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我知道全车的人都正盯着我在看,可是当我再一次确确实实地翻过我身上所有的口袋后,我只找出了一银一铜两块硬币。
"我的钱包好像被人偷了......"我额头上渗出一层汗,"叔叔你就带我一程吧......"
两块钱的公车,我却只有一块五角,我甚至不敢抬头去望那公共汽车司机的表情,真想找个地洞往里钻。
啪的一声,我发现一枚五角的硬币被人放到我面前,我抬头望向这个"好心人",发现他是先我一步上车,在钱包里找零钱的同时,唯一一个最近目睹我惨状的人。
他看起来比我大几岁,流海长到微微当住眼睛,我还每看清他的脸,他就走到车后拣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我迅速抓起他放下的钱,和我手上的钱一起塞进了投币箱,然后冲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谢谢你,真的!"我自认为虔诚地笑着。
他转过向着窗外的脸,车启动瞬间的风吹散他那碍事的头发,我发现对着我淡然一笑的是一张光用清秀无法形容的漂亮的脸,于是我的笑容僵在那里了大概三秒种。
他始终没有说话,望了我一眼就又看向了窗外。从那一刻我开始后悔坐到他旁边。
回到我那远在城乡交界的家,我看到了一个月才会来一次的房东--同时也是我父亲的老朋友,
"余伯伯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住过来还没到一个星期吧,你不是说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的吗?"
"我过来安排一下,过两天还有个人也要搬进来住。"
"哦。"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我之外还会有人来住阿?虽然是又大又便宜没措啦......
"多个邻居跟你有个照应也好,你年纪还这么小,要不是因为你爸的工作......哎......"
"余伯伯,我已经18了哦。"我眨巴眨巴眼睛,"而且我早习惯了,也以我爸爸为荣,我相信我去世的母亲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过了许久,余伯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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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过了两天,我看到了我的新邻居的时候,差点没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滚下去。
"是......你......"那天车上碰到的那个超级沉默的"好人"。
"哦,你也住这里阿。"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竟是意外的清亮。
"你堵在那里发什么呆阿?很重的。"他用下巴指了指手上床板,这时我才发现,我堵住了他上楼的唯一通道。
"啊,不好意思,我帮你......"
他的家俱意外地少,一张床,一个简易的衣柜,一张写字桌,一个笔记本电脑,外加两把椅子。
"......你确定你是来住家的吗?"
"我不来住我搬这么多东西来干嘛?"
"你这东西也叫多啊?"我又一次环视了他的房间,"连伙都开不了吧。"
"谁说的?"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打开衣柜,"咯,够吃好久的。"
看看他指的东西,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一整箱泡面。
"你今年几岁?"我彻底被他打败了,当初在公汽上碰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酷酷的大人,不屑与我这种小孩子打交道。
"唔......25......"他似乎被我突然转的话题弄的有些莫名其妙.
"那已经是大人了吧,至少也会照顾自己吧。"我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拖。
"你要干嘛?"他也不挣脱我的手。
"去我那里吃、粮、食!"看看手机,快12点了,也确实是到要吃饭的时候了。
"为什么一个人住?"我切菜,他倒乐得游手好闲,在我房里乱晃。
"没什么,想早点独立。"当然是假的,只不过真正的理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来的。
"你还在读高中吧,不会很辛苦吗?"
"游刃有余。"不是自负,是事实。
"哦?好学生......外加还是个好煮夫。"
"不做事的人别对着做事的人叽叽歪歪!"我转身拿菜刀对着他,他笑着举起双手,顺便坐到餐桌旁。
"好啦,大厨先生,我正期待着您的大餐呢!"
"味道不赖嘛。"直到吃完一整碗,准备再来时,他才开口。
"当然啦,全都是我妈的真传。"我不无骄傲地说。
"你妈?"他指着墙上的一张放大照片。
"恩,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
"没关系。"我笑笑,当时我们全班去郊外春游才幸免遇难,我知道爸爸一直为他的工作对我们母子十分内疚,那一次,他更是差一点一蹶不振,所以我没有哭,妈妈一直乐于接受她的命运,从来也不曾抱怨过,所以我决定即使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成为父亲的包袱......
"你做什么工作的?"我岔开话题。
"在家玩......"他说得有气无力。
"......至少也出去打个工吧。"
"麻烦。"
"......那你拿什么交房租?买吃的?"
"......我自有办法。"他看了我一眼,"谢谢你关心。"
"......"我心里开始发毛,该不是......去偷?去抢?但是余伯伯是不会让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住进他的房子的,所以不用担心,应该吧......
之后直到他回房之前我们没说过一句话,临到关上房门,我才想起一个最基础的问题--问他的名字。
"谢毅。"太过普通,不过倒好记。
"我叫林文岩。"
"好文学气的名字。"
"......顺便把你手机号告诉我好了。"
"你要来有用吗?"
"......总会有用的吧......"
发现谢毅这人其实深藏不露是两个星期后的事了。
那天早上我爬上阳台去晒被子,谁知道阳台一角的葡萄藤架子年老失修,垮下来全压在我身上,重伤是没受什么,但是浑身仲痛,躺在床上都不方便起来。谢毅居然专业得跟个医生似的帮我处理好了伤口,还十分迅速地将葡萄藤架翻新,并且加固到人爬上去都垮不了,最最重要的是,他做的饭十分十分,非常地好吃!
"你......是不是在里面加了什么可以令人产生幻觉的东西?"
"啊?"他一副"你傻了啊"的眼神,"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那......你怎么可以把饭做的这么好吃?"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住,做多了多少可以找到点感觉的吧。"
"那你还天天跑我这里来蹭饭?!啊......痛痛痛......"我猛地坐起身来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我懒呗。"他走过来整了整伤口上的绷带,顺便把我塞进了被子里,"能有个那么热心的傻瓜利用,不用白不用吧。"他一脸恶作剧的表情,我气绝,也懒得同他耍嘴皮。
"衣柜下面有储备粮。"他说话的同时走到了门口。
"你要出去啊?"第一次对他的行踪饶有兴趣,"不是无业游民么?"
"无业游民也要赚钱,不然要被个小高中生瞧不起。"他望了我一眼,关上门走了。
既然是无业游民又要怎么赚钱呢?我躺在谢毅房间的床上,因不方便翻身而倍感百无聊耐,居然大白天的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饿醒了......
"真是个大混蛋,明知道我不方便动,还把食物放在那么隐蔽的地方......"我吃力地把椅子当成拐棍,来到衣柜旁,打开门,竟然发现整盒整盒的压缩饼干,"......不知所谓......"抱了一盒出来,刚欲关门,却发现衣柜上层某个角落里有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像我被偷了的那个钱包?"盯着手上的东西看了很半天不敢得出任何结论,照理来说如果钱包真是他偷的,是个大白痴才会把赃物留到现在,还放在当事人这么容易发现的地方......但是这一切又为什么会那么凑巧?
隐约觉得另有隐情,我瞎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直接问当事人好了,于是我开始啃压缩饼干,直到啃得口干舌燥便又躺回床上去。
"你去偷?"见谢毅会来得时候手上提着装满了食物和日用品的呆子,我不禁将钱包扔在了桌子上,希望他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
"啊?被你发现了啊?"他连僵都没僵一秒钟,"不偷我吃什么?"反倒是我僵在了当场,思维短路。跟他相处了两个星期,虽然对他说不上了解,但是至少直到他是个并不在乎钱的人,难道是我感觉有错?他不在乎钱是因为他技术高超,一出手便满载而归?
"看来你不齿于和一个小偷共处一室。"他淡淡笑着,咬着一支还冒着热气的鸡腿,"我不勉强你,不过你伤还没好,所以就先委屈你了。"
"为什么要当小偷?"
"为什么?"他又拿了只鸡腿递给我,"小偷也是一种职业嘛,虽然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是你有见过老鼠从地球上消失过吗?"
"你好手好脚,会做的事情又多,干嘛非当小偷不可?"我看着手上冒出阵阵香气的鸡腿,难以下咽。
"我想我应该说过,"他嘴角的笑纹更深了,"我懒嘛。"
"......"我无语,每个人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本不该鸡婆,只是以我爸那里遗传来的正义感让我午饭容忍违法犯罪行为--错,应该是人都无法容忍小偷的存在,但是,我现在这惨样除了睁只眼闭只眼还能怎样?
"砰--"我刚将身子转了个角度准备躺下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穿过玻璃从我面前呼啸而过。
"子......子弹......"
"快爬下!"谢毅压低的声音格外有魄力,他用最快的速度关了房里的灯,将我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远离窗口的位置,随即拔出了一把手枪向外射了三发子弹,伴着一声尖叫,一个什么东西从我们所待的三楼窗户坠了下去,啪得一声。
"不能在这里待了,被他们发现了。"在黑暗中我痴痴地望着开始张罗准备离开这间屋子的人......据我所知,一般的小偷是不可能有枪的,更不可能用枪来杀人的......
"上来!"不知道他拿了些什么,只过了一会,他背对着我蹲了下来。
"......啊?......"我发现我在今晚变得异常迟钝。
"快上来啊!这里不能待了,不想死就跟我一起走。"
"......死?......"我爬上了他的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开出了一直停在车库里的越野车,真不知道是不是特地为了逃亡准备的,车开走前的那一秒钟,我看见了地上那具还在往外冒血的尸体。
"没时间埋了,如果余大叔来得勤应该会在腐烂前被警察发现的。"踩了油门,车飞也似地向前方驶去。
"......"我无力地望着他的侧脸,"被警察发现对你有好处吗?"
"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了许久,我重于想起,最起码要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卷进这种事件里来。
"啊......说来话长......"他叹了口气,"我是一个贩毒组织的第二把交椅。"我相信他又看见我明显一僵,"不过我不是自愿的,我只是个小偷,碰巧偷了老大重要的货,还转手卖了,他十分愤怒,把我抓会去毒打我,虐待我以泄愤.后来我用我的身体换来了他的信任,为他出生入死总算把当年的债还清了,想要退出,洗手不干,可他不让,刚才我打死的那个人是来抓我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我继续僵在那里,"你的钱包也是我偷的,我逃亡,身上没多少钱,所以需要时时补给,至于后来又碰到,就是纯属巧合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车明显开进市区。
"好歹要保证你的安全,市区会比较好,交通方便,人多,他们不敢轻易动手。"
"好像这一切都不干我的什么事吧。"这一晚我真实大开眼界。
"以老大生性多疑的性格,肯定以为你是我情人,他肯定想砍死你。"他坏坏地笑。
"哈?!"我被吓到弹起来,"他......他、他、他......他吃醋?"谢毅耸耸肩膀,我今晚终于第一次地有了真实的恐惧的感觉,我爸是怕我危险才把我安置到偏僻的地方住,并不断地搬家,谁知却不明不白地被卷进了这种事情中,我还真是冤大了......
"等......等一下,你们老大是不是叫钱海?"
"你怎么知道?"谢毅转过头来看着我。
"唔,没什么,没什么......"我慌忙捂住嘴巴,没想到他竟然没再问。
为了避免被抓,谢毅用我的身份证在旅馆里开了间房。
"住旅馆好贵的,你不是又要去偷?"
"不用担心,反正我们要勤换地方,白天你待在这里别出去,我有钥匙自己会开门,不管什么人别让他进来。"
"服务生也一样?"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假扮?我会跟服务人员说一声让他们别管这间房的."
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着,却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因过于疲倦而小憩了一下......谁知道醒来的时候正坐在谢毅的车上。路上有些颠簸,震的我的伤口有些生生发疼。
"醒啦?"驾驶座上的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唔......"我含糊了一声,觉得头脑还没清醒,"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换个安全点的地方住,"他对我笑笑,"至少也要呆到你把伤养好吧。"
"我这点小伤到是无所谓......"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希望是在做梦,可是一切那么真实,我无法自欺欺人,"不扯你后腿就好了......"
"......"他望了我一眼,随即将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想不扯后腿就赶快把伤养好,虽然你很瘦,但是真的不轻呢!抱着你到处跑,严重影响速度!"
"嗯,辛苦你了。"我点了下头.
"啊,小意思。"
太阳还没到头顶上,车已经从城市的一端开到了另一头。
"到底什么地方才安全呢?"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
"啊?"似乎从头到尾只知道被动行事的我会问这种轮不到我问的问题让谢毅有些不习惯。
"他们连杀手头派了,难道不会在我们身上装些追踪器之类的吗?"
"你以为他们没装啊?"谢毅有些被逗乐的样子看着我,然后从车座下面掏出一个小型机械拿到我面前晃晃,"只是都被我拆掉了而已。"
"......你还真是什么都会......"我在想像他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生存下来的,"看来我想不扯后腿都难......"
"你已经很不错了,"他望向车窗外的目光暗淡下来,"有些事情......一辈子都不要学会也许才会比较幸福。"我的心里梗了一下,因为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表情,一时之间竟弄得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嘛......我......"
"好了,你不用想办法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阴影一瞬间就从他脸上消失了,换上的是他一如既往淡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