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街----道道岭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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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乐尽量让文兴维持原状,等着谢梁醒来。但文兴这桶水,显然要比他想象的深。
当他从丁磊口里知道自己的手下在忠叔的地盘上惹了事,就知道情况不妙。果然,一个小时不到,忠叔就带着人上门来定罪了。
李从乐一听,才知道事情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谢鼎荣掌管文兴时,最讨厌的就是手下贩卖私毒。在他看来,这不仅是不守规矩,也是破了文兴的名声。忠叔受他的影响,对这种事也是厌恶不已。今天让他抓到的人偏偏不仅在他地盘上偷偷贩毒,还打伤了他的手下,叫他如何不生气?
李从乐听他说完,先不作声,送上了一盏茶,才偏头去问那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兄弟:"是不是有这回事?"
那人是平时跟在谢梁身边的兄弟之一,很是硬气,就算被忠叔狠狠瞪着,也没有要低头的意思。忠叔踹了他一脚,他滚了几滚,从口里"呸"地吐出一口血痰来,摇头道:"没有。毒是有人放在我身上的。如果不是忠叔手下的人先对我动手,我也不会还击。"
"到现在还敢胡说八道!"忠叔勃然大怒,举手摔了茶杯,骂道:"阿乐,如果你手下的人还落到由我来管,那你就真是没出息了!"
茶杯的碎片从地上溅起来,划过李从乐的面颊,很快渗出一条血印,缓缓淌过面颊。李从乐沉吟半晌,才抬手抹去一把血,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拿刀来。"
"乐哥......"身旁的人犹疑地叫了声,见他伸出手,还是转去后堂拿出了一把匕首。
李从乐接过刀,走近趴在地上的和他岁数相近的年轻人,弯下身来,低声道了一句:"对不住了。"
顿时手起刀落,锋利的匕首瞬时没入那人手臂,穿过筋骨,又从另一边的皮肉里穿了出来。
刀一拔出,鲜血四溅。
那人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嘶哑的尾音未落,李从乐又是一刀,稳稳扎了下去。
这次那人有了准备,硬生生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只整个人猛地抖了一抖,脸色瞬间苍白下来,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李从乐抽出刀,按住他的伤口,对忠叔道:"忠叔,是我管得不好,这最后一刀就由我来受吧。"
说罢,眼也不眨,刀口斜向下挥出,忠叔尚未来得及喊"停",匕首已经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臂。再拔出来时,便多了一个血口。
三刀六洞。
忠叔深知,李从乐如此做,不仅是代底下人向他认罪,也是对他的挑衅。但眼见着李从乐看似若无其事地把刀摆到桌上,他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
李从乐甩了甩头,摆去沾在睫毛上的血珠,问道:"忠叔消气了吗?"
忠叔默然坐了片刻,终于冷冷哼了一声。李从乐笑了笑,又道:"如果忠叔还是不能消气,不如今晚就由我做东,请忠叔喝喝酒。我先喝三碗来赔罪?"
忠叔缓下脸来,摆了摆手,道:"伤筋动骨了还喝什么酒。你先去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也好。"
李从乐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把忠叔送出门去。
返身回到门口时,却碰到了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谢怀真。
谢怀真见到他臂上的血和刀口,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谢梁醒过来又要开始骂我了。"
他边叹气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找人过来治伤。李从乐按住他的手,以口型示意他:最好能来两个,不止他一个人受伤,等久了麻烦。
谢怀真点了点头,挂完电话,就把他搬到自己身上,一步步挟进前厅去,一边骂他:"你怎么这么笨,忠叔来了也不会拖拖。等我过来了求求情,哪里还用得着受什么伤?"
李从乐乖乖垂着头不答话,回望他的视线里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谢怀真只好又一次摇头苦笑。
在李从乐看来,这一刀挨得很值。至少那天之后,忠叔再也没来找过他的麻烦。
文森隔天就办完了事,风风火火地从外地赶了回来。李从乐卸下了一身担子,每天大半时间都陪在谢梁床边。谢梁一直不醒,他就搬来一把椅子,靠在椅背上安静数着吊瓶里掉下来的水滴。
林伯笑话他,"突然一下变成没事干的十岁小孩了!"
李从乐当作没听见,从五百三十一数到五百三十二。数完了,就趴在床边上睡觉。
天色渐渐变暗,夕阳的光红艳艳地打在他额头上,有点暖意,又有些刺眼。李从乐陷入一个梦里,是一个少年时的梦,发生的那些事令他有些焦躁又有些彷徨。
最后的光也落了下去,他猛地惊醒。
有人在轻敲他的额头,虽然只有一下,但足以叫他警觉。
李从乐抬起头,便看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谢梁慢慢抬起手,又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的额头。
"你醒了。"
李从乐低声说着,却没动。过了几秒,见到谢梁眼睛微微一眨,才突然笑出来,起了身,到门口去拨电话,"林伯,谢梁他妈的睡醒了。"

第11章 欲。
谢梁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两天,就可以下床走动。
林伯训斥他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他只笑不听,逮着机会就撑在窗台上和人讲电话。只有李从乐把他押回床上时,他才会安静一阵。
醒来之后,谢梁整个人竟变得温和许多。
丁磊第一次来看他时,就被他脸上的笑意吓了一跳,一路直呼有诈。李从乐一记手刀把他砍晕了,他才安静下来。
谢梁瞧着他动弹不了的另一只手,李从乐以为他要发问,他却只是笑了笑,很快转开了视线。
人人都道从鬼门关闯过一回的谢梁变了,只有李从乐清楚,他并没有。谢梁身上的危险因子从未被敲除,只不过蛰伏在血肉里,蠢蠢欲动,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但他有时又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因为从醒来的那一刻起,谢梁的眼里就有了太多他无法看透的东西。
那视线追随着他。他竟觉得压抑,甚至有些想逃。
八月二十八,文兴重组。
谢梁主持了谢鼎荣过世后的第一次堂会,便是借机向外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堂会开始前几天,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但人人都默契地缄口不语:
兆叔和京叔不见了。
他们就像水珠一样突然从文兴蒸发,偌大一个帮派,上下里外近千人,竟没有人追查他们的去向。
廿八清晨,文兴住宅的祠堂里就坐满了人,年长一辈围坐在大堂正中的长桌前,等着谢梁说话。谢梁却也撑着脑袋在等,因为桌上还少了一个人。
一刻钟后,忠叔才咬着旱烟推开了祠堂的门。
"对不住,来晚了。"
他和周围的人笑着打了个招呼,脸上却没有丝毫愧意。只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问他的罪。他如今的辈分,是在文兴里熬了数十年才得来的,谁有资格多说一句话?
四周的人果然都如他所料一笑作罢,就连谢梁,也只是恭谨地笑了笑,请他入座。
忠叔觉得很满意。
坐稳之后,下人上前帮他沏了一杯茶。忠叔抿下一口,谢梁便开口了。
"忠叔,您这么大年纪了,今天还劳烦你往来奔波,实在不好意思。"
忠叔倨傲地笑道:"好说,文兴的事就是我的事。阿梁,就连你,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说亲侄子也不为过,不必和我客气。"
谢梁点了点头,突然展眉笑了起来,"既然忠叔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忠叔年岁已高,不妨就回去享享清福吧,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们后辈来做。您看如何?"
忠叔一愣,随即"啪"地一声摔下茶碗,"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梁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为你着想。忠叔,你老了,连有人在你的周围装了炸弹都没有发现。如果以后当真有谁想要害你怎么办?"
忠叔骂道:"一派胡言!"
谢梁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遥控器来,朝忠叔晃了晃,笑道:"是真是假你一听就知道啦。"他轻轻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一秒之后,祠堂北面不远的地方突地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将长桌震得微微一晃。
"忠叔,你的车停在北面长乐街上,离这里三十米。对不对?"
忠叔脸色发白,顿时瘫倒在靠椅上。嘴唇颤了几颤,还是没能问出话来。
谢梁朝他眨了眨眼,又道:"你放心,你的情人和儿子我事先叫人请下车了。现在安然无恙,正在门口等着你去找他们。"
祠堂里的人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兀自猜测这场戏将如何收场。
谢梁笑着对忠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忠叔浑浊的眼里露出一丝老态,半晌,才叹了口气,问道:"谢梁,我自问没有对不起文兴。你为什么这么做?"
谢梁笑道:"忠叔,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前几天在前厅里,你也摔了一个杯子。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性子,一定会叫您还我三刀。"
寂静又漫长的数秒之后,忠叔颤颤起身,朝谢梁道:"好。......好!"
连道了数声好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摔下拇指上伴了他几十年、刻着"忠"字的玉扳指,疲惫地推开了门。
门合上之后,一瞬间变得明亮的光线又很快暗了下来。
谢梁微微笑着转回视线,"我们继续说吧。"
祠堂里重又喧闹,唯有坐在谢梁下手的李从乐,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堂会结束之后,谢梁载着李从乐去谢萌新开的摄影工作室看她。
谢萌从小爱好艺术,谢鼎荣也特别宠她,她想要做什么,就让她去做。谢萌中学毕业就退了学,天南地北地去玩摄影。谢鼎荣只派人随身保护她的安全,一句重话也不多说。
谢萌的心愿是开一个摄影工作室,谢梁于是就帮她开了。
谢家的人无一例外地宠着谢萌,只因为她是他们最小的那个妹妹,因为她聪明、懂事、招人可爱,因为她和谢家曾经在世的夫人一样患着遗传性心脏病。
谢萌的工作室离文兴大约有五个路口。车行到半路上,李从乐打开了车窗,街边喧闹的风徐徐吹进,他静静地吹了会风,突然转头看向谢梁,斟酌着,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谢萌说,想和我结婚。"
车突然慢了一慢。前面不是红灯,跟在后面的车发怒似的叫起喇叭。
谢梁松开刹车,把车转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这才转头笑道:"你怎么说?"
李从乐似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逃开谢梁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但是,结婚好像也不错。你知道......我从小就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谢萌、她很好。"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语无伦次。
谢梁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谢萌的办公室里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有风景,也有漂亮的女人或男人。没有经过收拾,乱成一团糟。
谢梁坐在沙发上和她聊天,李从乐则饶有兴致地把墙上的照片一张张看下来。谢萌贴在谢梁身前,嚷着要看谢梁的伤口。谢梁笑了笑,便脱下衬衫,大方地任她去看。伤疤现在看来仍然吓人,引来谢萌一声惊呼。
"真是难得一见,不如拍照留念吧。"她边说边朝李从乐招了招手,"阿乐,过来一起。"
李从乐愣了愣,问:"我?"
谢萌把他赶过去,"患难兄弟啊!"
李从乐不知所措地坐在谢梁身旁,他没有拍过照,也不习惯拍照。
谢梁揽着他的肩膀,突然坏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有我一个人光着多划不来。"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扒了李从乐的上衣。
精瘦的线条裸露在空气里,谢萌惊叹了一声"漂亮",便嘿嘿笑着摆开架势,拿来一部老式的街头拍立得相机。李从乐仍然僵硬着脸,谢梁突然低下头,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引得他一声大叫。
"咔嚓"一响,接着,照片很快就从相机上方洗了出来。
谢梁松开口,恶意地舔了舔舌头,大笑着问:"怎么样?"
谢萌看了眼照片,突然愣了一愣,随即把它藏到身后,调皮地笑道:"很帅气,不过已经归我啦。"
那张照片她藏了起来,没有再给任何人看过一眼。
就好像她把自己所知道的秘密藏在心里。
那确实是一张香艳的照片,男性的躯体和表情充满力量,就好像丛林里最凶猛的野兽。只有谢萌知道,在那一瞬间,谢梁眼里的欲望,竟是连这头最精明的兽都藏不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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