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样人生——隐去的冬天
隐去的冬天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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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撒泼地冲到他宿舍,轰走了他们宿舍里吓得不轻的哥们。大齐和小景张着嘴巴没说两句话,我恨声恨气开骂:"公婆吵架你们回避回避不行啊?!"然后砸上门,隔了五秒踢了一脚。不出所料听见门外两声"哎哟我的耳朵!"
这俩小王八蛋!
我搜曹睿的身,他高举双手不敢动。我找着了手机啪的一声压在他书桌上:"打电话,给我打了说不去了!有我还不够你偷吃什么?!妈的当着我的面还吃得挺香?你不想活了?!"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可我的脸却火辣辣起来。他放下手,慢慢伸向电话。
轻轻覆在手上的手,事实上并没什么温度,怔怔地看着它前移,慢慢扣上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腕。"啪"一声,手机掉了。
"你不逃了吗?"耳边是曹睿吐气一样的声音,小样的,哪里学的这么色情。
不逃了,逃不掉了。我本来就是个陷进去出不来的人了,你还偏偏挖坑等我跳。
我逃得出来么?

15
我和草儿?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既没有浪漫,也供不起浪漫。从前享受惯了,才终于发现,原来大学生活并不是想像中的轻松。没有专用电脑,没有一房一厅的居室,没有什么电影酒吧,很平实的在笃行和陶育两栋宿舍楼间来回。
他在图书馆耗得很晚,我大二缺了一堆学分,得大三上选修课补回来。有时候九点多下了课,顺着平板的校道,绕过饭堂,走到图书馆刚好是闭馆的时间,就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朋友的手提走出来。
呐,你要去哪里?我在饭堂买了宵夜--水煮豆腐海带大白菜,哦,还有韭菜饺子。
什么?你不吃韭菜?
爱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宵夜是我请的,啤酒你付钱......
挺世俗的,我们都不是不染纤尘的贵公子,就这么在几毛钱的豆腐花和一块钱的绿豆沙上争来争去。
到我的笃行楼了,偷偷摸摸找个没路灯多树林的地方,嘿嘿,打奔儿。有几个同样偷偷摸摸的被我们撞到了,咱们特别大气,也不说破他们的事情。日子就在没灯的马路和饭堂间穿梭,平凡却愉快地活着。
人活着,要求的也不过这些。
记得我以前骂开房约会的人么?咳,我得收回那句话。因为不久之后我也实践了一回,就在学校旁边的宾馆。我们没敢明目张胆地要一张大床的房间,尽管用不着,还是滚了两床的被单。
我们吻过很多次了,深的浅的,长的短的,可从没有在床上来得那样气喘吁吁。他的手避开手腕,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往上压,另一只慢慢拉开衬衫。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呼啦啦的空调房里立即让身体起了鸡皮疙瘩。一言不发地拉开他的皮带,解开纽扣。对于性,除了快感,或许还是一种追求的仪式。
因为互相喜欢,连身体也要喜欢,连一口呼吸也要共享,连一丝潮红,一种表情都不想放过。只是这么自私地爱着你,可以吗?你接受吗?
我们就像失去了空气的鱼,拼命为对方吐沫,交换着越来越少的氧气。海,我们的大海,陆地,还是我们的陆地。轻柔的头发渐渐靠近,我被他整个压在床褥里,潮湿空气里淡淡的烟味。难道,这家伙居然事前就抽了压惊?!没出息!
呐,你喜欢我吧?喜欢哪里?这里,还是这里。在他肩膀上细细地啃着,香波的味道挺好闻的,突然他吻到了脖子后边,笑着喷气。痒,很痒。
吻到一半这呆子停了,很严肃地盯着我看了两分钟。我脑袋一片空白,怎么,难道您真的不举?!
"我说,你喜欢做哪一方?"
"你说呢?!"
若不是为了我的性福着想,我已经把他碎尸万段了。
这呆子想了半天,直起身子把我"扑通"推下床,再义无反顾地头朝下趴在床上。那副准备壮烈牺牲的可怜兮兮的侧脸,看得我目瞪口呆。
呆子,死呆子,笨蛋白痴神经的呆子。
......可他是我的呆子......
轻轻的吻他,轻轻的伸出手握住他的那话儿,在他耳边哈气。"你想做我媳妇儿?我还不舍得呢......"
他浑身一颤,只在火光之间,这个呆子转眼变成了燃满了欲望的男人。我被这样的他吓愣了,情不自禁直起腰走下床。结果被他拦腰一抱,摔在床里边。
"肖放,肖放......我要你,为,我,绽,放。"
喃喃中,抱住他的头,天堂与地狱,渐渐分不清界限。
有时候我有种错觉,曹睿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了。这从他的处事方式就能看出来,他是个适合社会的人,是个很容易就向上爬的人。他对敌人绝对的不留情面,对自己也很严格。
可有时候,他又是个白痴,是个笨拙的人,是个光接吻就会脸红的人。这样矛盾着的他,就跟矛盾的我一样。或许喜欢上一个人,就连他的这一切都能包容。
我从来没有不信他,即使到了后来,千疮百孔的事实面前,我也愿意相信他。
□□□自□由□自□在□□□
大三,我的朋友很少。我的SIM卡丢垃圾桶了,翻了几遍都找不回来。以前的朋友联系全都断了,网上所有的名字都注销了,就连林陵的头像,也非常有礼貌地删了。连黑名单都不稀罕他。手机拿来并没多大的用处,因为我有手表了,要联系的人近在眼前,天天见着都心烦呢。
又不是煲电话粥的小女人,什么你先挂我后挂的。咱们干脆不买动感地带的帐,稀罕你的300条短信?!
每天笑着骂着,一边写论文一边帮忙做点学生会的事情。直到,他毕业了。
我以为曹睿能陪着我到毕业的,因为他明明说过,是要读双学位的。双学位,不就是再读多一年么?刚刚好,我们都是大龄青年。我甚至以为他会念个硕士什么的,不然凭他那么高的极点,可惜了保送名额了。
可是他不愿意,一毕业哧溜一声跑回我们共同的那座城市。钻去考公务员了,再跐溜几个月,这个国家人民的公仆,一本正经地把房门钥匙用EMS寄给我,说是给我的聘礼。
那时我多少明白了,早点工作,或许对他意味着什么。
不感动吗?不可能,任谁做到这份上,都是一颗催泪弹。呐,我的曹睿哪,你这呆子......
黄黄的一把烂钥匙,不知道他所谓的那个家,到底有多少分量。
那,我的嫁妆还得老爸老妈准备么?
因为他的这点不近人情,我们不得不远距离谈恋爱了。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我不稀罕的短信,其时挺值钱。时常发着发着,话费就没了。没了话费,动感一点也不人道,有时候话说得真在节骨眼上,硬给掐了。月黑风高的,叫我上哪里去充钱去,跑到校门口的电话亭,在那个公共磁卡机边继续奋斗。
我们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百分之九十都是废话,然后剩下百分之七我抱怨抱怨人类学这破专业啥用没有就是考古民族服装,百分之三他说公务员开始还要斟茶递水真是窝囊,某某审计又要开始总之听得稀里糊涂。只有一次他听我唠叨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吼:"你人类学不好就不好了,考个研不就行了,继续呆着吧。"
我怒,考研?!那不还得再呆三年,我有病我,又不是无性婚姻,你真当我性无能忍得住啊?!
寒假回家,行动晚了,买不到飞机票,买不到卧铺票。第一回坐着忽悠悠的火车,硬座35个小时,回到南海之滨的城市。我瞒着父母,拿着字条儿,晕乎乎地挨个去找我的聘礼。
不大的一个小区,平平常常的一栋房子,看起来还行,不是豆腐渣工程。目测这屋子没有80平方米,完全的公寓式单身白领房。切,我真不划算,这么就把自个儿卖了。
走进去一瞧,连个装修都没有,勉强有个水管什么的,地板都是水泥。两房一厅,客厅挺大,就是只有俩椅子一张桌子。比乡下知青要阔绰些。
"这房子是你的么?"我临危正坐,冷冷地盯着他。
"嗯是是,您看满意不满意。"
"谁赞助的?"
"嘿,我家二老付了首期,往后啊,要咱们自己想办法。"
"你!你这二世祖,你买破楼是你的事情,我没权力干涉,不过好歹未来几年我要在这叨光的,你给个毛胚房!= ="
气呼呼地蹦进卧室,又呼地蹦出来:"床呢?!连个床都没有!"
他笑嘻嘻地说:"不是有床垫么?挺好,挺好。"我气得没两眼一翻呜呼哀哉过去。现在打电话给家里,还来得及么?首先,嫁妆得要张床!
嗯,在这挺好的氛围里,在这没有架子的床垫上,我们没得到政府的主持,私定终身了。
16
大年三十那天,南海刮来了冷空气,南国小城也冷得打抖。
糖醋里脊在锅里还没出来,门铃就响了。我吓得撂了锅就往门口冲,终究没那位化学科当家快。老爷子一脸得意地瞪着我,手一伸就碰到门把了。母亲在厨房里吼一声:"老肖!"
那手就在半寸的地方提住了。
嘿嘿,对不住您老。
打开门一瞧,门前直立着一头大熊,提着两瓶二锅头,手拿两袋腊鸭,摇头晃脑左盼右顾。那德性,真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黄鼠狼进了门,刚走一步,老爷子就哼一声。
走了三步,老爷子就"哼哼哼"瞪着他。见这阵仗,我压根没敢插在这红外线与紫外线的目光透视下。
只见那脸本就不宽的家伙,一抬头露出憨天动地的傻笑。"嘿嘿,爸爸!"那叫得真一个响亮。
老爷子脸都红了:"谁,谁是你爸爸!"可是一边说一边望饭厅里猛走,真没说服力。
曹睿偷偷在我旁边说:"你爸挺像你,刀子嘴豆腐心。"我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刀子嘴了,你这乌鸦嘴。
那天晚上曹睿离开后,饭厅里人还齐着。母亲和父亲坐在桌子边上望着我。我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一本正经地在他们对面坐下了。望着他们二老有些苍老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凄凉。对不起,儿子没能给你们尽孝,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差点要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要我娶个媳妇,生个胖小子,我做不到。光是想想那样的生活一辈子,我做不到。
"就是他了?认定了,是他了?"母亲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看上去挺乖巧的。"
就那大熊,还乖巧!我咽了口口水。
"我们都是其次的,关键是,你怎么看?真的能生活在一起了?"
"先处着吧,就跟男女朋友一样,处不好了,分手,也跟一般的情况没什么两样。"
是的,或许我们还会分手,或许也不是长长久久。可是依然生活在变化着,又何必去预测不可预见的未来,而忘记了现在的时光。我们能做的,不过是珍惜二字。
"那为什么你--你也不用这么快跟他住一块儿啊,回来住家里多好。要不,他住这儿也行,不是还空着房子的么。"
父母给了我太大的宽容。他们被我吓怕了,被我的歇斯底里吓怕了。他们甚至不敢反对我的一切,包括我选择的那个人。我不是想以死要挟什么,可是真的深深后悔了,我不仅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还在他们心上划了一刀。那是儿子带给你们的噩梦吧?对不起。对不起。
很长的时间,无人说话,寂寥的夜里,传来邻居春节晚会的笑声。父亲叹了口气,打开电视。赵本山的经典形象,将凝重的空气冲淡了。
我总是在伤害着别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总是,不知不觉中,将爱看得太重了。
深夜曹睿打电话过来,询问岳父母的第一印象。我告诉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他大笑:"这个‘同志'还挺恰当。"
听着他温暖的声音,望向窗外这座城市。按籍贯我不是南方人,可是却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陌生又熟悉的街景,灯火上蒙着淡淡的水汽。呐,我回来了。一切,还能重新开始吗?
初二我被某熊拽过去拜年了,提着脑白金不知所措的我,远没有曹睿厚脸皮。这之前我从不知道曹睿家是什么背景,直到的士拐到某个很有名的楼盘,电梯升到最顶楼,看着那复式两层的建筑,我才有深深的被诈骗的感觉。
"你也抬抠门了吧平时?!"我瞪他,这家伙一年前还为了绿豆沙跟我急呢。
"我那两位买房子吐了血本的,这是面子工程。再说,那又不是我的钱。"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是很大的一家子,对我家来说,简直的压倒性胜利。从我一走进房子开始,坐在沙发上的,在厨房的,在楼上的,一个个停下动作探出头来看着我。这些眼光完全没表情,根本看不出端的,我一下慌了。
"你怎么跟家里介绍我的?我是你大学最好的朋友?"我颤颤一抬头,灯光中,曹睿轻轻一笑。
"该说的,都说了。"什,什么叫该说的都说了,在你眼里什么是不该说的?!
基本上,一切正常。平静地吃了顿饭,平静地聊了些家常,平静地被对方父母询问了家底。直到最后,那八十又四的老太爷坐在轮椅上,在曹睿送我出门前,对我说:"小芳,以后多来玩玩!"然后向他举起了大拇指:"女娃娃不错,你有本事!"
我辛苦经营的所有形象,在一瞬间崩塌了。
曹睿的家人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我的名字是肖放不是肖芳。至于是男是女,他们很大气地将一切儿子看上的东西,都归为媳妇类型。难道军人出生抗洪英雄的觉悟,要比祖国社会的发展快五十年么?我真无语了。
寒假快回校的时候,在书包底下清出了那张皱巴巴的支票,也不知道和这包被清洗了多少次了。五个清晰可见的零晃得眼睛疼,我瞪着它良久,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了。
不需要了,不需要再去面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只需要一个人包容我就够了。人与人,相处相知,不过是这样一回事,合则来,不合则离。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和林陵,大概注定了无法顺利,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合适么?
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时我们都没有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决心吧。

17
"你为什么那么急着买房子?"
"因为我想用家拴住你。"
"为什么要拴住我?"
"因为我怕你抛弃我。"
"为什么我会抛弃你?"
"因为......"
毕业那一年,我出乎意料地得了保研资格,极点不够高,推荐不到更好的大学,我是本校保研。打电话给曹睿,那边是长长的沉默,然后他说:"你留下来吧,无论如何,我都等你。"那段时间,我挨得特别辛苦,因为专业不对口,根本找不到工作。应了那句没工作就研究的话,我是有些动心的。
可是我也想回家,回那个属于我的水泥地毛胚的家。没有床也好,没有沙发也好,那只不过是我能立足的方寸之土。可是回去了呢?没工作,没收入,那破房子还要月供,两个人难道不生活?将来呢?做什么工作?跑到公司做白领?去图书馆坐班?这专业的大学文凭简直一钱不值,人生总不会这么没希望罢。
那个毕业的夏天,我最终没有回去。大概我在心里坚信,他会守着那房子,一心一意地等我回来罢。
读研第一年的冬天,曹睿被外派了,父母去了旅游,仿佛失去了回去的理由,我停滞在这城市,穿着毛衣在这偏北的城市慢慢前行,看着街道两边渐渐飘散的雪花,寂寞,无奈,却并不伤心。
橱窗边上立着白色婚纱的模特,大冬天的,还有谁来结婚遭罪哪?橱窗里的情景在我脑海里一晃而过。然后我看见赵静吃惊的脸,时间不容得我比她还要吃惊。快步前行,只想把他当成一个幻觉。
奔到对街,红灯终于亮了。那个人从店里追出来,慢慢停在对街口。"肖放!肖,放!"
时隔三年,再一次从他嘴里听见那个名字,一切都很陌生。我望着从他嘴里冒出的白雾,我们之间隔着的铁皮汽车,就像是千军万马奔腾着的洪流。就这么望着,望着,脸上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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