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侯二哥!"
"副总领主!"
烈海和萧无涯不禁同声惊呼。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名列第二的空寻剑主人--东灵山领主东侯逸!因为风舞阳长年少理正事,众多琐碎事情都是由东侯逸暂代处理。由于他处事公正决断,为人又宽和厚道,极受诸位领主拥戴。加上年已34岁,像烈海这一辈年轻的领主们均习惯称之为"东侯二哥"。不管怎样,只要有这位副总领主在,天大的干戈都能化为玉帛,鲜有不服气的。
敝旧的斗笠稳稳除下,现出一张风尘仆仆、淳厚质朴的脸。唯有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环顾之间实有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时,他正站在烈海身后,左手扣住他的虎口,令他半个身子无法动弹。
"大敌当前,排名前十二的三位领主居然在这里自相武斗,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他一进来就连消带打,令三把灵剑的攻势同时瓦解。因为熟知烈海的脾气最为火爆,出其不意先制住他的脉门,呵斥的对象却是针对萧无涯和冰洋两人。
三人不由得脸上一红。
"禀报副总领主,我们是来传达风总领主的指令,叫夏领主弃守夏灵山。谁知夏领主不但不肯听从,反而出言不逊,我们才不得不收缴他的灵剑。"萧无涯赶紧恭敬回答。
东侯逸的目光转向烈海,温言说道:
"我是听说夏灵山形势危急,特意赶来看看。夏领主,夏灵山难得挺到现在,的确是守不住了,为安全起见,我也认为你应该撤离。"
这几句话言词恳切,且顺带肯定了抵抗魔军的功劳,令人甚是受用。烈海何尝不知道此间的利害关系?只是看不过冰洋的所作所为,非要与他斗气。如今听到一向信服的东侯逸也这样说,心下已打算让步,又忿忿不平瞪了冰洋一眼:
"撤就撤。我便是看不起他们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偏不把灵剑交给他们!"
东侯逸的神色忽然庄重之极,非但没有放开他手臂,反而扣得更紧:
"风总领主下的指令:所有尚未被魔军缴获的灵剑,必须即刻集结到中灵山,不容耽搁。你们也知道,现在已有48柄灵剑落入魔军手里,剩下的60把灵剑,绝对不能有失。而伏魔岛的势力却是一日大过一日,到底有多少灵山能够抵挡得住,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他轮流扫视三人。不要说烈海,连另外两人一时间也不能领会他的深意。
"夏领主,你连日征战,过于疲乏,又受了伤,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流火暂且交给沈领主,由他代劳送上中灵山。日后等你休养好了,再请总领主赐回灵剑。你看如何?"
烈海万料不到东侯逸会提出这个建议,急忙抗议出声:
"不,我绝不把流火给他们!东侯二哥,我宁愿交给你,由你来替我保管......"
"烈海!我们现在商量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够保持冷静。"东侯逸刻意放重了语气,手上运劲,制止他的无谓挣扎。
"我尚有其他事务要处理,如果由我转交,恐怕会耽误时间,不能及时赶去中灵山。我刚才已说得很清楚--如果你非要带着流火,以你现在的状态,实在无法保证自己和灵剑的安全。请沈领主代劳,是最稳妥的做法。你难道还信不过自己相识多年的好友?"
说话之时,他已经探臂夺下流火,连同剑鞘也一起摘下。烈海虎口受制,半边身子一片酸麻,只能眼睁睁看着从不离身的灵剑被取走,心里难过得像剜去一样。
眼看见冰洋面无愧色,伸出双手去接,烈海双目通红,蓦的一声大吼:
"冰洋!你敢碰我的流火一下,我们以后再也不是朋友!"
铅灰色的眼眸暗了一暗,仅仅轻瞥他一眼,是那样的轻蔑而冷淡。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更有无法言喻的凄凉:
"你说得很对,烈海。像我这样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不会有朋友。你权当自己从前在庶民苑里认识的那个童年好友,从你被选为夏灵山继承人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死了。至于沈冰洋,他只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不值得任何人去同情、怜悯,更配不上‘友谊'这两个字!"
他毅然转开视线,握上剑柄,深吸一口气,将流火提在掌中,朝着众人抱拳施礼:
"告辞了。"
从来没有想过回头,一步也不曾迟疑。
就这样决然离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没有人看见,那双早已冻成死灰的深潭里,竟是盈满泪水,悄然滑落。
--像是心里面最珍贵的东西被轻易打碎,再无情地抛弃掉,如何能够装作自己......从来不曾拥有过?
然而,他已经没有后悔和选择的权利!
****
烈海怔怔瞧着冰洋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没有听见东侯逸说的话:
"夏领主,我看你确实太疲累了。我先送你到西灵山乔姑娘那里,好好将歇几日,其他的,不必想太多......另外,据前几日收到的消息,日帝城已经和朱鼎联手,把春灵山领主营救出来了,你大可以放心。"
一缕劲风拂过睡穴,令他的神志开始渐变模糊,昏昏欲睡,却在听到另一个人的消息时,有短暂挣扎。
"大哥......"
而在潜意识里,他的嘴里一直喃喃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永远不会被刚刚离去的那个人听到:
"冰洋,你真是错得厉害......你一定会后悔的!谁说没有人愿意关心你?你可知道,这些年来......"
他没有继续下去,记忆中的画面,是在四年前那一次领主们的聚会上,冰洋差点要发病,却找了个借口匆忙退出,引来几道担忧、疑惑的目光。
寂静的长街,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年轻人趴在黑暗角落,痛苦地抽搐,撕咬,嚎叫,毫无尊严......
"嘘,快看!是冰洋,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啊。"
"......是寒鸡症,又叫疯狗病。发作的时候,会像狗一样咬人,而且无药可治。"
正是霜寒露重,月色迷离的冬夜。
失去意识的冰洋不会记得:是谁,把他从肮脏的泥水里小心抱起,带进室内,再换上干净的衣衫,安置在温暖的床铺上?
摇曳的灯火中,有人在轻言细语:
"......真的没有办法可治吗?"
"我听说方法倒是有一个,需要一个内功深厚的人,每当发病时助他输入真气,就可以慢慢控制住病情。"
"那要有多深厚的功力?"
"至少也得比病人高上一筹。反正我是不够的......烈海,你别瞪着我,你也不行!你的功力比冰洋高不了多少,强行运功的话,非但帮不了他,自己反会身受其害。"
一个春风般柔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那么我呢?我的功力可够得上资格?"
先前的人莞尔一笑:
"你说呢,我的领主大人?"
回答他的,是更加和煦的笑声:
"那就,有请秋原公子护法。"
......
月色如此醉人。细碎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这法子极耗内力,而且要连续几年才会见效。你救得了他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救他一辈子?"
"能帮一次是一次吧。只盼对他的病有所助益,这样就好......"
"可是,我们......该怎么对冰洋说?"
"什么也不必提起,我们只当这些事从未发生。他既然要刻意隐瞒病情,一旦知道实情,心里肯定不好受。"
......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却有和暖的风在轻轻荡漾。那是一颗颗火热的心,在青春的躯体里跳动,汇集成一种可以称为"友情"的暖流,足以抵挡这夜的寂,红尘中的冷。
只为了呵护一个人骄傲的自尊,必须让这一段记忆彻底封存,直至风干在岁月里,遗落于无人发觉的角落。
--冰洋,你是在亲手毁灭自己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却错误地投入了另一个虚假的幻影。
--你老是笑我傻。其实,你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沈,冰,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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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武王朝史记:
王朝历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魔军首领海狼神亲率二万魔兵,五万魔人,强攻夏灵山。历时十五日,至次年一月初十,夏灵山领主被迫弃守,魔军就此攻入御风堂。
此役,魔军共损失一万五千魔兵,五万魔人尽皆覆没。夏灵山守卫军仅剩一十六人。
夏灵山之围,堪称108座灵山攻防战中耗时最久、最为惨烈一战。双方人员的伤亡,均是闻所未闻,令人咋舌。
传讯(一)
如果要问:谁是天下第一美人?绝大多数的回答必定如出一辙:
当然是烟霞宫的四公主未离!
虽然很少有人能够一睹芳容,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烟霞宫的女子个个长得国色天香,美如天人。身为掌宫的四公主,更是绝色中的绝色,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不过,佳人仙踪难觅。对于众多凡夫俗子而言,顶多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传说,从来没有人真的奢望可以亲近芳颜。相比之下,"京都第一美人"夕夕姑娘住的晚香楼,倒是引来更多登徒浪子、王孙贵族趋之若鹜。
柳夕夕,京城银都里身价最高的青楼头牌,又被称为"银都第一美人"。她色艺双绝,能歌善舞,兰心蕙质。尤其难得的是,洁身自好,不慕权贵,只要是夕夕姑娘不想见的人,任凭你是来自皇宫的王子,照样闭门谢客,不得其门而入。越是这样,反而越发显出她的身价不凡,京城里有多少贵族公子都以得到美人垂顾,成为座上之宾为荣。
这一日,已时近二月,从早上开始,晚香楼便高挂谢客牌,至少挡住了十几批乘兴而来的贵宾佳客。
可是,他们分明听到,小楼上隐隐有丝竹吟唱之声,这就表明夕夕姑娘正在款待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竟然不惜把所有来宾拒之门外!
--是哪一位风流又多情的公子,得到佳人如此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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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腕如玉,满室生香。
妩媚如水的丽人正在低眉浅唱:
"休道红颜薄命,谁知未老恩先断。犹记多情,忍把闲愁泪暗洒。
一夕春雨,别梦依依,枕上空余旧离情。
多情总被无情误,任教相思到白头,痴心谁付?"
哀婉的琴声,犹如少女低回缠绵的心事,欲语还休。秋波流转间含愁带露,却是痴痴瞧着这晚香楼里唯一的听众。
一只稳定修长的手,正擎着一杯"雪顶红",在指尖悠然转动。
这是京城里最好的酒坊酿制的冰镇酒,据说每年冬季只出一桶,有多少一掷千金的豪客,因为遗憾错过,也只能望而兴叹。
美酒加美人,仅是博得那人浅浅一笑,随手将酒杯搁在桌案上。他的月白洒金袖袍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赤金蟠龙,正是皇室贵族的独有标志。
"纵有这绝品的雪顶红,也不能令公子稍事盘桓么?"
美人的幽怨低语,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
那月白色的身影,轻拂而起,步近琴案,拈起一朵珠花,插在她如云的秀发间。
美人已是花容带泪,黯然神伤:
"夕夕自知蒲柳之质,如何当得起公子玉驾垂青?"
芙蓉帐暖,如此良宵,佳人款款情深......
那只曾经握过多少柔荑的手,并未多做停留,转而按在案旁的一柄宝剑上,挽剑在手。
这把长约三尺六分的佩剑,外鞘全是白金所铸。月色之下,反射出七彩的灵光,璀璨如缀满繁星的夜空,竟是同时融汇了日之魂,月之魄,天空的深邃,苍茫的辽远。
普天之下,有谁不认得这一柄剑呢?
而拥有这柄剑的主人,该是何等绝顶出众的人物?
......
夜阑人静,琴音袅袅。案前早已空无人影。
只留下寂寞的美人,寂寞而歌:
"剑佩花如雨,风流天下传。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
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衣衫褴褛、张皇失措的少女,被一群野狗追逐着奔过街头,冷不防一下子撞上了刚从晚香楼里出来的人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慌忙站定,怀里抱住一把破旧的琵琶。
那群野狗立即远远停住,不再追来。也许是看到路边停放的华贵马车,还是被眼前人的气派所慑?
"没关系。姑娘为何跑得如此惶急?"
优雅、温存、富有磁性的声音。白玉般透明的手,将她稳稳扶住。袖口上还绣着一条赤金蟠龙,衣袂间萦绕着一股极淡的、清冷的梅花香气。
"我......我正在卖唱......"
少女羞涩抬头,忽然看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丰神秀逸的男子!仿如夜空中刚刚升起的一轮明月,皎皎出世,高洁无伦。
"是怕那些恶狗?别担心,它们不会再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的脸霎时羞红:自己是如此卑污而低贱,如何配得上他的高贵和绝世风采?不由得手足无措,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那张近在咫尺、令人心头狂跳的面容。
"小......桐。"
"小桐?那么......姑娘是否愿意到舍下,为我弹奏一曲?"
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命运之神开的玩笑吧?纵然在梦里,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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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高耸的宫阙,玉宇飞檐。穹顶之上,到处都装饰着洁白的玉石雕塑,精致得不似人工所为。
一大块柔软厚实的地毯铺在堂前,容颜清丽的少女半跪于地毯上,正在弹奏琵琶。而在高高的台阶上,只有一个像月华一样的男子,斜倚在象牙镌刻的龙椅上,凝神谛听。
他的手里举起一杯琥珀色的青梅酒,慢咽轻酌,单看那举手之间优美的动作,便已令人目眩神迷,几乎难以呼吸。
--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出色的人?难道就是为了让无数少女痴心仰望,尝尽相思之苦?
弹奏琵琶的少女名叫小桐,年方15岁。
她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记得马车驶出城门之后,就来到这个气派堂皇的大殿里。
几个秀丽端庄的侍女先带她沐浴更衣,装扮一新,再送到静谧无人的玉阶前。从一开始,她的心就在怦怦直跳,羞红的脸儿烫得发烧,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弹奏的是什么曲调。
"铮"的一声,琴弦竟然会崩断,乐声戛然而止。
大殿里一片安静。少女慌乱抬起头,正碰上那一双带笑的、含情脉脉的眼睛。
他竟然站起身,步下台阶,朝着她缓步走来。
"弦......断了。"少女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喃喃说道。
"那就,先不弹了。"
他已走近她的身边,吻上淡粉色的红唇,一只手环在纤细的腰间。
像火烧似的娇颜更加晕红,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纤长的手指随意一挑,便已解开腰上的系带。
玉带轻分,罗裳暗解。层层叠叠的纱衣从肩头滑下,现出贴身紧窒的胸衣和短衫。
少女羞得闭上眼睛,全身发软,水嫩的樱唇流泻出醉人的嘤咛。
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走入大堂。
......
宽大柔软的床榻上,少女尚未发育成熟的胴体,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毫无保留展现在面前,怯怯的,玲珑剔透,等待雨露润泽......
他轻怜蜜爱,亲吻她的额角和发丝,一双手抚上柔滑的肌肤。
"别害怕,不会伤着你的......"
有谁能抵得住这样温柔的缠绵?
烛影摇红映画屏。夜凉如水,春宵正长。
......
天色微明。
黎明的晨晖里,如玉树临风的身影悄立床头,一边整理衣衫,俯视床上熟睡未醒的少女。
清秀的脸上犹带泪痕,更有着初霑云雨的幸福与娇羞。
--这女子将来也会为他思慕至死吧?......虽然并非出自他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