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径----费祭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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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近半年时间未去那家心理诊所,对方似乎对我的出现也极为惊讶。
"我以为你现在的生活毫无烦恼了呢。"对方站起身来,笑著将我请入座位。
"正相反。"我有些烦闷地皱了皱眉。
"哦?看来你有了烦恼,可以跟我说吗?"对方笑得一派平和。
我沈默了一阵,才开口:"你有没有遇见过失控的局面?"
"哪方面的失控?"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最近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做任何决定都不能令我满意。"
"你的情绪不是一直都不太好吗?"对方反而跟我开起玩笑。
我立即朝他瞪眼:"严晋你给我认真点!"
对方有些啼笑皆非的表情令我的愤怒更明显。
"好吧,我会好好听你说。"严晋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然後重新问了个问题,"你最近遇到了什麽事,或什麽人?"
"我的工作丢了。"对这个问题,我更显得郁闷。
"你这样一个工作狂,也会丢了工作?"严晋吃惊的表情很夸张。
我白了他一眼,"如果在正常情形下,你以为我会情绪失控吗?"
"那麽,什麽原因让你现在的生活变得不正常?"严晋敛了敛笑意,故作正经地问。
"我认识了一个人。"我虽然不愿意提及,却不得不承认这才是重点。
"怎样的人?"
"一开始与我完全没有交集,後来几乎成为了朋友的人。"
"几乎?"
"嗯,现在想来,也许他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诚实地说出心里的感觉,却换来对方一张明显憋笑的脸。
当我瞪起眼时,严晋已经张嘴大笑起来。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听到你说出感性的话,曲捷,原来你也会为情所困吗?"严晋一边笑一边说。
"什麽意思?"我皱起眉头,为情所困?
"无论那是友情还是爱情,至少你心里对那个人有了感情,否则不会在意他对你的感受。"严晋点了点头,说。
"开什麽玩笑。"我对他的总结很不以为然。
"曲捷,我认识你也有两年。你记不记得,你虽然找我来治疗,但从未跟我说过心事?"严晋有些悠哉地靠上椅背,看著我说。
"那又如何?你的工作只是替我解决疑惑,而不是听我说什麽心事。"我冷冷地说。
"但倾诉是人抒解心事的最好方法,否则,你会像待在一只瓶子里,而且被挤压在瓶口那一端,却出不来。"严晋又说。
"我现在只想知道,怎麽才能不这麽心烦。"我无视他谆谆善诱的姿态,又说。
"这有什麽难?"严晋忽然手撑在桌面上靠近我,唇角翘起一丝邪笑,"你只不过喜欢上了一个人,向对方表白就行了。"
"开什麽玩笑!"我猛地站起身,脸也不自觉有些发烫,"我喜欢上了他?他可是男的!"
"哦?──"严晋刻意拉长的音调更让我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说出了什麽?急著解释,分明就是不打自招的行为,我居然上了严晋这个蒙古大夫的当!
"找你来帮我解答疑问,真是错了。"我喃喃说了句,然後推开椅子便往外走。
"不要这样打击我啊,曲捷。虽然我也一直觉得治疗你的过程是我最大的失败。"严晋在我身後扬高音量,刻意让我即使关上门也能听见,"但是让你摆脱了同性恋恐惧症,我觉得我已经非常成功!"
去他的成功!
去他的同性恋恐惧症!
我关上门後,狠狠地又对门踹了一脚。
真是乱七八糟!

傍晚返回公寓时,我撞见许柯与黎锐在门口勾肩搭背的身影。这原本不稀奇。但我注意到许柯的嘴唇几乎贴到黎锐的耳後,而黎锐也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抵著许柯的胸口。两个人看到我的出现,立即像弹簧般分了开来。
"你们......"我僵在原地,原本应当泛上我心头的恶心感,不知为何竟一片平静。
大概从之前许柯对黎锐寸步不离的表现,我早已猜出他们的关系并不寻常。
黎锐的脸有些红,牙齿微咬著嘴唇,似乎很愤恨地瞪著许柯。而许柯只是笑意盎然地冲我打招呼:"你回来了?我们弄丢了钥匙,所以等了你很久。"
"什麽弄丢钥匙,分明是你故意丢掉的!"一旁的黎锐忿忿地说。
我不理睬两人怪异的举动,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後径自走进去。
许柯跟在我身後,却不知为何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向我问:"曲捷,你今天似乎很反常?"
"什麽?"我偏了偏头,难以忍受他凑过来的温热呼吸。
"见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你不是应该要大喊变态的吗?结果你今天什麽话也没有说。"许柯又跟了过来,似乎很感兴趣地问。
"两个男人?我只看到一个变态和一个小男生。"我头也不回,毫不掩饰我对他的鄙夷。
当初与黎潇在一起的许柯,就以花花公子的绰号闻名全校。如今竟又能恬不知耻地勾搭上黎潇的儿子。我对许柯的行径半点也不能认同。但是我却没有像当初一样大骂他们的欲望。
"说真的,曲捷,我对黎锐并不是玩玩而已。"许柯在我身後语气低沈地说。
我扬起唇角讽刺地一笑,"要表白,你是不是弄错了方向?"
"我只是觉得你很不对劲,所以来试探一下你。表白的话我早就对黎锐说过了。"许柯停在原地,语调逐渐变得低落。
我回了一下头,望见黎锐满脸通红地站在许柯身後。
"许叔叔。"黎锐唤了一声,许柯的脸色立即变得一僵。
我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眼。
"我有话要和曲捷说。"黎锐又说。
许柯却第一次如此乖顺,点了点头,然後朝客厅走去。
"要说什麽?"我转头望向黎锐。
"我和许叔叔没什麽,你不要误会。"黎锐也开门见山地说。
这种句子,最近我似乎听得很多。但是其中真假,我已经分辨不清。我有些沈闷地转开头:"这和我无关。"
"那天我去同学会,是想找到爸爸。"黎锐接著说,语气一直很平和,"许叔叔一见到我,就很亲切地唤我名字,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然後,他告诉了我一些关於爸爸的事情。"
我的眼神顿了一顿,没有说话。
"我不相信爸爸会砍伤你,所以和许叔叔大吵了一架。那晚喝了一些酒,所以没有回来。後来,我一直和许叔叔争吵,因为他说爸爸是个......是个同性恋,还说爸爸一直喜欢的人是你。"黎锐继续说。
我感觉喉咙里震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麽一个人可以抛弃妻儿,还能够心安理得地活著。可是现在我理解了,因为他对我们没有感情。"黎锐又说,声音变得有些低哑,"既然他不要我们,我也可以不要他。所以,许叔叔说要照顾我,我也同意了。上一次,我见你的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敢告诉你。"
我终於开口说了一个字:"嗯。"
"你喜欢爸爸吗?"黎锐忽然转过来问我。
我吃惊地眨了眨眼,这个问题突如其来,而且完全不可能发生,竟然会被问出来。
"我听许叔叔说,爸爸打了医院的电话,相当於是自首入狱的。"黎锐的拳头在身侧握紧,然後缓缓开口,"他就算进了监狱,就算死掉了,也没有跟我们联络。"
我不得不打断黎锐逐渐变得尖锐的话语:"我都忘了。"
黎锐不解地望向我。
"你跟我说起你爸爸的事情,其实我都忘了。"我说,"他有没有进监狱,他有没有死,我全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喜欢过他。"
"为什麽?"黎锐似乎难以理解地睁大眼,"他为你付出了很多,你却不喜欢他?"
"付出很多?"我笑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背後,"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想要弄伤对方吗?而且,他还诅咒了我。"
"诅咒?"黎锐呆呆地重复。
"他诅咒我永远也只能和他在一起。跟他一起下地狱,跟他一起灰飞烟灭。"我淡笑著说,"可惜当初我虽然受了重伤,却并没有死。"
黎锐仍旧呆呆地望著我。
"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欺骗我,并且伤害我的人。"我沈下声音说。
是的,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欺骗过我的人。我在心里暗暗地重复。
"我知道了。"黎锐有些困顿,却依旧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问题。"我却忽然又开口。
等黎锐疑惑地望向我,我又接著问:"同性恋是能够传染的吗?"
这个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
身边的人,全都喜欢同性。是因为同性恋能够传染吗?
否则,我怎麽可能也会喜欢上一个同性。
在黎锐迷惑不解的眼神里,我焦躁地捏了捏拳头,然後转身走了出去。
即使那个人欺骗过我,我也并没有想讨厌他。即使我应该对这类事情避如蛇蝎。

第二天,许柯送黎锐去学校,而我则像平常一样早起去晨跑。就算心里混乱得一塌糊涂,我也不打算改变我的生活规律。但是,我没有想到一出门便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我连名字也不知道。我只是微低下头望著这个身材瘦小,和林欧年纪相似的男生。
对方看到我出现似乎忽然醒悟一般啊了一声,然後又在我的公寓门牌上望了又望。
"你找林欧?"我不得不开口,因为他一直挡在我身前。
"啊,你认识小欧?"对方却似乎很惊喜地低叫了起来,"我果然没有弄错,你是小欧的朋友吧?"
"难道你见过我?"我有些疑惑,那天在大街上撞见他与林欧在一起,但我可以确定对方并没有看到我。
"嗯,我跟小欧常常在7楼的阳台那里看你从楼下走过去。"对方一脸天真地向我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林羽。"
"曲捷。"我有些冷淡地回答了他,并对他伸出的手直接漠视。
他和林欧常常看见我从楼下走过去?真是怪异的行为。
"我听小欧提过你。"对方毫不在意我的冷漠,反而兴高采烈地继续说起来,"小欧说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上司,但这个上司私底下很有意思......"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要找林欧,不应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是来找小欧的,我是来找你。"对方有些尴尬地闭了闭嘴,又重新开口说。
"找我?"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有没有见到小欧,在最近这几天?"然後,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我发觉心脏有些不适地胡乱跳动起来,接著眼皮也有些跳跃,我迟疑地问:"他,失踪了?"
"他这几天都没有回家,我按了好多次门铃都没有人应答,而且他也没有去公司。"对方点了点头,轻咬下唇,显得很担忧,"我担心小欧出事,因为他之前一直说要把老头......"他说到这里却突然闭口,有些忌讳地望向我,似乎发觉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他就算失踪了,也不可能会在我这里出现。"我忍耐著眼皮的不断跳跃,提醒著对方。
"为什麽?你们不是朋友吗?"对方仍旧一脸天真。
"这你该问他。"我的耐性终於耗尽,然後抬脚朝电梯走去。
"我问过的。"对方在我身後低叫了一声。
我的脚步停了一停。
"小欧说他很喜欢你。"对方又继续说。
我感觉迈进电梯的脚突然有些颤崴,但仍旧义无反顾地迈了过去。
是我听错了吧?
我呆呆地望著电梯上的数字键,发现自己竟然按在了"7"字键上。
然後电梯在7楼停了下来。

被刚才的人说成失踪的林欧,却赫然就站在我眼前。
我不禁从心头冒出一股被耍的意识,有些气愤地伸脚迈出电梯,直挺挺地站在林欧面前。
"曲捷......"林欧却立即微侧过身去,似乎不愿面对我。
我听著电梯门在我身後喀的一声关闭,然後低哼了一声,"林欧,你在耍什麽花样?"
林欧仍旧维持著侧身的姿势,不发一语。
"刚才那个人是你支使过来的吗?"我有些口不择言地继续问。
"什麽人?"林欧有些疑惑地转过脸。
在他转过脸的时候,我才看见沿著他的右边脸颊往下滴落的血丝。
像是慢动作一般,一点一点往下滴落的血却将我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我立即将他的身体扳向我,盯著他血流不止的一处伤口。
"出了什麽事?"我有些慌张地问。
"啊,这个......"林欧有些局促地微笑了一下,然後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捂在伤口上,"没什麽,刚才我不小心撞到的。"
因为他的手指伸向口袋的动作,我接著低头看到他的裤脚上沾著的丝许血迹。
"不小心撞到?"我迟疑地指向他的脚的方向,"那麽这里呢?"
林欧慌急地将脚往後一缩,以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势试图遮掩过去。
"你做了什麽?"我无法抑止大叫的冲动,看他一副仍旧微弱地笑著的模样,我就想抓著他的肩膀拼命摇晃。
"没什麽,真的,这不是我的血......"林欧似乎被我的样子吓住,因此以细小的声音辩驳著。
"那是谁的血?"我握紧了拳头,两眼盯住林欧身後关闭的门。
"曲捷,不要问了,求求你。"林欧慌忙地将我往後推去,然後手指利索地按动著电梯按钮。
我其实可以一把将他推开,以他现在身上带伤的样子,根本敌不过我的一巴掌。但是我的手放在他身上却怎麽也拍不下去。他的样子比我初认识他时更加瘦削,而且苍白,却依旧安然地笑著,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从发火。
"你把一个人藏在了你家?"即使被他推进了电梯里,我也没有放过他对那张门的躲避动作。
"没有。"他立即矢口否认。
"你被人打伤了是麽?被谁打伤?"我接著问。
"没有人,是我自己撞到的。裤子上的血不是我的,可能是不小心在别的地方沾到......"林欧神志清醒地一一将我的话驳回。
"林欧!"我忍不住怒吼,"我在担心你,你竟然还向我说谎!"
也许被我愤怒的样子吓到,林欧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呆滞,然後被一抹欣喜代替。
"你担心我?"林欧似乎笑得很开心,然後朝我凑了过来。
"是,是啊。"我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因为他的笑容而压低,"听说你失踪,我还以为你出了事,结果你......"
我的话未能说完,便被他猛扑过来的手臂一把扑灭。
接著,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片温润的触感贴住了嘴唇,因为他用力过猛的动作,我甚至听到了我与他的牙齿相撞的声音。
大概因为发觉自己的行为怪异,林欧又将我松了开来。
我正要责怪他突然的怪举,却又被他的手按住後脑,微张的嘴也被迫朝他笑著的嘴唇贴了过去。最後,我根本动弹不得,只觉得呼吸有些失了频率,心脏怦怦跳动,嘴唇火辣辣像是不属於自己了一般。
等我支起力气将他推开来时,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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