，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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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你，不是从来都不同么。"
"是啊，绛攸......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是蓝家的人，我的身上流着蓝家的血液......剥除蓝家之名，我便一无所有......这样的情况......我已经无法忍受......我必须回蓝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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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他认真的表情还鲜活的浮现在绛攸的脑中。
回蓝州？回蓝州去做什么呢？
明白那个人对于理想的坚持......其实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成为他的朋友，不然两个人也无法互相扶持着走了这么久，走出这么远。
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的......思念......
既然已经抢先接受了那朵紫色的‘花菖蒲'，他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开。
答案呼之欲出，可他......却不愿深想。
他清楚得很，"蓝"对于楸瑛，有着怎样的意义。
那是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唯一的执着，是他从有意识起就立誓要用生命去维护的东西，一朝放弃，便意味着蓝楸瑛这些年的追求、付出、努力......全部......都只是一个笑话......
不清楚百合何时离开，绛攸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即使全身心都已疲惫不堪，脑中却还在无法控制的不停思考。
他......这是在暗示我么......如果他真的放弃了"蓝"之名回来，那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辩论"
"小绛哥哥、小绛哥哥......"身后一个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近，一转身，挡在了正四处寻找通往吏部正确路线的绛攸。
"怎么不理我啊！"斜睨了绛攸一眼，少女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咦？"看到突然拦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绛攸一愣，想起面前少女的名字，"烟罗？你......我还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
"不习惯啊......"
烟罗露出思考的表情，绛攸突然觉得这是一个让她改变主意不再叫他‘小绛哥哥'的好机会。
看着绛攸充满希望看着自己的双眼，烟罗微微一笑，打个响指，十分痛快地说："好！不习惯的话......大不了......大不了......我多叫你几次......你听多了就会习惯了。"
绛攸不禁一怔，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烟罗，这少女的思维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转念想起自己还要去吏部，绛攸决定不再于烟罗纠缠于这个问题，直截了当的说："烟罗，我还要去工作，抱歉。我先走了，以后再见。"说着就准备绕过烟罗离去。
"等一下，小绛哥哥。今天是公休日吔，怎么还要去工作？"伸手扯住绛攸的袖子，烟罗冲他微笑"看你昨天累的那副样子，今天就别去了。所谓‘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像你这样玩命的工作，总有一天要把身体累垮的，要多休息、多运动，才能保持良好的健康状态......"
不知道迷路算不算一种运动啊，绛攸看着烟罗，无奈的想。
"......那就这么说定了，去春游好了！现在就去！"
"什么？"搞什么啊......这丫头竟然这样擅自决定，"你在说什么啊，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小绛哥哥，你觉得是花很少的时间高效率的完成工作好呢，还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效率极低的完成工作好呢？"
望进少女认真的双眸，绛攸回答："当然是高效率的工作好了，可是......"
"你前些天一直在不眠不休的工作吧，如果你继续在这样不好的状态下工作，出了什么差错的话岂不是很糟？"
"我已经休息过了，而且......"那和春游什么的也没关系吧，绛攸觉得一头雾水。
"非也，非也"仿佛看出了绛攸心中在想些什么，烟罗晃动左手食指，道，"所谓好好休息，并不仅仅是指睡觉之类的，因为那只是身体上的休息，而长期处于精神紧张状态下的小绛哥哥，更需要的是心灵的休息！"
心灵的......休息？绛攸已经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搞得晕头转向了。
"是啊，是啊，要多亲近大自然啊，这明媚无比的春光正在对我们发出召唤！小绛哥哥难道没有听到大自然的呼唤吗？在这个美好的春日，我们怎么可以辜负这柔和的阳光、美丽的绿草地、清爽的春风，忽视大自然对我们的召唤而躲在室内呢？"
说着烟罗便让绛攸看看自己携带的物品："我带了很多食物哦，还有风筝。"
无视街边路人诧异的眼光，烟罗扯着绛攸的袖子，不顾绛攸的激烈反抗，将他一路拉到了龙山，去回应‘春天的召唤'。
朝廷第一才子，理性如铜墙铁壁的吏部侍郎李绛攸VS野蛮压迫与唐僧式唠叨的少女烟罗
--完败
入狱
吏部，执务室。
绛攸手握着一封信，正在发呆。
还有三天，就回来了吗？
执务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迅速的冲进门来，将自己团团包围。绛攸心下一沉，但面上仍不动神色，望向门外，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走进。
"陆清雅。"绛攸双眼一眯，站起身，"你这是何意？竟然擅自带兵私闯吏部。御史台的人就可以这般目中无人么？"
"得罪了，李大人，"陆清雅则对绛攸一抱拳，"有人弹劾李大人，还请李大人跟我们走一趟。"
"有人弹劾我么，那么刑部可有定我的罪？"冷笑一声，绛攸冷冷的道。
"这......这是御史台长官以及其他高层共同所做的决定，李大人可有疑议？"
绛攸道："诸位大人所做决定，那下官自是不敢置喙，只是此举似乎并不合法制规定。"
"现在是非常时期，缘由李大人应该清楚。"
绛攸无奈，‘非常时期'确实是啊，针对国试派开战的话，自己的确是最佳人选。
两人静静对视，绛攸突然微笑，"好，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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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过有生之年居然会到监狱这种地方来住。
绛攸沿木栅栏滑坐在地，双手抱膝，从这个角度仰望，刚好可以通过对面墙上的小窗户，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此时距离上次的春游已有半月之久，百合安抚完黎深的情绪又回到了红州。
烟罗时不时地躲过黎深与绛攸见面，也常常送午饭给拼命工作的绛攸，拉着他出去散步，催促他休息，托烟罗的福，绛攸这阵子的生活变得有规律多了。
其实早在兵部侍郎被袭之时，绛攸便已经觉得情况不妙了。尽管当时未曾直接参与案件的处理，但经手过的人事调动文件、以及御史台前一阵子针对蓝楸瑛和蓝家展开的一系列行动，都足以让绛攸疑心。
没错，看似平静的帝都，其实已经暗潮涌动了。
被卷进党派斗争并非第一次，但这一次，绛攸却莫名觉得，单凭自己的能力，想要全身而退，非常困难。
不明身份之人从牢狱中救出死刑犯，训练他们，试图组建类似先帝"风之狼"的暗杀组织，矛头直指国试派和彩八家，先拿楸瑛开刀。
而如今，绛攸苦笑了一下，楸瑛脱离了蓝家，虽然他回到主上身边，但主上的力量已经如那人所愿削弱了。恐怕即是国试派又是红家宗主养子的自己便是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了。
这个人并非易与之辈，而且目标也不只高官厚禄那么简单。
连那个自命不凡的陆清雅都轻易的玩弄于股掌呢......
想起来，自己还真是浑身都是破绽呢。因为迷路常常错过正确的时间，常常替黎深大人和那个昏君批阅公文......这些事情......到处都是问题，以陆清雅的能力，要将那些所谓的罪状落实也并非不可能，以自己平时的大意程度，即使被捏造罪名也不足为奇。
回想起每当在主上执务室中与刘辉共同奋斗之时，楸瑛那个家伙总是呆在一旁闲得发慌也不帮忙，以免落人口实，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吗？
不过，露出微笑，这样就想要我李绛攸屈服吗？等着瞧吧，"朝廷第一才子"可不是浪得虚名哦！
"缥"之名
"御史台的动作还真快呢。"
缥璃樱皱眉，却依旧头也未抬，继续誊抄的姿势，"你来紫州应该有好一阵子了，怎么现在才出现？"
"哎呀呀，真是不可爱啊，璃樱。"屋子中间的空间突然扭曲，就像平静无波的湖面荡起一阵涟漪，一个女子站在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
一身缥色长裙，腰带绣着代表缥家的八色花瓣家徽，上面却罕见的没有月亮。极其简单的样式，却在她的身上显得飘逸。一头黑色长发用一条同色发带扎起，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在月光照耀下，那长发闪烁着褐色的光芒。耳垂上垂下两颗粉色的珍珠耳坠子，做工极精致漂亮。她就那样静静站立，让人心生恍然，不觉怀疑她是否天上明月的化身，如斯出尘。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轻移莲步，走到桌边，伸出两手去拉扯小璃樱嫩嫩的双颊，璃樱见她走近，条件反射的抬手捂脸，却仍是晚了一拍。
"痛！痛痛痛痛！！！！！缥烟罗，你给我住手！！！"伸手拍掉她的纤纤素手，璃樱迅速的退开，距离她远远的。
"真是的，年纪还这么小就变得这么不可爱了。到底是谁提议送你来贵阳的啊！"嘟起唇，一脸不满的样子。
"你少废话，这半个多月去哪了，又捅了什么娄子要我帮你去善后啊!"璃樱揉着脸，扭过脸去看她。烟罗却突然沉默下来，一个闪身，坐在了窗台上。
月光静静的流淌在女子的身上，发间，闪烁着一种独特的光辉。伸出手，似是要掬起一捧月光。
是的，她便是烟罗，呆在绛攸身边达半月之久的烟罗。
"璃樱。"沉默半晌，当璃樱终于准备无视她的存在，继续自己未完的工作时。少女唇边却突然吐出这两个音节。
"什么？"望向重新陷入沉默的烟罗，却依然许久得不到回应，璃樱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晚的工作怕是要泡汤了，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坐在了烟罗身边，谁让自己拿她最没有办法呢。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许久，许久，直至月至中天。
一直默不作声的烟罗突然开口："吏部侍郎李绛攸被御史台弹劾了......"
璃樱诧异地望向烟罗，这个语气......，"然后呢？"
"你身为与御史台平级的仙洞省长官，一定有事先得到消息吧。"转头望向璃樱，直望进他眼中，看着那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我要一切的相关资料。"
"缥烟罗......是以你私人的身份拜托我，还是以缥家宗主候选人的身份命令我呢？"沉默了一会，璃樱却突然正色问。
"当然是以私人的身份啊。"未曾犹豫半分，烟罗脱口而出，眼睛笑得弯成弦月，伸手拉起璃樱的胳膊，"璃樱最好了啦，帮我啦......"
璃樱略一沉吟，从书桌上抽出一沓资料，递给烟罗，"喏，拿去，分寸你自己掌握。"
烟罗眼中瞬间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拿过资料，笑着给璃樱一个大大的拥抱。"谢啦，璃樱，我先走了。"退后三步，消失在空气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目送烟罗离开，璃樱还怔怔地立在原地。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刚才烟罗那毫不犹豫的回答给他带来多大的震撼。
回忆起刘辉临行前，自己也曾问过相似的话。
"......是以彩云国国王的身份，还是以紫刘辉的身份......"如果刘辉当时的回答毫不犹豫，那自己是否还会同意他任性的离开？
问刘辉是想让他认清自己的立场。如果那个一直躲避自己责任的王能够做出如此干脆的回答，那么他的九彩江之旅也算不虚此行了。
"再有三天，他们就该回到贵阳了呢，"喃喃自语着，璃樱突然对此时的刘辉充满期待。
清冷的月光倾泻在地板，突然也有了那么一丝温暖的感觉。
不安
队伍愈临近贵阳了。
蓝楸瑛心中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不应该是这样的。
以楸瑛来说，这样莫名的不安和心慌意乱，对于他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