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森的约会----布拉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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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森的约会》
(一)
巴黎郊区的一座宁静的小镇。秋天的正午,阳光明媚而温暖,即使偶尔一阵秋风拂面,卷起街边的落叶,也并不使人感觉寒冷,反而轻松宜人。
小镇中心喷水池边的街角,座落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装修的毫不引人注目,来这儿的客人大多是附近的上班族或骑着自行车来小镇旅游歇脚的巴黎大学生。经过了中午用餐高峰后的喧嚣,午后时分的咖啡馆一如既往的清静,仅有廖廖几位客人错落的分布在本就不大的咖啡馆的四处,或者安静独坐看报,或者成对的轻言私语。
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男性顾客,年龄大概三十岁左右,皮肤白晰,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他面色平静,神态沉稳,一开始微微低着头,两手交叉,两肘撑在桌面上,似乎在默默而专注的思考着什么。随后,他转过头去,望着旁边的玻璃窗外的街景,目光坚定深遂,侧脸轮廓的线条干净、优美,凝神思索的神态象一个虔诚的修道士。
正该这个时间段值班的女招待莫妮卡,手拿餐盘,背靠在柜台前,双腿交叉,悠闲的站着休息。她是个性感丰满的褐发美女,女招待的制服似乎总是小了一号,把她美妙的身段勾勒的曲线毕露。每个来咖啡馆的顾客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然而此刻,她那双迷人的褐色眼眸,正丝毫不掩饰其中所迸发出的火辣辣的目光,牢牢的盯住了坐在角落里的这名客人身上--而在此之前,她已经热情而又主动为他续过两次咖啡了。
二十分钟前,当这名客人出现在店门口并准备推门进来的时候,莫妮卡一眼就注意到他,再也移不开视线。主要是因为他的容貌和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特的气质实在太对她的胃口--她在十四岁时,曾经疯狂的爱上过一位她所在教区的年轻牧师。自那以后,十年来,她对男人的口味总是惊人的保持一致,从来不曾改变过。
所以这次,莫妮卡一开始同样怀疑,对方是一名牧师。但很快经过观察,她就否定了这种推测(他没有领章或佩戴十字架,而且大多数神职人员会显得更刻板拘谨一些)。客人进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原本应该是向后梳得一丝不乱的金发,被屋外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反倒让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生动起来,显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他走进来后,环顾了一下整个咖啡馆,就径直走到了最角落,也是最靠近后门的空桌边。他把风衣脱下,搭在椅背上,然后坐下,透过咖啡店的大玻璃窗观察了一下窗外。那种中间没有一丝犹疑停顿的神态令莫妮卡印象深刻,她猜他一定是个意志坚定、从不会轻易动摇的人。
莫妮卡很乐意走上前去为他服务。对方只简单的要了一杯咖啡,说得是一口流利的法语,嗓音低沉柔和,令莫妮卡觉得分外性感动人。她很喜欢他那种举手投足间的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彬彬有礼的潇洒风度。当他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相信对方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确实停留了好一会(这让她有些得意)--那是种专注而犀利的目光,即使是有眼镜镜片的折射反光,也不能摭挡它们仿佛直指内心的力量--这种好似一下子被看穿的感觉让莫妮卡顿时心跳加速,但同时也让她相当愉悦,嘴角不由自主的便绽放出自己有史以来最迷人的微笑,向眼前这个神秘的陌生客人暗送秋波。
然而客人冷淡的忽视掉了她眼神中赤裸裸的挑逗和露骨的搭讪,就象对一切都置若罔闻,始终保持着同样一副平静的面孔和单调的语气。莫妮卡有些失望,但同时却更加兴奋:一个能够对诱惑无动于衷的男人,往往更加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莫妮卡情不自禁的猜想他的身份:也许是名从美国来的游客(他的法语虽然很流利,但仍旧可以听出外国口音),说不定是个成功人士(看看他随手脱下来漫不经心的搭在椅子后背上的那件只能在高级成衣店里定制到的风衣!还有他现在身上穿得那套做工考究的休闲西装!),职业也许是个某个跨国公司的地区业务经理,到欧洲这个不起眼却宁静美丽的小镇渡过一段没有邮件和商务谈判的悠闲假期(但他刚才走进店来那种匆忙而又坚定的神态却明白表明他有要事缠身),那么或许他是一名旅法的畅销作家或附近大学的年轻教授(他一看就是个聪明而又有修养的人)............
他结婚了吗?莫妮卡注意观察了一下客人的双手,很幸运,那互相交叉着的漂亮十指上全都光溜溜的,一只戒指也没有。瞧他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还有整洁漂亮的鬓角--从他的面相上,就仿佛可以体现出他是一个在节操上相当传统而克制的人。说不定他结过一次婚,但却被无情的抛弃(因为他太刻板,完全不知道怎样在床上满足他风骚的新婚妻子,导致红杏出墙),失去了大部分的存款和家俱(他老婆跟他最好的生意伙伴上床,而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一但真相大白,他气得额角发昏,狠狠揍了那个贱女人一顿,结果被警察带走,理所当然的输了离婚官司),连仅有一个二岁小女儿的抚养权也留不住(不知为什么,他看起来就应该是一个拥有一个二岁的女儿的父亲,小姑娘象他一样有一头漂亮的金发。他是一个好爸爸,会早早的计划好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女儿一起到公园打棒球),身边仅剩一只温顺乖巧的大狗相伴和一栋空荡荡的大房子。
"哦,我的想像力真丰富,"莫妮卡长长的叹口气,微笑着自嘲,"我应该去写剧本,说不定能拿奥斯卡!可有什么办法呢?宝贝,谁叫你长得那么迷人,我好想知道跟你上床是什么感觉。瞧你那副纤细苗条的身板,仿佛一拦腰就能断成两截似的。可我敢打赌这都是你身上那层昂贵的‘皮'太合身了,给闹的。实际上你没有看起来那么单薄,对不对?你一定是健身房里的常客--我瞧得出来被你紧紧遮掩在衣服下的胸膛,可是相当的结实嘛,摸起来的手感一定很棒吧。唉,可怜的沉默的男人,浑身上下性感的一塌糊涂,却一点也不自知,干巴巴的坐在那儿象个正人君子,还不知道在为哪个不知好歹抛弃他的贱女人伤心呢。明明离你五十码的距离正有位性感女神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呢,为什么不让她来好好安慰一下你呢?........."
莫妮卡的双颊已经因为激动而红得几乎象火一样燃烧起来。她风情万种的撩了一下头发,准备在客人再一次把面前的咖啡喝完之际,走上前去,使出浑身解数施展自己的魅力,积极主动的勾引诱惑,至少要到他的电话号码--根据她的经验,即使是最顽固守旧的男人,哪怕是献身上帝的修士,也完全无法抵挡住她的美貌和激情。所以,她有十足的把握,也许就在今天晚上,她就可以与这个仿若贵族的私家城堡一样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却性感到不可救药的男人共渡良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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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森在咖啡馆角落里的这个座位上已坐了三十分钟。他特意选择了这个座位,因为这儿视野宽阔,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的动静,都可以一清二楚的尽收眼底。同时,这儿离后门也很近,一但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可以迅速而又不引人注意的悄悄溜走。
在这儿坐着的三十分钟内,他观察了街道上的行人,还有咖啡馆内每一个人的动静。几乎没有人在注意他,他们都在各忙各的,想着自己的心事,除了那个在柜台前站着的女招待。其间,她已经借故来续了两次咖啡了,虽然他完全不需要这种热情得过了头的服务。无论她是远远的站着,还是走到面前与他面对面的交流,她的眼神都是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他看。亨德森一开始很紧张,他担心自己已经暴露,被跟踪了。他面无表情的直接迎上女招待的目光,深沉的研究了她几秒钟,终于松了一口气--对方只是个单纯的好奇并且莫明其妙对他充满性趣的普通女人而已,并不是"公司"里的特工或杀手。
亨德森冷淡的把目光移开,看向玻璃窗外。他实际上在等人,内心充满了焦灼不安和紧张,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等的人什么时候能来,或者能不能来。只要出了一点意外......哪怕仅仅是一个短讯,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他要抓住.........抓住一切可能性,哪怕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使他的内心充满了焦虑的苦涩和恐慌,每一处神经都在紧张的情绪下绷的如钢琴线般颤动,他的外表却仍旧保持着不动声色的状态。他不会流露出任何的坐立不安的情绪,以致于让周围所有的人都会注意到他。即使是那个一直性趣盎然盯着他不放的女招待,亨德森相信她也不可能从自己的脸上看出焦急或如坐针毡的表情。至少他能够沉稳的坐在座位中平静的喝着咖啡,而没有让自己的手指在桌子上神经质的划圈圈,或者做些一般人在焦虑状态可能在不经意中流露出的小动作。
他能够做到这一点真得很不错了,特别是在一个小时之前刚刚大费周章的摆脱了"公司"派出特工的监视。当时,他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巴黎第十区的皇后饭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仍旧在继续自己的渡假旅游,用证件和信用卡租了一辆汽车到巴塞罗那。他相信他的租车记录会立刻被监视他的特工们的电脑和网络抓取,他们会分析他准备开车去巴塞罗那尽情的欣赏地中海风情,象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上那辆车,而是随便找了个在附近闲逛的小青年,给了他些钱,让他沿着指定的公路开出巴黎。他甚至把他的行李箱也留在了汽车后座上,因为他知道那里面已经被悄悄的安装上了一个信号发射器。
他就这样什么都没有留下,两手空空,除了不多的现金和必要的证件。但是为了摆脱跟踪,他必须这样做。随后,他上了一辆开往市郊的巴士,转了一趟车,花了一个小时,来到这个小镇。路上,他用临时买的手机与他要见的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他估计再过二个小时,执著的跟踪着发射器信号的特工们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接下来半个小时,他们会确认那辆开往巴塞罗那的汽车上除了一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傻小子和一个无言的行李箱之外,并没有令他们感兴趣的人,这时他们才会醒悟到自己被骗了。剩下来的时间,就将是重新一轮紧张的定位搜索,铺天盖地,就在巴黎的近郊。训练有素的跟踪人员会象猎狗一样嗅着他的气味追踪而至,从他上的那辆巴士起,到换乘站的工作人员的目击,最后直接到这座小镇。他们会走进这座街角的咖啡馆,拿着他的照片询问柜台里的每一个服务员是否见过这个人。而那个褐色头发的女服务员会一眼就认出他来--毕竟她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三十分钟,足够留下十年内也抹消不掉的印迹。而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就是:他在这个咖啡馆里无所事事的坐着的时间太长了。
是的,足足三十分钟,太长了,长得足够抵消他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时间差,为那些追捕他的"公司"特工争取到充沛的反应时间了。然而他却不得不呆在这儿,耐着满心的焦虑不安,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必须要等到那个人,就算对方不来,他也要等到最后那一秒钟。因为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二)
仅仅还是在今天早饭结束之前,亨德森都还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这一天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逃跑和摆脱追踪,惶惶如丧家之犬。一个星期前,他的同事刚刚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生日会,庆祝他三十岁的生日,同时也祝贺他成为"公司"自成立以来最年轻而又能干的项目小组负责人,也就是俗称的"头儿"。第二天,他就启程飞往巴黎,开始了工作了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次的休假,当时他的心情很轻松,也很愉快,几乎可以用意气风发来形容。然而一切美妙愉悦的感觉都在今天早上化为泡影,当时他正在象往常一样,一边漫不经心的吃着早饭,一边收发电子邮件(即使是休假,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可能全都抛在一边),一封发自"简妮"的邮件毫不起眼的排列在收件箱的待处理列表中。
亨德森迫不及待的把它打开了。乍一看它的内容跟一般的垃圾邮件没有区别,但实际上它却是一封密信,密文的编码规则事先已约定好,只由收发两方当事人知道。当亨德森看完信的时候,他的面色刹时就变得苍白。因为"简妮"在信中告诉了他一些关于"公司"的内幕--那些秘密的交易,以及由此引发出的一轮"大清洗"。而令亨德森不寒而栗的重点是:这次"大清洗"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亨德森和他的"硬糖"小组。
简妮说:"大清洗已经开始了,导火索之一,就是你那些没有处理干净的脏活。今天晚上十点,有人会在柏林转交几份文件,里面提到了你和你的计划............
............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你得学会保全自己。"
亨德森面无表情的在电脑前坐了一会,脑子里中象是有一辆高速行驰的火车尖声呜笛呼啸而过,种种最可怕的打算和后果争先恐后的纷纷透过那辆火车的车窗在眼前闪过,令他眼花缭乱。此时房间里的温度适中宜人,然而亨德森的额头却已经布满一层细秘的汗珠。
很快,亨德森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很有可能已经被"公司"监控,私人电话及简讯已被窃听。他迅速合上电脑,离开房间,走到饭店大堂,用那儿的投币公用电话给佐伯的手机拔打了个国际长途。
佐伯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直接领导者。亨德森拔号的时候,指尖都禁不住微微颤抖着,当电话拔通等待对方应答的时候,亨德森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他不能让电话那边的人一拿起话筒,就听到他惊谎失措的言语和紊乱的呼吸--那样只会让他显得软弱无能,遭人鄙视,危难的时候寻求不到任何帮助。
"因为只有你自己足够坚强和顽固,才能召唤出人们支持你的信心"。亨德森的人生信条之一。
电话响了很多声,对方一直没有应答。这个时候对于佐伯来说,还是凌晨3点,正是沉迷于美妙梦境的时刻。但亨德森管不了那么多。佐伯必须接这个电话,不管他有多不方便。终于,"咔"的一声,对方接听了电话。
佐伯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愠怒,为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扰人清梦的来电。然而当亨德森自报家门后,对方的声音顿时变得清醒了--亨德森甚至能从里面听出一丝紧张和不自在。
佐伯条件反射般的压低了声音--这使他在电话里听起来寒冷阴森,象"咝咝咝"吐着信的蛇,带来灾难的信号。他的语调很快,怪异而严厉,很不满的质问亨德森为什么现给自己打电话。
亨德森态度冷静的提到是关于那次失败的任务,还有那些"脏活",以及未来可能的不利趋势(他说得很含蓄,没有透露太多细节,只是说:我觉得事情开始变得不利了。因为他不想让佐伯知道他实际了解的东西比他本应该了解到的要多得多。但他同时也相信,佐伯做为"公司"高层的一部分,他所了解到的"公司"内幕,肯定不仅仅局限于今天早上"简妮"的那封邮件里所提到的那个层次--佐伯一定知道更多的细节,但他什么都没告诉亨德森)。
佐伯一言不发的听了几句,不等亨德森说完,就语气粗暴的打断他,冷冷的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而且给予了你很多帮助,但你这次太让我失望了。你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一切都摆平了。可结果又怎么样--你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吗?如果你在工作上出了纰漏,那么你是负责人,你得自己想办法去弥补.........
亨德森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话筒,嘴角死死抿着,紧绷成一条直线--佐伯这个老滑头,看来他准备脚底抹油,开溜了,这似乎是他老奸巨滑的一贯作风。对于佐伯这种禀性,亨德森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但长久以来,他却仍旧坚持在他手底下干活,因为就是这个表面亲切随和,实际上却虚伪阴险的老滑头在"公司"里提拔了他,委派他全权负责整个"硬糖"小组的工作--佐伯是个卑鄙却独具眼光的伯乐,只有他才能看出亨得森的能力,同时,他也在不遗余力的利用这种能力为自己谋取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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