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肆看着商缄,一路过来就知道他肯定要问,憋这么长时间算难为他了。反正,从昨天答应带他一起来就早有回答问题的思想准备了。
想想才开口,说的很详细--反正他肯定要不停追问下去干脆一次给他全说完就好。接触多了,不知不觉就开始了解对方的秉性,而且,在无意识地接受容忍了他的这种性格。
肖肆说:"那个地方不是一个书店,确切说是个书库。而且只是历史地理类的书库。店主曾经是整个江苏甚至长江一带最有名的藏书家。但是文革的时候,被抄了家。所有家产基本都被抄走了。他的书里,有很多被当时称为‘四旧'的东西,但是其实那些才是真正的国宝级的资料。在被抄家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于是把这些书通过一个秘密的渠道运送去了朋友那里。后来他被批斗而死,他的朋友就带着这些书来到这里。我不能肯定说我要找的书只有他那里有,但是能肯定他那里必然有。"
商缄听完,问道:"那为什么他朋友一定要带着书来这里不回江苏去呢?现在文革过去这么多年了没关系了吧?"
肖肆抿着嘴,好象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最后在商缄殷切的眼神凝望下,还是说了:"那个人,只能呆在这里。"
"为什么?"
肖肆脸一冷:"与你无关。"
商缄叹了口气,刚觉得他柔和下来了突然又这么冷冰冰地不近人情。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讲这么多话,就凭这点,这些天的白眼就没白受。想着不由笑开了。说:"随便问问。那你又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呢?你才来两个月。"说那种小破屋子里有最齐全的藏书,真的有些难以置信。能找到那个屋子更加让人觉得不能用偶然这个词一言蔽之。
肖肆没怎么想就说了句:"我就是知道才来这里上学。"话一出口,就马上抬头看着商缄,果然商缄一脸"怎么会这样"的表情瞪住肖肆--这什么意思?这个学校是全国学子们都梦寐以求的一所名牌院校,他竟然说的那么随便,因为这个书库在这里才来这里上学,也就是说他的重点根本不是学校而是坐落,或者说隐秘在城里的一个小书库?学校上哪里都无所谓吗?
肖肆难得的低下头。去!是被这家伙问习惯了怎么搞的。一听的问马上就脱口回答出来了。果真是言多必失。这些事被他知道就完了不知道下面又会有多少问题出来。
最糟糕的是,自己现在竟然好象不能拒绝回答他。
商缄能猜到他心意似的果然立刻问出:"如果那书库不在这里你就不会来这里上学吗?"肖肆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听商缄慢慢地说:"如果是这样,我真要好好感谢那书库的主人啊......"
什么意思?肖肆别过脸,发觉头顶的光线有些暗。商缄两手撑在他桌子边缘,由上向下望着自己,笑的很认真,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在里面。肖肆烦躁地向后一仰站了起来:"走了。"
那家伙每次看着自己连眼珠都不带动一下,有什么毛病啊。
可是,走到门边又不由自主地稍微一停步,向后看他有没有跟上来。商缄从后面推开门,故意笑着说:"怎么不走了?"
肖肆怒视他一眼,狠狠地转头走了出去。
书库
两人又走回了小屋子门前。和刚才也没有什么不同。不知肖肆从哪里看出不一样,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商缄跟着进去。
昏暗的房子里点着一支蜡烛,微弱的光四周好象立着无数的影子。商缄越发觉得这里根本就是像个鬼屋啊。正对面的墙上有一面落地镜。幽幽地看不真切。肖肆不耐烦地喊了一声:"玩够了吧你!我来找书!"
商缄看见镜子突然向上翻起来,原来只是一张画挂在那里,但是在昏幽的光线下完全看不出来。后面走出一个笑眯眯的老人。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脸上的笑容却好象孩子一样。而且是个深刻的轮廓,竟然是个外国人。
"肆少爷啊,你怎么看不到我都不担心一下啊?"中国话说的字正腔圆。"啊,还带了人来吗?来来,坐,不好意思啊。"后面的话是对着商缄说的。老人的手在墙边的开关上一按,房子豁然间亮堂起来。商缄这才真的大吃一惊。
外面看起来风中残烛的老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支蜡烛老实说跟着肖肆已经完全融入这异时空他倒没觉得奇怪,可是一开灯头顶的十八寸以上的水晶吊灯,上等彩皮料的沙发和红木桌椅才让太过超出他的预料了。仔细看摆着蜡烛的桌子竟然是打蜡而并非上漆。如果不是百年上的古物就是现在天价的工艺品了。
商缄看着肖肆,后者一脸不耐烦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好象回自己家一样随便。说:"我担心你干什么?"
老人又端出一套彩陶的茶杯泡好的红茶放在商缄面前,说:"唉--最近这里啊,有户人一家四口都被杀了,凶手没拿走一分钱。是个奇案啊,现在还没破。就在这巷子后面的市政楼里。肆少爷不担心我也被杀了啊?"
肖肆不屑的嗤笑一声。
商缄听这么一说倒想起来了,问:"是上个礼拜晨报上登的那件事吧?当时闹的很厉害啊?"
肖肆对老头的生死完全没兴趣。说了句:"我进去挑书你等着。"说完,撩起画着镜子的壁纸就钻了进去。
商缄已经站了起来,听他说完又不得不坐回去。
眼看着那老头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不由掩饰性地笑了笑,说:"呃......那个,咳,肖肆他经常来这里吗?"
老头似笑非笑地说:"肆少爷自己常来,就是没带别人来过。"
商缄心里暗暗骂了句:老狐狸你他妈一老外在肚子里倒什么是非呢!不过也有点暗自得意。自己是肖肆第一个愿意私下交往(这个词= =)的人呐。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头聊了快四、五个小时,听他一件件地讲这些家具的来历,讲文革的残酷和愚昧,讲他在中国如果营生......饶是商缄耐心再好也坐不住了。眼睛不住地往壁纸那里瞟过去。老头看着商缄急不可耐的样子,暗暗一笑,说:"咳咳,这个商少爷啊,你想不想知道肆少爷的性格为什么这么孤僻呢?"
老东西你八卦到你家少爷身上去了不怕他一会用眼神秒杀你?不过商缄当然是非常以及特别想知道的。
但还是不能表现太明显,万一肖肆飙了只推说陪老爷子聊天他老人家那么一说我这做小辈的又是客人只能那么一听啊。
于是说:"您老爷子知道就随便讲讲吧。"
老头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哎--其实我也不是很知道,只是听说,肆少爷小时侯被父母丢进了黑房子里......一连三个月,那房门都没开过,终日的不见太阳。再后来,被人抱出来的时候就不会笑不会哭了。"
商缄听了这明显有着胡编乱造成分的话,心里却一阵发疼。肖肆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他会如此没有丝毫融入人世的兴趣?让他丧失了一切体会和接受感情的能力?让他排斥和他人有任何的接触?
想到他断然拒绝靠着自己睡觉的犀利和厌恶的眼神里,有一丝自己没有错落的惊慌。胸口就觉得发闷。
"他的父母......丢下他去了哪里?"商缄平静地问。老头摇摇头说:"唉--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作孽啊!我也是听我以前的老主人说的,具体很多情况我也不清楚,看到肆少爷的表情谁又敢去问他这些呢?"看了商缄压抑的表情一眼,又笑了:"说不定,商少爷哪天就能问出个一二三四来。"
商缄听了不说话。默默想着那种可能性的百分比。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壁纸后面。老头也终于不罗嗦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肖肆终于走出来,脸色明显地疲惫。商缄想想也是,看他昨天晚上就没睡好的样子,在车上跟睡不安稳。这从早上到下午这么重的脑力劳动下来,一口水都没喝,恐怕是累坏了。连忙站起来说:"肖肆,书挑好了?我们早点回去你也早点休息吧?"
全然没想到自己也陪着累了一宿一天的。
肖肆摇摇手。商缄这才注意到他两手空空,问:"怎么还没挑好?"
肖肆还是没说话,坐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真的累了,这里的书,有些是不能带出去的。有些也没必要带出去。捡重点部分就抄了下来。除去要带走的五本资料,还有的内容全凭自己手抄。今天一共到现在抄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内容。稍微一休息再继续。至于这家伙,肖肆抬眼看到商缄关切的眼神,心里又别扭起来。叫他趁早滚回去吧......或者,一起吃完饭之后。老头适时地出现问:"肆少爷,我先给你们打电话叫送点吃的过来还是订个馆子你们过去吃饭呢?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肖肆点头,说:"无所谓。"
老头呵呵笑着,又变了主意:"干脆我去前面帮你们买点回来吧!订的怕他拖时间。"说完不等二人有什么反应就猫着腰出去了。
肖肆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弹出一根轻咬在嘴里,然后"啪"地一声打响了打火机。那清脆的声音让商缄定格地目光抖动了一下。他抽烟的样子......很好看。微微垂下的眼眸,显出一种平静。应该还是累极了,不然,他不会在人前表现出疲劳。
他无法有更多自以为是的想法。因为,那时候,连肖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那么在乎以什么形象面对他了。已经,不那么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强硬和冷漠了。
一心一意
"肖肆......剩下的内容还多吗?"
帮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眼前。
想不接的,停了一会,终究还是接过到自己手里,是水的热度吧,那茶杯,暖得让人放不开。肖肆一只手握住茶杯,说:"恩。今天我要住这里。你自己回去。"
"......"商缄沉默着。
肖肆不耐烦地"恩?"了一声,示意你听到我的话没?
商缄苦笑着,"好......没有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
商缄还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他已经这么果断拒绝了自己就不要再上秆子求着了。站了起来,坐了几个小时的腿有些僵,淡淡的笑容也是僵在脸上的。扶着桌子让自己站好了,然后说:"那我现在就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校车了。"
肖肆也不挽留,照例"恩"了一声。
商缄走到门口,漏进房间的微弱光线慢慢昏暗下来。一切又变的模糊不清,那个冷峭的夹着烟的侧面轮廓,被细小的橘红火星燎出一圈柔和的光晕。等了半晌,肖肆没再说一个字。空气安静地飘散一种叫伤了心的感觉,最后连眼神都没看到一个。但商缄还是开口说了一句:"时间还多,你别太累了。"说着走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陈旧的木门发出吱扭得声响。肖肆终于回头看着门口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顺手弹掉已经烧到手指的烟灰。
晚上八点半。天上开始飘细碎的雨。在南方城市很常见的,不用撑伞,在灯下远远看去,头发上像撒着一层晶莹的光点。温度随之变低。商缄随手拔了吧头发。再坐下去裤子要湿了。站在马路边一看,夜晚的街道无论怎么霓虹交错,依然是不经意地透露出寂寞。昏黄的车灯在雨丝里时明时暗,这么晚了还堵车,是哪里在修路吧?缓慢挪动的的士里放着一首老歌:"我听见,海浪的声音,站在城市的最中央......我看见,眼泪的决心,你说愿意的那天起......"直到自己漫无目的地站在城市中央,才越发体味到歌里的无奈苦涩。
终于找到一个不大的网吧。没有茶水咖啡提供,没有沙发和电脑边盛满清水的鱼缸和里面游来游去几尾珠子或蝶尾。
可是登陆劲舞团之后,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已经在雨里冰冷的身体连同心都觉得暖活起来。
"心心......"
"恩恩,小皇你来了啊~么死~"女孩换了一套天使的白色连衣裙,站在音箱后面说:"我今天呐等了一天,等到现在肆哥都不来郁闷的~"
再等下去他也来不了--商缄在心里默默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嘿嘿~今天找了个老公挖~想要肆哥做主婚呐!"
"= =。"商缄对于游戏里的感情发展还是不能接受:"不是之前那个......你绑定的名字呢?"
"额......换了挖!那个......对了,之前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的?"
"你......不要这样玩弄别人感情......"商缄有些无力,上次专门挂房聘老公结果没两天连人家名字都忘了。
心心倒很看得开:"哪有玩弄啊?那家伙也有别的号别的老婆啊!游戏嘛,慌撒么?"
慌撒么?就是慌什么,心心和米米最喜欢说的口头禅,还有一句:"尊呢?"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不管游戏也好,现实也好,这个女孩子,总是很清淡地看待所有的事情。有时候也会羡慕这种性格,至少不会伤心......是不是?于是不由自主就问了:"心心,你就没有真心喜欢的人吗?如果那人忘了你名字你肯定也伤心吧?"可是答案不是很明了吗?很久之前她就说过:"感情是撒?本殿不屑!狗血剧看的多了切了,于是BL才是王道!不过那也是感情寄托......恩恩,人一辈子能活几年?撒撒不干光耽搁着找感情上了,还未必能找到真感情。脑子被卷闸门卷住了?你没得到回报就说自己付出太多不值得,等你想放手了又说对方付出太多自己受不了,尊呢么?"那时候还不知道BL是什么意思,现在也依然不太了解。不过曾经心心和米米一边跳一边对自己的衣服加以点评说:"恩恩,攻的很!和肆哥有一比的......可惜技术完全没的比-_______-||"可是所谓的王道两个字,却在心里刻了个印,可以凌驾于世间的一条荆棘路......
和心心在一起跳,歌曲没有固定的快慢。她都随便选她喜欢的歌。曾经一首再见跳了三个多小时。快的跳不到就站,慢的就反,反正"就是图个好听嘛!"
这次是西厢。
看她一直站那里MISS,正想问怎么了,只见她打出长长的一行行字:"我真心爱的人,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他那么高高在上,我连一个眼神都求不到。其他的人呢,我喜欢的也好,喜欢我的也好,真心的假意的,有什么关系呢?"
商缄看了这段话,第一直觉就感觉她不是在说别人而是在说自己。又不禁失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对肖肆......问:"那个人......不喜欢你吗?"
"......他从来不会去喜欢任何人的!"
"那是,怎么样的人?"
"他啊......"商缄仿佛看到屏幕另一头的女孩在笑,笑这个世界的感情:"他是只能让人感觉到绝望的人......"
不等安慰的话说出来,心心又接着说:"不过没关系,爱呢,和喜欢不一样,我觉得,在感情持续到永远之前,都没有资格轻易说爱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心。只有一天比前一天,一秒比前一秒变得更加深的感情,一直持续到生命结束,那时候,才终于可以说我爱他。所以在此之前呢,就不能要求任何的回报恩恩!"
因为已经一心一意爱上一个得不到回报的绝望,所以对其他的感情都可以漠视了吗?商缄立刻把这个公式放在肖肆身上,不管适用不适用,肖肆,你又是为什么,才会可以随便的漠视一切感情呢?
是夜
"心心"商缄眼看MISS暴之前的9步,暴也没指望了,就问:"如果你喜欢的这个人,你明明可以帮到他的时候他却不要你帮他你怎么办?"
"哎......暴飞了~"心心也停下来。
说:"那有什么,不管他要不要你在边上给他做妥当了就好了么!就算他根本看都不看你做的那至少你尽了心了没亏了自己的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