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宁远顺着夏林的目光看过去,领口若隐若现的,似乎是一片可疑的暗红痕迹。
"呃,这个--啊......!"
话没来得及说完,已经被一阵剧痛堵在喉间。宁远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只看到一片乱糟糟的发旋儿。夏林野狗似的咬上了他胸口,齿间带着森森寒意,来回碾磨。宁远痛得不由又"嘶"地一声,直拍上夏林的头。
"疯狗,松开!"
夏林又狠狠拉扯了一下,宁远悲哀地发现这猛烈的痛感竟还让他隐隐兴奋。
唇齿离开之前,夏林满足的伸出舌头来舔了一舔,才满意地偏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原本围绕周身的阴沉怒意消散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一片神清气爽。宁远却完全陷入当机状态。
隔了好一阵子,他才终于暴跳起来,抓着脑袋大骂。
"你,你这个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意思就不要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会让人误会不明白吗?
"我喝醉了,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夏林耸肩道:"我只知道老子坐在地板上担心了你一夜一天,你却在外面风流潇洒,还带着成果到刚、刚、失、恋的我眼前来炫耀。老子气得眼冒金星,恨不得把你这种不讲义气的家伙拆掉吃了才解气。有哪里不对?"
有哪里对!宁远烦恼地敲了敲额头,觉得自己总是在夏林的逻辑里越陷越深,简直就像慢性毒药。
偏偏中毒的只有他一个。
夏林说:"你不爽,咬回来就是了。"
他一边还挥舞了几下手臂,把浑身恶臭和酒气扇向宁远身边,一脸痞笑,似乎认定宁远不敢靠近。
宁远才不吃这一招,恶狠狠地盯着夏林,很快直截了当地扑了上去,用力咬上他的肩膀。
"啧,麻烦了。"在夏林的惨叫声里,他含糊地嘟哝道,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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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终于不叫了,宁远也终于松口了。
"扶我起来。"夏林抹了把眼角的泪水,一张脸好委屈。
宁远不禁好笑,用力把他扯起。夏林刚刚直起身,还没一秒,就呼啦一下往旁边歪去,带得宁远也跟着摔倒,扎扎实实倒在他身上。
手挥动间不小心碰到夏林的脸颊,宁远一愣,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身子还是冰冷的,只有这处烫得惊人。
"操,你发烧了。"
宁远破口大骂,拽住他的脖子,往卧室拖去。
"我忘了,原来感冒也会眼冒金星。"夏林望着天花板,呆呆说。
病人总是有优待。夏林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着宁远翻箱倒柜。
"没有药,只能去买了。"宁远套上外套,用被子把夏林裹了个严实,面贴面地警告他:"给我好好等着。"
夏林摇头:"我吃感冒药没有效。不用忙活,它自己总会好的。"
"这是什么怪毛病?"宁远皱眉,回想起来,夏林的确从来没有感冒过,任何小毛病也不见,健康得可怕。
夏林气若游丝地哼哼,"哪里奇怪,只是抗药性太好。再说,就许你有奇葩体质,我就不行啦?"
宁远没再和他斗嘴,抓了抓头,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件东西。
翻了翻墙角,果然还在。顾七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红艳艳俗到不忍让人看第二眼的包装,里面装着常用退烧消炎剂,注射专用。
宁远弯嘴一笑,又在旁边发现了自己从实验室捞回来的一次性塑料注射器。
"打过退烧针吗?"他一边撕开包装,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嗯。"
宁远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所有的液体全都抽取完毕,这才想起一个问题:配得对不对倒还是其次,这东西放了一个月还能不能用呢?
他略微有些苦恼,不过很快又跃跃欲试。
夏林像是困了,虚弱地闭着眼睛。宁远拿着针筒小心翼翼走近,脸上由于兴奋而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
在他即将扒下夏林裤子的零点零零零一秒,他一直偷看的那双眼睛却陡然睁开,把他吓了一跳。
夏林抓住了他的手,眼里尽是无奈:"圆圆,给人打空气针是直接谋杀。"
宁远不死心地问:"打屁股也不行吗?"
夏林看着他针筒前端留下的半截空泡,抽搐道:"我想最好还是不要。"
"明白了。"
宁远气馁地坐倒在地板上,怀念起实验室里简单的加样步骤。0.5ml二乙烯基砜加上5ml水,混匀了直接对准塑胶瓶盖插上去,"呲",干净利索,哪里还会有人来埋怨?
现在,他很想夏林也变成一个听话的橡胶瓶盖。
嘟哝归嘟哝,宁远还是悻悻站起身,跑到客厅去打电话。
"回家了?"数声铃响之后,顾七懒懒的声音传来。
"有病患发烧,过来帮个忙吧,医生。"
顾七的声音微微沙哑,大约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连笑声也在不经意间透出了些疲惫。宁远有些抱歉,本想要好好解释一番,即使要哀求也可以。
但顾七却什么也没有问,就爽快地同意了。
"等我,半小时。"
他笑道,声音比往常更为轻柔,像是特意抚慰。
宁远挂上电话的时候想,他一定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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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电话回来,夏林还没有闭眼,看得出来是在硬撑。宁远蹲到他跟前,拿手指戳他的额头。夏林呆呆的,他于是玩得愈发开心。
"医生就要来了,安心睡吧。我不会谋杀你。"他笑道。
夏林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一股蛮劲,又嘶声问道:"你去了哪里?"
"怎么这么固执。"宁远苦笑,只好答道:"好吧。我昨晚喝醉了,不大舒服,就想出去走走。一迷糊,又不小心在路边上睡了一夜。接下来的事就丢脸啦,早晨搞清洁的老大爷把我当流浪汉,叫来警车,我就被带去了收容所,说了好半天才肯放我回来。"
"......扯!"
"知道我扯还问。"宁远笑:"睡吧。"
"你没有问我这次为什么分手。"夏林突然像小孩子似的嘟哝道:"平常你都问的。"
宁远一愣,有好几秒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以前的每一次,夏林总是旁敲侧击地向他抱怨分手理由,言语里尽是惋惜。分手或许真的伤到他,宁远这么想着,于是每次都当个尽职的安静的听众,但夏林一定不知道,他其实每次都想要偷偷找个耳塞来塞上。
他不是个垃圾桶,他从来就没有这种耐心。
可是--面对夏林的时候,任何不满与反抗都萎靡起来。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克星"吧。
宁远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问,你也可以和我说。"
"不,你问。"
这种场景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宁远觉得夏林在生病时表现出来的年纪简直倒退了十岁。
"......好吧,‘你为什么分手'?"
"因为该死的纪念日。"夏林咬牙切齿。
"就因为你忘了你们的纪念日?海棠不像这么小气的女人。"问出这句话时,宁远心中莫名生出一点小小的恍惚,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就不该记得!"夏林突然暴躁起来,用力捶了一下床板,把宁远吓了一跳。
"我他妈就不该记得今天除了是我和海棠两周月,还该死的是我和你同住两周年!"
宁远脑中这才有一道亮光闪过,"宾果",烟花亮起,被忘记的东西刷刷冒出来。是了,今天是他们搬来公寓的第二年整,他和夏林说过要亲自下厨,整出点东西来。他怎么会忘了?
"说好了做什么大餐庆贺,又放老子鸽子。老子傻坐着等了一天,还白白惹了一巴掌。妈的,真不是兄弟。"夏林抓头,"我怎么会跟她说出什么,还是和你在一块玩儿比较有意思这种蠢话?"
夏林越说越恼怒,偏头去看宁远,却只看到他低下头,把脑袋磕在床沿上,只留给他一个整整齐齐的发旋儿。
"喂喂,怎么了?"
宁远闷闷说:"没什么,我还以为你忘了。对不起。"
"你当我是你!"夏林翻白眼。
第一年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打算。但是夏林并没有记住这回事,那天晚上,宁远也傻呆呆地等他到凌晨。在夏林看情侣电影回来开门的前一秒,宁远仓皇逃进了房间里,不想让夏林看到自己的尴尬和狼狈。宁远想,今天或许是自己的潜意识在忽略这件事,他本以为夏林也要忘记,再来一次,得让自己多难堪。
没想到夏林当真记住了,还学他玩猜谜游戏,把答案留给对方,捂住不肯说一个字。
他早应该告诉他,这真是个坏榜样。
宁远抬起头,脸红红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带了些淡淡的抱歉。弯弯的亮晶晶的眼睛却出卖了不少小心思。
"大餐补给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随便什么......"夏林琢磨着要怎么惩罚他,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完,宁远已经蹦起来,像只小猴子一样窜了出去。
夏林伸出的手无力地掉在床上,呆楞片刻,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跟见鬼似的......有这么可怕?"
宁远合上门,用手扯了扯自己脸上几乎僵硬的肌肉,很快便感觉到一股酸痛。
表情真是一样难以控制的东西,他咧开嘴角,终于放任自己在无人的地方偷偷大笑。
此时的他,大概也像夏林一样,退化成了一个小孩子。只要得到一丁点的糖果,也满足得好想笑出声来,把它小心藏进口袋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自□由□自□在□□□*
顾七按门铃就像在弹钢琴,宁远在厨房里歪头听了好一会儿那韵律,觉得很有意思。等到卧室里"扑通"一声响了,这才慢腾腾地蹭出去。
"谁呢?"夏林从门缝里伸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医生。没你的事,进去躺着吧。"宁远摆手,把他往房里赶,嘿嘿傻笑了声,跳去开门。
顾七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副懒散模样。宁远在围裙上搓了两把手,毕恭毕敬地招呼:"您来啦。"
顾七丁点也不拘束,打了个呵欠就径自进门来把鞋脱了,赤脚往里走。宁远在后头小媳妇似的跟着,顾七往卧室那边瞥了眼,突然一笑,转过身来,趁宁远不注意,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屁股。
宁远吓得一跳,顾七的手还没有离开,缓缓向上,亲昵地揽住他的腰部。
"今早睡得还好吗?"他贴着宁远的耳朵问。声音却不小,直挠到宁远心底,痒痒的。
"还不错。"
宁远笑,还想扯上几句,一抬头却止了声。夏林抱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这半天也没开口吭声气。宁远心里突然七上八下地晃了起来,面上却还是平静无波,大方地勾上顾七的肩膀,笑道:"顾医生,我朋友,等会儿帮你看病。"
顾七笑着朝夏林扬了下手,夏林点了点头:"我先进去了。"
"行,等我炒饭。"
夏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关上了房门。宁远脸上的笑立刻垮了下来,恹恹地往厨房里走。
"怎么了?"顾七问。
夏林不知道宁远喜欢男人,更不知道他对他有意思。这也是宁远希望的,因为--夏林从来都只当他是兄弟,夏林是个彻底的直男。
"你故意的。"宁远闷闷说,捞出洗好的大白菜,水珠甩了顾七一身。
顾七抹了把脸上的水,又拍了拍宁远的屁股,笑道:"没错,我是故意的。你这只鸵鸟蛋也该破壳啦,老躲着怎么能出息,总得想想法子。"
宁远有些恼怒,眉头深深地拧起来:"这真是最烂的方法。"
"谁叫你一直拖着。"顾七耸肩:"你等得不累,我倒等得累了。不管什么结果,都快点弄出来吧。"
宁远一愣,顾七话里的意思令他有些糊涂。想要再问,顾七却把他当小孩似的乱揉一通,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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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并没有睡下,顾七进房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捧着本书。顾七注意了一下封面,上面写着《权利的哲学纲要》,但可惜,这几个字是倒着的,以至于他花费了几秒才认出来。
书页啪地一声合上了,顾七极其自然地收回视线,打量着抬起头的夏林:"看起来不错。"
"嗯。"夏林靠在床头,懒懒笑道:"其实没事,圆圆就爱瞎操心。"
顾七不紧不慢地打开药箱,"发烧这事最说不准,还是注意点好。"
"那麻烦了。"
"没事,也不是义务工。"顾七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林,笑意里带着一种叫人闹心的暧昧和邪气,仿佛在暗示什么,边说边朝厨房那边瞥了眼:"已经在电话里和小远谈好了报酬。"
小远?夏林开始皱眉,这是什么破称呼?
顾七甩了甩体温计,潇洒一笑,轻巧地把它塞进了仍在发呆的夏林嘴里,简直把他当成了一个好用的橡胶瓶塞。
第一局,压倒性的胜利。
接下来的沉默看似理所当然又有些诡异,幸而体温很快量好。没有了体温计塞在口里,夏林的吐词却还是有些含糊不清。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顾七从百宝箱里拿出针筒和药瓶,边笑:"你觉得呢?"
夏林翻过身,把自己的头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谁知道。"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和暴露在空气中的屁股一样,拔凉拔凉的没个着落。
"其实你知道的。"顾七走上去,笑得愈发开心:"爱人,同志,性伴侣。怎么说都可以。"
夏林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顾七利落地下手,在夏林闷哼之前结束了一切,好笑地看着他慌忙拉起裤子。"黑格尔难道没有教会你‘存在即合理'的道理?我天生喜欢男人,迷上小远,骗他上床,和他做爱,每一步不都是水到渠成?"
夏林突然掀开被子蹦起来,几乎撞上天花板。顾七站在床边仰视他,面上笑意懒散,气势却丝毫不减:"倒是你,似乎没道理生气。别忘了,宁远只是你的朋友。我不妨多奉劝一句:如果你对他没意思,就好好收敛自己的举动,他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夏林紧抿着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摔开被子,冷冷朝门口喊道:"圆圆,送客。"
顾七略微有些惊讶,偏头看去,门把手似乎轻轻颤动了几下,却没有人出声。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意一点点柔缓,放轻了声音安抚那只必定受惊了的小兔子:"说的没错。时间不早,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困得很。"
门开了,宁远低着头走进来。
顾七走过去揽过他,边说边往门外走:"药留在这里,晚上吃一次再睡。怕你们无聊,我还带了一张碟片。好好享受吧,睡晚些也不要紧,只是要少出门。"
等顾七的身影彻底消失,夏林才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抱着被子噗通摔倒在床上。
妈的!他猛地砸上床板,怒火高涨,却连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出门之前,顾七把碟片放在鞋架上,似笑非笑地对上宁远沮丧的脸。
"片子拿回去吧。"宁远瞥了一眼那张黑漆漆空无一字的封面,"大概也没有心思看。"
顾七摇头:"拿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顿了一顿,又朝他眨眼:"很精彩的枪战片,带病人一起看吧,一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