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抛弃新的不也一样?〗
〖到底是改良版,不太舍得。〗
〖什么新的旧的,其实你在意的根本不是这样的东西吧?〗
深色的屏幕上面荧光的字体快速地滚动着,有助手机器人的帮忙,科尔希德的运算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然而他看着屏幕的眼神却涣散了,〖凯罗莲,我突然地又有些犹豫......我这样,真的可以吗?〗
〖你到现在才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像上次那样的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嘴里说出狠话的凯罗莲却无法自制地回想起那天的事故,在医院里看到的科尔希德,那曾经漂亮的脸蛋和明媚的笑容都枯萎在血肉模糊之中,若不是维生系统的屏幕上还显示着他的脑电波和心跳,凯罗莲真的会以为,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儿子。
二十四
培养池上面的玻璃罩子打开,科尔希德就跪在一边看着,看着泡在培养液里面的三具生化身体,然后伸出手拉起了最靠近的一个,在对面坐下。抚摸着对面冰凉的脸孔,视线描摹着那银色瀑布一样的细碎发丝,科尔希德凝视着仿佛是镜中的自己,〖但是,抛弃了这具身体,也就等于抛弃与你之间最后的联系......〗
〖科尔希德,从你说要为国家工作,从我们脱干净关系开始,你就不是小孩子了,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心烦意乱地算了好几次都算不出来,凯罗莲索性放弃九宫格,又打开了牌局,随意地敲击着键盘,看屏幕上的软件按照自己按键的意愿杂乱无章地出牌,〖你很聪明,我不能否认,但是如果你再优柔寡断下去,就连我也帮不了你了!〗
〖嗯,我知道......〗抱起没有灵魂的躯体,科尔希德从它颈后抽出光纤,连接到助手机器人,然后也把自己连上去。科尔希德的右手拉着另外一个自己,靠着它的左肩,一个回车,开始了他今晚的主要任务。
〖你和瑞格尔很像,不论是选择为政府工作,还是明明那么聪明却总不相信自己。瑞格尔已经是过去了,但是你,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样,死在自己的选择上!〗游戏里的纸牌全部发了出去,虽然完全没有动脑筋,但牌局却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嬴了。
信息同步的时候,大脑要处理太多的东西,然而科尔希德还是听清了凯罗莲的话,〖你知道瑞格尔的事情!?〗
〖这是身为女人和商人的直觉,虽然我们自始至终也没有结婚。〗看到再次获胜的显示,凯罗莲木然地点击重新开始,立刻五彩的虚拟纸牌重新整理好、洗好,然后像真实世界的发牌师一样把虚拟纸牌一张张地发给在线的玩家。
〖你知道,却没有......〗科尔希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的眼睛一闪,然后失去光芒。
凯罗莲太清楚科尔希德想要说什么,也太明白他又意识到了什么,咳嗽一样轻笑里面带着自嘲,〖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不是吗?〗
〖妈妈......〗科尔希德伸出左手,扶起靠在自己左肩的躯体,还温热的身体里面已经抽离了灵魂。
〖还是叫我凯罗莲吧,我宁愿失去一个名义上的儿子,也想你活下来!〗凯罗莲的眼睛紧盯着屏幕并不多想,以第一反应作为依据,火速地进行着牌局,〖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但是你尽快离开本国,哪怕不管克雷默的......〗
〖嗯,我很快就走......〗在凯罗莲说完之前打断她,科尔希德抱起失去灵魂的身体,走回培养池。看见一边的助手机器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凯罗莲,明天帮我给8号开一点电。〗
开8号助手机器人......凯罗莲一愣,明天的话,科尔希德只有个身体在培养池吧?要干什么,难道新身体上有要修改的地方,〖哦?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呃、没......那个要清洁一下。〗在酒吧的时候因为急着离开,而且并不太碍事,科尔希德就没注意激情过后的清理。虽然就生化身体而言并没有先例,但是在那种地方保留着异体的精液,似乎还是不太好啊......想尽量用专业名词掩盖,科尔希德还是红了脸。
〖哦~!这样啊--〗再蠢都能猜到的原因,何况凯罗莲太了解科尔希德和克雷默对彼此的引力,夸张地拉长了语调,她调笑着这个从小没有亲昵过的儿子,〖你不是也有在积累新的回忆吗?嘻~!〗
〖......凯罗莲!!〗手一抖差点把身体就这么直接丢进培养池,科尔希德红着的脸立刻就烧起来了。
〖这可是身为母亲的直觉啊!〗谈话突然之间就转为温情的家庭对话,凯罗莲心里不禁想要延长这样的对话,虽然她也知道不可能。
〖凯罗莲帮我一个忙,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什么时候克雷默到你这里来,请你务必转告他:"立刻离开这个国家,我没事,还有......我会去找他的。"〗在谈话变得更加温情之前,科尔希德敛去了脸上的羞涩和红晕,声音变得严肃,〖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是请相信我。〗
〖好,我不问,也会帮你转达的。〗
〖虽然无法面对面地告别,但是至少让我以儿子的身份向你道别。〗安置好生化躯体,科尔希德原路退出培养区域上锁,然后无声无息地退出研究室。
〖......〗凯罗莲沉默了。
在浓重的黑暗中疾行着,科尔希德几个翻越,渐渐远离了捷利卡顿,〖妈妈,我爱你,谢谢......还有对不起!〗
凯罗莲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默然地切断了通话。随手把剩余的纸牌发出去,看到屏幕上显示出[Game Over]的字样,于是起身离开电脑。就像所有在电脑前坐久了的人一样,她伸展双臂拉伸了背部的肌肉,并有失形象地张大嘴打了哈欠,泪腺和平时一样分泌出了液体,只是似乎并平时多了很多。
"现在的电脑屏幕说是什么没有辐射,但是我这么大年纪的,这种发光的东西还是不能多看,这眼睛还是受不了啊......"和其实是政府眼线的仆人佩彼随便搭了话,凯罗莲用夸张的动作揉着眼睛,"佩彼,去我给拿个眼药水来~!"
二十五
再次回到仓库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然而仓库内还是一样昏暗。
克雷默还窝在没有起来,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科尔希德钻到被子里,捏住他握着枪警惕起来的手,把枪放到一边。于是克雷默用手环抱住科尔希德,尽力地用体温烘烤着他沾染了夜色的冰凉身体。扭动着像蛇一样从衣服里窜出来,科尔希德光溜溜地缩进克雷默怀里,然后调高了体温。
把整个脑袋埋在克雷默的胸口,棉质的布料摩擦着鼻尖,科尔希德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克雷默的味道当中,那是一种成熟的男人的味道,那是一种让科尔希德觉得安全的味道。
闭上眼睛,回顾从第一次见到克雷默开始的一切,会伸手扶人型机器人温柔的克雷默,在甩开跟踪人员时警惕的克雷默,在垃圾场上面慵懒的克雷默,指挥自己逃开杀手时帅气的克雷默,持枪射击时候勇猛的克雷默......
真的,真的不想分离......"克雷默,好喜欢你。"把脑袋蹭进克雷默的衬衫,科尔希德的嘴唇贴在他健壮的胸口,蠕动着嘴唇亲吻。
"嗯?"虽然一直保持着警惕,但是其实一直都没有清醒,克雷默捞了捞科尔希德的腰,把他整个人提起来,然后吻他的唇,"怎么了?"
扬起脸接受了亲吻,科尔希德眯着眼睛淡淡地嘟哝了句"没事",缩进克雷默怀里。
伸长手脚打了个哈欠,克雷默倦意十足,却没打算接着睡下去,他拍了拍科尔希德的背,"你去哪里了啊?"
"我回了研究室一次。"把脑袋舒舒服服地靠在克雷默手臂上,科尔希德懒懒地回答。
"不是很危险吗?"克雷默想转过头看科尔希德,却发现整个上半身被科尔希德压住了,根本无法转动头颈,"不过那里没有拆除吗?"
"没有拆啊,他们估计还能抓到我,所以就保留了。"科尔希德眯着眼睛呵呵地笑着,更加嚣张地用手臂环住克雷默的脖子,把鼻子凑到他脖子边,"危险也不是很危险,那里好歹是我建造的地盘,主要去了一下身体。"
科尔希德喷着热气的鼻子搔动着克雷默,他一个翻身把科尔希德从身上抖下来,压着他用下巴上薄薄的胡茬戳他,"修改身体?"
"嗯~~讨厌啦!"转动着脑袋躲开克雷默胡子的袭击,科尔希德发出一连串断续的笑声,眼睛还是半闭着,"这个到底不是人类的身体,稍微修整一下不是不行。"
用手摁住科尔希德,克雷默的胡子磨蹭着他的细嫩的脸,脑子里面想象把科尔希德拆成一节一节的,"难道像机器人一样可以一个个部分拆开?"
"当然不行......不过可以整体更换,我也不止这一个身体。" 虽然被胡子扎得挺疼的,但是科尔希德还蛮喜欢这个感觉的。
"整个更换,是指把脑子挖出来么?"
"怎么可能,你真恶心......培养生化人的时候,脑组织也是一起培育的,不过是之后再并列数据而已。"终于忍不住了,科尔希德在他做出更加诡异言论之前,睁开眼睛,搂住他的脑袋,吻上他的嘴唇。
"我恶心~"虽然大概有点了解科尔希德讲的,但是事实上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克雷默基本还是毫无概念,不禁觉得不爽,贼贼的大手沿着科尔希德光裸的身体向下,擒住了他的欲望,"嗯?嗯!"
"嗯嗯......"科尔希德难得没有主动也没有推拒,弓起身子贴近克雷默,温顺地发出呻吟。
手的动作不停,克雷默低下头亲吻了科尔希德胸口的突起,立刻身下的躯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今天你意外敏感啊!"
"我敏感......很奇怪吗?"
"呃......也没有啦......科尔希德,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和多少人上过床,在所有身体上面。"
愣了片刻,科尔希德推了推克雷默伏在胸口的金棕色脑袋,"我真的给人那么熟练的感觉吗?"
"的确......"克雷默困难地思索着。
露出忍住笑的表情,科尔希德撇着眉头,漂亮的眼眸眯了起来,"克雷默,在所有意义上,我的第一次是给你的啊!"
"唉?"不知道为什么,克雷默一点都没有想过要怀疑科尔希德的话,抱着怀里细腻润滑的身体,他只觉得特别窝心。
"因为我喜欢你啊......"科尔希德凝视着克雷默,那漂亮的银色眼睛倾注了真切的情感,"只喜欢你一个。"
"嘀嘀--嘀!"尖锐的电子音打断了逐渐暧昧起来的气氛,然而如果不按掉,大概会接连不停地叫几分钟,于是克雷默叹了口气,伏身捞起丢在床垫边的手机。
"闹钟......"
科尔希德看到手机的一瞬间冷静下来,"几点了?"
"九点。"
顺手从克雷默手中拿过手机,科尔希德按了几个键,然后看到空白一片的通话记录,"你习惯删记录?"
"唉?是啊。" 克雷默露出不太明白的疑惑眼神,"怎么了?"
"没事。"温温地笑了一个,科尔希德起身穿衣服。
气氛绝对是一个需要把握的东西,刚才还是身体相叠、嘴唇相接的暧昧春色,才被手机闹钟打断,那点春色立刻就消散的干净,甚至还有些冷然。默默不语地,两个人分别起身,穿戴整齐,再次确认了假身份的护照和机票,又稍微收拾了一些可有可无的随身物品。
来接两人的是一辆银色的奔驰,又是无人驾驶的状态。克雷默从左侧进入了驾驶座,科尔希德坐在他旁边,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科尔希德......昨天另外一辆悍马开去干什么了?"
"掩护我们。"坐在副驾驶的科尔希德的眼神愣愣的,但是并没有在摆弄他的电脑。
把车倒入车道,克雷默点开了导航,然后按着上面的指示向中心机场前进,"你把那个通讯器丢那上面,难道你把我的定位也切在那个上面了?"
科尔希德今天选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立领的设计看上去有点压抑,"是,虽然能争取一点时间,但是很快就会被发现。"
"昨天那个状况多一点时间都多一分安全,不过当局真的会因为一个定位就相信我在车上吗?况且我们两辆车还有交接的误差......"
"误差在20公分一下,我准确计算了两辆车行驶的轨迹,定位是在轨迹交叠的时候切的。"
不太理解科尔希德的那个20公分是什么意思,克雷默觉得他大概是指这样的误差是很小的意思,"......那,它开到哪里去了?"
"你家,城外那个。"
"那个!我都很久没去过了......"
"所以,才像嘛!"
科尔希德脸上淡淡地露出笑容,克雷默却敏感地发现了他不太对劲。上车之后,科尔希德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对话只说一些很专业很简洁的话,不管克雷默听不听得懂,也不解释。
克雷默没有再发起话题,科尔希德也就没再次说话,去机场的路上,车厢里凝重着安静。一路顺畅到达机场,克雷默总觉得这平安地令人感到不安,科尔希德没有用光纤连接车子,也没有摆弄他的电脑,只是出神地盯着窗外,仿佛已经知道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一样。
二十六
到达中心机场的时候是11:30,把车抛弃在按小时计费的停车场,科尔希德和克雷默没有对话安静地下车。这不是一个大城市,所以即使是中心机场也不大,环状的候机楼里面形形色色的人不少,推着行李车的大人和欢笑叫闹到处乱跑的小孩子,哭着分别的和笑着重逢的人。
科尔希德很紧张,用力地抓着克雷默的手,整个人也僵直着,如果不是克雷默一直拖着他向前走,他大概会一直钉在门口。在服务台领取了登机牌、通过了安检,一切都顺利进行,两个人站在登机的队伍前等待。
航空公司的服务台是克雷默查的,登机牌是克雷默换的,科尔希德什么也不做不说地靠在克雷默身上,只是不停地抚摩着自己的手腕,一次一次的。
克雷默总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尤其是科尔希德,从车上那时候开始,他就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虽然知道科尔希德是紧张,克雷默自己也紧张,但是他明显觉得那不是普通紧张的表现,他很想问,但是却不知道怎么问。
"克雷默......"科尔希德一把抓住克雷默的手臂,有气无力地终于开口。
"嗯?"
"对不起,我浪费了你给我的勇气。"用非常快的速度在克雷默耳边说着,科尔希德动作突然地推开了他。
下意识想要抓住他的手,克雷默看科尔希德转过脸,突然之间感觉迫近的压力,他的手也放开了,"科尔希德,为什么......"
全副武装的部队包围了两人,黑洞洞的枪口以科尔希德为中心隔开了两人,身后的人用枪指着他的腰,克雷默老实地举起双手。
克雷默承认,科尔希德的感觉一向比自己灵敏,但以这样的事态来再次证明,他只觉得浑身冰凉。
湿润的眼睛看着克雷默,科尔希德折皱了眉毛,咧开一个难看的笑,"我还是做出了下策,对不起,克雷默。"
无法置信地看着科尔希德,克雷默开始怀疑到现在为止,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昨夜里科尔希德留给自己的字条,〖尽量婉转地告诉尤利乌斯,明天我们从中心机场出境。〗
难道科尔希德让自己打电话给尤利乌斯,并不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是无法进行计划的自暴自弃?!克雷默无法相信,无法相信一直积极努力的科尔希德会突然放弃,然而现实逼迫他认知这一现实。
"0224博士,您因为偷窃国家机密和挟持国家公务人员的罪名被起诉,请您跟我们走一次。"弗拉德从武装人员的簇拥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