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霜天(男男生子)————毛团
毛团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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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麽?"
看向聆秋的小腹,云出本想要伸手去探,却又止住了。虽然说吻也吻过,抱也抱过,可聆秋身上却似总


有层淡淡的疏离,令他不敢唐突,所以尽管他此时很想去揽著对方的腰,握著他的手,轻轻抚摸那孕育


胎儿的地方,却不敢贸然。
便在这时,手背一片微凉令他愕然地抬起头。
聆秋缓缓扯起他的手,修洁如玉的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引著人探向那柔软的腹部。
"它在动呢。"
接触到那一片温软的地方,果然感觉到手掌下好像有条小鱼在吐泡泡似的,鼓动了两下。极细微的感触


,却让云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半晌,毫无经验的父亲才恍然似的反应过来。
"呵......它真的在动!哈哈!......"
有些忘乎所以地扶著聆秋的手臂轻摇,云出傻傻地笑起来的样子,看在眼中,让人有种幸福的错觉。
聆秋脸上淡淡的笑容在对方全神贯注於那小家夥身上的时候,渐渐敛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神经质


实在不可理喻,却忍不住不去嫉妒腹中的胎儿,而一面嫉妒著,一面,却又去利用。
阖上眼,侧身扶上树干。
"我有些累了......"
声音里的疲惫显而易见,他是真的累极了。
"啊,我们这就回去。"
为自己一时的忽略又歉疚起来,云出手忙脚乱地扶著人走向马匹,将人抱上马背。
聆秋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情知又是眩晕的症状发作,迟疑了一下,云出跃上马背,手扶在对方腰後,却不敢用力。
"我抱你?......"
他小心地试探。
没有回答,聆秋慢慢向後靠上那人结实的肩臂。
"你没有抱过我麽......"
柔软的发丝磨蹭著脸颊,微氧阵阵,令人不禁赧然。
聆秋阖著眼,稍稍挪动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低头看著那人长长的眼睫颤动不已,云出轻轻夹了夹马腹,阿璃便也好像知道轻重似的,稳稳地迈开了


步子。

冷眼看著云出把人抱进房,那一副柔情蜜意,任是谁看了都会嫉妒。存嘉觉得一颗心就像被浸在沸水里


,却还只能咬牙忍著,不能喊疼──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故意敲了两下门板,见云出转过头,他踩著竹槛斜身倚在门上,抱起手臂。
"我是不打紧的,不过饿坏了聆秋和他肚子里的小东西,却怕你要心疼了──快晌午了,是你下厨呢,


还是要我勉为其难?"
说是勉为其难,但他几曾下过厨,不过还是在挤兑对方。微扬下巴看著那两人,存嘉似笑非笑的眼角挂


著慵懒。
云出这才想起雨涟不在,一笑起身。
"是我忘了,这就去。"
说著,将聆秋腰後的软枕垫好,他却又顿了一顿。
"你留下陪他?"
看向存嘉,云出眼里尽是温柔。
但存嘉却哼了一声,别开脸。
"那要瞧我高不高兴。"
知道对方总不过是口是心非,云出又一笑,迈步离开。
看著人进了厨灶,存嘉的神情却渐渐冰冷下来,没了之前的软意。
"你是故意的。"
他迈过竹槛,反手扣上门。
聆秋似乎听不懂他说什麽,只是垂眼看著腹中胎儿,却不回应。
可那副淡漠却只有让人更加恼恨而已,存嘉咬牙走到榻前,扯起对方覆在小腹的手臂。
"不是你要到这儿来的麽?不是你说与其三个人辛苦不如放手麽?那为什麽还这样?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都不肯给我!你根本只是摆个样子做给他看,让他以为你宽宏大量,以为你不计前嫌,让他继续亏欠


著你罢?这样你觉得安全了麽,你觉得不会失去他了?!"
聆秋仍是沈默,但眼中的神色却越发淡漠,几近冷酷。
有些骇然地看著那冷澈的目光,存嘉放开对方微微挣扎的手臂,转过身不去看他。
"昨天我还在想,要是我也同你一样,能生下他的孩子,那现在的情况一定不一样。不过今天我不这麽


想了──你什麽时候到了要靠装可怜来挽留他的地步?你是不是甚至害怕,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云出就


会离开你?!......你什麽时候变成这样的?......"
存嘉眼里莹莹的泪水打著圈,却被他强忍著,不肯让掉落下来。
"这一次你赢了,可还没结束。"
咬著嘴唇,也许他能做的不过如此而已。
存嘉什麽时候离开的,他几乎都不知道。视线不知从什麽时候起就变的模糊了,因为存嘉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才能字字都像利刃一样穿透他,让他无力反击。装可怜麽?......大约真的是。所以他才要装作离


家出走,让云出去找他,让他知道,他离不开他;所以才要装作晕眩,让他抱著他,让他记著那一年,


他是如何抱著重伤的他,连夜赶了一百多里的路去找人医治。要让他记著,他们曾经是如此相爱......
腹中撕坠样地疼著,扯得心口也疼了起来,连呼吸也变的困难。张开口,却被什麽东西堵著喉咙,依旧


透不过气。他想求助,却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四周仿佛空荡荡的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个人,也看不到


一丝光亮......

第九章

满目的血红让他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清醒过来,那亮得刺眼的颜色就像猛兽,吞噬掉了他的神智。云出呆


呆地坐著,心底空荡荡的一片,只是觉得冷。雨涟不让他呆在房里,他也不敢呆在那里,他害怕会就要


那麽眼睁睁看著聆秋走,只能看著他走,却留不住。他什麽也不能想,因为所有的念头就只是恐惧,满


心的恐惧。
存嘉立在门前,看著那扇紧闭的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仿佛是无动於衷,末了,他回过头看向身後


那一动不动坐著的人。
"怎麽不骂我?"
冷冷的声音倒听起来像是在责备对方。
云出的眸子闪了一闪,就仍又是石像般的呆然。
存嘉走到他身前,扳过他的肩膀,於是云出的眼睛就被迫去看那双亮的让他心疼的眼。
"都是因为我他才弄成这样,为什麽不责备我?"
推开存嘉的手站起身,看著那扇仍旧关得密不透风的门,一直紧绷的神经到了断裂的边缘,那好像重重


山峦压在身上一样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明显。他觉得很累,累得连恼恨的力气也没有。
"......你也不是故意的。"
"哈!你凭什麽这麽说?"
存嘉刻薄地冷笑。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故意害他小产?如果没有这孩子,我就能公公平平地和


他一争,那样的话无论输赢──"
"存嘉!......"
云出打断对方有些歇斯底里的低吼。
"别这样......"
他眼里的伤痛直到此时才让人看的真真切切。
"......如果......连你都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无力地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下去,冰凉的地面越发让人冷得发抖了。
颤巍巍的竹门吱扭吱扭得响著,碾著心头的伤口,疼得人几乎要麻木,却偏还是能感觉得到。
天边的弦月渐渐沈没了,谷中只剩下点点星光带来的微弱亮度,冷冷的泛著白,青色的竹屋仿佛褪去了


好几层颜色,让人有种它快要消失的错觉。云出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门前,两只手贴上门板,然後把脸也


贴了上去。
聆秋......聆秋......
他总是念不好他的名字,因为自幼便不愿郑重其事地唤他,每次说话,都是张口闭口你呀我呀,没有顾


忌。可如今,到了想要唤他的时候,却才知道,他或许可能会听不到......
直到天色将明,雨涟终於打开了门。
云出定定的立在门前,却迈不动脚步。透过门缝,能看到榻上聆秋灰白的脸色,生死不知,他的心几乎


缩成一团。
雨涟的目光从他脸上扫了过去,落在那个木然端坐的人身上。绕开云出,他走了过去,走到存嘉身前。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他扬手在那人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掌印。
存嘉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人却似无动於衷,只是侧目冷冷地看著雨涟,一声不响。
雨涟盯著存嘉的眼神从来还不曾这般凌厉过,手紧捏成了拳。
"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麽?我说这一个月聆秋不能有闪失,你没听到麽?!"
存嘉仍是盯著他看,片刻後收回目光,淡漠地开口。
"我是故意的──"
他话音未落,雨涟扬手又是一记耳光。
"世叔──"
云出忍不住开口,却被雨涟不留情面的喝斥了。
"你住口!──这儿没你的事。"
望著存嘉抚上红肿的脸颊,鲜血沿著嘴角淌下,云出眼中掠过一丝隐痛,噙咬著下唇。
"聆秋他......什麽时候会醒?......"
"不知道。"
"......"
"他能不能醒过来,也还未知。"
雨涟冷冷地说,仿佛没有感情,一点不期待。
□□□自□由□自□在□□□
云出守在聆秋榻前,这已是第二个夜晚。人依旧未醒,但胎儿保住了。雨涟说是因为聆秋心底对这孩子


太执著,所以才会这样,但这对他自己来说却绝无益处。云出什麽也没说──他又能说什麽,他从来就


对那人的固执无可奈何。雨涟原本要打掉孩子,可聆秋有一阵清醒了片刻,只是看著雨涟,也不说话,


也不哀求。看到那目光,雨涟便不敢了。没了这孩子,只怕聆秋也就没了生恋,从此是行尸走肉,所以


他下不去手。这些话只让云出越发不能自处。他欠对方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却该如何去还?他一点


头绪也没有。
身後传来几乎无声无息的脚步,云出回过头去,看到存嘉站在他的身後。
"我想单独陪他一会儿。"
他说。
看著存嘉的眼睛,云出略迟疑了一下,站起身。
"不用怕,我没打算做什麽。"
存嘉只是望著聆秋,却不看他一眼。
心知对方误会了,以为自己担心他不怀好意,云出却没解释什麽,只是静静走了出去,带上门。
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这让存嘉怔怔地望著那消失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他是故意要那麽讲的,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幼稚的像要自虐似的,故意去惹对方。苦笑一声,看向床榻上的人,聆秋那


沈静的模样看上去就像熟睡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总似多了一分戚容,揪得人心头发紧,喉咙发烫。
存嘉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压平对方的眉心。若非聆秋毫无血色地躺在这里,他竟还不知,直到今日,


他依旧还不曾忘情。而云出,则更不可能。就算他夏存嘉对他而言重逾性命,可聆秋对他,却是像呼吸


一样,离开便无法生存,便再也不是活著的人。
"如果躺在这的人是我,他也一定会焦急心痛,我知道......可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得像个孩


子......没有我,他一样活得下去。可没有你,他便是活著,也没了生气......"
讲出这番话,陡然间便似乎轻松许多,其实放开手,好像也不是那麽难。存嘉想,他到底还是输了......

存嘉离开了。没有留书也没有告别,有些事本也不必挑明。云出似乎早有预感似的,也不觉得意外。他


知道那人本就只有一身的骄傲,如今这样,离开是唯一结果。
又过了两日,聆秋终於醒了。昏迷了数日,人几乎憔悴的不成样子,可醒来後,眼中却看不到多少虚弱


,只是那双带著倦意却依旧幽邃的眸子里,有抹云出无法捉摸的颜色。
"存嘉呢......"
微弱的声音细如游丝,几乎一扯就断。
云出望著那双看不透的眼睛,只能如实的回答。
"......他走了。"
聆秋的目光抖动了一下,却又似只是人的错觉,看不出悲喜的脸上似乎一丝情绪也没有。
"去了哪里......"
"......不知道。"
云出不由垂下目光:知道又如何?他既什麽也不能做,不如不知。
聆秋的眼神似乎越发的飘无。
"他回长安去了......"
云出一怔,盯著那双落在他身上的眼睛,却不确定那目光是不是将他看在眼中。这算什麽?试探麽?还


是考验?还是逼他剖开了心,让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们不离不弃?......心底里究竟是伤心还是失望,他


也不知道,只是像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却无从辩驳更不能反抗。他只能那麽定定地望著对方,无


法开口。
聆秋静静的合上眼,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雨涟的悉心调理下,聆秋的状况总算稳又定许多。只是随著胎儿成长,他的负担也日渐沈重起来,身


孕渐渐巍然成势,腰背不堪负荷之外,躺得稍久便会胸闷气短,原本有些气喘的宿疾也开始变本加厉。


云出几乎寸步不离他左右,生怕再出丁点意外。但这些却还都在其次。
聆秋的情绪自病愈後便一直消沈,恹恹得不愿讲话,不似传闻里那些有孕的妇人一般喜怒无常,可那一


片疏懒冷漠却只让人更加担心不已。云出虽极尽了温柔地照顾他,仍是难以换得半分笑颜。有时连雨涟


都看不下去,可那人偏就是能无动於衷。倒是云出对此看的淡然,只是一味地体贴,也不在意聆秋的漠


然,反而见他的不适日益加重,越来越悉心,雨涟也只能由那两人痴缠去罢了,他也累了。存嘉的离开


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了结。
如此又过了两月,已是深秋时节。

坐在檐下的矮凳上缓缓扇著茶炉。长发松散地束在身後,垂如流瀑。偶然一丝乱发自耳後坠落,随意地


抬手拨回,衣袖滑落到肘弯,便露出水青衣衫下象牙色的手臂,细如凝脂。
不同於聆秋的清幽,也不是云出的俊美,更不是存嘉那一副骄傲颜色,平淡无奇的五官只能称得上淡秀


罢了,中上之姿,可他身上便是有那样一种独特,令人为之停留驻目,却又不知为何。只可惜,这样的


独特从未被那该看到的人看入眼中。
釜中渐渐滚起鱼眼泡,雨涟从容地汲出一瓢,用竹片缓缓搅动沸水,撒入菊瓣。汤花随著搅动的沸水越


飘越多,兑回的汤水激起棉厚的茶饽随著浪花起起落落,便如浮世。
静静分了茶,熄灭炉子,雨涟捧起一杯送入房内,递向床榻上的人,又无声地执起烛台,转身离开。
山中夜风凉透骨髓,他虽常年经药石熏染,可也抵不住这股寒意。略微缩瑟了一下,雨涟将烛台放在石


几上,矮身坐下。
一片夜色里,时间的长短也似乎失去准绳。存嘉离开已有两月,这山谷中除去冷暖的变换没有任何改变


,但山外面,有些事情也像天气一样,慢慢在转冷。
过了许久,扑簌的声音终於响起,雨涟从凳上起身,伸出手,月光下变成银灰色的鸽子落在他的手臂上



取下绑在鸽腿上的芦管,抽出卷折在内的字笺,小心展开,雨涟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什麽事?"
云出不知是何时出来的,雨涟沈重的颜色令他心中一沈,天就的灵敏直觉已经嗅到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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