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传记Ⅰ人间春色篇----满袖灰尘[下]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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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话,你一定会后悔莫及--因为你将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他就这样随随便便站在那里,手中的宝剑光华尽敛。
龙岩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好像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所以的失落,只是发出一连串无法遏制的笑声:
"那好!我就看看大名鼎鼎的春城领主,还有哪些出人意料的绝招?"
金碧色的枪影冲天而起,强横无比的气流,像要把周围的空间都狠狠压碎,撕裂。
秋原大吃一惊,回头望向春城的方向:只见他身处的一丈之地,都被急速的劲风所笼罩,青色的衣衫猎猎翻飞,手握的流光开始绽放光芒。
猛然想起一件事,不顾冰洋的剑势攻到面前,冲口而出:"春城!你真的要--"
淡青色的人影低眉垂首:
"其实,我也只剩下这最后一招--
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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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上,锦衣白袍的少年将军策马狂奔,汗水和着沙尘模糊了他的视线。
--快呀,再快一点!一定要赶去冬灵山,但愿还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遥远的地平线上,却有风云滚滚涌动,仿佛在天地间酝酿一场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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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冰湖边,一个身披灰色斗篷、压低风帽的人在雪地上恭敬拜倒:
"师尊。"
明净的湖水倒映出绝世风姿的侧影,隐约看见飘扬的银蓝色长发,还有着与发色相同的艳魅眼眸。
"风,你是为冬灵山领主而来的吗?这一次,我叫龙去送药了。"
"弟子得知,春灵山领主也到了冬灵山,他们恐怕会碰上,要不要前去阻止?"
低缓飘渺的语音宛如从梦境中传来:
"来不及了,他们迟早会遇上......龙是执著到底的脾气。一个面冷心热,一个外和内刚,两个都是性情中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弟子也曾经婉言提醒过他,就怕他们会两败俱伤,未免可惜......"
"风啊,你还是不明白。所有的结果,都是他们心甘情愿作出的选择。你觉得可惜,焉知在他的心目中,未尝不是一种梦寐以求的幸福?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已是最完美的结局。"
跪在地上的人无言以对。只有呼啸的风雪扬起漫天迷雾,几乎遮蔽住那一抹银蓝色的身影。
"师尊为什么不返回魔王岛?难道还要回到王宫里去吗?"
"呵呵,是要回去了......谁叫我答应了那个人呢?"

春回大地(二)
光芒漫射,瞬间盖住了那层惨碧色,形成漫无边际的光网。
不单止春城手上的流光,连他的身上也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与灵剑融为一体。罡气缕缕散发出来,互相冲撞,流窜的光影中浮现一个似有若无的七彩光环。
龙蛇枪一触到这光环,立即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反撞回去。龙岩虎口剧震,横枪回挡,赫然发现,光环已漫至身边,将自己与春城罩在其中!
秋原随手架开冰洋的流雪,一眼看出春城运剑的方式不同寻常,惊得冒出冷汗:
"春城!你是不是想启动元神的力量?"

所谓元神,即是修行之人炼就的真元,是一切力量和灵力的根本。对于修习武功的人而言,也是积蓄真气和内力的来源,好比人的精魂一样重要。如果用通俗简单的解释,内力或许会消失,而元灵不灭。即使没有修炼过内功的普通人,照样拥有自己的元神,只不过暂时潜藏在体内,未被激发而已。
所有练剑的人都知道,以真气和内力御剑,固然可以发挥出极强的威力;如果是以元灵御剑,则必须与灵剑合而为一,归于天地,方能充分引发神器的潜力,如此将无坚不摧,沛莫能御。
当然,要启动元神的力量,只有一个有效的方法--最大限度提升自己的体能,彻底融入灵剑之中。
直到神魂俱散,灰飞烟灭。
连同灵剑也将一并摧毁,不复存在。

光环的亮度越来越强,向着周围不断扩散。
龙岩身在光环包围中,但觉一波波雄厚绵长的气浪,像春潮涌动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心知若要突破这些光圈,必须在流光积蓄能量,尚未真正引发灵力之前。否则,必定会与春城一道被流光所吞噬。
长枪一荡,已运足十成力气,一片碧森森的青影当头盖下。
春城岿然不动,挥剑一隔,龙蛇枪力压在剑刃之上。一簇簇火花飞溅,枪杆和剑尖竟然胶着在一起,仿佛焊接于空气中,谁也不能移动分毫--
这等于是以元气相搏,除非有一方先行力竭,或者双双对战而亡。
"你真的要与我同归于尽?"
"如果不能诛灭你,我对不起死去的小石头,还有千千万万葬送在你们魔军手里的无辜百姓!除了‘春回大地',我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凝神静气,灵台一片空明。深碧色的眼眸闪烁深邃、锐利的光芒。
从身体的最深处升起无以名之的力量,汇集到刺目的玄光中。
再度提升体内的能量,光环加速扩散。
--"春回大地",也是春灵山剑法的最后一式,只有灵剑流光才能使出,其势能令天地震撼,神魔动容。却是以使剑之人的生命来激发灵剑的潜能,而且以人剑俱亡为代价。自从春灵山立派以来,从未有人使用过。

秋原恨不能飞身过去助一臂之力,偏偏连续几个起落,都被冰洋阻在面前,不由得心浮气躁,怒火上涌:
"冰洋,别拦住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牺牲自己!"
冰洋铁青着脸,寸步不让,手中的流雪攻势更急。
灼目的光轮转眼扩展到近旁,却引而不发,尖啸流转,竟有豪卷一切之势!
春城冷静的话语清楚传来:
"秋原,快退开!我恐怕会控制不了流光爆发的能量,不能够把你们都卷进来!"
"不!我绝不会离开你,就算要死,也跟你死在一起!"
"秋原!!你,必须听从我的指令,先把冰洋给带走!"
话音未落,冰洋冷哼一声,剑光猝闪,连人带剑飞向流光。
满室剑气纵横。
春城料不到冰洋这般好强,被迫抽剑疾挡。龙蛇枪却乘势加大力度,青影暴涨,试图一举击破光圈的围困。
三股巨力同时撞上,"篷"的巨响,脚下的大地都晃了一下--
冰洋全身如遭重击,蹬蹬后退好几步。
流光又一次架上长枪,两者重新陷入相持不下的状态。
就这样一延缓,真气流泻,灵剑的光环更加无可遏止的扩大,幻化出无数层光波,将秋原和冰洋也囊括其中!

冰洋刚刚稳住身形,这才发觉剑风的压迫如此惊人,方才春城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抵住了自己和龙岩的两人攻击,丝毫不落下风!
--难道这就是春灵山领主的真正实力?!谁能想到,看上去一派温文淡静的春城,居然有这样深不可测的功力!而自己当初妄图以"千里冰封"来偷袭克制他的想法,又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幼稚可笑!
霍然抬起头,秋原的剑尖指在喉间--
"这下我们都被卷进流光的攻击范围,谁也逃不开了,冰洋。相信你也没有自信能够抵抗他这一招吧?"
"那也未必。现在还是三月初二,没到三月初三。‘春回大地'的威力不管有多强大,毕竟不足以逆转天时,也不可能发挥出来。"冰洋犹自不服输。
"你不妨好好看着。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
秋原的神态那样自豪。冰洋妒火上冲,举剑横扫。
两剑交错之际,秋原忽然在他耳边低问一句:
"冰洋,你的寒鸡症最近又发作了吗?"
冰洋整个愣住。
"你有没有发觉自己的病情,近来发作越来越频繁,而在半年之前,却一直控制得很好。你以为,真的是伏魔岛的药效在起作用?"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冰洋一脸冷漠地回答。
"不明白我说的话不要紧,但你一定要弄清楚,那些药丸的功效只是减轻你发病时的痛苦。要治好寒鸡症,唯有用深厚的内功长期助力,才能有效地控制住病情。这几年来,是谁一直在你病倒的时候,暗中用真气救治你,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觉察?还是说,你明明发现了真相,却宁愿自己骗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伏魔岛的功劳?"
冰洋的脸上褪尽血色,握剑的手阵阵发凉。
秋原抵住他的剑刃,满含怜悯的目光,象在看一个不肯承认错误的任性孩子:
"你有没有感觉到,那股气息非常熟悉?总是在你发病的紧要关头及时出现,功力又能高过你的人,除了他一个,还会有谁?而最近几个月,为什么你的病会频频发作,再也没有人来帮助你?那是因为,你的偷袭令他被魔军生擒,功力尽失,已然没有余力照顾你......如果所有的这些,你仍然不相信,你至少要相信--无论是我,烈海,还是他,我们从来就没有真的忽略、抛弃过你。"
冰洋的大脑霎时呈现空白。他只记得每一次发病,总是有人对他悉心照顾,用真气助他调理内息。虽然神志不太清醒,那种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气息,依稀是曾经熟悉的感觉......但他从来不肯承认,固执地以为这些都是幻觉,是不可能出现的存在。
他害怕的,其实就是真相,他不敢相信,这些无可否认的事实!因为,这会令他无比愧疚,更加憎恨、唾弃自己,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
......还有他那一无是处的人生。

光波的范围覆盖整个大堂,耀眼生花,令人莫敢逼视。
能量的积蓄也到了最后关头,濒临爆发的边缘!
对峙在光环中间的两个人,非但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反而各自加大力道,牵扯得空气都像要引爆一样。
秋原顾不上发呆的冰洋,试图运起流云打破僵局。怎奈流光的强大气压,竟然震慑住了流云和流雪两把灵剑,半点施展不得。
最为惊叹的要数龙岩。
虽然不止一次领教过对手的厉害,却未想到他失去武功之后,还深藏着如此令人畏惧的力量!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总是能令他的朋友和敌人深深折服!
"好深厚的功底!你是我平生遇见的第一个,也是最欣赏的对手。"他忍不住低沉一笑。
"我提醒过你,如果你不尽全力的话,必定会第一个死于流光剑下。"
说这话的时候,春城并没有任何自负和狂妄的意思,只是在表明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对敌人的最高敬意,就是在完全平等的条件下全力一战。哪怕有一丁点的容让和退避之心,都是侮辱了对方的能力和尊严。
龙岩立即理解他的含意,流露傲然之色:
"说得没错。我也让你见识一下,九转龙蛇枪的至强绝招--‘龙蛇狂舞'!"
双臂一振,力贯枪尖,硬生生撞开流光。
一条碧森森的大青蛇和一条金灿灿的白金龙,仿佛挟带变换风云的气势破空飞来,将雪山上的半边天幕都染成了惨碧色,整座大殿也被压迫得嘞嘞作响。
"好枪法!"
春城脱口称赞,借势回转,剑尖剧震,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疾泄而出--
他最后看一眼身后的秋原,略带歉意的目光。
秋原早已读懂他没有说出口的话,相视而笑。

--"对不起,秋原,把你们也拖累进来......我又要食言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去你的秋灵山,一起喝酒,赏花。"
--"不,我并不觉得遗憾,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再美丽的风景,也就失去了意义......"

最初的光源从尖端开始,瞬间释放--
眼前只有一片亮白,掩盖了所有的视像与空间。亮到极处,就是满目璀璨的金辉,绚丽斑斓的色彩......
像春日融融的艳阳,波光粼粼的涧水,满山烂漫的野花......更有一阵阵醉人的春风,无声荡漾,将周围重重包裹。
是记忆里最念念不忘的那一幕吗?还是无数次梦中怦然心动的美景?
龙岩已经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只是竭力想要捕捉住这一切的根源:
从初见时第一眼的惊艳开始,
从他无微不至几乎使人溺毙的软语关怀,
从云台重遇之后的两雄相斗,
从他将他送上净魂台的狠绝无情。
忘不了,雪牢里他对他的无言眷顾。
忘不了,终于把他放走时的失落惆怅。
忘不了,雷雨之夜馆舍里暗中相助。
忘不了,磨蝶岭下他为他吸毒疗伤,冒死驰援。
更忘不了,观景台上他们曾经并肩凭栏,近在咫尺的亲密和温存......
可惜,他从来不曾真真切切地拥有过!
是因为,实在太美了......美得,如此虚幻。
--有谁相信?他也从来不曾真的把他当作敌人。只是想把多年前的那个梦,继续做下去......
或者再一次沉溺其中,直到他所能知道的"永远"。

冰洋的意识陷入极度混乱。
当满溢的能量在身边彻底爆发,最先升起的念头居然是:
大哥,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可以人力逆转天时!在属于冬季里的最后一天,三月初二,就在他的冬灵山上,强行启动‘春回大地'的力量,让春天提早一日降临人间。
而他全然没有想到抵抗,甚至那么急不可待、迫切想要融入这和睦的春风里,让温暖的气息帖烫他冰封已久的心。
他觉得十分快乐和满足。
就像一个原本一无所有的流浪汉,却在突然间发现,自己拥有的是普天下最珍贵的财富。
--友谊,关爱和真情,原来一直都伴随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守护着他,从来没有片刻离去!
他闭上眼睛,垂下握剑的手,任由澎湃的白光将自己从头淹没。
多少年了,终于有一种获得解脱的轻松感觉......
"真好啊......大哥,还有秋原,能和你们在一起。你还会怪我吗,烈海?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希望来世......我们再做朋友。"

铺天盖地的光圈急剧收缩,怦然炸开。强烈的冲击波,像光明驱散黑暗一样,将卷入其中的一切物体,全部消融,无情抹煞......
即使所有的所有,都消失到了尽头,
即使此身化为尘埃。
铭刻在记忆里的,还是这双翡翠色的眼睛。
明亮如玉,温柔似水。
"死在你的手里,我心甘情愿。"
--这是龙岩对春城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听见他的绵绵细语,像春风一样的叹息,直刻入他的心田。
"我知道的......"
白光吞没了一切。
包括他们的过去,现在,将来,所有的恩怨纠缠,生死对立......
宇宙洪荒,也不复存在。

*****
巨大的光柱贯穿九霄。屹立数百年的踏雪阁,在光影震颤中轰然倒塌。
鼓荡的东风从冬灵山顶冲泄下来,朝着人间大地一路播散。
千年不化的冰雪在崩溃,消融。
原本白皑皑的雪峰开始重现生机。
仿佛在片刻之间换了新颜,春风所过之处,给大地披上绿色的新装。百花争艳,草长莺飞,春光万里铺展......
而在遥远的地方,历经劫难的春灵山,已是满目苍翠,生气盎然。
层林尽染的秋灵山上,经霜的红叶萧萧而落。
春雷滚滚,向普天之下的人们传递季节的讯息: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春天,终于到来了!

(强调一下:在本文设定的节气,春季是从三月初三才正式开始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的三月初二,仍然属于冬季。)
春回大地(三)
西灵山上的花开,花谢。
褐红色短发、像阳光一样帅气俊朗的青年站在山顶,抬头仰望从北方飘来的片片飞雪,每一片都是那样孤傲,清冷......悲恸拜倒,泪如雨下:
"大哥!冰洋......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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