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那么讨厌啊。"用特别"恶心"的腔调说着,白一君闪着星星眼看着我,"来吧来吧,就算是可怜我,行吗?"
"你才是最讨厌的呢......"说着口不对心的话,我无奈之余再次俯下身来,亲上了那张借着是病号之躯格外肆无忌惮的猫嘴,起初我并没有太过投入,但渐渐的却被他的格外投入也带进了情境而认真起来,我想我是太认真了,认真到都没有听见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直到白一君似乎看见了什么的主动而且仓皇结束了这个亲吻,我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来访者。
"......你......"我回过头,脸红的好像猴子屁股,那是被当场抓获的心虚所致,"小濛?!"
"要不......我待会儿再过来?"站在门口的小丫头脸比猴子屁股还红,那是当场抓获了我和白一君这对现行犯的兴奋和成就感所致,带着似乎发现了天大的机密和"我就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的表情,小濛笑得好像中了五百万大奖,"哥,咱妈让我带点自酿的蜂蜜来给你们,不过......看来不需要了,你们已经甜到让人血液粘稠度狂飙上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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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了,程小濛同学站在病房门口,脸红得比猴子屁股有过之而无不及,实际上当时我也是那样的,我从没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在我身上,被非同志圈的人发现我和白一君的关系已经是我感到害怕的事情了,更何况这是我的家里人,更何况这是我亲妹妹。
"哟,来啦,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绝对没想到,白一君居然能用那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语气说出话来。
"啊......我去你们学校了,然后你们办公室一个戴眼镜的数学老师告诉我的。"片刻的迟愣过后,小濛的态度也自然起来,她走进屋,关好门,冲我指了指手里的蜂蜜瓶子,"这是咱妈一个发小儿送来的,人家是养蜂的,妈说让我回大学的时候顺便给你带来点儿。"
"......哦,放这儿吧。"拼命镇定下来,我抬手推推眼镜,然后示意她把瓶子放在床头柜上。
"放这儿?你不拿回家?"似乎有点莫名,但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一君之后,小濛脸部线条又开始上扬,"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
其实我问这一句无非是有点赌气,被看到那个倒霉的亲吻镜头很是令我不爽,而一想到刚才要求这个吻的白一君的嘴脸,就更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气贯顶梁门之后,我忘了对于我妹妹这种过于敏感而且早熟还透着天生来的一点点坏的丫头来说,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结果,她的想象力和嘴上无德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我明白了,你不需要补,你那个小阑尾已经走出阴影了,现在需要补的是白老师,对了,白老师,您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哥哥其实是个很怕寂寞的人。"
拍着良心说,如果不是怕程小濛在抓住我小辫子之后会借题发挥跟我妈那儿胡说八道,如果不是怕耽于眼前的鸡吵鹅斗而上班迟到愈加迟到,我肯定就抓过这小丫头片子打她屁股两巴掌了,否则我作为兄长的尊严何在?不仅如此,我甚至觉得我作为教师、作为年级组长的尊严也都不存在了,虽说小濛并不是我的学生。
"......我要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吧,下班我就过来。"我穿好外套,冲白一君点了点头,然后一回手抓过还沉浸在对我们之间的对话浮想联翩的小家伙,转身往门外走。
"哎~哥--你干吗啊。"
"我有话跟你说。"简短而且严肃的回答,我直到把她拽到楼道里才松开手。
"说吧,你要说什么赶紧的。"小濛揉了揉被我拽过的手腕,催促我抓紧时间。
"你......"我做了个深呼吸,"别跟咱妈乱说,成吧?"
"哥......"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冲我叹了口气,"哥你真笨,你想我会吗。"
"哦。"
我点了点头,然后在刚刚有点放心了之后又听到一句让我差点把心喷出来的话。
"我就是实话实说了而已。"
我连惊讶到大喊大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实话实说......那你是怎么说的?"
"其实我也没说明,不管怎么着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真是......那个什么,我就是跟咱妈聊过,你可能没希望让他抱孙子了,因为我看你好像对女同胞们没兴趣。"小濛说完,抓了抓头发,"不过你们俩刚才是真的吓着我了,没想到我还歪打正着了一回。"
"那......"我更关心的不是这个,是别的,"那咱妈当时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咱妈就说,你晚熟。"
"天哪......"我无奈到都笑出来了。
"我当时也说,我哥不是晚熟,是过于早熟,看起来就好像还没熟一样,其实他早就熟透了。"小濛表情格外冷静的说着让我快爆炸的话,"后来我问咱妈,您知道世上有类人,男孩子喜欢男孩子,女孩子喜欢女孩子吗?"
我快受不了了,一是受不了小濛那种突然开始模仿港台腔的说话方式,二是受不了这小丫头居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给我妈灌输"那种"思想。
"再后来呢?"我追问。
"再后来咱妈说,那你要是真的不打算让她抱孙子,就全指望我了。"
"找个上门女婿。"
"对啊。"
"咱妈是开玩笑的吧?!"我突然抬高了音量,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守旧派的母亲会说出那么无所谓的话来。
"那谁知道。"小濛耸了耸肩,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哥,你已经迟到很久了。"
我恍然,然后顶着满头的乌云转身往电梯口走去,小濛跟在我后面。
"哎,哥,反正......"她有点欲言又止,几步追上来,小东西按了向下的箭头灯,然后前所未有的用诚恳到显得有点母性包容与温存体贴的语调跟我说话,"反正啊,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要是你跟白老师这事儿......咱妈反对,你别忘了你妹跟你是一头儿的。"
我瞬间无言。
这是那个当初跟在我屁股后头跑的黄毛丫头吗?这是那个为了跟我抢一口吃的大哭大闹的不懂事的孩子吗?这是那个动不动就喊着要去我妈那儿告状的小要命星吗?怎么在我刚离开家独立的这短短几年之内,她就长大到让我快要不认识了呢?
我几乎有点庆幸刚才那个场面被她撞见了。
一声清脆的鸣响,电梯门开了,我如梦初醒一般拉着小濛上了电梯。里面除了我们就只有一个穿着住院服的老太太,小濛看了看人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电梯逐级跳动的指示灯,然后终于鼓起勇气了一样的低声问我。
"哎,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直觉告诉我,她没安好心。
"说。"
"你跟白老师......都发展到什么......"
"我没时间了!先走了啊,你也早点回大学去,别老觉得上了大学就解脱了,等考完试发现挂了好几科,你看咱妈不打你才怪呢。"连珠炮一样的说教了一堆,实际上就是在转移话题,也是为了堵住这小丫头不着调的嘴,然后,我在电梯终于停在一层,电梯门刚开了一半时,就侧身闪出去逃掉了。
"哎!太小气了吧!资源共享的意识有没有啊~!"
身后,只剩了小濛不满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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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我也没有响应我那个要命的妹妹所说的什么"资源共享",对于我和白一君之间的那点"资源",我实在不忍心拿出来共享,我怕吓着大伙儿,更舍不得把我们那些枕头边上发生的故事大肆宣扬。我甚至想,小濛知道就知道了,只要别进一步扩大影响,让我妈她老人家也跟着兴师动众,就是胜利。然而实际上我想错了,我妈已经被卷到这件事当中了,就在白一君胳膊上还夸着绷带,脸上的血痂还没完全脱落,一立一站肋骨还会疼的那段时间,我又迎来了新的考验。
我妈说要到我家来。
"你什么都别管!你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收拾的任务我来。"看着想要站起来帮忙的白一君,我强制性的阻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这真是灾难,我妹之后紧跟着就是我妈,到底要有几个人掺合进来才算足够啊......
白一君的生活痕迹要消除,他的衣服,他的香烟味道,他的洗漱用具,还有我们共同的,那枕头下面用于古老而又神圣的仪式的......套子们。
我真觉得这是个工程了。
"你何必兴师动众呢,你妈又不会翻你的东西。"白一君冲我质疑。
"以备不测,宁可错杀一千......"
"不能少杀一个。"
"对。"我简单应和着,手上没有停下来。
那天是礼拜五,我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来完成"销赃"工程,然后,又是个阳光明媚的礼拜六的上午,我那可亲可敬的母亲大人,敲响了我家的房门。
我开门,后头跟着小白,我妈进屋,后头跟着我妹,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她们看到了从里屋闪出来的白一君。
我真想杀了他,都告诉过他要装作就在客厅看电视的,居然还跑到卧室去。
看见我用凶狠的眼光瞪着他,白一君特别无辜的扬了扬手里的马克杯。
"昨天夜里喝水来着,早晨忘了拿出来了,找了半天呢。"
我真想立刻杀了他......这是多么明显的自掘坟墓啊......他话里的意思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听出来,昨天夜里用这个杯子喝水,那么也就是说昨天他和我睡在同一个房间,那不是同一张床又是什么?难不成我让他打地铺来着?
好极了,程小濛已经在坏笑了,白一君,你让我辛苦维持的太平景象从一开始就步入危机了你知道吗?
"妈,您看我哥这儿乱的,连个杯子都找不着。"小丫头开始胡说八道。
"比你那小狗窝干净多了。"我妈笑着捋了一把小濛的马尾,然后对白一君开了口,"小白啊,你伤好点了吗?"
听到"小白"二字,刚刚跑到一边去找玩具的毛球立刻竖起耳朵,摇着尾巴跑了回来,围在我妈脚边绕来绕去。
"哟,这小狗怎么跟我这么亲呐。"
我还没来得及编一个想那么回事儿的借口,白一君就抢先张了嘴:"因为您刚才叫它名字来着,这狗就叫‘小白',您看您家程小波净欺负我,拿我的名字给狗起名儿。"
"那你还不打他?"我妈似乎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再次自掘坟墓,一边坐在沙发上给撒娇的小东西挠痒痒,一边开我的玩笑。
"我哪儿敢打他,他是我上司。"白一君自然而然坐在我妈旁边,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隔夜的水。
我想我那时的表情应该是很痛苦的,不是为了这家伙好不顾惜自己的肠胃,而是绕道我背后窃窃私语的小濛所说的话。
"不是不敢,是不舍得吧......"
我全身都僵硬了。
女人果然可怕,这句被全天下男人传唱的名言,我到今天才正式体会到。
几个人在一起,哪怕是聋哑人也不可能不交流,聋哑人打手势,普通人要用语言对话,说实话我有点谨小慎微,那种表面上平静自然的谨小慎微,这让我有点不舒服,我妈对白一君那种好像比亲儿子不在以下的态度就更是让我不舒服,我不是嫉妒,我是好几次都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妈,其实我跟白一君都扎堆儿好几年了。"
我开始利用思维空隙出现小小的遐想,我幻想我妈在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先是点了点头说"我早就知道你们俩有问题",然后又点了点头说"小濛也早就跟我说过你们俩有问题",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那你们俩有问题就有问题吧"。
我幻想我妈说那就这样吧,小白,我可告诉你,我就这一个儿子,你以后得对他好一点,要不我这个当丈母娘的可不拿你当亲姑爷疼。
我幻想白一君帮当就跪地下给我妈磕了一个,嘴里还念着"岳母大人在上,且受晚生一拜"的戏词儿。
我的天呐,我脑子一定是坏掉了。然后,就在我郁闷自己脑子问题的时候,我听见来自我妈的一个建议:
"都这个点儿了,吃饭吧。"
好极了!吃,能堵住嘴。
那天的中午饭是我妈做的,他执意要下厨,说我做的饭没法吃,我差点就说漏了嘴"白一君都说我做的饭好吃来着。"
那句话我给咽下去了,然后出了一身冷汗。
"你再这么下去就要憋死了。"白一君小声冲我嘀咕。
"废话,我怕吓着我妈。没跟你说她心脏不好吗。"心里想着我确实是要憋死了,嘴上却还在反驳白一君,我的郁闷加了个更字。
"我看你心脏快不好了倒是真的。"冲我低低笑着,白一君溜达到厨房去帮忙了,我想阻止他,却没来得及。
然后,我就听到了他那一串一串的胡言乱语,什么我平时怎么压榨他啦,我对学生怎么严酷啦,我刚刚站上三尺讲台的时候紧张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啦......
我心里那杆无数次上了膛的猎枪,再次蠢蠢欲动。
我告诉自己要忍耐,如果他再说得过分一点我就立刻崩了他这头野兽,然后今天中午就可以吃烤肉了。但我刚刚产生了这种想法,就看见他用没吊着绷带的那只手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的赶紧过去接。
白一君下意识的说不用。
程小濛绝对并非下意识的笑出声来。
"我要是找上门女婿,肯定找白老师这样的。"她冲我挤眉弄眼。
"赶紧过来吃饭!"我冲她瞪眼。
......
饭桌上一开始还算平静,然后到了中间,风浪就又来了。
先是白一君那张猫嘴开始口无遮拦。
"小波,你又挑食,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这样儿的吗,你看你瘦的,你比你妹都瘦,怎么手术之后补了半天也没见效啊。赶紧把这个吃了,快点快点,这个可好吃了,刚才在厨房我就快馋得受不了了......"他在往我妈和我妹碗里夹菜之后,开始唠唠叨叨对我的碗进攻,我想可能是他太忙了,太亢奋了,太忘乎所以了,于是,他后面的话出了让我想立刻一头撞死的错误,停下筷子的动作,他看向我妈,特高兴的说,"......哎,妈,您也多吃点,您这个手艺可真是......"
我差点被一口饭噎死。
小濛刚喝进嘴里的那半口可乐立刻喷出来了。
我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庆幸小丫头没有伤到桌子上的饭菜而只是弄湿了自己的衣襟?还是悲哀白一君的无意之过里面百分之一万含着那么一点成心的成分?
事情终于让我彻底下不来台了。
白一君先是看着我和我妹的反应,然后似乎恍然大悟了一般连连道歉。
"真不好意思!阿姨!我说错了!您看我......真是真是......"
我心脏大概也遗传了我妈,要不然它怎么会跳得都快要蹦出来了呢?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的侧过脸看着放下了饭碗的母亲,我几次想要张口都找不到话题。
然后。
然后,我听见母亲轻轻笑出了声。
再然后。
再然后,我看见母亲微微叹了口气。
最后。
最后,母亲千真万确是亲口说了出来的那句话,让我彻底愣住了。
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她说:
"......咳,还改什么口,都已经这么叫了。"
我相信那话里是意味深长的。
又停顿了片刻之后,她接着说:
"......以后......都别叫‘阿姨'了......就叫‘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