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猜，你丫首任。”
“哇！我可抓到宝了！此前只知道中了奖，现在才知道中的是大奖！”
这时候任务栏里忽然闪动起墨镜男的头像，在这周身蔓延的小小幸福里，项磊忽然为这闪动有了一丝动摇。
许梦虎发来信息说：“你连理都不理我了？”
项磊回应说：“我在写东西，你怎么知道我在？”
“感觉。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很好，很幸福。”项磊发出这句话，心里直觉得过瘾。
“以后呢？确定也会？”
“会！一定会！一直都会！”
“那好，保护好你自己，包括身体和心灵。也许等你有一天不得不收回这些话的时候，我还会再出现，祝你们幸福，再见！”
墨镜男还在跳动的时候，颜色已经转成了灰暗，项磊一时间无法确定，是自己的反应太慢，还是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内心这份过瘾的感觉瞬间变得很阿Q，项磊凭空招惹了些无法摆脱的失落感，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这是理应感觉到幸福的时刻。
项磊点开墨镜男的资料：“给我一支烟”已经改名叫“没有烟抽的日子”了。

29

吴亮对项磊说，想你想得恍恍惚惚的。周四下午没课，项磊去了吴亮的学校。
在工大校园里逛了一圈，这就到了晚饭时间。吴亮问项磊喜欢吃什么，项磊说烧茄子，吴亮问还有吗，项磊又说鸡腿，吴亮说挺好养的，然后带项磊去学校食堂吃了晚饭。晚饭后，吴亮故弄玄虚地对项磊说：“带你去个地方。”
吴亮快步走在前面，项磊跟在吴亮身后两三米远的位置，一路无话。走到一片园林深处，人影稀疏，吴亮这才放慢脚步，转过身来朝项磊伸出了一只手。
项磊颇有些难为情地慢慢赶上，扭扭捏捏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怕什么，这附近只可能有人认识我，没可能还有人认得你吧？”吴亮笑道。
于是两个男生牵起手来，一左一右，走在微弱灯光下的园林中。吴亮在园林墙边停下来，一脸神秘地笑着，对身边的项磊问道：“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项磊不解地说。
这时候，吴亮转过身正对项磊，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变得成分复杂起来，稍后，缓缓地，那笑容全部凝结在了吴亮稍稍高出项磊几公分的眼神里。吴亮用这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项磊看个没完，项磊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极了，轻笑一声，低下了头去。
“靠！还害臊呢！”吴亮抓住项磊的另一只手，偏起脑袋弯下腰来。
项磊有些手足无措，微微一个趔趄，倚上了身后的墙。
吴亮这就吻了过来。项磊来不及闭上眼睛，一边回应，一边看着不到一公分远的那双眼，——就是那双眼，刚刚还装满成分复杂的笑意，此刻紧闭，柔情似水。
吴亮牵着项磊的手，身体几乎一直保持在一拳之外，并无半点进犯。项磊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一度有个错觉：时间就此停止，空间却在无限蔓延。
脚步声由远及近，吴亮迅速转到项磊身体一侧。有人经过，走远。吴亮庆幸地对项磊笑笑，然后再次贴上前来。
没完没了，好像怎样都不够。路过的脚步时不时打断他们，大概是为了提醒他们中场间歇，脚步远去，他们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再次粘到一起。直到后来跑步的人们越来越多，中场间歇的提示频率越来越高，吴亮才有点悻悻地拉着项磊离开了。
起风了，很冷。吴亮回宿舍拿给项磊一件马甲套在上衣里，又带着项磊去麦当劳喝了两杯热饮。倒数第二班公交车已经驶离站台，项磊就要走了。
吴亮对项磊说，这次一定要吻别，然后不由分说拉着项磊回到了那片园林深处。其间有串脚步声经过，项磊紧张地推了推吴亮，却被他抱得越发紧了。
去车站的路上看到爆米花商贩，吴亮问项磊吃奶油味儿还是巧克力味儿的，项磊说无所谓，反正也吃不出味道了。这时候项磊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补充道，麻了。
吴亮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周末我们怎么安排，宝贝你想去哪？”吴亮问项磊。
“你不是要做家教的吗？”
“做完家教以后有的是时间呢！逛街？看电影？郊游？”
“不如……”项磊故弄玄虚，“如”字尾音拖得老长。
“什么？”
“不如——不如我们去住店。”项磊说完，忍不住笑了。
“你可想好了，我不逼你的。”吴亮却不无认真地说。
“车来了车来了。”项磊没来得及再说其他，拎着大袋的奶油味儿爆米花跳上车去，隔着车窗朝吴亮挥手道别，此时，吴亮竟然饱含深情地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项磊一看，满车人都朝站台上独自伫立在风中的吴亮望去了一眼，心下里，一边幸福得无以复加，一边尴尬得无地自容。

30

项磊知道自己的性情有点闷，所以有时会刻意幽默一下，就像有人取笑他总在爷们儿间的谈话中插嘴时，他偶尔故意装嗲，或是当吴亮说起周末计划时，他逗吴亮说不如去住店。当吴亮第二天打来电话商量周六见面的具体时间时，项磊问他，去哪？
“靠！你小子到底还是反悔了！”吴亮一边笑，一边怪声叫道。
“什么？”项磊无辜地反问。
“没什么，我带你去看电影吧！”吴亮嘿嘿笑着说。
项磊忽然想到住店的玩笑，看来吴亮当真了。项磊当即思考这时候算不算得上水到渠成，答案很快有了。项磊说，我没反悔，你来我们学校这边，我们一起找店。
吴亮做完家教来找项磊，两人在学校附近找到一家招牌就叫“旅店”的小旅馆，询价后觉得相当便宜，于是当即就订下一个双人间，然后直接拿了钥匙去西单逛街。
西单路口的地下过街通道难得行人稀疏，除了项磊和吴亮外只有两个女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聊。吴亮回头看看，突然捧住项磊的脸，在项磊嘴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用力将项磊扳回身面向那两个女孩，自己却飞也似地跑开了。当项磊看见对面两个女孩脸上的惊诧时，这才意识到怎么回事，顿时满脸发烧，快速转身跑开了去。
吃过晚饭，吴亮贴在项磊耳边说，我想尽快回旅馆，抱着你看电视。二人到了房间才知道上了大当，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而且寒气逼人，被子又潮又脏，打开电视，发现只有一个频道能看清节目，而且节目内容相当无聊。
“也好，我们还有别的节目。”吴亮狡黠地笑笑，关上门，一把揽过项磊，蛮横地吻了过去，一边吻，一边去卸项磊的上衣。
“冷！”项磊推开吴亮，脱了外衣，穿着秋衣秋裤钻进了潮乎乎的被子。
吴亮也迅速脱掉了衣服钻进被窝，抱住项磊继续亲吻。吴亮翻身压在项磊身上，项磊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就像自己身上游走的那双手一样，颤抖个不停。
忽然被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吴亮飞快地钻出了被窝，当他在床边站立起来的同时，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拿着小册子和铅笔的中年妇女朝房间里望了一眼，说了句“查房”，又在小册子上标注了什么，然后便关上了门。
吴亮回头看看项磊，惊叫了一句“我靠”，话音刚落，又有人敲门，吴亮走过去打开房门，另一个中年妇女对吴亮说：这是你们房间的电暖气。吴亮说了句谢谢，然后又对那人补充道：“告诉你们的人，别再随便拿钥匙开门了！”
吴亮既愤怒又庆幸，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那个查房的大妈估计要大开眼界了。
把电暖气打开以后，吴亮重新钻进了被窝，中断之事得以继续，吴亮却迟迟没办法找回状态。项磊提议先睡一觉，等大婶大妈们消停了，再那个。吴亮只好答应。
夜里，项磊在吴亮的亲吻中醒来。
身上那个忙碌耕作的人，像是一团篝火，原本潮湿的被窝里现在暖暖的。吴亮弓起身子，迫不及待地脱掉了项磊的衣物，嘴巴从项磊的嘴唇上挪开了去，转而亲吻了项磊的脸颊，脖子，胸膛，一丝不苟，细致入微。
篝火点燃篝火。火焰彼此簇拥着，在冰冷冷的空气中旺盛地灼烧。
“手腕儿都酸了。”项磊笑说。
“我不想弄出来。”吴亮说着时就平躺了下来，把项磊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项磊伸手抚摸吴亮的脸颊，忽然感觉指尖上触到了一丝冰凉，不由心中一动。
“你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很幸运。”吴亮悠悠说着，同时把项磊抱的更紧了。
“我们好好在一起吧。”这句话一出口，项磊眼里忽然也涌出了泪水，右眼的泪水流经左眼，两眼支流混到一起，蜿蜒经过鬓角的发丛，瞬间打湿了吴亮的胸膛。
吴亮捧起项磊的脸，痴痴地吻了上去。

31

许梦虎似乎真的消失了，每回上机课项磊顺便登陆自己的QQ，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墨镜男头像闪亮或者跳动过。项磊有时候想，也许这根本又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罢了，就像中学时代常常虚构给自己的那些人一样，适时地来，适时地走。
项磊这样想，也许是因为恰逢吴亮给足了自己幸福。
旅馆醒来的那个早晨，项磊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吴亮近在咫尺的凝视，这情景一度让项磊感觉到微微有些眩晕，最初那一刻还以为是幻觉。
在怀里那个人醒来之前，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脸，这，一定便是真爱。
项磊感觉到自己满面油光，眼角或许还有眵目糊，于是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吴亮嘿嘿一笑，愣是在项磊油光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吴亮不无担心地对项磊说，自己身上起了不少红点，估计是旅馆里太脏了，他想赶紧回去洗个澡。项磊本想继续厮磨一会儿，可看到吴亮一脸担心的样子，心中不忍，于是匆匆起床，退了房间。
项磊把吴亮送到车站，吴亮又送项磊回了学校，项磊本就舍不得吴亮离开，于是又把吴亮送回车站，如此来来回回，搞得跟梁祝十八相送似的，一直磨蹭到了中午。两个人一起吃了顿午饭后，项磊又把吴亮送到了车站，吴亮这才上车回了学校。
晚上，吴亮打来电话要项磊去上网说点事，话语间显得有些焦虑。
“我身上的红点越来越多了，挺痒的，估计是在旅馆里感染上什么病菌了，你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吴亮问项磊。
“没有。你去看医生了吗？”项磊也开始为吴亮担心起来。
“看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让我拿了一些药膏，可我担心他会不会弄错了？我现在真有点儿怕了，如果我真是染上了什么病，你还是离开我吧……”
“你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当作借口离开你！”项磊不无坚决地说。
事实上项磊心里当真就是这么想的。这样的爱情来之不易，只要爱了，就不应该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值得自己放手离开。而项磊自能够意识到“爱”的感觉那日起，就一直认定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表达，相关附属的其他一切，都不是主题。
如同一棵繁茂的树，就算枝枝叶叶全都没了，它仍然还是一棵树。

32

周四，风大，很冷。项磊打算去找吴亮。
吴亮在电话里说天气太冷，要项磊待在学校里复习功课，项磊没听，还是去了。
吴亮身上的红点还没有消失，只是用药以后没再那么奇痒难耐了。为此，吴亮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的。项磊理解他还是担心自己染上了病，所以并无责怪。
晚饭时间一过，吴亮就劝说项磊回去。吴亮说天气冷，走路没劲，又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再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不如各自回学校上自习。项磊一直等着周四这天，为了不让自己失望，尽管天气糟糕，项磊还是坚持来找吴亮，可现在吴亮却在催促他尽早离开。项磊不免为之心伤，当即沉默下来。
吴亮一脸歉疚地看着项磊，忽然耍起贫来：“谁惹我们家宝贝生气了？抽丫挺的！这才六点多，干嘛急着赶我们家宝贝走？最起码也要待到八点！要不然，工大附近的大马路不够平坦，谁负责？”
项磊这便难过不起来了，两个人爬到工大教三顶层的楼梯间席地而坐，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歌来。吴亮唱：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项磊跟着唱：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晚上八点，吴亮送项磊回学校。
“幸亏刚才我没有赌气走，不然回去肯定失眠。”项磊对吴亮说。
“那，现在回去还会不会失眠？”吴亮调皮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