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这样还不如在家里做点小事，干嘛要出来闯荡？"
"还想赚点钱，然后去读大学。"
"哦？"我弹了弹烟灰，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我初中还没有毕业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家里是想要我读书的，但是我却根本不愿意去读，还好我有个哥哥考上了名牌大学，所以父母也就不强求我了，说起来，我和我那个哥哥也好几年没有联系了，"读书有那么好玩吗？"
"并不是好玩，只是......"苏晓莫愣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答，可能读了十多年书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书吧，"不读书，怎么能赚钱。"
"哈哈，你现在也没读书了，不一样跑出来赚钱。"
"嗯......"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觉得读书好。"
苏晓莫不再答腔，目光看着桌角，里面什么东西闪烁着，看着他清秀的面容，我知道，他还是个孩子。
一个干净的，还没有被世俗污染的孩子。
"我朋友有个西餐厅，最近似乎再招人，明天你去看看吧。"
"嗯？"
"我写地址给你。"没有回复他的疑惑，我拿过纸写了餐厅地址名称和路线给他，"明天就说我介绍你去的，早点去，去晚了老板可能不在了。"
我告诉他的是陈睿的西餐厅，但是谁都知道陈睿只是挂名而已，真正的大老板是魏冉，西餐厅才刚刚开业没多久，我们都知道魏冉总有一天会离开萧哥的店子，等他的西餐厅一上轨道，他就会离开，所以他骂我下贱，我除了感觉到一阵愤怒，剩下的，就只有认同了。
无论我的前辈还是后辈，每个做moneyboy的人都在努力存钱，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比妓女还短命的职业，只有我一个人，完全没有积蓄，很多次能够让我自立门户的机会，我却一个个拱手让人，每个人都骂我下贱，只有魏冉敢骂出来而已。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的人生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无所谓的过着，不要说朋友了，连亲人，我都尽力不想要去联系。
"哥，你没事吧？"
"嗯，什么？"恍过神来，发现苏晓莫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没事，你去睡吧，明天记得去。"
"嗯，谢谢哥！"苏晓莫攥紧了手中的纸条，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看着他离开的背景，我突然觉得，有时候，看见别人的笑容，似乎感觉也不错。
6
"樊明之，那个人是你介绍来的？"
刚进店，就听见魏冉的声音，走过去，看见他也无所事事的靠在吧台边喝酒，今天是周一，向来都是最清闲的一天。
"嗯，怎么我介绍的人所以你就不要？"我也坐过去，叫了杯酒，歪过头看着他，年轻的侧脸，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魏冉转过头来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又转回头去，"我的西餐厅刚开，缺人手，看他又是个干净的人，所以就要了。"
"嗯，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会要。"喝了一口酒，灼烧的感觉进入胸腔，我喜欢喝烈酒，因为喜欢这样的灼烧感。
"我听说萧哥新开了一家店要你做店长？"
"说笑而已，我怎么可能做店长？"我笑了笑，想必昨日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樊明之，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魏冉一口喝掉了所有的酒，转身离开了吧台。
我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呢，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转过身子看着店子里，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安静的喝着酒，放唱机里是轻柔的爵士乐，这样的感觉，我一直觉得很不错。
我并不是有什么远大目标的人，一直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理，曾经做红牌的时候，每天接的客人不下五个，那时候我也觉得开心，后来做了萧哥的专属，过上了高级的生活，我依然觉得开心，无论是怎样的生活，开心不都是比不开心好吗？
因为没什么客人，萧哥也没有来店里，所以今天很早就回家了。
看到我进门，苏晓莫似乎有些惊讶，推了推眼镜，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要吃什么东西吗？"终于，苏晓莫开口说话了。
"嗯，随便吧，有点饿了。"
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突然看见苏晓莫刚刚看的书，似乎是教科书，那小子，真的还想回到学校吗。
"既然志愿填高了，为什么不继续读呢？"吃着苏晓莫做的宵夜，我问他。
"嗯......"苏晓莫只是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情况，是因为没有钱吧，不然也不会出来打工。
"读书有那么好吗？"我初中一毕业就从家里出来工作了，读书时候也没有多用心过，或许我确实不是一个适合读书的人吧。
"也不是说有那么好，只是，不读书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苏晓莫抬头看着我，那清澈的眸子，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虽然我一直装出哥哥的样子，我和他的年龄，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这样清澈的眸子，我似乎，从来不曾在自己的身上看到过。
"想要读，就去读吧，又有多少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放心，你去考大学，如果考上了，学费不够，哥给你出。"
语音一落，我看到苏晓莫一脸的惊讶，苏晓莫那惊讶的双眼中，我也看到了自己惊讶的脸。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根本没有经过大脑便说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对谁好过，也不稀罕别人对我的好，但是眼前这个男孩，我似乎不想他那清澈的眸子被世俗污染。
我知道，只是在下层生活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不想，他也跟我一样为了生活到处奔波。
或许是坏事做多了，所以想要弥补一下吧，我自己安慰自己，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睡觉，你好好工作，好好读书吧。"走进房间之前，我还看见苏晓莫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依然一脸惊讶，笑了笑，关上房门，果然，没有人相信我是个好人。
7
今日萧哥似乎特别有兴致，早早就来了店子里，跟店长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叫我过去了。
"今日带你去见见世面。"萧哥紧搂住我，将嘴凑过来，我吻到一股淡雅的古龙水味道。
萧哥身上没有难闻的味道，从来不会有，若是有的话，或许我会产生厌恶的感觉吧，就因为没有，所以我从来不会厌恶。
"谢萧哥。"我笑着，自动凑上去吻了萧哥一下，看见他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搂着我的腰向店外走去。
每个人都向我投来鄙视的目光，但是看得出，那鄙视中，含着更深的嫉妒，除了魏冉，他对我，只有鄙视。
坐在车子里，我没有问萧哥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没有说，我也不会去问。
如果说魏冉是因为他火辣的个性受到欢迎，那么我或许就是因为乖巧的个性而受欢迎吧，从每个客人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顺着客人的心理，我便会主动，或者，这就是大家所说的下贱吧。
"到了。"车子停下来，跟着萧哥走出去，看见面前那盏炫目的霓虹灯，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虚无。
"你乖乖的，如果我这笔生意谈成了，我在买辆车给你。"萧哥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我甚至不知道萧哥带我出来是要干什么。
进入这家西餐厅的瞬间，我愣了一下脚步。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异样，萧哥询问。
"不，没什么。"别过头，我将视线从面前的侍者身上移开，只觉得他的目光暗沉了一下之后，将我们带到了预定好的地方。
西餐厅中洋溢着幽雅的音乐，我静静的坐在萧哥身边，如一件货物，任对面的人评头论足，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发一语，但是对面那个男人似乎对这样的我十分满意。
我才知道，萧哥将我卖了。
对面的男人叫赵希诚，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看到满脸堆笑的萧哥，我知道他的身份比萧哥要高。
其实我并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反正我用我的身体赚我的生活费，有吃有住有钱拿就可以了，我并不管别人的身份是什么，只需要知道他是不是一个有钱的主。
赵希诚给了萧哥一些地契还是房契之类的东西，萧哥高兴的收下，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眼神对我示意了一下之后便离开了，然后，四周一片安静。
赵希诚放下手中的刀叉，抬头看着我，脸上是温柔的笑容，但是那种温柔却让我毛骨悚然。
"要吃点什么吗？"他询问，并扬手叫来了侍者。
刚刚领路的侍者走过来，手上拿着点菜单看着赵希诚，目光尽力不与我接触。
"随便什么鱼肉的东西就好了。"其实我并不想要吃什么，但是看到赵希诚极力想要推荐什么的表情，我还是决定吃一点。
"给他鳕鱼吧。"
侍者记下了菜后离开了，转身之际，还是用目光扫了我一眼，在那个目光中，我看到的，只有悲伤。
"怎么，你们认识？"
看到我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个侍者的身上，赵希诚问我。
"不，不认识。"我收回目光，喝了一口红酒。
我喜欢红酒这种东西，从喝下第一口开始，就开始觉得双眼朦胧，但意识却是清楚的，我喜欢让身体醉酒的感觉。
"那么那个侍者是你喜欢的类型？"赵希诚笑了笑，又给我斟上了酒。
"不是。"我笑了笑，一干而尽，对赵希诚露出媚笑，然后，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满意。
或许我的人生，就将如此循环下去吧。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掏出钥匙还未插进钥匙孔，就听见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抬起头，撞上了苏晓莫目光，那视线中，有种我说不出的神情。
"干什么？"我想要进门，没想到苏晓莫竟然将我拦在门口。
"哥......"
"让我进去，我很难受。"猛然推开他，看见他脚步一个踉跄向后退去，站稳脚步后，又抬起头看我。
"干什么？你这是什么眼神？"坐在沙发上的我只觉得全身酸痛，看到苏晓莫的表情后，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底深起。
"今天哥和那个男人......"苏晓莫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我没有想到萧哥会带我到魏冉的店里，我更没有想到，招待我们这一桌的正好是苏晓莫，看到我与男人亲密的样子，听到萧哥和那个男人谈论我价码的声音，我知道，苏晓莫会瞧不起我。
"滚开，不要来烦我。"我开始痛恨苏晓莫那一派圣洁的目光。
苏晓莫没有离开，依然站在那里看着我。
"哥，外面挺多工作可以做得，现在还年轻，换一个工作吧。"看来苏晓莫在店里是听过什么了。
"我知道城市里生活不容易，但是过的朴素点，肯定还是可以找到别的工作的。"看我不说话，苏晓莫继续说着，"就是哥喜欢男人，外面好男人很多，不用在那种店里面做......"
"混蛋，你懂什么？"听到我带着怒气的声音，苏晓莫似乎征了一下，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我，"我有说过我不喜欢吗？我有说过我想换工作吗？"
站起身，我抓住了苏晓莫的衣领，看得出来，他被我吓到了。
"还有，什么喜欢男人，你以为我是同性恋吗？什么狗屁同性恋，我怎么会是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是......怎么会......"酒精，似乎发作了，从腹部升起的晕眩感，我不知道今天喝了多少久，也不知道赵希诚在我的身上发泄了几次，我的记忆中，只有苏晓莫似乎受伤的眸子，但是，我看不到鄙夷。
"哥，你没事吧？"苏晓莫托住我不断下坠的身子，关切地询问。
"你也是有文化的人，你们都是，所以看不起我吧，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多读了几年书吗？同性恋怎么了，moneyboy怎么了？难道我们不是人吗，我也是在好好的赚钱，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你们这些花着家里的钱在学校逍遥快活的文化人，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我感觉到身上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裹住，我不想离开这份温暖，于是紧紧地抓住，心底，什么记忆被撕裂，渐渐浮上来，我想要将它压下去，却无法做到。
"哥，你别哭了。"苏晓莫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另一个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樊明之，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是谁？这个声音是谁的？为什么这么熟悉。
还有，正从我的心底涌起来的那张脸是谁的？
我抓住身边的温暖，紧紧地抓住。
我讨厌纯洁的东西，非常的讨厌，但是为什么，无论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苏晓莫，他们都拥有不被世俗污染的纯洁目光呢？
我在想，如果我的生命可以从来一次，我也希望，能够拥有那份纯洁。
"哥，我抱你去睡。"苏晓莫的声音时远时近，我紧紧地抓住他，感觉被他抱起，我从来不知道，看起来纤细的他，竟然能够抱得动我。
"哥你太轻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苏晓莫将我抱到了床上，我依旧紧紧攥住他，不让他离开，感觉到他弄了一下我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后，终于放弃了。
"哥，我真的不在乎你是不是同性恋。"苏晓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模模糊糊的，我听不清楚，"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出来吗？"
"嗯......"我沉沉的闭着眼睛，不想开口。
"哥，其实我喜欢男人。"苏晓莫沉默了许久之后，我感觉到一双冰凉纤细的手摸到我的脸上，"哥，你真漂亮。"
再之后，苏晓莫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了，我沉沉的睡去，那一夜，似乎睡得特别安心。
8
醒来后头很痛，窗外阳光明媚，似乎听得见虫鸣，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想看看时间，只是这么睁着眼静静的躺在床上，记忆中，昨夜苏晓莫似乎在我的耳边说了什么，但是现在想起来，却只有呜呜的声音。
在肚子传来打鼓声后，我还是选择了起床。
打开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望过去，苏晓莫穿着围裙正在餐桌边摆放着碗筷。
"啊，哥，你醒了？"转过头，看见我后，苏晓莫露出了笑容，脸上因为忙碌而染上淡淡的红晕，是个漂亮的孩子。
"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我做好了饭，正准备去叫你呢。"苏晓莫将椅子拉开，示意我坐到那边，我也不想装什么谦让，走过去坐下，迎面扑来的香味让我精神大振。
"想不到你手艺不错。"
"嗯，有时候会帮家里做菜。"苏晓莫腼腆的一笑，坐在我对面端起碗筷。
我和他就这样一句一句的闲扯着，谁也不再提昨天的事情，似乎昨天那一切不过是一个梦，我没有想到，我竟然还会有在人前痛哭的一天。
晚上出门前嘱咐了苏晓莫要关好门窗，不用给我等门了，这是第一次，我出门之前会这样跟他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罢了。
到了店子里，出乎意料的，魏冉竟然坐在吧台喝酒。
放眼望去，今天店里的人挺多的，生意这么忙，这个头牌竟然还悠闲的喝酒，看来一定又是在闹脾气了。
走过去，酒保转过头来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魏冉努了努嘴，我看过去，魏冉的双目竟然完全放空，面前已经放了好几个酒杯了。
"怎么了？"我小声问酒保。
"陈睿跑了，卷走了魏冉一笔钱。"酒保也小声地告诉我，我感觉到魏冉颤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其他任何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