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回兰月轩,去养心殿等朕。”晋盈识破她欲逃之夭夭的诡计,出口制止,云白鹭心虚地走了回来,轻轻道了句:“诺。”
“今天朕不会再放过你了。”
云白鹭听闻,身子一僵,讷讷道:“可是,国医说我的身子还要将养……”他怎么能当着竹珺的面这般说呢,真是没羞没臊。
一个爆栗,云白鹭捂住自己的头,觉得很无辜。“也不知你脑袋里想得是什么,朕的意思是你今日必须把燕窝给朕吃掉。”
她以为他不想吗?只是她的身子愈发单薄,看着就怪让人心疼,若是连些补品都不吃,不知还会瘦成什么样,现在这幅光景,他想下手也不舍得啊。
“能不能换成别的?”云白鹭试探问道,喝了那么多天,看见燕窝就想吐。
“那就换成木瓜阿胶汤。”
云白鹭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只有低头的时候能看到些肉,她急忙挥挥手:“不不,还是燕窝好了。”
某鹭落荒而逃,晋盈愣在原地,恍然片刻,嘴角还残留着得意的坏笑。他想,她最好的时光没陪着她,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缺憾罢。
霖国与陈国最终还是开战了。既然两方谈不拢,那当初的一纸和谈书便也作不得数。
而此次战况却是不同于此前,今时不同往日,陈国实力日益鼎盛,甚至敢和霖国有所抗衡,便不能像之前那样保证每次战争都大胜而归。
长安候云凯奉命率领增派的永定军与陈国边境大军正面交锋,却在半月内数度传来急报,尽管都化险为夷甚至险胜,这几个急报依旧搅得满朝人心惶惶。
云清和因担心云凯的安危,向晋盈请命派兵增援。而晋盈则以“左将军宜恪守本职,统率好禁卫军即可。”拒绝,此事便算作罢。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今日边关传来急报,侯爷,侯爷被陈国擒住了。”一大早竹珺就匆匆赶来将朝堂上听见的事情告诉自家娘娘。
手中的茶盏滑落,碎成一片一片,云白鹭神情发愣:“再…再说一遍。”
“侯爷被陈国擒住了。”
“不会的,不是说派去援兵了么?”云白鹭试图安定下来,扶着椅子把手慢慢站起,洒落在裙上的茶水便顺着这动作落在地上,却也无暇顾及。
“皇上的确是派了夏常将军去支援,但他不听副将郭钦的劝告,连夜抄近路走,中了陈国的埋伏,八千士兵,只剩下五百。”这都是今日朝堂上明面上商议的事,她打听到也就不奇怪。
云白鹭此时已经冷静许多:“叫云欢云溪过来。”
提笔疾书,云白鹭飞速写了两封信,提笔落款,封入锦囊。
“左手的这个锦囊给我娘,如果我一月内赶不回,就送过去;右手的是给皇上的,先晾他三日,再把锦囊给他。记住了吗?”
云欢云溪齐齐一礼道:“记住了。”
竹珺看着云白鹭这架势像交代遗言一般,便急忙按住她道:“娘娘,奴婢还没说完呢。”
“什么没说完?”
“陈国虽然擒住了候爷,但据说是好吃好喝供着的,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咱们再打一仗,把侯爷救回来不就好了么?”竹珺还算乐观,既然人家没对自己侯爷施加什么酷刑,还好吃好喝地养着,说明郦公子还是念旧情的。
“愚蠢。”云白鹭甩开竹珺的手,自去整理行装。
“娘娘……”见云白鹭神情如此严肃,甚至还怒气上涌,她觉得十分委屈,明明自己说的并无不对,为何娘娘要这样对她?
“陈国礼遇我爹,证明那是在招降,虽然这两日霖国的朝臣还不会说什么,时间久了恐怕我爹还没降,就会被说成投降了。”
竹珺突然跪了下来,眼泪簌簌流了出来:“娘娘,奴婢明白了,是奴婢见识短,可……可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啊。”
云白鹭站定:“你起来罢,现下我有一个办法去救我爹,只是要搏上一搏了,你跟不跟我?”
“跟,跟……”竹珺急忙起来,也跟着她一起拾掇。
只要趁着后宫角门打开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就不会被这宫中的人发现,这样自己才能早日赶到陈国。望着天色,云白鹭只能更加抓紧时间。
她不允许长安候家父身处险境,她更不允许他忠君爱国却要背上投敌受降的污名。而流言如刀,伤人不流血,却会痛上千万倍,何况这还是没有网,没有电,没有卫生巾的古代,走错一步都有可能落入万丈深渊。
上辈子她不是没背过污名,那种诛心受戮的感受至今都没忘,太痛太苦,她不愿相同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而近日来的战乱纷扰,让晋盈整日在朝堂和御书房的两点一线间穿行,两三日没见云白鹭,也就没觉得奇怪,毕竟之前他是总往兰月轩跑的。
而近日陈国放来消息,说长安候云凯已然决定接受他们开出的条件选择投降,并在陈国被封为了永定候。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晋盈是坚信云凯的人品的,先皇也曾言明此人值得信任,但众口悠悠,他一人如何封得住?
因而这消息一传来,他首先担心的便是,若这个消息被兰妃知道了,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如果说云凯刚正不阿,那他这个女儿可是比他还要强硬许多,晋盈担心她会因为名节有辱做出什么他控制不住的事来,以前类似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周童,随我去兰月轩一趟,周童……”晋盈唤道,怎么近日他愈发迟钝了?
“奴才在。”他从门外小碎步赶来,见晋盈一脸忧色,心下不禁叹息。“皇上说要去哪儿?”
“去兰月轩。”
这回换做是周童一脸忧色了,“这…这……兰月轩去不得啊……”
“为何?”
就在方才,云府出来的小侍卫长云欢把他拽到一边,塞给他一个锦囊,告诉他:“周公公,皇上若说去兰月轩一定要拦住,拦不住就把这锦囊给他,拜托您了。”
其实,当他知道兰月轩的正主已经不再这宫中之后,他的内心是崩溃的。但这些都不能告诉晋盈。他便委婉道:“兰娘娘此时定在为长安候之事忧心,若皇上过去,恐怕更惹得她伤心啊。”
晋盈摆摆手:“那朕便坐坐就回。”
周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兰月轩真是去不得啊。”
晋盈抬眼瞥向他,这眼光让周童心底一寒:“你有事瞒着朕,对不对?”
“奴才没有隐瞒皇上,皇上一看这锦囊便知。”他不由得一叹,兰娘娘啊,公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他这一长叹后一抬头,晋盈的脸色已然变了又变,少顷,他恢复正常脸色,啜了口茶:“把陵王给朕传来。”
?
☆、马不停蹄
? 通往边关的黄沙古道上,两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正快马加鞭地往陈国赶去。
陵王一边打马,一边抱怨道:“哎,我说云溪,你家主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后面的马上,云溪也是手边不停地挥动着鞭子,在尘土飞扬中,他大声回道:“哪有小王爷您让人不省心?”眼前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放浪,自家主子和她相比,可是让人省心多了。
晋越勒马横过来拦在半路:“你再说一遍,我家中放着娇妻不滚,还要跟着你跑去找你家主子,你还敢说我不省心?”
陵王的无赖云溪早有耳闻,而他虽然没有云欢那么能言善辩,实话实说却还是会的:“就凭着小王爷有了妻子就抛弃青官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属下觉得小王爷很不让人省心。”
晋越无奈,若不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绝对没有异心,而装作断袖,他恐怕早已失去了和皇上的亲厚兄弟之情,没想到现在想要怀抱娇妻,养家生子了却又被人误会成始乱终弃。
“驾——”云溪打马,自是绕过难缠的陵王,枉他还以为皇上派他出马能帮上自家娘娘的忙,却没想到他这般不知轻重。
却见本来在落在后面的晋越很快追了上来,他嘴角一勾,使两人的马并驾齐驱,云溪使劲挥鞭,自己可是行伍出身,骑马再骑不过一个金贵的王爷岂不是让人笑话?
而晋越却是一步不肯落下,这让他十分懊恼。少顷,晋越突然伸手把云溪一搂,抱到自己的马上。
云溪刚要挣脱,却见自己的马尾处中了一箭,那马便轰然倒地。
他惊吓之余抬头看看晋越,只见他眉头紧皱,严肃道了句:“附近有残兵,我们走小路。”
云溪突然觉得陵王还是挺靠谱的。
洛阳夏府,户部尚书刘启行色匆匆赶来,待门童将之引入,他便直奔夏常的住所。
却见他正一人灌着酒,面色微红。
刘启拍拍落了灰尘的衣襟,嘴角扬起,启唇道:“夏将军何苦如此?”
夏常抬首将手中的酒壶使劲摔在地上:“一个武将,难得的战机被我搞成这个样子,以后还能有什么发展?”
刘启坐在他身边,自斟了一壶,道:“其实,我也看云家不顺眼多时了。”
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夏常心中所有的怨怼不满,顷刻间因为刘启这一句话升腾起来。他虽然在带兵上不如云凯那么有天赋,但说什么他也是将门世家,本来还能代替父亲照看着禁卫营,却没想到被云清和横插一杠子夺了权,自己只能做了个有名无兵权的右将军。
辛苦带兵远赴边关,却又中了埋伏,带着残兵败将铩羽而归,还使霖国主帅在那一战中生生被擒。即使晋盈合理调度,没有使军心大乱,但他心知肚明,削官流放什么的还是少不了的。
见夏常眼神中变了几变的风云,刘启继续道:“夏家劳心劳力,为国舍家,却得不到重用,我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且不说云凯战功卓著,且不说云清和夺了本是夏家管辖的禁卫营,就单凭宫中兰妃一人独宠,后宫许久未添新人,这将来霖国还不由得她云家说风就是雨?”
“即使夏常将军铁血丹心,但因为你的失误使长安候落入敌方手中,他日兰妃成了云皇后,你以为这笔账她不会找你算么?”
这连珠炮说得夏常那叫一个又怒又惧,他捶了一下桌子:“即便刘大人说得都对,我一介武夫又有什么本钱和他硕大的云家斗。”
“若夏将军能以勤王之名,扶助平王登基,倒时夏将军不仅不会因为延误战机被罚,还会获得更大的封赏。”刘启为夏常倒了杯酒,见他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情:“我手底下无一兵一卒,如何助你们?”
“据可靠消息,长安候被擒的那一日,云清和已经暗中请命单骑前往边关安抚军心,现在禁卫营已经群龙无首。可别忘了,那原来可是你们夏家的军啊,你若是能振臂一呼……。”振臂一呼,然后是揭竿而起。刘启觉得武夫可真是笨啊,自己有什么本钱还不知道吗?还要他点拨,不过武夫也好糊弄,这三言两语就给他说得晕头转向了。
夏常单膝跪地:“多谢刘大人点拨,不知平王打算何时成事?”成王败寇,他也想搏个开国功臣的名头。
“两日后,”刘启扶夏常起身,和声道:“事成事败,全仰仗夏大人了。”
“烦劳转告平王,定不辱使命。”夏常送走刘启,酒也早醒了一大半,夜风一吹,他攥紧了拳头,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同样的夜里,晋逡与云清灵用过晚饭,却坐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
“相公,怎么了?”云清灵觉得奇怪,即便她深知晋逡心中的那个人她永远也取代不了,但新婚几月,他从未如今日这般失神过。
“清灵,我要反了。”晋逡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早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步早晚都要走,同样为庶子,为何皇帝他当得,他当不得?尤其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入宫之后,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但直到现在,他终于放开了,想放弃了,却已经不得不走这一步。眼下让他唯一不放心的,是他身边的人。
云清灵示意他别出声,走到窗边确定都关严了才又折返:“所以……”
“所以,你云家我是一定要灭掉的,但是你,我不舍得。”毕竟是他亲自求来的娘子,哪怕只是为了躲避和陈国的和亲,哪怕只是把她当作那个人的影子,伤害她,他还是舍不得。
“那就灭好了,”云清灵突然轻快一笑,全然不似往日的娴静温婉,“我支持你。”
晋逡很讶然,她却以他从未见过的愤恨神情面对他,对他说:“我对云府没有丝毫感情,而我娘也是因为云白鹭母女才变得疯傻,我又怎能不支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