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忆熏风?————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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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尽头是白芒一片。与月色是相同的冷冽,却厚重的像是垂在天幕上的极光。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楼澈心中一凛,赶紧逃掉的念头愈加强烈却只能想想而已,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呼唤了一声:"......师......师傅。"
"哼。看你此番下界还是蛮自在的。"相丹仍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楼澈在天界谁都不怕但除了他之外,看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不由自主的一慌。
"可是......您怎么来了?"上次在月陵渊为救紫丞情急之下喊出的话至今都怕被耿耿于怀。
"哼......和你一起的那个魔族之王呢?你们不是感情很好的么?现在怎么就剩下你自己在这里长吁短叹?!"相丹眼睛一瞪,瞬间射出凌厉的光线。"利用之后就被抛弃了?哼,魔族毕竟是魔族而已!"
"欸?不是这样的!"楼澈赶紧摆手,"弹琴的他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只是另有事干......是我自己回来的......"其实他自醒来之后已经从心里暗暗将紫丞怨念到万劫不复,但此时却不希望听到除自己之外任何人说他的一句不好,即使是师傅。本能似的反驳脱口而出。
"孽徒!!"
相丹横眉挑动起怒容,眼神里冷的如同月陵渊深处的冰。他衣袖一甩,背后闪出的长剑夹杂在盛大的光芒中,最后幻化成手里骇人的光束,唰的一声直指楼澈。"身为仙族却甘愿与魔类为伍!如此堕落还不如趁早解决了你!"
"!!"楼澈被强大的气流冲击到,一下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剑尖已经抵住下颚,悚骨的寒气浸入皮肤。他仓惶抬起头,不敢相信的望着相丹:"师、师傅?"
"哼。楼澈,你说出他们魔族巢穴在何处,我会给你将功抵罪的机会。"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相丹深知他和紫丞交好,绝对深知其中一切秘密,这样倒也省去不少自己寻找的力气。"说!!"语气里仍是不得抗拒的威严。
楼澈咬住嘴唇。是呢,面前是自己的师傅,自己生杀大权全部都掌握在他手里,生或死,只是他一念间的事情。但是......
--"楼兄,我们是朋友呢。"记忆中的片段,是紫丞转过头来对自己真诚的笑。
弹琴的,本大爷也当你是朋友呢,更何况,本大爷已经证明了弹琴的你只是属于本大爷一个人的了。
所以。
"师傅......"楼澈没有闪躲,眼睛埋在刘海中看不清楚表情。"金神老头让我这次下界,是寻找天地之间神仙人魔之间的区别,师傅您一直要杀尽天下魔物,但是我没有看出一丁点‘他们确实该杀'的理由啊,你能告诉我么师傅?他们只是和我们一样存在的某一族群,为什么必须要被杀掉呢?"
缓缓吐出的字句锋芒万丈狠狠刺进相丹心里,但并看不出他脸上有丝毫的松动,只是楼澈明显的感觉抵在胸口的剑轻微的抖动了一下,振幅微小到像极了紫丞手中拨弄的琴弦。
却发散着宏大的声音。
"师傅......"他鼓起勇气望向相丹,张口刚想说什么,却意外感觉到身体周围出现了被自己熟知和亲切的气息,正在渐渐逼近。
月空下的鹰似乎多出来一只,正在某些走过来的人头顶上盘旋。--这似乎已经成为他们来之前的信号,眼看着那几抹身影就要出现在视野里。
难道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出现么?!
楼澈头上的汗从额角一下滑向下巴,他支住身体的手紧紧的抓紧身下的泥土。心里一惊慌乱到了极致--如果紫丞出现在相丹面前会是个什么结果自己比谁都清楚,虽然知道不管怎么做也许都是无济于事,但是......
他奋力拨开身前的长剑,冲着午原的另一端用尽力气呼喊:"弹琴的!!--千万不要过来!!快回去!!--我师傅他--"
突然背后上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蔓延开来,迅速吞噬了他所有的神经。
楼澈身体控制不住的坠落下去,嘴里是还没来得及吐完的余音。
"我师傅......他在这里......"

第六章
那像是一场幻梦。然后楼澈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还在流影天疏。一个‘漂亮到一看就知道这叫做仙境'的地方,也是楼澈自小呆惯了的地方。
那时除了漫天飞舞的梅花之外,整天要面对的就是相丹师傅的冰块脸,虽然会有离墨师兄和伶叶先生来客串生活,不过每天埋在那些诗经画卷咒法中还真是无聊到死。
楼澈最大的心愿就是跑到人界去观望观望。
但是。
"你若再因调皮闯祸让我知道了的话,我就把你关到‘锁仙梦'里去。"前面是及地的白色长袍,耳朵里是听惯了严厉的声音。楼澈的确是担心了好一阵子,上次打碎伶叶的琉璃盏之后偷偷埋到梅影长堤后被发现而且在准备扯谎的时候就是清清楚楚的听见相丹师傅的这句话。
那个叫‘锁仙梦'的地方黑咕隆咚的,进去之后如果没有相丹亲自打开的话是绝对别想出来的。
楼澈最怕黑怕孤独,所以宁可被罚打坐罚面壁甚至打手板打屁股都不愿意被关到那个地方去。
一辈子都不想去。
□□□自□由□自□在□□□
楼澈醒过来的时候最大的感觉就是‘背好痛!'。
他现在的姿势是趴在地上的,冰凉的地面硌的脸都几乎快没了知觉,刚想换个动作,但是后背如同窜上了火苗,严重的灼烈的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来,只好继续原样趴在地上,而脑袋里努力的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了......是喝酒的时候碰上了相丹师傅。然后就......
"师傅已经走了?"周围是一片漆黑。楼澈试着摸摸地面,发现不再是柔软的草原,特殊的质感似乎是曾经存在过手指的记忆中的,突然熟悉起来的触觉激起他心里慌乱一片。"这里是......师傅的‘锁仙梦'?"
似乎的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比深夜的颜色浓郁的多,隐隐的梅花香像是从刚才梦里跳脱出来重新绽放在面前的。冷清到极致的气氛让楼澈心里冒出一阵又一阵陌生的战栗感。
"弹琴的......弹琴的呢?"突然记起来比这都更要重要的事情。"他该不会已经被师傅......"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心里是强烈自欺欺人的念头,他咬牙挣扎着爬起来,手碰到的尽是坚硬的屏障,"弹琴的......弹琴的......你的命是本大爷救回来的,本大爷没允许之前,谁都要不走你......呜!"后背的伤被扭曲到,狂野的叫嚣,难以忍受袭来的疼痛楼澈被迫不得不再一次停下动作。
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
"有人吗?......外面有人吗?"他敲着那层墙壁似的东西,声音像是扣在玉石上,反弹回来的是代表坚硬的声如洪钟。"师傅......师傅你在外面吗?......师傅?"
可是连一丁点的回应都没有。连相丹那冷冷的一哼都没有如期待中出现。
楼澈停下来,靠在墙上喘气,他有点害怕的望望四周的黑暗,像极了自己心里慢慢聚拢的绝望。
"弹琴的......你要是还在的话......就回应给本大爷一声啊......"
"你听见了吗......"

"少主?"
琴瑚看见紫丞再一次不自觉定在那里然后往后望去,于是就跑过来扯扯他的袖子。"你在看什么呢?少主?"
紫丞回望午原与天相接的尽头湛蓝的天空,被分好层次的云分割成一段又一段并不规则的颜色过渡,却依然是那么空明遥远。好像忽然有一种声音降临,但等他侧过耳朵时却又听不到了,于是就笑笑,"没事。"
"王。"鹰涯走过来,"我知道王在担心楼澈,但是眼下我们要尽快将这道口谕传给刘备,之后,我会去天界一探,所以请王不要担心。"
"是呢是呢!虽然那怪仙人被抓走了,但相丹毕竟是他师傅啊,一定不会把他怎么样的!琴瑚也会跟鹰涯去的,少主你放心了吧?"
紫丞微笑,他拍拍鹰涯的肩膀。
"我没事的,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们不用担心。"

回想起来,那晚的确是惊心动魄。
紫丞得知孙权暗中已经勾结好司马懿要引刘备到夷陵妄想请鳖入瓮,但是夷陵地界地脉牵动雨苍山,如果刘备在夷陵被杀的话,那么雨苍山的屏障势必会受到影响,而自己在雨苍山的千万族众更容易被相丹及其炽仙军发现,那么一来便后果不堪设想。不带楼澈也是为了避免相丹尾随,所以紫丞决定自己处理完这些事情就来熏风午原找他,没想到,相丹真的已经先自己一步,出现在了那里。
虽然已经谨慎万分,甚至已经遣青锋飞去探查了,但偏偏就在同时,发现了正被相丹用剑抵着的楼澈。
"弹琴的!!--千万不要过来!!快回去!!"
当时发生在视线远方的画面怎么都无法从回忆里抹去,楼澈从他师傅剑下对自己拼了命的呼喊,声音像回旋在草原上游荡起的惨烈的风。
之后就是眼睁睁看着相丹是如何恼羞成怒挥起长剑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每次回想起来都是会狠狠的一痛,千百次反复不断的回想让伤痛已经胀满了胸口,只剩下怎么都宣泄不出的自责和后悔。虽然紫丞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相丹的额头突然有金光闪过,像是接受到远方不可抗拒的命令一般,"金神大人?......可恶!"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匆匆的消失在自己面前。
只是连同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楼澈都一起带走了。
"楼澈--!!"
并不是喊惯了的‘楼兄',而且几乎忘了是怎么就呼喊出声了,反正是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感受,心里像是没有了一丁点回旋的余地。紫丞抛掉手中刚刚才幻化出的琴,奔上前去,可是地面上只留下某些翻动过凌乱的痕迹,和滚倒在一旁的还未完全停止的酒罐。
"楼澈......"

"那么说--假仙人还是会有危险?!"苏袖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焦急的望着紫丞,凝住的眉心里是呼之欲出的担忧。
"苏袖姑娘......现在眼下最急的事情不是这个。"紫丞闭上眼睛,"刘备大人此次入军夷陵凶多吉少,孙权表面是愿意联手抗曹,但私下勾结司马懿已经安排了孙桓和陆逊两路人马埋伏在夷陵桥栈界,准备将来和他们会合的蜀军一网打尽。"
"什么?!......这、这!我们要赶紧去通知义父他们才行!"苏袖大吃一惊。
"紫某正是要说明这个问题,但是,如果我们将计就计的话,事情就会大有转机......"他伸出手指沾上茶水,在桌子上画出简略的地形图:"这条计谋若是由苏袖姑娘亲自告知的话,他们定会相信并尽快拿出相应计策,所以我让准备琴瑚和鹰涯陪苏袖姑娘一起赶往成都。"
"少主?!......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嘛?"琴瑚听出紫丞话里意思,于是慌忙抬起头。
"......我么?"帐幔中灯火闪烁,笼罩起橘黄偏暗氤氲的光,光影在紫丞脸上缓慢流动,却恰好勾起他扬起的唇线,发出黯淡的微亮。"我另有事要去做。"
"王!!"鹰涯已经猜到他要去干什么,极力反对:"属下绝对不答应!那里是相丹的地方,你若是去了的话岂不正是中他下怀?!这种事情太危险!要去的话请务必让属下随行!"
"鹰涯,琴瑚,你们随苏袖去成都传达命令,况且地脉之事和情报探查都是非你们不能完成,这直接关系到我们雨苍山众的生死攸关,一定不能大意!"紫丞板起面孔,话里是及其少有的命令的语气。"我以魔族之王的名义--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王!"
"少主--"
"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定下。此事不能耽搁,苏袖姑娘你们即刻就动身吧!"紫丞望向苏袖。
"紫丞兄弟,我知道你担心假仙人的安危,但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去了甚至相当于羊入虎口!我......觉得假仙人他虽然有些任性,但是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所以,等我们完成这件事情,苏袖和你一起去救假仙人!"苏袖心中自然无法割舍楼澈,但是蜀军入夷陵这件事情更是十万火急,她都放不下。
"其实......有些事情,会比心里想的,肩上扛的,在某些时候,更重要些......"紫丞对他们微微一笑。接着转头向外面走过去,掀开的门帘吹过他的头发,夜幕上倾泻下来的月光瞬间映亮半个脸庞,眼睛里散出的是矢志不移已确定好了的信念。
"混沌!"紫丞扬手招来这个身披无比华丽像彩虹般耀眼巨大翅膀的神兽,然后翻身骑在它身上。轻轻的下达命令。"去‘流影天疏'。"
一小阵风升起后,接着就是一道绚丽的光,飞舞着融入沉淀着无数思念的紫黑色的夜中。
"澈......我欠你太多......所以也该......我来偿还一些吧?"

第七章
就这样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楼澈昏昏沉沉的呆在那个‘锁仙梦'里面,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无论怎样眼前都是黑漆漆一片。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一丁点关于紫丞的消息,说实话,楼澈开始有点害怕了,是那种从心底一点一点积聚起来的恐惧感,渐渐膨胀几乎要顶住胸口。
背上的痛好像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楼澈突然无限怀念在外面能看到阳光的世界,心里杂乱到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从自己被关进来,无数次想尽办法逃脱都没有成功,这里似乎是和外界相隔开的另一个空间,连大声呼喊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楼澈感觉自己这次算是完全的与世隔绝了。
"弹琴的......你现在在干什么啊......"
脑子里不由自主就会转到那一张脸,楼澈已经尽量控制自己想些别的了,因为回忆这种东西总感觉是越想就越模糊;而自己已经打算好了的,如果真是要在这里呆上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话,就把跟紫丞在一起的这些回忆全部储存起来,留着每天自己最捱不过的那一时刻再拿出来细细品,时间说不定就会过的快些。可是脑袋就是不听使唤似的,神经好比是松掉了的齿轮,怎么勒都勒不紧。
楼澈猛地摇摇头,身体垮下来后又慢慢靠回墙上,而眼泪却毫无预兆的噼里啪啦的逃难一样全跑了出来。
不知名的委屈像涨潮般涌上胸口,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哭是因为天生而来的乐天和满不在乎的性格。可是,此时却怎么都找不到能支持住自己快乐的理由来。
眼泪砸的天昏地暗,有点像是瞬间崩塌掉的支柱上掉落的四处飞散微小的碎屑。
可是哭鼻子实在太不符合他楼大仙人的个性,脑子里一刹那想到的竟然是‘被弹琴的看到会被笑死!',楼澈赶紧拿袖子胡乱的抹着,却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相丹,你果真......"听起来是伶叶先生的声音,隔着这次屏障隐隐传来,还是能听得清楚的。楼澈屏住呼吸,连忙将耳朵贴上去,生怕漏掉一个字。

的确是伶叶。
"相丹,你果真将澈儿关进‘锁仙梦'了?!"伶叶皱着眉头,"--他可是从小跟你到大的徒弟啊!"
"......哼。我当时没立即杀了他已经很故情面了。你还待怎样?"的确是相丹特有的语气,冰寒无情到刺骨。
"你......果真还是利用澈儿找到了魔族之王?"伶叶深知师兄相丹因以‘除尽天下魔物'为使命而得到‘杀戮仙'之名。但这个让人望而生怖的声号背后藏的到底是多大的阴谋他不得而知也不敢想象,只是感觉相丹像是已经被人操控似的不能自已,他眼神里的东西越来越冷漠残忍,甚至有时候会错觉更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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