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晚上又落空了。宁远倒在沙发上,享受着这种奇异的孤独感,突然笑起来。
没过多久,门口突然‘叮'地一声响。
宁远爬起来,惊讶地看着夏林走进,"咦,你怎么回来了?"
夏林皱着眉,眼里的疑惑愈重,看了宁远半晌,突然蹲下身来抱住了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丁香生病了,我应该在医院里照顾她,陪她过夜。可是我怕你不见了,像上次一样偷偷逃跑。你不声不响的,我能到哪里去找你?"
他说得十分艰难,吐字也含糊,宁远凑上去,他忽地往后退了一步,像害怕似的。接着,又迷糊地喃喃自语,"我马上就要亲到她,可为什么那张脸突然变成了你的?圆圆,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亲的是你?"
"你教教我,这是怎么了?"
宁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回答。许久之后,那双深深的眼里突然露出了一丝怜悯。
夏林觉得自己发疯了。
他想冲上去,想把宁远压倒在地,狠狠地要他。咬破他苍白的皮肤,用舌舔上他的每一寸筋骨。他的下身早已蠢蠢欲动,可头脑里却有另一股力量在阻止着他,叫他快要发狂。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只要欲望一起,脑子就像被碾过一样疼得厉害。
无止尽的疼痛,将他折磨得低声呜咽出来--直到,一阵尖啸声从他身体里响起。
"啪!"
宁远看着夏林缓缓倒下。
接着,他走过去,轻轻地抱起他,检视着后脑那块烧焦的的区域和毁坏的芯片,像是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一般。
"又坏了啊。"他喃喃道,"真麻烦。坏得这么彻底,该重新做了。"
打开书房的门,便是他庞大的程序王国。一千一万个不能爱上他的夏林,由此产生。
(完)
番外·我爱你。
顾七
大约是在夏季的时候,顾老院长批准了顾七的申请,把他调到顾家在南方开了十几年的医院,继续坐镇院长之职。
人人都说,新来的顾院长很引人注目。
是的,他年轻--相对于那一排排头发花白的主任和主治而言、多金、英俊、迷人,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幽默。
顾院长时常微服私访,穿着老旧的白大褂偷偷查房。但这一招很快就行不通了,各个科室的护士们都好像练就了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只要他出现一秒,就能感到四周视线大炽。有些年轻不懂事的小护士,还会像见到明星一样奔走相告,聚在一起,远远地盯着他看。
如果不是被这些视线逼着,他一定不会不小心走进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视的脑外科病房吧。
那时正是午休时间,病房里只有一个靠在窗边的年轻人,和一个正在打盹的老护士。顾七小心推门进去,老护士抬起头,立刻就认出他来,"顾......"
顾七抬起手,轻轻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吃过饭了吗?"他轻声问。
"还没有,等人来接班。"
"还有多久?"
老护士看了看表,"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下午来的是实习护士,时间也不定。"
顾七轻声说,"那你先去吧,好好休息。这里我来看着,有什么要注意的交待我。"
老护士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确定的欣喜,大约没料到新来的全民偶像竟是个平民院长。顾七笑笑地看着她,她赶紧道了声谢,由着顾七帮她推开了门。
年轻人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顾七把手插进大口袋里,笑嘻嘻地过去和他打招呼,"嗨。"
年轻的病人这才回过头来,礼貌地笑了笑。
如果忽视掉头顶的绷带和隐隐露出的伤疤,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眉目清秀,温和,却有着一双微微挑起的丹凤眼,看过来,有一丝凌厉和媚人,奇异地揉杂在一起。阳光洒在他的周边,他又笑起来,凌厉不见了,眉眼弯弯的。
"你是新来的医生吗?"
"是啊,"顾七走到他身边,低头对他自我介绍,"我叫顾七。你呢,介意告诉我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拿过手边的一张白纸,"我叫叶梵。叶,是叶子的叶,梵,是清净的梵。"
他认真又仔细的解释着,边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字写出来像他的人一样清新,可顾七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写"叶"字的时候,他先写了一竖,才犹豫地添上去一横;写"梵"字的时候,最后又不小心少了一点。
顾七静静带笑看着,把这些不动声色地放在心里,没有点穿。
等叶梵写完了,他才笑着凑近去看,"好漂亮的名字。前些天去福林寺拜佛,那里的老和尚就教我,要有一颗‘梵心'。我本来还不懂,可今天看到你,就马上懂了。"
叶梵笑了,"只要心里少想些事,自然就静了。"
"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一样,医生可要清闲不少啰。"
顾七嘿嘿笑着打趣,搬过来一把椅子,和他一起坐在窗边晒太阳。午休时间的工作很清闲,坐了很久,兜里的手机也还是安安静静的,没像上午一样响个不停。叶梵也安静地低着头,无声无息地,在白纸上认真地比划。
顾七歪头看过去,"......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他特意念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像咬嚼似的说出来。果然如他所料,听到每个字的读音时,叶梵的表情都在微微变动,有时明亮清晰,有时又有些迷惑。
顾七笑道:"这真是高深的东西,像我这样的粗人,怎么念都念不懂。"
叶梵把白纸拿起来,又细细看了一遍,才转过头来看他,坦然地笑了起来,"其实我也看不懂。"
"嗯?"
发出这个音节的顾七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因为,他早已知道那个答案--又何止是早知?他甚至已经无比熟悉。
"医生说,我受伤之后患了一种后遗症。我不太懂,这个失读症,到底是指什么。"叶梵低着头,有些窘迫地笑了笑,"不过你是医生,一定会比我清楚一些吧。"
"医生说我受伤不久,也不是那么严重,所以现在还能清楚说话,写字呢,也还行。可是我想,大概过一阵就不行了。有时和人说话,总不记得下一句该说什么。想说一个字,却记不起它长什么样子。"
"偶尔能想起来,我怕把它忘了,就拼命刻在心里。可人的心大概太小了,记住一个,就忘掉了另一个。"
"我不知道是该记还是不该记好。碰得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一路说下来,总有些磕磕绊绊,有些地方还辞不达意,顺序颠倒。但顾七很快就听懂了,那些字并没有经过他的脑子,就像一根一根细细的针,直接扎进了他心里。
"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仓促又狼狈地问出了这句话。
叶梵看着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耳根微微红了,眼睛里有些害羞,带着一点落寞。但他随即垂下眼,轻快地笑了起来,"别看我现在写出的字是这样,其实我就是靠它吃饭的。我在杂志社当编辑,有时还写小学的教科书,赚赚外快。"
顾七很长时间都没能答话。手伸进口袋里想拿烟,却又记起这是病房。
叶梵以为他是惊讶,愈发地不好意思起来,笑笑地和他解释,"我们的杂志社是儿童文学,就是经常有小朋友来写‘我们的祖国是伟大的母亲',还有‘青青河边草',这种,你一定不会看。"
顾七说,"有时也会看的,儿童文学嘛,看一看,十年少。"他难看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睡个午觉。"
叶梵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等林医生。和他约好时间,午饭过后来给我做复健。"
"午饭过后?"顾七皱了皱眉,"现在还没来,他可能已经忘了。"
"没关系,我再等一等。"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顾七心不在焉地答着,仿佛要从他身边逃走似的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却又顿了一顿,僵硬地转过身来,在刺眼的阳光里走回了窗边。
"如果只是认字的话,我也可以来帮忙吧?"
叶梵有些诧异,"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
顾七接过他的纸和笔,"想从什么开始呢?"
叶梵撑着头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清楚,要不,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好。"
一切都失去控制了。手和笔都失去了控制,那几个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跳到了纸面上。
"三个字,可以吗?"
叶梵的眼睛亮晶晶地,"麻烦你了。"
顾七放下笔,用指尖指住第一个字,"这个是,‘我'。"
"我。"叶梵仔细地描了一遍,笑了,"其实叫我写,我能写出来。"
"‘爱'。"
"爱。啊,是这个样子。"
"......"
"‘你'。"叶梵突然抢在他前面接过了话,有些戏谑地看向他,玩笑似的口吻,"这个字不用认我也能说。‘我爱你',世界上最好听的句子。你记得这么深,是想对谁说呢?"
"没有、没有。"顾七捂住脸,轻轻哭了出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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