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纪—流年----辰巳
  发于:2008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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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何等地残忍,将那个风华绝代,恃才傲物的白洛仙一步步地摧毁,一步步地,推向深渊......
报应来了。
如今,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具没有任何温度的身体。
为什么直到现在,直到习洛离开他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习洛的心意?
不是师兄弟的喜欢。
而是,爱......



第二十七章
白尘居中烛火突突得跳着,照的床上的人忽隐忽现。风铃奄奄一息地挂着,毫无声响,空气宁静得压抑。
窗外的一片红艳,每看一眼,便觉得自己的罪又重了一分。
易轩一直守着习洛,寸步不离。
月洞形朱床,白色帘帐,月色被单,床上的那个人,仿佛睡着的婴孩般恬静。
易轩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怜惜而心痛地抚了抚那张苍白如雪的容颜,一片冰凉之意从指尖爬上,冷彻心扉。失血过多使得那张出尘的芙蓉面毫无血色,白得几近透明,醉心眩目紧闭着,不复往日的自负邪佞,流光溢彩不再,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菱状唇角紧闭着,呈现出一种灰中带粉的无力色彩。发髻已散,雪白银丝零乱地散落着。此刻的习洛,仿佛就是一个精刻细琢的琉璃娃娃,出尘绝世得毫无生机。
易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习洛,目不转睛,仿佛要吧他深深地刻在心底一般,眉宇之间流动着忧伤懊悔的波光。
他不敢眨眼,他怕,怕下一刻,习洛就会随风灰飞湮灭。
这时,门被"碰"地一声踢开了。
夜风瞬时涌了进来,珠帘狂舞不息,风铃鸣起低低的吟唱,死寂的空气瞬时流动起来,多了几分灵动。
吟泽满身尘土还未落定,眼角带着赶路的疲惫,手上的麻袋随处往地上一扔,喘着粗气走了进来。
"师叔?"易轩被吟泽这一副架势吓了一跳。
不仅发髻凌乱,满面尘霜,而且凤眼中布满了红丝,朱唇干裂,白衣下摆还沾染了些许泥浆,清波水纹白靴更是不复往日的淡雅。
"易轩,让开。"吟泽边说边推开易轩,开始检查习洛的身体。
易轩蹙着眉,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满目哀愁似秋水,深不见底。寒风吹起他的发,落下无尽的伤痛。
吟泽不悦地转身看着易轩,"别露出这种好像死了人一样的表情,这小子命硬得很,还没那么容易死呢!"
"什么?"易轩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突然一亮,抓住吟泽的肩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真......真的么?"
"嗯。"吟泽点点头,回眸看了看那张安静的睡颜,"虽然全身冰冷,也没有了呼吸,但他的精元未死,只是处于休眠状态,一旦精元觉醒,习洛自然就会醒来。"
"说罢推开易轩的手,捡起方才扔在地上的麻袋,从里面拿出一颗晶莹剔透,泛着白光的果子,扼住习洛的下颚让他含在嘴里。
易轩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习洛,抚着那张冰雕的容颜,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
"不过......什么时候会醒就不知道了。"吟泽突然吐出一句。
"没关系,只要师弟还活着,还活着就好......"易轩的如画星眸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只要习洛还活着,他就还有机会偿还他的罪过。
"对了,师叔怎么会突然......"
吟泽闻言叹了口气眼中竟是疲惫的神色,"前两天听说了你要成亲,还是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成亲的时候,我就知道会出事,所以就搁下手头上的事马上赶回来了,可惜......"
吟泽顿了顿,看了眼习洛苍白如雪的容颜和易轩担忧憔悴的神色。
"还是晚了一步啊......"
易轩垂下脸,额前的发丝遮住了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幽幽的声音在风中荡起。
"师叔为什么如此笃定......会出事呢?"
"习洛对你的心意,全天山有谁不知?只有你,还傻傻地自欺欺人,执意要娶妻。"
吟泽站起来,拍了拍易轩的肩。
"这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希望,你们之间,还能来得及挽回。"
吟泽拿起地上的麻袋,若有所思地轻声低喃,"一切......怎么会都让师兄言中了呢......"
稍作伫立,吟泽便走了出去,轻轻阖上门,屋内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没错,他还有机会可以挽回。
他会等。
无论是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他都会等下去。
知道习洛醒来,
他会向习洛忏悔,
然后告诉他,
自己喜欢他。
习洛等这句话等了几千年,
而他在这几千年来,也错过了一次又一次获得幸福的机会。
这次,他不再迷茫,
他不想再错过。
经历了那么多的暗涌汹涛,终于也该,海阔天空了吧。


第二十八章
云晓月破,玉盘凝滴,窗外绿影红墙碎了一地的水银。
易轩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带着微风的清香和淡雅,然后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既苦涩有幸福。
突然间,易轩好像看到那幽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虽然很细微,但确实动了。
"师弟?!"易轩的惊讶敛于眉梢,轻轻摇了摇习洛冰冷的身体。
睫毛又轻微地动了两下,似一颗石子在易轩的心底激起千层浪,然后,缓缓地,习洛睁开了双眼。
"师......师兄......"习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轻轻地在易轩的耳畔响起,明确地证明了习洛已经醒来的事实。
"师弟,你......你终于醒了......"易轩呜咽着一把抱住了习洛,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他一眨眼就会消失般,微微颤抖的双眉透露了他激动的内心。
许久,易轩才松开手,含情凝睇着习洛,山眉水眼中柔情似水。
"为什么......师兄你明明......"刚醒来的习洛思绪显然不是很清晰,乌黑的眼中带着水一样的迷离,似蒙了层淡淡的云烟,秋波一转,那水,那光,便荡漾到易轩的心底去了。
"不要管那些,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终于醒了......我们也可以......"易轩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原本苍白憔悴的容颜顿时开朗起来。
云开月明,光照月霁。
"我们?"习洛不解地蹙眉。
"是的,我们。"易轩坚定地点点头,执起习洛的右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师弟,我......我喜欢......"
"啊!"易轩的告白还未说出口,习洛便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右手猛地甩开易轩,紧紧地握住左脸。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易轩急切地询问道,眼中掩不住慌张。
"脸......左脸......好痛......"习洛痛得脸色如雪,原本轻微的声音更加地无力。
易轩将习洛搂进怀里,然后抓开习洛捂在左脸上的手。
一条紫色藤纹,自习洛白皙的芙蓉脸上攀爬开来,狰狞而妖媚,伴着忽明忽暗的烛火,似地狱中伸出的千万只鬼手,生生撕裂了皮肤。
易轩惊讶地松开了手。
师叔......对,找找师叔!
慌乱中易轩疾步冲出来了房间奔往紫云轩。
当吟泽赶来时,习洛已经蜷缩在床沿的一角,双手不停地抓着左脸,痛苦地挣扎着,如玉的皮肤已被指尖撕出条条血痕,看得易轩心痛万分。
"易轩!快吧他的双手扳开,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的脸抓烂的!"
易轩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将习洛的手扣在了床的两边,不管他如何挣扎也不松动一分。
他看着那涔涔渗出的血迹,心似被撕裂了一般痛彻心扉忍不住一阵悲恸。
突然,吟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撕开了习洛襟口的衣服。
凝脂左肩上的印记肆虐地疯狂,鲜红似血,鬼魅万分。
"不好!"吟泽低吼了一声,飞快得取出一根银针,对着习洛的左肩便要刺下。
"师叔?!"易轩连忙在银针触落之际挡住了吟泽,一脸惊慌。
他知道,,左肩上的那朵如火盛开的彼岸花,正是习洛的要害所在。
吟泽腾出左手拍拍易轩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自有分寸,不会弄死这小子的。"
说着,吟泽便飞快地将一根银针刺下。
随着银白的光泽没入肌肤,挣扎万分的习洛便慢慢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
易轩不由地长长舒了口气,俯下身去帮习洛盖好被子,转身担忧地望向吟泽。
"师叔,师弟怎么会......"
吟泽叹了口气,眉宇中也尽是担忧,"我看,习洛并不是单纯的受伤,他左脸上的那条紫藤,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能是诅咒之类的标记,确切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师弟他......还是会继续昏睡下去么?"
"不,我只是让他暂时失去意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醒来,然后......"吟泽看着易轩瞬时苍白的脸,欲言又止。
"和......"易轩低下头,"刚才一样么?"
吟泽不言,只是点了点头。
"是么......"易轩重新坐到了床边,理了理习洛额前被汗水浸透的银发,幽幽地道,"叔回房查一下吧,我在这里照顾师弟。"
"也好。记住了,无论他怎么反抗,也不能让他把左脸上的印记给抓烂了,不然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易轩点点头,仔细地替习洛掖好被角,眼神变得深邃而哀愁。
窗外,孤山对冷月,无语凝咽
风月萧哀,哀情满腔愁
苍凉满地,多情自古有人痴......


第二十九章
朱床上的那人,依旧是那么的风华绝代,月白色的纱月白色的布,衬着花魂雪魄的容颜,飘渺似镜中花,月下影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散。
零碎散乱的银丝,苍白如雪的肌肤,幽然紧闭的双眸,还有被捆仙锁紧紧扣住的手腕,无不提醒着易轩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那双腕上已经凝结的血迹,更是让他的心像被千万毒虫噬咬一般,疼痛难忍。
但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把习洛绑在床上,为了在他醒来时能禁止他那近乎自残的行为,为了让他不再那么强烈地反抗那个诅咒。
无时无刻地守着在他身边,每一刻,都希望眨眼间就能见到那个老是跟在他身边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师弟,那个风华绝代恃才傲物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白洛仙。
可是,每一次的苏醒,他所要面对的,却是一次更胜一次的失望,一次更胜一次的心痛。
易轩蹙着眉,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习洛,眉宇间仅是哀痛,几天通宵达旦的照顾,原本水润的容颜已渐渐憔悴起来,凤目中也染上了猩红的血丝。
但易轩不在乎。
就算自己变得如何不堪,他都不在乎。
只要那个人醒来,他所希望的,仅仅只是那个人能醒过来。
陪伴在床边的日子里,易轩想了很多。
包括他和习洛以前的种种。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涩。
嘲笑自己的幼稚,嘲笑自己的卑鄙,也在嘲笑自己直到失去后,才明白隐藏在心底的情绪,才明白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把目光停留在了那人身上,然后,再难转移。
随着习洛醒来得越来越频繁,易轩知道,凭习洛的能力,捆仙锁就快绑不住他了。
那该怎么办?
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永远无法动弹?
或是让师叔在他天灵骨上刺一针,永远地让他沉睡下去?
易轩沉沉地低下头,痛苦地闭上了眼。
难道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么?
即使,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狂风舞动,吹开白尘居的大门,寒意肆虐,吹得珠帘叮咚作响,易轩愣了一下,缓缓回头。
白衣胜雪,泼墨黑发,还有那如无根雪莲般淡定的眼神,无论何时何地,他都高贵如神诋,让人自惭形愧。
是萧尘。
萧尘回来了。
易轩猛地在那一刻,想起了萧尘在他成年礼时说过的话:
有些事,是注定的,就算过程不一样,最终达到的,只有同一个目的地而已。
易轩一直不信的。
就算萧尘对他来说代表着一种权威,他依旧是不愿相信的。
那么,这次呢?
师叔之前轻轻低喃的那些话,易轩并不是没有听见。
[一切.........怎么会都让师兄言中了呢......]
是啊,一切,怎么都会被师父言中呢?
易轩不是没有过疑惑,只是对于他的师父,易轩也一直没有懂过。
像是神一般的,洞悉一切。
这是易轩对萧尘最深刻的感觉,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萧尘惊讶甚至手足无措。
这样的师父,是伟大的,同时也是可怕的。
"师......师父?"易轩愣愣地看着萧尘,许久才缓过身来,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伴着夜风的冷冽显得更加低沉虚弱。
萧尘看了眼易轩,微微皱眉,然后径直走到床边,解开习洛手上的束缚,为他把了一下脉,随即又看了看他左肩上的印记。
那个印记,吟泽之前也是先查看了习洛的印记。
就像是,这个印记能牵动习洛的生命。
"师父,师弟他......"看着萧尘紧皱的眉,易轩低低地唤了一声。
这也算是,易轩最后的筹码了。
如果萧尘都无能为力,那么......
这时,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乌珠凤目中一片猩红,邪佞如地狱修罗般,紫色的藤蔓随即自白色的皮肤上奔涌而出,随即布满了整个左脸,然后,习洛便又如往常一般疯狂地挣扎起来。
"师弟!"易轩慌乱地看着习洛,眉宇间因长时间的紧蹙早就忘了如何舒展。
他起码以为习洛不会这么早醒来,起码还能让萧尘多查看一些。因为他心里一直有种预感,每醒来一次,习洛离清醒也就越远一步。
而萧尘,依旧是一脸的平淡,只是琉璃目中微微荡起了几分担忧的涟漪。寒风吹乱了他的黑发,吹起了他的白衣,萧尘静静地看着习洛,任由着他反抗。平静而诡异的气氛仿佛只是在看着一个撒娇的小孩。
然后他轻轻地抚上了习洛的左脸,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地看着习洛,口中轻念着咒语。
习洛脸上的紫藤,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竟然慢慢地消退了下去!
习洛也随之平静,最终又昏睡了过去,恬静如做着好梦的小孩。
萧尘看着那张安静下来的容颜,淡淡的笑容在嘴角蔓延,如云开月霁般清幽淡雅,然后,不顾易轩眼中的诧异,弯腰抱起习洛,便像风一样离开了白尘居。
这时,易轩藏在腰间的凤凰扣无意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滚落到桌台的一角。
而那静止的环扣,不知觉中,已经多了一道狭长的裂痕......


第三十章
萧尘带着习洛来到了镜池。
满池的无根雪莲静默地浮动于湖水之上。白绿相间,披了层淡淡月白的纱,飘渺如临仙境。淡淡的,宁静无我的幽香在鼻尖萦回不去,抚平那些烦躁的浮动。
它们喜欢安逸的环境--就像他们的主人一样。
可是这次主人的来临却打破了这种静谧的气氛。
将习洛放在池边,萧尘轻轻抚了抚他的眉眼,然后单手结印,另一只手从池中取来一朵雪莲,慢慢压进习洛的身体。
少倾,当月光照到习洛脸上之时,习洛便睁开了眼睛。
"师父......?"眼中的惊讶挡不住内心的迷茫。
萧尘起身,背对着习洛。淡淡的声音就如那镜池中的无根雪莲,飘渺虚无却让人不能忽视,"事情的始末我都已知晓,现在的问题在于,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你体内的诅咒,这种情况拖得越久就越糟糕,必须尽快解决。"
"师父有办法解除?"习洛的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惊喜,直直地望着萧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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