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情人----viburnum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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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是个十足正经的老师,却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天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爱上了这个和我同一个办公室的十足不正经的男人。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注定了要在一起,但在他因为我从死亡线上走了一圈而落泪,在我因为他险些葬身车祸而崩溃,我觉得我明白了,这缘分不是天定的又是什么呢?
歌里唱,难得有情人,曾经出现在我身边,爱过你不枉今生。
歌这么唱,我也这么想。

 

第一章

我们吵架了。
"你给我滚!"
"我滚?要滚也应该是你滚,这儿是我的家。"
"行!那有本事的你别来找我!"
"不找就不找!哪儿那么待见你啊。我要是找你去了我姓你那姓!"
一声重重的摔门声过后,他从我面前消失了,从我家里消失了,当时我真恨不得他从这世上消失掉才好呢,眼不见心不烦,没他我倒落个清静,谁让他先惹我的,这就不能怪我轰他走。跟了他这么久了,也该我使一回性子了,也该我耍一回脾气了,也该我不讲理一次了,也该我......
反正,我把他踢出了我的生活。
说踢出我的生活也许不够恰当,因为即便他不来我家了,还是会常常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我们根本就是同一个工作单位的,而且是同一个办公室的,而且是对桌。
于是,短暂的痛快过后,我开始琢磨明天该怎么应付那种不能不和他见面的尴尬,我没想过旷班,因为我的职业有特殊性,我一天不上班,就欠下一百多人一笔债,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
对了,我是一个老师,毕业班老师,并且是年级组长。
当年高考的时候,我在志愿单上填报师范大学并非偶然而为之,我家是教师世家,于是,虽然也幻想过更光辉灿烂的未来,最终却还是被遗传基因打败了--我发现除了教书,我没有别的能耐。
大学里主修化学,四年之后顺利考上了研究生,三年硕士读完之后,我进了一所挺狂的中学,当上了高一化学老师,又两年之后,被扔上了年级组长的位子。
可能在多数人看来我是年轻有为的,甚至有人说我属于叫做"天才"的那类人,我倒没觉得,因为在我眼里,天才另有人在。
白一君。
和我念同一所大学,中文系,大二跳级一年,保研之后再度免试读博士,主修中国古代文学史,我在考研补习班里忍耐酷暑和沉重心理压力搏斗,在书山题海中摸爬滚打的时候,这厮已经在权威文学刊物上连篇累牍发表那些打死我我也看不懂的论文了。如果说高中时代我还曾瞧不起学文科的男生的话,了解到白一君的历史之后,我只剩下了自叹弗如的力气。
白一君大我一岁,比我早一年进了这所学校,我被分到高一年级组的时候,最后一个认识了他,并非这个人不好接触,而是那天他......迟到了。
"期末考试监考你都敢迟到?小白,你不想干了?!"当时的年级组长冲他吼。
"想,想,您别话里话外的老惦记着没收我饭碗呐。"慌手忙脚的家伙一边往自己的大号茶杯里倒水一边傻笑,"今儿实在是起晚了,昨天半宿没睡。"
"又半宿?你小子最近疯劲见长啊。哪儿玩儿去了?"戴着厚瓶子底眼镜的老太太不依不饶。
"没有,绝对没有,跟毛主席保证。"把大杯子灌满,慌手忙脚的人开始到处找卷子,"哎,师太,我那班的卷子呢?"
"还好意思问呢?人家小程早就帮你分好了,还不谢谢人家!"组长站起身,用手里卷成一筒的考卷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快点啊,该进考场了。"
军令如山。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鱼贯而出,那个似乎还没睡醒的白一君朝我迈了一步,然后傻笑。
"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饭,走走,进考场。哎对了,你是新来的哈?程--小波,对对对,师太跟我说过。咱俩还是校友呢。你是教什么的来着?化学是吗?哦,挺好挺好。哟,都快打铃了,你哪考场?高二六班?那咱俩一屋的啊......"
说实话,我耳膜疼。
那种喋喋不休的频率,还有那种稚气未脱的嗓音,加上那张乍一看上去怎么也无法和"帅"这个词挂钩的脸,那左胳膊底下夹着考卷,右手托着大玻璃杯的形象,那鹌鹑窝发型,那双小眼睛,那张猫嘴,那一步三摇的走路姿势......
这就是我的对桌?那个"传说中的"天才之上的天才?
"人不可貌相,程小波,人不可貌相。"我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这就是我们的初次见面,每次回忆这些片断,我都忍俊不禁。我总无法把当初那个神神道道的家伙和后来把我牢牢拴住的男人联系到一起,更莫说画等号了。我当时真希望有谁跳出来跟我说此白一君非彼白一君,是我的搞错了。然而,现实就是现实,虽然和我的预想相差甚远。
"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当时我这么想。
记得在拟定人生计划的时候我就算过,我这辈子前二十五年是念书,之后的二十五年是教书,前二十五年是别人考我,后二十五年是我考别人,想想也算公平,在教室里埋头苦学,在考场里埋头苦写的日子并未离我太远,我还记得那些老师的嘴脸。男老师的香烟味道和女老师的高跟鞋声响,都曾是我的梦魇,可我欣赏那种严肃和严格,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考试的公平,我也一直告诉自己监考要认真,可是......听我说可是。
白一君从一进考场就开始让我头疼,叉着两条腿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连考试要求都没讲就开始闭目养神,这么说都是对他客气了,他根本就是在睡大觉。我还要念万幸他没有打呼噜,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不会立刻搬起投影仪砸他后脑勺。
出于礼貌,我没有叫醒他,我用"他昨天熬了半宿"这个尚值得推敲的借口来控制自己叫醒他的冲动,就这样忍耐了一个钟头,在我本以为他眨着小眼睛醒过来之后会好好履行一下职责时,这家伙竟然在我一低头的时候从教室里消失了。我怎么也没料到,他居然靠在楼梯扶手上颇有滋味的喝着那杯浓茶......发现我在看他,那家伙咧开嘴笑了,然后指了指那个几乎可以和保温瓶媲美的茶杯。
"味道好极了。"他说。
那天监考完毕后,我没能逃脱他的魔爪。
"真不用了。"
"用,用,哪儿能不用啊,我一向知恩图报。"
"可是......"
"别可是了,走走,我请你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家,连车钱带饭钱都给你省了,多好。"
我最终还是没成功拒绝掉他的"好意",说是为了感谢我帮他分卷子,外带老校友相聚小联欢,白一君把我拽到了一家相当有情调,饭菜价位也相当高耸入云霄的饭庄。我犹豫,他说他请客,我迟疑,他说不用我返回来再请他,我迈不动步子,他说快点快点他都快饿疯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我这辈子头一回遇见这么让我无奈的人,白一君,就是这个白一君。
"混沌初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地万物。故‘一'为万物之始。天下民众,有德者为贤士,有力者为武夫,有智者为谋臣,三者兼备方称为君,故‘君'为万人之尊,"摇头晃脑地说完,坐在对面的家伙吧唧了一口酒,"‘一君',乃万物之始与万人之尊合为同体之意,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名字比我这名儿更有内涵的了。"
是啊,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人有你这么厚的脸皮了。
我努力保持微笑,心里计划着怎么找个机会溜走。可是,最后我没成功,看见那张傻笑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个借口都找不出来了。
那天,白一君给我留下了厚脸皮的印象,还有啰里啰唆一大堆之乎者也。我真想问他知不知道水分子的基本构成是氢和氧,真想问他是否清楚自燃和非自燃的区别,真想问他能不能把元素周期表上第三行第五个元素的名字说出来。
他不能,我估计的。
后来,白一君到了儿也没送我回家,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根本就不敢,都出了饭店大门他才想起来,他刚才喝酒了,而且不是一口两口。于是,他帮我拦了一辆出租,塞给司机一把钱之后,自己晃晃悠悠往马路对面走了过去。
我看见他上了另外一辆出租车,却不知道他的去向是哪里。
然后,第二天......他又迟到了。
被"师太"再次用"没收饭碗"威胁了一通之后,白一君转过身来嬉皮笑脸的问我昨天吃得好不好,我说好,真好,好极了,然后在他开口之前抱着考卷逃出了办公室。
我有点庆幸这第二天的监考我没和他同场,偶尔站到教室门口往楼道里看,也没看见那家伙靠在楼梯口喝那杯似乎总也喝不完的浓茶,眼不见心不烦,果然。
其实想想都觉得有传奇色彩,我有时候真怀疑自己后来是怎么喜欢上这个男人的,他到底有什么魅力?到底施了什么咒术在我身上?让我苦他的苦,路他的路,悲伤他的悲伤幸福他的幸福?让我为了一丁点儿鸡毛蒜皮生气到把他踢出我家门?
我想不通。
吵架的那天,我半宿没睡,我回忆了很久和他刚刚认识的那段日子,然后在第二天肿着眼睛上班,我觉得我找到了白一君当年迟到的感觉,那种前半夜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睡得好像死人,天亮了眼前还一片漆黑的感觉。
难受死了,我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自□由□自□在□□□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
地面好干净,桌面好整齐,窗户好明亮,天花板好白,白,白......白一君。
我用额头撞办公桌。
一大清早就到了学校,公车上一路犯困,走进办公室却清醒了起来,屋里总共仨人,俩没写作业正在补齐的学生,还有我。我心神不宁,因为总在想下一个推门而入的会不会就是白一君。如果是,我该怎么应对他,要不要看他一眼,或者干脆当他不存在,反正我不会跟他说话,打死我也不说,打不死我就不说。
那两个一脸苦相的孩子是白一君班里的,平时倒也不算是办公室的常客,他们对我畏大于敬,因为我是年级组长,而且是比较严厉的那种,我的课节奏很紧凑,我留的作业多,我出的考试卷子难......白一君老说我严肃有余活泼不足,说高三的学生本来已经身陷地狱满身枷锁镣铐了,你就别再用皮鞭子在后头给人家加刑了好不好?我没听他的,不是我不想,是我根本改不过来。
一阵阵的我老觉得挺邪行,只要进入工作状态,我就会浑然忘我,无论课前有多能让我笑到合不拢嘴的事,一旦走进教室也就立刻让我给扔到爪哇国去了。于是我成了白一君所说的严肃有余活泼不足,成了学生们所说的地狱先生,成了其他同事所说的"灭绝师太第二"。
"到底为什么管组长叫师太啊?"我靠在白一君身上,语调有些半死不活,"我觉得她挺好的。"
"废话,课下当然好,你没见她老人家上课的时候有多‘灭绝'啊。"白一君一边判卷子一边说。
"没觉得,不就是严厉了一点嘛。严师出高徒。"我否定他的说法。
"要不人家都说你紧随她呢,典型的官僚军阀外带帝国主义......"
"胡说。"我推了他一把,"我这叫敬业,哪儿像你,讲课不着四六的,还老跑题,从先秦散文能拽到台湾统一问题上去。"
"谁呀,谁跑那么远了。我顶多就是有一次捎带着谈了谈当今政治形势。"
"政治形势有政治老师呢,用得着你?"我轻轻笑,然后没等他反驳就站起来往卧室走,"不跟你这儿费电了,我睡觉去。"
"哎!这刚几点哪?"
身后传来莫名其妙的质疑,我没理他,接着往前走,可还没摸着卧室门呢就被追过来的家伙一把从背后抱住了。
"干吗?!我要睡觉了!"我挣扎。
"大好青春都睡死在梦里了。"白一君把我扛在肩上在屋子里转,一盏一盏关了所有的灯,然后往卧室走,他边走边唠叨,语气颇有些说教的味道,"你有那个时间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省得老了再后悔自己白活了几十年。"
"我不乐意。"忍住笑,我固执己见,"我就想睡死,睡不着我就在床上干躺着,用你管?"
"干躺着多没劲哪,要躺也得俩人一块儿躺着,或者换换别的姿势,做做运动什么的,生命在于运动......"
我没话可说了。
他的意思相当明确,无非就是想和我一起进行那种被他称作"古老又神圣的仪式"的事,而且他的意志也足够坚决,我能从他很快就开始急不可耐的粗重呼吸中感受到。于是我也就不再跟他"费电"了,与其争执什么,不如留点"电力"在后头。不过我很奇怪白一君怎么会有如此之好的体力和耐力,每次不管我怎么下决心坚守阵地,都会被他弄到弃城投降。
"没电啦?"急促呼吸刚刚平稳下去的声音在我耳后留连,一双狼爪子还在制造粘粘腻腻的余韵。
"我明天还得在升旗仪式上讲话呢......"把脸埋进枕头里,我只想有一杆猎枪来崩了这头野兽。
"没事儿,不会迟到的,早晨我叫你。"傻笑倒更像是阴谋得逞,白一君掀开被子下床,"走走,洗澡去。"
"我哪儿还起得来啊!"有气无力的冲他吼,我在心里把那杆猎枪上了镗。
那是我们认识第三个月的事。
说快也快,说不快也不快,反正在冬天来临之前,我家里的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衣橱里多了大尺码的睡衣,床头桌上开始摆放烟灰缸,枕头底下有了在"古老又神圣的仪式"当中必须用到的东西......
为人师表,我真是堕落。
"你早就挺堕落的。"白一君坏笑,"我不过就是起了点推波助澜的作用,推其流而扬其波,化学里怎么说的来着?催化剂,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坏人表情我还记得,现在想来都有些不现实,那真的是那个在课堂上风度翩翩侃侃而谈,一句口头语都没有的白一君吗?真的是那个写论文备课时候专心致志充耳不闻窗外事的白一君吗?真的是那个在教育研讨会上语惊四座宛若理论大家的白一君吗?真的是那个......那个......
那个从不严厉训斥学生,穿着皮鞋和男孩子打篮球,张口动辄之乎者也,只要有监考就十有八九会迟到的白一君吗?
啊,对了,监考,我头一回见到他就是在监考的时候,我那时原本是对他很失望的,可后来他却一再让我惊诧。课上课下判若两人,满腹经纶外表看上去却是个没多大文化的市井,有时候你会觉得他深得孔孟圣贤之道,有时候你会猜想这人是不是在"道儿上"混过。白一君呐白一君,你究竟是何许人也?我摸不透,于是努力摸索,于是愈发迷惑,于是愈发努力摸索,于是......
或许应该说"终于"才对,终于,我自己掉进了沟里,我成了白一君的"阶下囚"。
他说我言重了,不是"阶下囚",而是"座上宾"。不过后来他自己又改口说座上宾也不合适,应该是床上宾。
"少废话!你住我的家,还敢说我是你的‘宾'?"我瞪他,"行啊,我是宾,你是主,那从明天开始水电费和伙食费你全包了,衣服你洗,饭你做,狗你喂......"
对了,忘了说,我们俩养了一条狗,苏牧,半岁大,是白一君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当时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长久以来一直想养条会吐着舌头用无辜眼神看着我的毛球,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兴奋之余,我给狗取名叫"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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