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玄璃越[上]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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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乔适一步步逼近,即使明知道面前是自己熟悉的他,赵仲衍依然没有把剑放下,抬起手肘把剑提至齐肩的高度,那是绝对防备的姿态。
"你明知道是我......"乔适说着,脚步有些慢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但他却迟迟没有走到赵仲衍面前,看来他并不着急,面对着他轻笑着说出的话语,赵仲衍并没有回应。
锵--
匕首被扔到了地上,沿着地面滑了一丈,最后撞到墙根停下了。
"现在呢?"乔适继续说着,赵仲衍皱眉,并不明白他的用意。
轻叹了一声,始终背对着光线的人说道......
"你什么都忘了,那匕首......是你送给我的,它...根本不算武器。赵仲衍,如果我要杀你,何必等到如今?你明知道是我,可你的剑......依然没有放下。"
窗外的枝叶因寒风而摇曳,阴影打在房内的地面上,一摇一晃,就像在渐渐侵蚀人心的黑暗。
"你真的很聪明......我尊贵的圣上,你看准了乔适会一心一意地向着你,就算你抄了他的家,杀了他最喜欢的女孩,骗了他的感情,他也不会改变,因为他自负......他以为你会因为他而慢慢改变,可事实上,为对方改变的人却不是你。"
"你明知道密谋造反有我的主意,可你却偏要留下我的命......是因为你念旧情?还是因为我的价值?那你知不知道,当年若不是我一时心软,炎国早就灭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就像在轻轻述说着一场与他无关的历史。似乎就是因为乔适的话语,赵仲衍走神了,脑海中不能自已地浮现出以往的一切。
"你就没有一点感觉麽?难道走错了一步,就真的永远无法弥补?我以为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话语把赵仲衍的思绪拉了回来,一回神,乔适竟已经来到他的前方。刚想收回那被高高举起的长剑,手腕动了动,暗觉不妥,长剑似乎被什么钳制住了。
"只要你亲口对我说,我甚至可以为你......亲手杀了自己。"
--不对,这是...鲜血的味道?难道......
看清眼前的景象,赵仲衍一惊,握着剑柄的手顿时放开,动作牵动了剑身,乔适身体明显踌躇了下,随后笑了。
原本便在剑锋上的左手突然握紧了,那早已深深刺入胸膛的剑,被一寸寸拔出,锋利的剑锋沾上只属于鲜血的艳红,黑暗中散发着瑰丽妖冶的气息。
长剑落地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如今这寂静到诡异的空间,显得特别明显。鼻间鲜血的味道越发浓烈,刺激着赵仲衍的神经。
乔适那带着湿意的手掌,抚上了赵仲衍的脸,他知道那是他的血......乔适凑到他的耳边,细细地说着。
"但是......原来我做的一切,连一个‘信'字都换不回来,你让我觉得,乔适他......太可笑了。"
"乔适......"赵仲衍握住了乔适的手腕,刚准备把他的手拿下,乔适却用话语阻止了他的动作。
"嘘......听我说完。"费力地咽下一口气,继续道。
"乔适是什么?是为了曾经犯下的错,留在你身边赎罪的叛臣吗?还是说......你希望他是什么都不求,能为你出谋献策,助你平定天下,却连一丝私人感情都不能有的傀儡?那他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你......你是,礼部侍郎,炎国的朝臣。"赵仲衍声音颤动的程度,并不比乔适轻多少。
"可你......抱过他。这是君臣之间该有的礼节?很好......朝臣是吗?为了你,高傲他可以忍受天下人对他的唾弃...你该待你这朝臣好一些的,不然的话...他太可怜了......皇上。"
他在笑......就像要耗尽所有力气,笑得让人撕心裂肺。他从来不会哭,无论心有多痛,他都只会笑,但他的笑声,却比任何指控都来的严重。
抚在脸上的手滑落,笑声渐渐消失,乔适的喘息越发费劲,眼前仅有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身体往后倾倒,赵仲衍瞬间伸手抱起了他。
....................................
--你什么都忘了,那匕首......是你送给我的,它...根本不算武器。
赵仲衍坐在床边,目光注视着手中的匕首,那天的情景,的确快忘了。
那时候,他的父皇还在,乔家还在,将军府还在......
"乔适!"
十三岁的少年,英气的脸上满是笑意,双手服在身后,跟随他的只有一个侍女。因为这是将军府,所以那些排场夸张的侍卫都被赵仲衍遣在了门外。
在庭院中挥舞着剑,被换作乔适的少年皱着眉,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太子手上竟握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最让他心惊的是......匕首正抵在他脖子上。
"太...太子。"乔适叫着,小脸有些惧色。
"我不叫太子!"
看见赵仲衍不满的表情,乔适再勉强地笑了笑,说道。
"仲衍...太子。"
看来是改不过去了,况且乔适跟赵仲衍相识不过一个月,撇开赵仲衍的身份不说,光是熟悉程度也不足以只称其名。
就算心里其实并不畏于赵仲衍的身份,嘴巴上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乔适的爹是炎国将军,怎会容得自己儿子对皇族无礼?
赵仲衍一噘嘴,放下了手。
"算了算了!怕了吧?看你吓的,这匕首是假的!"赵仲衍一脸得意。
"假的?"瞪眼望着赵仲衍手上的匕首,加以乱真的手工,有些难以置信。
看乔适不太相信,赵仲衍拿刀刃对自己手掌捅了下,然后对乔适摊了摊手掌,丝毫无损,随后把匕首收回鞘中,扔给身后的侍女收起了。
"你在干什么?"赵仲衍看了看乔适手里的剑问着。
"爹说今天要挥剑一千次,练完剑以后就看兵书,今晚他要考我的。"乔适老实交待着。
宣宏明明说太子很多功课的,还说太傅对他很严厉,可怎么他总是有时间过来打扰他呢?每次见了赵仲衍,准没好下场!
心里正在咕隆着,看着赵仲衍的眼神又怨念了几分,年幼的太子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打量了乔适一下,随口说道。
"看你长得......又不比女孩儿好多少,练剑看兵书做什么,还真想上战场啊?"
赵仲衍这话一出,乔适怒了,举起手中的剑就指向赵仲衍,那身后的侍女大大地瞪开眼,一脸惊慌。
"你说什么!"
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那双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赵仲衍。不巧的是......乔大将军在远处看见了这一场景。
当天,乔将军给乔适罚了二百廷杖,之后的三天里。乔适都只能愤愤地趴在床上,可嘴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那个害他吃饱苦头的太子。
下人说太子殿下来看望他,乔适也没给赵仲衍好脸色,但畏于爹亲的缘故,乔适只好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没有把想骂的话说出口。
赵仲衍也深知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乔适受了皮肉之苦,所以并不为乔适的无礼而生气,反看乔适的态度,怕是短时间内不可能原谅他,最后留下了当日那把匕首,然后走了。
也许乔适不知道,这匕首......其实是父皇送他的,这匕首的意义,远远不止玩物那么简单。
沉思中,赵仲衍竟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忽然间,一只手按住了赵仲衍手中的匕首,抬头一看,躺在床上的乔适醒来了,眼睛望着自己,手却死死地握住了匕首。
赵仲衍会意地放开,让乔适把匕首收回,说道。
"别乱动,伤口没什么大碍,可再裂开了就不好。"
"是。"
乔适那简单的一个字,却让赵仲衍愣住了。那个简单的回答......就像单纯听从命令的属下,所给予君主的回应。
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在话语出口以前停住,如今还能说什么?
"好好休息吧......"
千言万语自脑中过滤,最后说出口的,只剩下这么一句,乔适没再回应,转身,闭上了双眼。
两日后,终是到达易将军府,乔适下了马车,将军府外并没有守卫,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朝廷重臣的府邸。
推门而入,一个婢女见了乔适,满眼惊讶,没来得及开口称呼,乔适便说道。
"你们公子呢?"
"是,公子在书房,奴婢这就去通传!"婢女欠了欠身回答道。
"不必了,我去找他就好。"
"是。"婢女侧身让路,这才留意到乔适身后的男子,随后又是一惊,以往乔适前来都是独自一人,这次怎么带上别人了呢?
乔适与赵仲衍来到书房时,尚宇正专注于兵书之上,门外闪现人的身影,他抬头一望,随即笑了。
"乔适......"
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正要走向乔适身边,但看见他身后的赵仲衍时,眼神却又暗了一下。
"臣,参见皇上。"
"免礼。"赵仲衍随意罢了罢手。
"还以为你不在呢,我看大厅放了不少大礼,怎么不放好?"乔适随意坐了下来,随那两男子继续站着。
"嗯,最近送礼的大臣多了不少,怕是跟你在太后寿宴上说的话脱不了关系,需要我把它们返还回去麽?"尚宇说着。
"既然收下了,那就没有退还的道理,都命人送进宫里去吧,填下国库也不错......皇上,微臣这样做可好?"
"嗯......"
从两人接触的目光,尚宇多少看出点苗头,碍于赵仲衍在场的缘故,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皇上!"门外忽然又人禀报,赵仲衍转身看向门口。
"何事?"随口问道。
那人却不敢轻易开口,微微抬头望了望书房内另外两人,赵仲衍明白他的顾忌,低头想了想,最后说了一声便随通报的侍从走了出去。
赵仲衍一离开,尚宇便开口说道。
"你脸色不太好,身体还好吧?"
"我身体不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么久不见,就只有这话对我说麽?"乔适轻笑。
"呵,当然不是,皇上此行是......"
提及此事,乔适的笑意褪了下来。


第十一章
"怎么了?"
见乔适低头不语,尚宇心里有些忐忑。
"你该猜到的。"抬头,静静地望着尚宇。
"那你留下还有什么意思?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结果呢?"
尚宇的反应似乎比当事人更要激动几倍,乔适笑了笑,可惜,笑容挂不住,因为他跟尚宇之间太熟悉了。
"是我当初先丢弃了他的信任,所以他才会堤防着我会重蹈覆辙,这不怪任何人。再说......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又怎会察觉不到......"望着地面的眼神,有些失色,这不该是众人熟悉的乔适所有的表情。
"可你最后还是为他放弃了,甚至赔上了乔家所有人的性命!"
"对,所以我很该死。"
乔适这般苦笑着,又叫尚宇无言以对了,只得抿了抿嘴,不再作声。
"听说最近北疆边界发生动乱,你怎么还有闲心回来?"不再停留在那话题上,乔适直接转向了战事上。
虽然不太愿意,但尚宇还是如实把情况说了一遍。
"你也该知道,那并不是小动乱那么简单,我怀疑已经有人潜入了我军,可是......我没办法把内应抓出来,这次回京就是准备去找你商量。"
"那么你怀疑会是哪国派来的人?"
说起行军打战,乔适从来都是一幅从容不迫的样子,如今面对难题,一样胸有成竹。
"不用怀疑,必定是湘国之人。"
跟自己预想的一样,嘴角微微一笑,说道。
"那就好,要想抓出内应并不难,湘国这次敢走这一步,必定是有了后台,既是联合对抗,最怕就是猜疑,你发个假消息出去,让他们听消息的人自个矛盾去,心急则乱。我就不信等他怀疑自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时候,行事还能那么干净利落。"
"就是这么简单?"尚宇挑眉,其实不是信不过乔适,但看他的表情,根本不像是面对这般严重问题该有的。
"不然呢?"
乔适反问着,尚宇不回话了。
"心思越是细密的人,越是容易被小事扰乱,同一件事情,他们能在心里想出千百种可能。既然是派去潜入敌国,断不会是粗心大意之人,我就赌他这一点,越是谨慎有时候反而越是显露他的身份。"
"也是,还好世间只有这么一个乔适,不然的话,这天下要大乱了。"尚宇笑叹,这话说得毫无讽刺之意。
"这事若是成了,这场战......怕是非打不可的。"
"你打算怎样?"听了乔适的语气,尚宇感觉出些伪端,随即问道。
"湘国西踉与炎国北疆接壤,两国边界是那大片山岩丛林,这无疑是最好的掩饰屏障,别国若是看准了那里的地势稍作部署,到时炎国别说抗敌,就连自保都不可能。拿下西踉,将它纳入炎国,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尚宇......等赢了这场战,我们就走吧。"
听了乔适最后一句,尚宇几乎忘了该怎么说话。曾经他多希望乔适能这么对他说,但今天终是让他盼到了,可却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们?你打算一起上战场吗?就算要走,你又能去哪?"
乔适轻轻睨了他一眼,表情有些不满。
"当初不是日日盼着要我离开吗?原来你连个打算也没有?"
"我......"尚宇词穷,沉默了稍顷,说道。
"你真的能放手吗?那个人可是赵仲衍......真的想清楚了?"
"尚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乔适正色道。
他竟然在阻挠他的决定?真的意想不到,他以为尚宇是唯一不会对他的决定有异议的人。
"你若是过的不高兴,倒不如留下!"这么说着,尚宇显得有些孩子气,乔适一愣。
"这我不想管,反正我是不可能留下了,爱想不想你自己做主,要是不想带上我,我自个儿也能活得逍遥快活。"
"我今天才发现,你真的一点也不会说谎,乔适......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离开对你来说,真的是最好的吗?"
"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靠什么让自己留下的麽?"乔适笑了,垂眼敛笑,说不出的苦涩。
"赵仲衍他......连我仅剩下那点自欺欺人的资格也没有给我留下,他这一年来重心栽培将领人才,你以为他就真的只为了强大炎国兵力?他只是在寻找能代替‘易'的人!我骗了自己很久,我甚至认为...只要我不去想,那么一切都会好的。但是如今呢?别傻了......这样下去,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乔适会用这么凝重的表情说话着实鲜见,其实不用他说,尚宇自己又岂会不知道赵仲衍的心思?只是真没想到乔适依然能这么冷静地对待这一切。
"既然如此,那这场战打与不打又与我们何干?倒不如现在就走!"尚宇的语气有些愤慨。
"不,我就要为他做这最后一件事,我曾经想要夺去他的天下,既然他始终介怀,那我今日就还他一个,而且要比从前那个更强盛,更壮大。说我可笑也好......就算他真的并不在乎,我只想让他永远欠着我。"
这就是属于乔适的自信,你永远不会猜透他的想法,在最不可思议的时间里,他可以做出让你最为惊讶的举动。
"你太傻了,哪次上战场能毫发无损?说不定这场战完了,自己就永远回不来了......"
"那也不错......起码能名垂千古,不过功劳只能归于‘易将军'就是了。"笑着望了望尚宇,尽管装作很轻松,但眉宇间的沉重依然掩盖不下。
"走了一个乔适,我看又要多几个人遭殃,毕竟在你身上的苦差,一般人是不会愿意扛的。"明显是故意赔笑,这话并不有趣,但两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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