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利亚的手掌由于常年握剑，变得十分粗糙，掌心与五指都是厚厚的茧子。她眨了眨眼睛，托着一只草叶编就的小动物，看上去有点呆愣的可爱。
“这是什么？”
“兔子呀。”
红叶把两只长长的耳朵指给她看。
“兔子……？”金发少女对着手里的东西看了许久，犹豫地说，“没有尾巴吗？就是……短短的，圆圆的那种。”
“呀，忘了。”
阿尔托利亚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它很可爱。”她小心地摸了摸嫩绿色的耳朵，“我会好好珍惜的。”
红叶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她手里的草编兔子说道：“我拿它贿赂你。”
“这个原来是贿赂，不是礼物吗？”
“两个都是。”
骑士王啼笑皆非，却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语。
“我会小心的呀，这里又是你治理下的城市，会出什么差错呢。”红叶理所当然地说道。
“因为你是理想之王嘛，大家都这么说的。”
“理想之王……”阿尔托利亚低声念道，眉峰皱起了一点，又很快被坚定之色所取代。
“恩，我会保护你，不会让利刃伤到你的一根头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她屈起手指，将草编兔子包裹在手心，“以骑士的名义起誓。”
红叶用一只兔子贿赂了亚瑟王，得以来到训练的场所。她换下了繁复的裙装，也穿了一身轻便的衣裤，跟着阿尔托利亚走了进去。
几名身着盔甲的身影在里面做对战的练习，身姿矫健，挥剑的手臂稳健有力。阿尔托利亚看到他们，眸光一亮，整个人迸发出了强大的战意。红叶自觉走到了一边，阿尔托利亚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就走进入了他们之中。
看到金发少女的到来，对战的几人停下动作，摘下了头盔。
“高文卿。”
银铠金发的青年崇拜之色跃然于脸上，行了一个礼。
“贝迪威尔卿。”
俊美异常的青年微笑着点头。
又和几个人打了招呼，最后亚瑟王信任的目光投向了最后的骑士。
他是一名非常高大的青年，有着一头深棕色的卷发，脸庞轮廓深刻，他注视着阿尔托利亚，谦逊地低下头。
“兰斯洛特卿。”
红叶一看他，就想起了传说中他和王后之间的私情，目光瞬间变得有点古怪。
她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完全没有阿尔托利亚好看以后，方才满意地挪开眼。
对于颜控狗红叶来说，脸，才是超级重要的准则啊。
简单的寒暄过后，阿尔托利亚将佩剑拔出，她的气势随着这个动作迅速变得凌厉逼人，翠绿的眸子仿佛在阳光下发着光。
红叶亲眼目睹了异常酣畅淋漓的战斗。
挥砍，平刺，格挡……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完美得惊人，剑刃划过半空，带起迅疾的风声，呼啸着朝着目标击去。而被攻击者则有条不紊地挡住攻势，剑尖一挑，就反守为攻，向脆弱的腹部击去。
大开大合，锐不可当。
红叶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她或许连一把剑都拿不起来，更别提用它去战斗了，然而阿尔托利亚却能以这样娇小的身躯，做出无比猛烈的进攻，并且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站在上风。
“阿尔真厉害啊。”
她轻声感叹着，不远处传来了鞋子踩下草叶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红叶回过头，久寻不见的银发魔术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身旁。
注意到红叶的目光，他扭过头，打了个招呼。
“哟。”
第三十三章
周防红叶瞪着他。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梅林赶忙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再跑掉，这才让红叶放弃了抓住他的决定。
“别激动啦别激动，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跑掉的。”梅林揉了揉头发，“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哎呀，真够执着的，我还是头一次被女性这么热烈的追求呢。”
“一直这样下去，亚瑟说不定要不高兴啦，也许还会被揍。”
“那你就是在故意躲着我了。”红叶面无表情。
他之前的种种行为全都被红叶划了一个大写的叉。
“因为很麻烦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不想参合进来呀。”青年叹了口气。
毕竟是会对自身存在产生质疑的麻烦问题。
“可是你看上去不愿意放过我，亲爱的王后。”
“那是当然的，好不容易抓到了线索，怎么可能让你跑掉。”红叶抬起下巴，“如果你再躲下去的话，下一步就是发动所有我能接触的人，一起把你揪出来了。”
红叶的确暗搓搓地计划着，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梅林就自己跳出来了。
自己无法做成某件事，那就去号召更多的人，和她一同努力。在魅力值加持的条件下，红叶想要说服什么人，或是发起什么活动，都变得异常的容易。
从前她的“学院告白同好会”，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不然的话，那样莫名其妙的社团怎么可能通过审核，成功存活下来嘛。
“这种影响人心的还真是可怕……”
梅林毫不掩饰他知晓红叶能力的事实，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显得有些为难。
“好吧，那如果再拖下去的话，我要对你做很过分的事情了。”红叶威胁道，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控制人心什么的，我都做得出来的。”
梅林对她的威胁不置一词，轻笑了一声。
他看向场内对战的几名骑士，少女王者身形矫健，圆桌骑士也各显所能，高超的武艺使得这场点到即止的战斗异常的精彩刺激。
不过此时的红叶没什么心思去欣赏。
在刀剑相击的清越金属声中，她执着地看着梅林，只想获得一些讯息。
哪怕一星半点也好，至少代表着，她能够稍微了解一些线索，在与这个古怪地方的对决取得优势。
红叶已经烦透身不由己的感觉了。
训练场内，以亚瑟为名的少女依然在战斗，梅林为这一块区域笼罩上了结界，没有声音能够传到外面。
红叶却能听到阿尔托利亚战斗中兴致勃勃地呼喊，就像是鸟儿张开翅膀飞翔一样，她酣畅淋漓地挥舞着手中的双手剑，翠绿的眼中是喜悦与勃勃生机。
魔术师轻轻地笑着，没有回答红叶的疑问，而是讲起了红叶对于阿尔托利亚的感叹。
“亚瑟确实很厉害，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她都站在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用手比了个很高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别岔开话题。”红叶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严肃地面对他，“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是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我这次想要和你讲的，就是这件事。”
梅林站在原地，一直带着轻佻笑意的的银眸，在此时却透露出了一种奇特的距离感，就如同冰冷的金属一般，静静注视着红叶。
“你的能力对我可能不是太管用呢，我可不在你的作用对象里面，况且即使你不这么做，我也会说出来的。”
“你想要追寻的答案，我确实是不知道的，我知道的只有你无法在这里的人的口中寻求到答案——这件事而已。”他没有在意红叶的吃惊，平静地说道。
红叶皱眉：“在那个时候，我看到的的确是你，你也说过的，在你还没有经历过的时间……”
“或者说，我见到的是未来的你吗？”
“不是呢，你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我。”梅林否定道，随后，他随意地说道，“之前我说错了，毕竟是这种状态……我会犯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越说红叶越糊涂，她不禁皱起眉，狐疑地看着梅林。
“这种状态指的是什么？。”
红叶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本来还以为可以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现在这样看来，却像是对方不想让她追问下去，一直在兜圈子。
“你这样讲，我根本就听不明白。”
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魔术师笑着摇了摇头。
红叶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感到有些生气，她换成双臂环胸的姿势，倚靠在训练场的围栏旁，不满地盯着他。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是个馊主意，但是管他呢。
不管是好是坏，总要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不然错过了这个现成的机会，说不定就要再蹉跎许久了。
“好吧，不肯告诉我也没有关系了。”
她跨了过去，主动走出了梅林的结界。
他的结界大概还附赠消除存在感的功效，在红叶走出的那一刹那，阿尔托利亚就注意到了这边，和几名圆桌骑士一同走了过来。
红叶看到梅林游刃有余的神情突然发生了改变。
“多亏了你，我想好该怎么做了。”
梅林似乎想要劝说她，阻止她的行为，不过这次换成了红叶没有理会他。她放弃了再度沟通的想法，讲银发的青年抛在脑后，打算将自己选择好的路一直走到黑。
如果想要阻止历史的车轮进行下去，就受到了警告的话，那么……完全破坏掉它呢？
这是红叶刚刚想到的做法。
既然给了她一个格尼薇尔这个身份，那么只要脱离这个身份就好了呀，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阿尔托利亚迎面走来，红叶脚步轻盈地迎了上去。
几名骑士左手扶右胸，朝红叶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红叶没有穿裙装，没法回礼，只好冲他们笑了笑。
“我想暂时把王借走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在场的都是很好说话的骑士，他们宽容的笑着颔首，阿尔托利亚却有点不好意思。
由于必须在骑士面前坚守形象的缘故，她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端着严肃的表情，只有眼中透露出些许疑惑。
红叶一把抓住阿尔托利亚的手：“跟我来，阿尔。”
“要去做什么吗？”
“恩，有很重要的事情。”红叶走了两步，回头看她，抿着嘴笑了一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而等到站定下来，红叶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再度遭遇了困难。
“我……”
红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极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座万丈高山，向她盖头压下。红叶几乎立刻无法站立，只有拽着阿尔托利亚的手臂借力，才能维持现在的姿态。
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出口，压迫感就越发的强大，红叶被迫僵硬地定在了原地，脚底甚至深深陷入了泥土之中。
沉睡巨兽再度睁开它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眸，牢牢地摄住了红叶。
话语滚在舌尖，每每想要将它送出，却都被突如其来的阻力制止了。
无法躲避，无法抵抗，无法战胜。
然而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张开手臂，迎接上了这股阻挠她的力量。
阿尔托利亚握住红叶的肩膀，看着少女露出了痛苦之色的脸庞，紧张担忧的表情一览无遗。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等不及对方的回答，眼见她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阿尔托利亚干脆一把抱起了红发少女，手臂刚刚托举起来，就为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力道而吃了一惊。
“好重！”
即使是腕力强大如阿尔托利亚，也感受到了千钧的重量，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一只纤细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金发的骑士王紧张地看去，却看到红叶张开嘴，发出了声音。
“阿尔。”少女艰难地说道。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将想说的话语说出口。
红叶深吸一口气，在这种重压之下，她的体内涌出了另一种力量，与之相对抗。她稍微轻松了一些，看进阿尔托利亚的眼中，再度开口。
“我想要和你说的事情是——”
“先别管这些了，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桂尼薇尔，我得尽快带你去休息才行。”
阿尔托利亚焦急地抱着站立不稳的红叶，向着城堡的地方走去。
“我的名字不是桂尼薇尔，我不是她。”
红叶即使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股施加给她的力量，觉得难受极了，她却依旧坚持地看着她的绿眸，将话语送出嘴边。
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让红叶明确地拒绝这个身份，但是她却选择了这一种。
毕竟，她们是朋友呀。
金发的少女真挚地说：“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很珍惜你。”
不管实际上她的友好是出于被魅力值吸引，还是什么别的，红叶还是为她的话语感到由衷的喜悦。
红叶很单纯地喜欢阿尔托利亚，所以觉得要做些什么才行。
一直顶着陌生人的身份，不用真名结识，又算得上什么朋友呢。
于是红叶选择了对她亲口否决了在这个世界被给予的身份，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阿尔托利亚的表情停滞住了。
不只是阿尔托利亚，就连拂过脸颊的微风、穿透云朵的阳光，甚至脚下青草微涩的芬芳，都在同一时间停止了下来，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殆尽。
时间静止。
红叶对她说道，声音轻轻的。
“我真正的名字叫周防红叶。”
第三十四章
即使说出来，也许也没能传达到想要告知的那个人耳中。
不过周防红叶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获得了一个朋友，何况这个朋友还有亚瑟王这个厉害的身份，长得又好看。
红叶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了起来，并不陌生的恐惧感悄悄地蒙住了她的眼，红叶能感觉到一个异常强大的存在就在扭曲的中心，向她投来冷漠的视线。
“我等你好久了，让我离开这里。”
红叶命令道。
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正面刚，尽可能地将控制力发挥到了最大，利用这个不知道什么鬼的家伙出现的短暂时刻，让自己的话语影响它的精神。
虽然还算不上得心应手，但是红叶也能自主地控制自己超高的魅力值带来的作用了。
不过只限于在与感情无关的地方。
在被卷入扭曲的漩涡之前，她隐约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
清晨的阳光刚刚撒下一缕，金发的少女从睡梦中醒来，翠绿的眼中带着些许迷蒙，脸庞稚嫩。
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穿上一身男装，打扮成与见习骑士的身份相匹配的模样。穿着男装的少女显得英气万分，她将不离手的长剑别在腰间，踏着晨露出了门。
在前往家中后院之前，她先去了马厩，在晨起时照料马厩中的马匹是她一天的第一项工作。她拿着木桶和刷子来到马厩前，扬声招呼着爱马的名字，期待着它向往常一样，打着响鼻亲昵地挨过来。
然而她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少女在马厩外无人问津，晨起的凉风嗖嗖吹过她的心，她又叫了几声，毛皮鲜亮的爱马依旧拿着屁股对着她。
她鼓了鼓嘴：“真是的。”
娇小的少女只好自己拿着刷子，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想要唤回好朋友的感情。干草被踩断，发出清脆的噼啪声。马厩里的几匹马都探着脖子朝着一个地方，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是在争夺草料吗？
她这么想着，也点起了脚尖，向那个被马10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在那之后，马匹的包围出现了一个缝隙，让她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形。
——在那里，跪坐着一名红发的少女。
年龄比起她要大一些，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头长发散在背后，上面似乎还湿漉漉的，疑似被舔了好几口。看到有人来，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不可置信似的睁大了眼睛。
她虽然一身狼狈，但是看着却让人很有好感，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年幼的少女歪着头，疑惑地看了看她，走了过来，伸出小小的手掌。
“你没事吧？”
红发少女张开了嘴，却没能吐出声音。
她吃了一惊，随即了然，小心地将人拉了起来。
“抱歉，是我鲁莽了，要是我早点过来照顾马匹，发现你就好了。”
“我是阿尔，住在这里的人。”年幼的金发少女自责地说，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了对方的重量，“艾特它们不怕生，很热情的，所以一上来估计会吓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