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好红叶的头发，她从摆放的花瓶里抽出一支娇嫩欲滴的玫瑰，别在红叶发间，对镜中的少女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不需要那些，我也不喜欢。”
红叶别过脸，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想看看能不能改变她的主意。
“我不需要结婚，保持这个样子就好。”
望着红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贵妇微微一怔。
“当……”
紧接着，红叶的反驳被轻飘飘地驳回了。
“你当然需要。”
“好了。”她鼓励地拍了拍红叶的肩膀，“最近会给你好好安排日成，你要把握好机会，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对了，说起来……”贵妇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一拍，笑着说道，“听说你有了心仪的对象，他是哪个幸运的小伙子？”
红叶扯了下嘴角，很勉强地说道：“没那回事，只是一个随便找的借口。”
“真是的，到这种时候还在害羞，我刚刚还在想，你喜欢的该不会是亚瑟王吧？那么多的少女都为他倾倒，如果是这位迷人的年轻王者的话，说不定还能结为一段佳话呢。”
红叶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没什么兴趣，对什么结婚之类的言辞也只是觉得可笑罢了，没打算乖乖听话，想着能拖一天算一天，最好一直拖到她找到办法离开这里。
“再说吧。”她厌倦地说道。
又嘱咐了几句话，贵妇就走出了红叶的房间。
红叶回过头，看了合上的门板一眼，把插在发间的玫瑰拿了下来，扔在梳妆台上，挠乱了刚打理好的头发。
红叶确信自己刚刚确实影响到了她……这还是雨生龙之介以来的第一次，红叶再次成功地运用了自己的能力，然而却没有产生应有的作用。
与那些失败的情况不同，就像有什么比她更为庞大的东西，推动着他们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那一瞬间，她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只沉睡的巨兽，睁开眼睛，对红叶投来了轻轻的，不含任何感情的一瞥。
不寒而栗的感觉很快褪下去了。
红叶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心里涌上了一股后知后觉的愤怒。
在放出消息后，卡美洛城的优秀青年们就像是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了红叶面前。
头一个到来的是公爵长子，他带着志得意满地微笑，自信地向红叶介绍自己。
红叶抱着报复和挑衅的心态，将手里被硬塞进来的扇子合拢，一改之前对追求者避而不见，或是还算有礼貌地拒绝的样子，隔空点了他一下。
“丑。”
他哭着回去了。
第二位是一名剑术出色的骑士，他英姿飒爽地舞了个剑花，手掌覆于胸前，向面前的少女行了一个礼。
红叶别开眼睛。
“老。”
他也哭着回去了。
第三个……
“挫。”
第四个……
“矮。”
第五个、第六第七……
前面的人都被红叶毫不留情地拍死在沙滩上，后面的却跃跃欲试，争相攀比谁能够夺得这名冷酷而又任性的少女的芳心。
红叶在年方十五的时候，就提前体会到了被逼婚的感觉。
简直烦到没朋友啦！
“您的头发……您的眼眸……您的肌肤……”
听着这些含义基本相同的超长版肉麻赞美，红叶没感觉到半点高兴，靠在软绵绵的椅背上昏昏欲睡。
终于等到一段结束，红叶对面的青年喝了口水，打算再接再厉，红叶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挡在宽大裙摆下面的小腿无聊地踢动了一下。
赶在他再度开口之前，红叶直起身，打断了他。
她改变了策略。
“对不起，不过我有爱慕的对象了，你也知道这件事的。”
红叶想了想，附加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所以你会放弃我的，对吗？”
一直以来想要消除魅力值带来的影响，却全都失败，这次红叶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不再针对对于她的好感下手，把作用的目标变为了对方的行动。
“放弃”和“抱有好感”不同，是一件可以很轻易地做到的事情——只是之前红叶并不想要这么做。
她原本想要尊重他们，不过仅仅限于自己没被当做提线木偶的时候。
红叶猜测自己嫁人这件事应该还算挺重要的，不然在她试图改变的时候，不会被警告和阻止。
她一直试图消除魅力影响却无效……是不是实际上也只是在这个世界里，被谁抹去了呢？即使红叶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但是在这里，她必然要被众人喜爱？
红叶忍不住这样想到。
持之以恒的努力却平白被什么人愚弄，换了谁都不会高兴。
然而在做出诸多类似于挑衅的举动之后，红叶却一直没有再感觉到类似的体会，就像对手已经再度进入沉睡，完全懒得理会被撩了一下尾巴，在这里气得跳脚的红叶一样。
红叶忍不住想看看，他的底线究竟在哪。
如果真的破坏了他的计划的话，那么……她能够回去吗？
对面的青年睁着眼睛，望进了那琥珀色中，仿佛被甜蜜而又粘稠的液体包裹住，无法挣脱地被吸引，顺从地随着她的动作漂浮。
他立刻从之前的赞美改口，一脸坚定地说：“一名有着心上人的女士，我怎么能够狠心剥夺您追求爱情的权利呢？虽然我依然仰慕您，但是与这相比，我根本不值一提。”
噫，居然成功了。
红叶顿时没了兴趣，随意地朝他摆了摆手。
“谢谢你的支持，那么再见。”
半天没听到下一句话。
红叶疑惑地望去，却见他双眼含泪，感动地看着自己，一看之下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有事吗？”
“多么忠贞的爱情啊……我要请诗人为你写诗，来赞颂这样完美的感情，以我多尼莱奥之名，定要让你们之间感情传唱到不列颠的每一个角落。”
红叶十分感动，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红叶周围的人也越发焦急，催促得一日比一日急切。
“不能再任性啦，之前那位公爵的儿子是多么的优秀，而你竟然说他丑！”
“这样下去，年轻有为的都要被你拒绝遍了，难道你要等到没有人敢再向你求婚的时候才会后悔吗？”
红叶就当耳旁风，完全不把这些话当回事。
在卡美洛城全部建成的当天，亚瑟王带着他的圆桌骑士，在新落成的街道上踏上了第一步。
骑士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锃亮的盔甲，沉重的铁质盔甲每走一步就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有如行军的擂鼓一般。他们没有戴上头盔，露在外面的脸庞英俊而又严肃，整只队伍就像一把利剑，经过细心地锻打与淬炼，展露出无双的光华。
这天街上人山人海，平民夹道欢迎，只为了目睹理想之王和赫赫有名的圆桌骑士的容颜，向他们扔去鲜花和果实。
红叶靠在窗边，从她的角度看去，就是穿着笨重盔甲敏捷属性依然点满了的骑士，为了不被扔的东西砸到头，努力保持优雅的形象同时拼命闪躲着各种各样饱含热情的水果，走得特别不容易。
以骑士王为首，一队骑士渐渐走过了红叶的窗下。
红叶一个个看过去，看到亚瑟王的时候，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
他的头发在太阳下发着金子似的光，肤色白皙，容貌混合着柔美与英气，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雌雄莫辩，反而更凸显出了他迷人的气质。
红叶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骑士王也抬起了头。
翡翠般的眼眸在看到红叶的那一刻微微一顿，骑士王很快就弯起了嘴角，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刹那间，宛如万物回春，百花盛放。
在简单的点头示意后，骑士王就重新看向前方，率领圆桌骑士团，笔直地经过了她所在的地方。
红叶在喋喋不休的催婚劝说中蓦地回过头。
红发的少女用手一指下面的金发骑士王，义正辞严的说道。
“如果必须要嫁人的话，那我要嫁给他。”
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停止了，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红叶。
“要问为什么的话……”
红叶想了一秒钟，摆出一副正直到不行的表情。
“因为他长得最好看啊！”
第三十章
自从十五岁拔出石中剑caliburn，成为选定之王的那一刻起，十年征战过去，王兢兢业业地处理政事，丝毫没有结婚的迹象。
王身边的人都暗暗焦急，而阿尔托利亚本身却并没有为此投入太多关注——直至知道有一名少女指明要嫁给自己之前。
那一刻，阿尔托利亚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内心想法不得而知。
过了许久，看上去就像是个少年的王，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亚瑟王没有表示出异议，少女的家族和王的近臣自然也为此感到高兴，迫不及待地筹备起了这场盛大的婚礼。
请柬向全国甚至隔海的邻国如同雪花般地飞去，婚礼仪式空前的隆重，身份高贵的王后由母亲牵着手，在众人的瞩目下慢慢地走向了亚瑟王。
他们交换了誓约，年轻的王后低下头，一顶华贵的后冠戴在了她的头上，银白色与火红色交相辉映，显得少女的脸颊泛着玫瑰一样的色泽。
——那是一位多么美丽的少女啊，大概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这位骁勇善战的王者了。
到场的人如此感叹道。
在各种繁琐至极的仪式过后，时间已经迈入了深夜。
阿尔托利亚带着疲惫与酒气归来，推开房间的大门，看见的就是穿着一身鲜艳礼服的红发少女，坐在床沿上把玩后冠的样子。
盘起的头发披散开，打着卷儿落到腰际，她低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玩着那顶精致的冠冕。精致的后冠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折腾，甚至让人怀疑脆弱的镂空雕刻，会一不小心被那青葱般的手指折断。
听到有人走进来，她抬起头，向阿尔托利亚看来。
她眨了眨眼睛，扬起了一个笑容。
“阿尔，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一个人坐在这真是无聊透了。”
阿尔托利亚见过她两次。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让人对她抱有好感的女孩子，短暂的两次会面，阿尔托利亚对她的印象很好，然而这点好感在现在更加的加重了她的愧疚。
她欺骗并且利用了这个爱慕着她的少女，这个鲜活的少女，即将因为阿尔托利亚的选择，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婚姻与爱情。
阿尔托利亚愧疚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女，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站在门口的阿尔托利亚坐过来。新婚的亚瑟王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却不敢看她的脸。
“抱歉……”
王后无辜又茫然地看着她，阿尔托利亚嘴唇开合了两次，艰难地向她透露了真相。
“你的全名原来是阿尔托利亚，不是亚瑟啊。”
听完了全部的真相，王后伸出手指点着下颚，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就说嘛，明明是女孩子，叫亚瑟感觉怪怪的，你也告诉我名字是阿尔来着。”
阿尔托利亚迟疑地问道：“……你不责怪我吗？”
“哦，这件事啊，没什么。”被蒙在鼓里的少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红叶扭过脸，反而狐疑地问道：“怎么啦？”
“这……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为什么还要嫁给我？”阿尔托利亚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有些焦急地说，“你知道的，我实际上是女性，无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婚姻与爱情。”
“这又有什么关系。”
与阿尔托利亚形成鲜明的对比，红叶对这个话题表现得十分散漫，仿佛根本不介意一样。
“至于为什么嫁给你嘛……”
她看着坐在身边的亚瑟王，随便把王冠放在床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阿尔托利亚为红叶的热情而受到了一些惊吓，几乎僵硬地由她双手包裹住自己的手掌，一直捧到两个人的中间。
红叶轻快地说道：“因为你长得最好看呀，比起其他的家伙，我更喜欢你。”
这是一半的实话。
一丝不苟地遵循骑士之道，对待女性温和有礼，从未听过这样浮于表面的称赞的阿尔托利亚，瞠目结舌地看着红叶。
她惊呆了。
面前的少女似乎完全不为亚瑟王是个女性而感到惊讶，反而透露出了兴致勃勃的意味，她看着第一次吐露真相的阿尔托利亚，就像看着一名普通的少女一般……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亦或是新婚的丈夫。
红叶早就在第二次看到她的时候惊吓过了。
讲道理，这种设定，想想也挺带感的呀。
在红叶的目光下，身穿男装的骑士王很快舒出一口气，重整了脸上的表情。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掌，覆盖在红叶的手背上，低声说道：“无论如何，对我而言，这是一场有违骑士道义的欺骗行为，我必须为此道歉，并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偿还——只要不与骑士精神相违背，不与国家的利益相冲突，我愿意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阿尔托利亚歉意地看着红叶，眼神真挚而又坦然。
“都说不用啦……”
“我无法为我的行为辩解一个字，即使在你的说法中，你早已知悉我的真实性别，我依然无法这么简单地释怀。”
“请允许我对你做出补偿。”
她坚持地说道。
红叶有点苦恼地拧起一点眉毛，还是在阿尔托利亚的坚持下败北，点了点头：“好吧。”
金发少女闻言，进入房间以来，一直紧绷着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眼眸就像是上好的翡翠，明亮而又柔和。
“衷心的感谢你的谅解。”
她说着，翠绿色的眼眸微弯，对红叶露出了向往常一样的微笑。
她的笑容带着克制与礼貌，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始终坚守着王者最理想的模样，却又显得无比温柔。
阿尔托利亚的容貌自从拔起石中剑后，就一直未曾改变，十年过去，她依旧是少女模样，穿上男装后，在红叶眼里倒也像是还未长大的少年。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借着朦胧的月光，再加上红叶慧眼如炬，也许真的发现不了她的真实性别。
不过无论如何，这种英气中带着秀丽的长相，最合喜爱着美少年的红叶的胃口了。
红叶看了她一会儿，突兀地开了口。
“我想到要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了。”
阿尔托利亚有些吃惊，却还是问道：“是什么呢？”
红叶坐在那里，上半身扭转成面对她的样子，对阿尔托利亚张开双臂，摆出了一个要求拥抱的姿势。
“你笑得太好看了，那就来抱一下吧。”她毫无心理障碍地说道。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又不是那些都快给红叶造成心理阴影的异性，为什么不把握好机会，好好的接近一下呢。
反正也结婚了嘛！
“诶？”
“来嘛来嘛，说好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身为骑士可不能反悔的，再说了，之前不是也抱过的吗？”
“诺言自然不会反悔，这种质疑是对一名骑士的侮辱。”
红叶催促道：“抱歉啦……所以快来抱一下嘛，张开手臂太久了，会感觉到酸的。”
阿尔托利亚为红叶称得上任性的举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红叶期待的目光下，她微微向前倾过身体，同样打开手臂，环抱住了少女纤细的身体。
与日常中接触的男性不同，红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坚实的肌肉，抱起来非常柔软，让人担心会不会用力过大将她折断。阿尔托利亚没有穿上铠甲，不过披着厚重的袍子，红叶把手伸进袍子下面，开开心心地抱了一下。
“好啦，这下就不用再担心欠我什么了。”
红叶说着，准备顺利成章地收回手。
但是就在同一时刻，阿尔托利亚的姿势却发生了变化，她一手滑到了她的腿窝，双臂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咦咦？！”
阿尔托利亚低下头，对横在她怀中的红叶歉意地说道：“是我的错，吓到你了？”
“还好……这是要干什么啊？”红叶颤巍巍地问道。
金发的骑士王看上去不太好意思：“如果要求这么简单就能完成的话，总觉得不太够呢，所以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想为你多做一点事情。”她对红叶认真地确认道，“我这样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