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月朦胧————且听子[上]
且听子[上]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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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听到两道声音突然吼出来,本就吓了一跳,转眼一看便见一把伞呼啦一声正中自己而来,手忙脚乱,却也下意识地接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头虎视眈眈瞪着自己的捕头,还有旁边直冲而来的高头大马。
没搞清楚状况,看了借机抽回手远远站开的玉调,也正亦愁亦怨亦怒地看着自己,竟是一时接不上话,张嘴嗯啊半天,低头去看伞。
他看到伞。
也顺便看到伞上面突然扔过来的烂菜叶。
"采花贼,哪里跑!"捕头和他的声音冲了过来。
"啊啊不是......"
刚想辩解,突然被扔到脑袋上的半个烂地瓜砸得呼了声痛。
"还不是,刚才都看见啦!"
"怪不得这样轻佻,本来就是个采花贼!"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不断有人就地取材扔东西过去。
--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但在某些时候某些情况下,总是可以放心地一泻心头之火。
那年轻公子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从一直往后退到拔足狂奔,中途终于发现了这把伞存在的意义,想到要撑开来抵挡蔬菜瓜果。
看着急追而去的捕快一行人和拿着那把好多洞眼的破伞狼狈逃窜留下一路瓜果的贵公子,玉调终于一声笑出来。
而那个一身白色锦衣,紫冠束发,面容冷淡的年轻男子正蹲在地上。
他在看着地上,那被路人踩出来的一小滩污浊花泥。
他道:"瞧这花开得多好,就这样被踩了。"
悠悠叹着,却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偏生风度极好。
而钟未空已从马上下来,看着面前被赶集的人占了两边一半的大路,意犹未尽似的拍了拍马头,畅然道:"耶噫大城市的道路就是宽啊,大得都可以撒马狂奔!"
玉调猛然想明白,顿时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看向那被人一路狂追逃遁的贵公子:"......这就是‘踩花'‘大道'?"
她笑的时候,钟未空已经蹲了下来,就在那白衣人蹲过的旁边。
而白衣人,就在说完那句话后,消失了。
现在的钟未空,也在看花泥。
只不过,是白衣人方才所指的花泥旁边的另一片。
白衣人踩过的那片。
更大一些的一滩泥泞痕迹。
拈了泥泞中仅存的一朵花在手,钟未空微微吸气,扔掉花,直起身来。
他知道,那片花泥,也是被多人踩过。
一共留下十一个鞋痕,深浅大小各不一,九个右脚鞋印,余下左脚。
却没有一个,是那白衣人留下的。
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喊了一声,蹲下来叹了句,然后站起来,离开。
这期间,脚没有挪过位置。
而那个位置,却没有在这片极易留下痕迹的泥中印下丝毫。
--要多深厚的轻功,才能做到如此?
如果是自己,怕也只能堪堪到这个程度吧。
若是和他对上,有几成胜算?
突然便有些气血上涌,跃跃欲试。
那是个,极不简单的人。
但,也是个极有趣的人。
所以才会在方才,和自己默契地说出"踩花大道"来。
钟未空笑。
又强又好玩的人,他喜欢。
"你喜欢就好。"
突然一个极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未空猛然一惊!
他惊那人的轻功之好,消失和突然出现都那样叫他惊诧;惊那人怎能猜出自己脑中所想;更惊那人就趁着他一沉思一呆愣的当口,将他按到旁边布庄的桌台上,压了上去。
唇,就被堵上了!!

第十九章
惊叫与怒斥,都被堵在喉间。
--那是个,极纷乱的时刻。
这一块的几乎所有商铺都被那一遭人人喊打闹得七零八落,人们追的追了出去望的望成一堆剩下的就忙着低头整理自己的摊位。
所以这么一小小响动,没有惊起任何人注意。
而白衣人选的位置也是微妙。
布庄挂在外展示的新品在围成一排的架子上招摇飘展,将两人的亲密接触大半挡在其后。
熟悉的气息与触感便顺着那个掠夺式的吻传了过去,在唇齿舌尖翻卷流连,不留情面不遗余力不顾后路将所有据点统统拿下,猛烈与混乱的纠缠中占据着品尝着炫耀着。
而钟未空只剩下半痴呆半惊悚地瞪着白衣人,终于眼中一怒,运气翻掌!
钟未空身上并无兵器,白衣人身上也无。
便是一个轻巧探手,拔下白衣人头上的一根发簪,一拨一翻一刺,架到了白衣人喉间!
却是一个抬眼,接到了那个带着得意带着戏谑没有一丝意外的眼神--不出所料。
钟未空一惊,下意识觉得落入什么陷阱,手一靠一甩,便将簪子往边上一抛!
却被白衣人一个顺手捞了回来,架到了钟未空颈边!
而那眼里,分明是--果然如此!
钟未空已被吻得晕眩,一惊一诈更是头脑混沌,感到颈边玉质微凉,不由全身一绷,清醒大半。
却并没有刺进。
而是咳嘣一声,断成两截!
随着这一断,便是清幽的浅红粉末悠游鼻尖,沾上了不知何时已被露出大半的颈项肩膀胸膛。
带着甜味的清冽,本是极好闻。
钟未空脸色一变。
他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可怎闻不出来里头那一分调情成分?
顿时黑着脸,怒气更盛,趁着空隙反手疾点白衣人左身一路穴道。
白衣人一声闷哼,竟就这么顺风顺水直接半倒着压在了钟未空身上。
那一丝得意的笑容,直看得钟未空一阵懊恼切齿。
白衣人眼神一挑,有些狡猾有些懒散有些任性地斜了钟未空一眼,道:"你确定?"
却,不再动。
因为顺着白衣人的眼光看去,便是白衣人因自己那一点穴而挂出去的左手,正攀在最近的架子边缘。
只要一带一推一拉,架子一倒,这半春宫就要在这闹市上演了。
他,真丢得起那个脸?!
钟未空觉得,脑袋要炸了。
而白衣人早就猜到一般,更是肆无忌惮,连唇都不堵了,直接向脸颊和颈侧滑了下去。
又焦又躁又愤又羞又恨,钟未空只好狠狠盯着盖住两人大半身形的那数片布料的空隙,心也随着它们的随风飘荡七上八下。
吹开,落下,吹开,落下。
如果被风吹开到某种宽度--他誓要将此白衣人五马分尸!
似乎感应到的,白衣人抬头,留恋又纵容地低声笑道:"真是不认真。"
那样盈亮湿润的眼神。
几乎同时的,一声"人哪?"传了过来。
分明是玉调的声音。
而钟未空身上的重量就在语调那一声说完之前顿轻。
悠悠远去一句:"用酒洗洗。"
"你在这里做什么?"玉调掀了布料,看见仍旧呆愣地半支着桌台眼神颤动唇色殷红犹喘不已的钟未空,甚是疑惑。
而钟未空的眼前还满是白衣人离去之前那个湿润的微微失落的难掩狡黠的眼神,满心都是自己竟也被挑起欲望而升起的疑惑和懊悔。
缓缓站直。
吸气。
"逼踢啊逼踢逼踢逼踢啊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逼踢啊啊怎不逼得我要踢人啊啊啊~~~~~~"
一声狂吼,顿时摆在整条街上连成一排的桌子连着桌布商品台架杂物钱币食物顺带了瞪成泡泡眼的阿鸡阿鸭阿猫阿狗全飞上了天。
整条街的人都张着O型嘴站成O型腿目送那堆遮天蔽日的东西上天。
再栽下来。
............
"......掉下来了。"
"嗯......"
"快......跑啊~~~"
"天啊~~~"
"妈啊~~~~~~~"
一条街毁了,总还有另一条......
市集快要散尽时,玉调才拖了精疲力竭的钟未空回去。
而挂在马侧的袋子,已被装得满满。
要命的是,等回了方府,钟未空又被玉调死拖活拽地拉到她所在的别院去。
不但没说明要干什么,等进了去,玉调便伸手将门一关,然后使了个眼色给早已候在一旁的两个绿衣侍女。
再然后,竟然开始--剥他衣服!
钟未空先是吓呆,然后吓傻,最后直接双目一瞠,嗽地飞离至墙角。
三个女孩子全部一愣。
围在中间的人突然消失,左右看看才发现不知怎么就出现在墙角了,乌溜溜比玉调还要闪亮些许的大眼睛正痴呆一样望着这边,顿时又围了上去。
"不可啊不可!!!"
钟未空终于找回了声音,连连摇头晃手。
"有什么不可?"玉调一个怒目甩了过去,那威严极是皇家气魄,竟叫钟未空顿时噤声,"给你换件好衣服还不乐意?"
钟未空猛然按下飞上房梁的极大冲动,道:"换衣服?"
"对了。"玉调道,忽然又叹了声,"罢了罢了,反正也只是试验一下,倒是不用这样郑重,挂些玉佩便好了。"
钟未空更是迷惑,只见那三人立时又退了回桌边拿了些玎玲当啷的珠玉过来。
其中有些还是从刚买回来的那堆东西里抽出来的。
顿时欲哭无泪。
竟是陪着她买了这些折腾自己的东西回来。
其实他也猜到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主要的九个国家中至少有四个国家极看重宗教,元嘉国东北边的誉齐国更是教政不分。
而南部蛮国虽然经济军事落后,对于神道却比中原人更是依赖信仰。
这孤身一人的蛮国共主,自然知道了自己能通神算,不利用一下,又怎么甘休?
所以在被更多的姑娘们推搡着往院子里走的时候,钟未空满脑子都在回想当时大叔做法的样子说辞神态表情动作,心焦得想把旁边寸步不离玉调打晕了然后逃脱。
所以他说:"公主,玉佩打结了。"
玉调忙低头帮着摆弄,步速顿缓。
......
"公主,腰带打结了。"
......
"公主,挂琏打结了。"
......
玉调摆弄好不知第几个零碎挂件,抬头看了钟未空一眼,晶亮的眼睛忽然有些许黯然:"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快离开了,如果能为母国祈个福也好......若是真灵验,由我提出带你个下人离开,想方大人也不会为难才对。"
钟未空一愣。
眼中便有神采闪过。
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骗过这一段?
于是只能茫然傻笑点头。
一路越走越心焦。
因为他发现,他们已经穿过了小院子,走穿了一条回廊,进入方宅正中心最大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大花园。
现在他正走在那花园通向正中木台的石径上。
那木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用红布盖着的方状物体,最上面突出老高一块。
钟未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祭台。
而旁边已有不少宾客闻声出动,围在附近看起热闹来。
就算不露脸,也知道那几道目光,会是谁的。
单岫似乎很好奇。
而莫秋阑,更是看好戏。
钟未空开始手心冒汗。
走在最前的侍女已经一把掀开了那盖住祭台的红布,而钟未空正满脑子的天灵灵地灵灵。
然后一阵抽气声,由远及近,蔓延全场。
"这是什么......"玉调呆呆的声音。
钟未空终于抬头看。
他看到了,那高出的台面上,架了一张大到可称作画卷的白纸。
上面写着一些泼墨大字,龙飞凤舞。
或者并不能称作字,而是鬼画符。
在背景里一片大便色的花海里格外突出。
"SHIT"
有些变形的字符,但钟未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第一个想起来的,是那句自己给它的定义。
我等你很久了。
霎时,一阵排山倒海的感动激动震动颤动便涌上心头,差点把持不住。
他知道那是谁。
只有谁。
会知道这句话,写下这句话,传达这句话。
虽然那个人方才惹得他很不高兴。
他看到了我发出的消息,他找到了我,他在等我。
他一直在等我。
然后他才想起来,这话的真实含义。
于是一愣。
与神灵通信的祭台上写这种字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骂天?
"公主......"钟未空狠皱起眉头,无比怨念地一声长叹,拍拍玉调的肩,说了句让此刻已然疑惑不已的她更是听掉下巴的一句话,"我的肠子,打结了......"

祭台之事,钟未空顺水推舟,对玉调解释成是他先见之明的杰作,于是不论几分相信几分怀疑,终是作为一场闹剧笑罢。
而第二天,钟未空一大早就被拖了起来。
此刻,正一脸睡意左扶右靠地站在端坐的商人打扮的莫秋阑旁边,半眯半睁地看向场内。
方留应等大人们自然坐在上首主座。左偏席和右偏席坐着次等宾客。
场地平整得看来有些仓卒,坐台也不甚精致,和连日筵席的派头一比,便知是临时加增的项目。
他原以为这次过来,少说也要受点皮肉之苦的。
可是没有。
竟然是来看比武。
莫秋阑自然易了容,钟未空仍是看出他脸色不好,但根本没想象中的暴戾,甚至--还微微带着笑?
这笑却叫钟未空心里一阵寒。
直觉得会被算计。
但现在钟未空知道的只是,莫秋阑一夜没睡好觉,依旧一身墨衣精神飒爽地坐在那里,噙着那抹冷硬的笑意,看着下方场中。
那眼角的厉芒,却每每叫渐近睡着的钟未空猛然一颤醒转。
但他还是选择继续睡。
因为知道,这样能偷闲装傻的时光,没剩多少了。
当然叫他睡不安生的,还有其他目光。
对面坐席,单岫。还有,钟碍月。
而现在,莫秋阑的身边站着有些气喘,脸色白惨的凌负箫和郑绿腰,平静的挫败薄薄地盖在脸上。
钟未空便一叹,看了下场中,俯身轻道:"几个?"
莫秋阑轻轻转头扫一眼钟未空带笑的脸,又看回去:"两个。"
"哪两个。"
"自己挑。"
钟未空便笑。
他是在睡没错。
抓住一切时间休息补充体力本就是武人该有的本事。
休息的同时明了应该明了的所有事情也是同样。
所以他知道,场中现在剩下的三个,全是高手中的高手。
也难怪,能作为是单岫的保护者,功力自是非同小可。
那就随便挑吧。
他想着,瞄准了出手最多的那一男一女。
出手多,显露得便也多。
虽然越到高境界,真正的实力,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显露。
"赢到什么程度?"
"谁说要赢?"莫秋阑一个挑眉,捉弄的眼神便斜睨了过来,"我要你输!"
钟未空一愕。
面前那人便微昂首,露出个颇有兴味的笑容。
钟未空只好苦笑两声,轻轻摇头。
果然是,要整自己了。
"程度么......输了便好。"说着,莫秋阑已转回了头。
目光炯然,心情似是好上许多。
钟未空只好接过莫秋阑示意下由旁边侍者递过的绝好宝剑,飞身下了看台。
牢牢站在台子上,抱拳向那三人道:"请多指教。"
"就你一人?"个子最高,手执两柄流行槌的壮汉沉声道。
沉而不粗,声震台板,单单一句话,便可听出内力非常。
"耶噫,三个怎么打得过?"钟未空笑道,用指尖弹了弹手中宝剑,发出极好听的一声龙吟,道,"两个吧。"
"哼。"极轻的鼻哼,那女子冷道,"这样有自信。"
那双灵动深沉的眼,却是看向钟未空手中那把剑。
"我是不想啊,只是如果我不自动下来献丑,就会被主子一脚踹下来,到时就比输掉更难看了。"
观者一阵轻笑。
钟未空只好轻叹。
他这句,可是大实话。
他的概念,便是他要你去做,你就得立马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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