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帝女镜————阿吴
阿吴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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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后,紫扬遇到了同族小辈的独生儿子。他牵着老实而腼腆的年长恋人,眼神里透出紫扬再熟悉不过的光芒。而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是用这种腻得化不开的目光,悄悄追随着苏遥。片刻都舍不得离开。纵使苏遥在众仙面前王母面前陷害他偷窃仙石,那份痴恋的心情仍旧没有改变。
他安静地回想着,拖着腿翻了个身,扑哧扑哧给自己打扇。怀里一只白毛团子正窝在他心口处甜睡,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哎,咱们狐狸都快成傻瓜蛋了。

紫扬无奈地戳了白团子一下,哀叹道。
第四十四章
它个头虽小,牙齿却甚锋利。雪白雪白的牙齿闪着寒光,成功逼退了踩住它尾巴的黑毛蹄。觉得面目无光的紫扬低哼一声,立刻拔足飞快地跟上去。然后猛地跃跳起来,不偏不倚地压住正急切地想奔到恋人身边的小狐狸。
"你只会让情况越闹越糟。"
黑狐狸咬住小狐狸的脖子上的毛皮,心中默念一声起。两只一大一小的狐狸瞬间回到了道观紫扬的寝室当中。屋角燃烧着的檀香还在慢悠悠地冒烟气,算算前后,不过呆了小半个时辰。
"好累。哎,这帝女镜下回再去拿吧。"
紫扬恢复人身,赤裸裸地瘫在榻上喘气。小狐狸无奈地抓了抓嘴巴,踱过去叼起紫扬扔在地下的长袍。把衣服拖到紫扬手上。眯着圆圆的琥珀色眼睛监督他把衣服穿好。
"好了好了,别瞪我。你也不看看那场面多乱?那太后又害怕白狐狸。你若是贸然跑出去被侍卫抓到...我可不想去的时候带着只狐狸回来的时候只拎着张狐狸皮。"
紫扬往里面懒洋洋地滚了滚,避开小狐狸的爪子攻击。它对被强行带回来的结果非常不满,埋头只顾往紫扬腰背上抓挠攻击。
"吱吱!"
抗议的叫声,内里全是不满。小狐狸想起陶文清倒下去的情景,忍不住眼泪汪汪--他为什么那么瘦?神情又如此悲伤?照说离开他以后,他应该很快乐才对。再也没有人约束他,强迫他做违心的事情爱不爱的人。
"不要担心,陶文清没事的。他一直没看到你的尸体,突然听见消息自然受不住。"
紫扬一直等小狐狸消了气精神瘪了以后才说话,伸手捏住粉红色的肉垫子,轻轻地抚摸。
"我应该把你的尸体埋深一点才对。是我疏忽了。"
他在遗体旁边等了数日,几乎绝望时才等到小狐狸的诞生。一时高兴,草草掩埋一下便算了事。没想到反惹出乱子。因为对他而言,小狐狸就是徐愫,徐愫就是小狐狸。两者没有任何不同。就算属于人的肉身消亡,只要勤加修炼,想要任何类型的肉身都能变化出来。别说变出徐愫的模样,就算是化成陶文清,亦是打个喷嚏的功夫。
小狐狸抬头看了看紫扬,含着眼泪又俯下身去蜷起来。翘起来的嘴巴嘟哝着挤出个单音,刺得紫扬整个跳起来。
"什么?你骂我是笨蛋!"
"吱吱吱!"
"你的确没死!干嘛要为具没用的肉身纠结!"
"吱吱吱!!"
观点完全不同的一人一狐彼此瞪视,吵个不停。
这场幼稚且难看的争论去到最后,还是紫扬首先认输。这不是因为他从来不是一只难说话的狐狸,而是不得不屈服在小狐狸不依不饶的爪子攻击之下。坚持要返回宫中察看陶文清情况的小小白团子两只爪子轮番上阵,又打滚又蹬腿。累了以后干脆挂在他后背上,一只爪子勾住衣服领子一只爪子往他手臂招呼。远远地看,还以为紫扬养了只会爬树的猴子。
关门,燃香,静心,念咒。紫扬低喝一声显出原型。两只狐狸身影闪动,瞬间已抵达目的地。
"靠,都被你挠得没毛了!"
紫扬在半空中优雅地转了个身落到地面,发觉随着动作飘落的还有大束大束的黑色绒毛。当即心痛得跳起来指责罪魁祸首。不料这悲愤的谴责声稍微过了头,引来了两个守夜人的注意。提着灯笼往两狐藏身处走去。
"快,快,往那边去。"
黑狐紫扬飞起一脚,踹在白狐徐愫身上。但白团子却丝毫没有反应,眼珠子傻愣愣地看着前方,嘴巴微张。
"吱。"
"什么?这里是你王府后花园?"
紫扬有点吃惊。他是追索了陶文清的踪迹进行移动的,但没想过王爷府里的人会放他进来。
"可能是你那具烂身体被移送过来了。"
它耸耸鼻子,果然在风中嗅到一股腐烂的臭味。虽然混杂在浓郁的香气当中,仍然无法全部掩盖。
"吱,吱。"
白狐狸顿时慌了神。急急地朝四周看了圈,选定方向撒足狂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那个被抛弃的躯体腐烂成什么摸样。本来就被水泡得又胖又肿,埋了那么大半个月,肯定都烂得认不出人来了。它可不希望陶文清看到这么吓人的遗容。别的不说,就那味道就够恶心的了。
跌跌撞撞地沿着屋角狂奔,小毛团子趁着来往人员不注意,仗着自己身上的颜色优势猛地跃进灵堂一侧的白布帘后面躲起来。透过缝隙小心地往外看。
虽然事发仓促,但这个临时布置出来的灵堂仍然不失气派。碗口大的白蜡烛齐齐整整地列成两排。这些经过特殊工艺制作的贡物每一根都散发出足以掩盖尸臭的异香,是皇帝命人连夜送过来的珍品。更不要说屋内其他摆设。件件都极其难得,倒不辱没徐愫的王爷身份。
皇家信佛,特地召集了三十来个有道高僧在院外诵经为亡魂超度。所有人都冷静得过分,唯有几个跪着往火里扔纸钱的丫鬟忍不住泪水。呜呜地小声哭泣。
"别哭了。"
陶文清素衣素服容颜憔悴,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惨淡淡的一片白。整个人除了那头黑发,竟似要和身后白色布幕融为一体。其说话的声音也低不可闻。仿佛那短短数字,便耗了他大半精力。
被安慰的丫鬟背过脸,不搭理他。旁边一人伸手撞了撞,悄声说。
"哎,人都没了。何必再赌那么一口气?况且小王爷是片刻都离不开他的,他自愿来守灵亦是好事。小王爷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高兴吧。"
认真倾听着的小狐狸听见这句,不由得欢喜得用后腿站直身体,扒住跟前的白布连连点头吱吱乱叫。紫扬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
"想给他涨工钱也得你能练得变化自如才行。乖,小心别一时激动蹦出去。吓着人可不好。"
这一盆冷水来得好彻底,浇得白团子顿时心灰意冷。紫扬曾对它说过只要法力修行到达一个程度,他便可以变化成人。但是要达到这样一个境界需要多少时间,没有人敢打包票。
它低头,望着蹄上粉色的肉垫发呆。之前它从未担心过未来,不觉得这个毛茸茸的身体会带来麻烦。但如今看见陶文清恍惚呆滞的模样,自己却无法上前安慰拥抱他。就连光明正大地现身都做不到。

众人守候一夜,天色逐渐放亮。陆续有人来替换守了整晚的人去休息。只有陶文清仍旧守在原来的位置,痴痴地看着下人把烧剩的残烛一根根换成新的。
"可不可以,开棺,让我看一眼。"
他垂下眼眸,等了片刻才再开口说话。看得出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以为老管事太监为首的一行人生生吓得愣住。

第四十五章
们的犹豫皆因发现徐愫尸首的现场简直惨不忍睹。他蜷着四肢卧在一个不深的土坑内,离家时所穿戴的长袍饰品全都消失不见。泡得发白的尸体肿胀腐烂,爬满蛆虫。刺鼻的气味令人隔了三丈远仍想作呕。好几个贴身侍候的老家仆轮番察看勉强凭胎记才辨认出来。现在陶文清提出想开棺再看一眼,实在令人为难。
"我就看一眼...求你们成全......"
陶文清以为是自己此前的绝然表现令管事们不快,而且虽然棺钉未敲,但人已入棺,循例不可再开以免惊扰死去的灵魂。不由越发悲伤,跪下来哀求道。
"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便是死也无法瞑目!"
"罢了。就开一半,让你,见见吧。"
资历最深的管事太监软了心肠,挥手示意小厮们合力移开金丝楠木做的棺材板盖。才刚开了条缝隙,立刻有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腐臭味涌出来。熏得人胃液翻滚掩嘴捂鼻。
"吱!!!!"
眼看自己的恐怖遗容就要被情人看见,小狐狸终于按奈不住。长啸一声从布帘里奔跑出来,绕着陶文清脚下疯狂绕圈。嘴巴更咬住他衣服下摆,拼命将他往外拉。不许陶文清接近半开的棺材。
"狐狸?狐狸?是狐狸啊!"
"快,快赶出去。"
"谁去叫大师?!"
大家开始都只看见团白色的影子突然冒出来。等认出是只狐狸,顿时乱了手脚。毕竟京中流传曜贵妃是狐狸精已久,连真龙天子都被她克死。所以在这种敏感时刻看见狐狸,心中多少还是会害怕。混乱中有人拿来长木棍,远远地用一端往小狐狸身上狠命打。来不及思考的陶文清见状立刻背转身体掩护它,结结实实地替小狐狸受下这力度十足的一棒。
"吱!吱!吱!"
棍棒打在肉身上所发出的沉闷声响落在小狐狸耳里,无疑是往沸油里加冷水。顿时就炸了。它愤怒地瞪起眼睛怒视那个不识好歹的下人,毛发全部竖起,露出尖而小的牙齿呼哧呼哧喷气。那恐怖的凶猛模样让众仆人更加惊恐。
"真是麻烦...又给我惹乱子......笨蛋啊。"
紫扬目睹这场人狐大战,几乎想就这样撒手不管。但想到那面关系到他未来的帝女镜,不得不强压下怒气。爪子在半空中划下咒文,砰地变出阵阵紫色浓烟。
浓烟有异香,闻者皆倒。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就连陶文清亦未能幸免。他强撑精神,抢在意识失去控制前死命抓住小狐狸的尾巴不肯放开。他力气大得令小狐狸吃痛,但又舍不得挣脱。只好回转身体一点一点地舔缠在陶文清指间的长毛,想减轻被扯住的痛楚。
"阿愫...不要走。"
陶文清拽着狐狸尾巴,情绪得到些许放松。也让一直无处发泄的悲伤像决堤洪水般自心中涌出。无意识地反复喃言,声声都是徐愫的名字。哀痛的声音闹得小狐狸眼眶也不由得跟着红了,伸出两只爪子抚慰地在爱人瘦得不成样子的肩背轻轻抚摸。吱吱地跟着回应。
"真痴缠啊。"
紫扬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冷笑。
"你不记得是谁把你逼成这样子了?"
"吱。"
"唉,他有什么魔力?就叫你两声阿愫阿愫就让你尾巴都翘上天了..."
"吱吱。"
小狐狸丝毫不在意紫扬的讽刺,反而转向抱住陶文清的手腕快乐地卧在他手侧。来了个小狐依人。那白痴的模样气得紫扬快要吐血。抬爪按在陶文清天灵盖上,替他解开眠咒的法力。接着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小狐狸朝紫扬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再回过身对上的却是陶文清那双写满悔意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它,似乎怕它会凭空消失。
"吱~~~"
拖着撒娇的声调,白团子喜滋滋地用鼻子在爱人手背上蹭。完全忘记了紫扬的叮嘱,要坚持冷酷冷漠敌视。温顺乖巧得令陶文清一时不敢相信。
"阿愫?"
试探的询问,换来白团子欢乐的点头。告诉陶文清,它仍旧如往昔那般爱他敬他。可换来的并不是陶文清的笑脸,而是两行止不住的眼泪。他哭泣着,搂住如在雾中的小狐狸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就往棺材走去。等陷入甜蜜幻想的小狐狸察觉苗头不对时,陶文清已经推开半开的棺板,将那具腐烂得不成人形的尸体遗容看得一清二楚。
"吱!!!"
扒在陶文清怀里的狐狸望着自己恐怖的腐坏肉身,立马吓得狐毛直竖。想它徐愫当年是何等俊秀风流优雅,现在居然变成能把活人吓死死人吓活的鬼模样。真真是天妒红颜啊!

第四十六章
"吱!!"
这等恐怖难看的遗容,只会让陶文清的自责越发沉重。小狐狸急中生智忙上跳下窜,好不容易才把陶文清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再把胖乎乎的爪子按进灵位前的酒杯里沾满了酒弄湿毛发拔出来在案上写字。虽然字迹歪歪捏捏模糊不清,但好歹向陶文清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它徐愫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就是壳子蠢了一点,是只白毛小畜生。
"吱!吱!"
小狐狸急匆匆地忙了一阵,回头看见爱人盯住酒字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立刻昂头嗷嗷地乱叫。又拍胸口又打滚。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以证真心。
"别揪身上的毛。"
陶文清这才回过神来,擦掉脸颊上的泪水轻声劝急得快发疯的白团子。
"我知道你是阿愫。第一眼就知道。"
"吱~~~"
小家伙得意地转了个圈,呼哧呼哧地顺着陶文清脚边往上爬到他肩膀处停住。鼻尖抵在颈间,亲密地蹭个不停。陶文清伸手圈住它,勉强挤出抹笑。
"你怎么不咬我了?"
"吱?"
白团子哪里还记得之前它根据紫扬指示所做出的野蛮举动?小脑袋像拨浪鼓一般猛摇,示意它绝不会伤害陶文清一根头发。
"你不恨我...倒叫我如何是好......"
陶文清轻抚它头顶软毛,神情仍旧恍惚。
"是我逼你害你。阿愫,我应该一命偿一命。"
小狐狸听见这句,险些没哭出来。想它辛苦解释大半日,结果还是没有把道理说清楚。反倒有越描越黑的趋势。
它没了主意,干脆探过去吐出舌头在陶文清干裂的嘴唇上舔了几下。再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跟在它后面走。

穿过回廊,花厅,小花园,小狐狸顺着再熟悉不过的路线,径直把人带进了往日两人同居的院子。就是在这个院子里,陶文清向他恳求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放手。最终导致失去清醒的他离家出走跌进河里生生淹死。
陶文清停下脚步,不安地低垂头颅。还是走在前面的白团子回身叼住他的衣袍不住拉扯,才把他带进屋内。领到桌前坐好。
"吱。"
只得两只拳头大小的白团子用小小的爪子笨拙地摊开案上宣纸,再在砚台里沾了满爪的墨汁,刷刷地往纸上写字--用酒在铺满白绢的灵台上写字,淡而糊的字迹实在让人看不清楚。唯有用白纸黑字解释,才能令它放心。
墨汁比酒容易掌握,一划一道痕。乐得狐狸团子整个趴在宣纸上,细细地写出它心中想对陶文清说的一切。千言万语凝于一处,化作纸上一句我心依旧。
我心依旧。
短短四个字,已足够令陶文清羞愧不已。偏偏那只满心欢喜的小东西还嫌不够,尾巴一翘一翘地抖着又写出四个大字。然后撑起身体回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爱人等待夸奖。
"无怨无悔。"
陶文清轻声念出宣纸上新添的一行字,每一个都像带刺的鞭子般狠狠地往他心上抽--此前他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准备接受徐愫一切的讥讽报复。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纵使只剩小兽化身,徐愫仍然坚持当初的心意。毫无怨恨。
"如果你就那样死了,无法复生。黄泉之下也不恨我狠心薄情嘛?"
他顿了顿,伸手去招身上染得一片白一片黑的小狐狸。小家伙立刻飞奔过来,抱住他掌心轻轻地蹭个不停。毛绒绒的尾巴来回摆动,向陶文清传递它那雀跃的心情。
"为什么你不恨我?你应该恨我,恨我入骨。"
陶文清低下头,冲着那只因为能与爱人重聚正不断吃豆腐占便宜的小狐狸发问。逼得它不得不不情愿地放开,走过去继续"写字"表白。
"我错在先。"
"天真鲁莽。"
"活该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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