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雨中波尔卡
雨中波尔卡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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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泌说:"小白,这么晚了,我一定得送你回家。"
邹尚白就乐了:"说得我好像大姑娘似的,你不放心我走夜路,那我还不放心你走夜路呢,干脆我送你吧。"
"啥?"
"要不你先送我,我到了家再送你。"邹尚白开始贫。
"得得得,那还不一样,要不这么着吧,你去我家先凑合一宿,反正明天就放假了。"
"成!"正中邹尚白的下怀。
幸亏张泌家那儿晚上不停电梯,否则还真是难办。
打开2809的门,一屋子水银般的月光。
"小白你先去洗澡,我给你铺床。"
邹尚白赶紧说:"不麻烦了不麻烦了,一会儿我自个儿整就得。"
张泌推着他:"你甭管了,快去吧。"说着翻箱子倒柜,找出一个没拆封的内裤,还一双新袜子,塞到邹尚白手里,轰苍蝇似的:"去吧去吧。"
邹尚白美巴滋儿的洗完澡,出来一看,卧室里床是铺好了,客厅里的沙发上也整了一套枕头被子的,什么也没想,自动自觉地过去睡沙发。
张泌赶紧把他拉起来:"谁让你睡这儿的?去睡卧室去。"

第 14 章

邹尚白赶紧推辞:"那可不成,哪儿有让我占了你的地儿,反而你睡沙发的呀?"
"嘿你个倒霉孩子,还会给我顶嘴了是吧?"
"我没,我就是说道理。"
"什么道理?这是我家,我说的话就是道理。"
"我--你--"邹尚白气结了都。
张泌拍拍他的头:"乖,等我洗完了给你下碗面,吃了就赶紧睡吧,忒晚了。"
张泌连面条儿下的都那么香,简简单单的白菜呛锅儿面,俩人埋头就着锅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面,邹尚白终于还是拗不过张泌,给推的里屋儿睡床。
邹尚白躺在床上,鼻子里全是张泌身上的香味儿,又想着张泌那么高的个子,睡在那么短的沙发上,这一宿不知道该怎么熬,越发得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半个来钟头,终于躺不住了,光着脚走到客厅,轻轻叫着:"哥,你睡着了吗?"
张泌显然没有睡着,很清醒的声音马上传来:"还没呢,小白你怎么了?怎么还不睡?"
"哥,那什么,你跟这儿睡着忒不舒坦,咱们一块儿睡床吧。"邹尚白说完这句话,脸都烫得快冒烟儿了。
张泌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邹尚白,半晌儿都没说话。
邹尚白有点儿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要,要是你不习惯和别人而一块儿睡,那我,我,我就--"实在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眼泪就掉下来了。
张泌揭开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搂了楼邹尚白的肩膀,动作很轻柔,就像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艺术品,小心翼翼。
"小白,你想哪儿去了?呵呵,我就是觉得吧,我们家小白这么懂事儿,真是长大了,太惊讶了而已。"
"靠,我早就这么懂事儿。"
"好好好,知道你懂事儿,就听你的。"
邹尚白临时来住,没带睡衣,身上原本穿的是牛仔裤,衬衣外套什么的,一件儿都不能当睡衣穿,于是睡觉前把衣服脱的光光的,就剩了一内裤。张泌则是和以前一样,只穿了棉布的睡裤,上身赤裸。两个人往单人儿床上一躺,赤裸的肌肤相贴,顿时心跳都加速了起来。
张泌试探着将一只胳膊穿过邹尚白的脖子下面,邹尚白身体僵了僵,没有反抗。张泌又轻轻揽过了他的肩膀,邹尚白顺从的将脸靠在张泌赤裸的胸口,心如擂鼓,紧张而又期待。
可是张泌再没有做什么,只是拉高了被子将两个人盖好,闭上了眼睛。一只手轻轻揉了揉邹尚白的头发,柔声说:"睡吧。"
"哦。"埋着脸闷闷的说。
邹尚白哪里睡的着啊?张泌的体温,张泌的味道,张泌的心跳,张泌紧贴着自己脸的那块儿滚烫的皮肤,张泌从头顶传来的浅浅呼吸,张泌放在他肩膀和腰上的手,一切的一切,都毫不留情的轰炸着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光怪陆离的感官刺激,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快疯了!可是他不敢动也不能动,这一切都是疯狂的,也是,没有理由的。
最后还是睡着了。
邹尚白睡着十分钟后,张泌的眼睛睁开了,眼神清澈,殊无一点儿睡意。他轻轻抬起放在邹尚白腰上的手,看着邹尚白因为睡着而显得稚气的脸,用手指缓缓抚摸他的唇,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将自己的唇印上,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最终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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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尚白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
他迷迷瞪瞪的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是一片粉蓝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天花板。有轻轻的昆曲声从门外传来,《牡丹亭》的"破齐阵",唱道是:
"不经人事意相关,牡丹亭梦残。
断肠春色在眉弯,倩谁临远山?
排恨叠,怯衣单,花枝红泪弹。
蜀妆晴雨画来难,高唐云影间。
春梦暗随三月景,晓寒瘦减一分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好闻的味道,夹杂着熟悉的薄荷味儿。十月的阳光和微风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空气都是清爽的。
秋天,还是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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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七天,邹尚白老妈破天荒回家待了五天,天天关怀儿子的生产生活学习交友各个方面,事无巨细一一问到。
邹尚白非常有耐心的汇报,还特兴奋得跟他妈说起交了一个特好的朋友,说他做饭如何好吃,如何带着自个儿天天练长跑,唱歌如何如何好听之类的。
听得邹老娘一愣一愣的,说:"儿子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夸过谁,你瞅你把这人夸的跟朵花儿似的,要是不是个男孩子,我八成儿得以为你爱上人家了呢。"
说得邹尚白激灵灵打个寒颤,头上反而冒出汗来,咳了两声儿赶紧转移话题。
晚上邹老娘打算和儿子整两盅儿,娘儿俩一个样,谁都不会下厨,玉姨请了假回家抱孙子,结果俩远庖厨的君子一合计,还是下饭馆儿算了。
娘儿俩找了一个川菜酒楼,要了两斤麻辣小龙虾,几扎啤酒,七七八八的又点了不少小菜,什么牛心管,鱿鱼,黄喉,毛肚儿之类的,不是麻辣的就是酸辣的。
邹尚白喝了两口酒,又忍不住提起张泌来了,跟他妈说:"妈,我同学就特会做川菜,做的不比这饭馆儿里差。"脸上还笑得特得意。
"呦,让我儿子这么念念不忘的同学,有机会可得让你妈我认识认识。叫什么名字啊?"
"张泌。"这两个字一出口,邹尚白心里就一阵止都止不住的甜蜜。
"张泌,张泌。"邹妈把这两个字咀嚼了几遍,若有所思地说:"听起来很耳熟嘛!"
"真的真的??"邹尚白激动得不行不行的。
邹妈又问:"这孩子长得什么样儿啊?"

第 15 章

"呃--"邹尚白脸红了:"长的,挺好看的。"
邹妈奇怪的瞟了儿子一眼:"别人好看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这傻小子!"说完仰起头很豪迈的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剥虾。剥着剥着,突然猛地抬头:"哎呀!"
邹尚白吓得手一哆嗦,刚端起来的啤酒撒了不少在衬衫上:"妈,您这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啊?"
邹老娘笑呵呵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咱还住花椒园儿姥姥家那大院儿的时候,隔壁家的孩子好像就叫张泌,我记得那孩子比你大个两三岁的,长得特别好看,就是挺淘的。啊,对了,他姥爷解放前还是成都狮子楼的大厨呢,有时候做了什么好吃的,净叫你过去蹭饭呢。"
邹尚白也激动了:"真的啊?那没错儿准就是他呢!那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啊?"
"你不到六岁就不在那儿住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你小时候和那孩子要好着呢,那孩子淘是淘了点儿,对你可真是有尽让,我记得有一回别的院儿的大孩子欺负了你,还是他救的你呢。"邹老娘一脸追忆似水年华的表情,特深沉的说道。
邹尚白完全的激动了,半晌儿都没说话,端着杯子猛灌,灌了好几口,才把自个儿的气儿顺匀喽,问他妈道:"妈,那他小时候儿是什么样儿的啊?"
邹老娘表情特深沉的思考了一会儿,说出八个言简意赅的字儿来:"踹寡妇门,刨绝户坟。"
邹尚白"扑哧"就喷了。
邹妈妈又说道:"以前在那院儿里,咱们家和他们家关系特别好,那孩子也没爹,孤儿寡母的跟着娘家,跟咱们同病相怜呐。"顿了顿又问:"张泌这孩子,现在过得好吗?"
邹尚白想了想,点了点头:"嗯,过得挺好的,就是--"小心措了措辞:"他现在好象只剩下一个人了。"
邹妈妈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张家妹妹她?她比我还小半岁呢。"
邹尚白赶紧说:"那倒不一定,没准儿张泌的妈妈结婚了或是怎么了,只不过不一起住了而已。您甭想那么恐怖啊。"
邹妈妈点点头儿:"你们过了这么多年再遇上也不容易,他一个小孩儿孤孤单单的,你多叫他来咱家玩儿啊。"
娘儿两个喝到快十一点钟才打了个车回家,彼此都带了七八分的醉意。司机师傅对于邹老娘这种公然带领儿子酗酒的母亲显然很好奇,不停的从后视镜里偷看。邹老娘被瞟的极不耐烦,大喝一声:"再看老娘不给车钱了啊!"司机赶紧正襟危坐。
邹尚白由衷地为自个儿有这么个妈而汗颜了。
其实邹妈妈做的工作是很光鲜时尚的,--她是北欧一个著名品牌的首席设计师,不光涉及到服装,还有各种配件,比如帽子,包,鞋子,眼镜以及珠宝等等。每日端庄贤淑的出入各式酒会、宴会、发布会、秀场,成天端着个假脸子累得要死,但一到家就原形毕露了--很强悍的一只欧巴桑。
到了家换衣服洗澡扑到床上之后,邹尚白还是睡意全无,看看表快十二点了,还是按捺不住给张泌发了个短信,问他睡了没。
发送成功的报告刚回来一秒钟,电话就响了,邹尚白笑的特开心的接了起来:"哥,你还没睡呢呀?"
张泌带笑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没有呢,你这小孩儿怎么也这么晚睡觉啊?"
"呵呵,哥,今天我妈跟我说,咱俩早前儿住一个大院儿,就花椒园儿那儿,你也不和我说,我那时候才五岁多,还没怎么记事儿呐。"
"你个小猪儿,就知道你忘了。我五岁的时候可就记事儿了啊。"
邹尚白坏笑了一下:"哥,你不知道天才一般都是晚熟的啊?"
"嘿你个小玩意儿。找削呢是吧。"
邹尚白顺口说道:"你舍得吗?"说完脸就红了,心说我这是中什么邪了,说这么恶心的话。
张泌好像没觉出什么来,特高兴得笑了两声儿:"当然舍不得了。"然后又挺扭捏的说:"有个事儿不知道你妈告没告儿你。"
"什么事儿啊?"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儿叫我什么呀?"没等邹尚白回答就又说道:"唉算了,你都不记得我了,那儿还记得这个呀。你小时候特欠,成天跟我屁股后头叫我姐姐。妈的!"
邹尚白傻眼了,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张泌又说:"想当初咱院儿甭管谁,也甭管大人孩子,谁要说我像丫头,我就有本事叫他们家鸡飞狗跳。嘿,偏偏你个小猪儿,成天管我叫姐姐我还拿你没法儿没法儿的,心甘情愿得给你当牛做马。"
"我我我,我有这么傻吗?"
张泌狂笑:"还不止呢,你又傻又倔,谁跟你说让你叫我哥你都不听,打死不改口儿。"
"呵呵。"邹尚白尴尬的笑了两声:"我要是生在战争年代,那也是一革命烈士的料儿啊,嘴硬。"
"所以呀,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吗?"
"不知道。"
"嘿你还真是不一般的白呀。"张泌气得呼呼的:"我那时候儿最大的理想呀,就是能让你叫我一声儿哥,结果还没等到你智力开化呢,你们就搬走了。"
邹尚白虽然记不太清了,但他知道那个时候,妈妈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给姥姥和自己换了更好的房子,搬家了,虽然不久之后姥姥就去世了,但老人家看到女儿外孙的生活终于好起来了,走得也很是安心。
邹尚白想起妈妈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问:"那个,哥,张阿姨还好吗?我妈妈很惦记她。"
张泌突然沉默了,连刚才浅浅的呼吸声都听不到,邹尚白心里不安的预感一点一点的成真,他感到害怕了。
过了好几秒钟,张泌平静的说:"她一年前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是个很美很幸福的地方,所以,再也不打算回来了。"说完,电话"咔嗒"一声挂断了。听着"嘟嘟"的忙音,邹尚白心口突然升起一种非常疼痛的感觉,他一跃而起,拉开衣橱抓了两件衣服胡乱套上,跑出了家门。邹妈妈早就醉的睡着了,没有发现自己儿子发神经,半夜十二点多疯了一样冲出家门。
出了门邹尚白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包,想回家拿,又没带钥匙出来,要叫醒睡得死死的醉鬼老娘,估计是要等到天亮以后了,所幸张泌家不是很远,邹尚白一咬牙,迈开俩腿就跑。
跑在十月份凉爽的夜里,邹尚的心却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难受,一样煎熬。他害怕,他怕张泌在这样的夜晚孤孤单单一个人伤心。他觉得,张泌的心有多疼,他的就有多疼,甚至更疼。
张泌从他生下来就认识他,保护他陪伴他,一个月前两个人再次遇上,张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保护他,拿他当重要的人。可是自己呢?早就把人家忘了。邹尚白想着心里就越发的痛楚,眼镜都红了。张泌妈妈去世了,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他至少可以去安慰陪伴他。邹尚白说过也会对他好的,这不是一句空话。

第 16 章

邹尚白跑得很快,一个月的长跑不是白练的。他出了很多汗,体内的酒精顺着汗腺挥发出来,全身上下都是汗味儿和酒味儿。
终于到了2809,邹尚白先是耐着心一下一下按门铃儿,可里面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邹尚白着急了,挥着拳头砸门,喊:"哥,你开门儿啊!哥!"
砸了半天,手都肿了,门还是没有开,邹尚白心里慌得不得了,腿肚子直转筋,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眼泪直望外冒。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了也什么都不敢想。
砸了半天,张泌家没动静儿,对门儿的门却开了,一个老太太探出头儿来:"哎哎,这孩子!你找对门儿张泌的是吧?他不在家,傍黑儿时候我看见他和几个孩子拿着好些琴什么的出去了,这会儿且回不来呢。这大半夜的你要不等会儿要不就先回去。你说你这么个敲法儿多影响街坊们休息呀。"
"对对对不起。"奏尚白狼狈的擦着脸上的汗和通红的眼眶儿,稍稍放了点儿心,靠着张泌家的防盗门坐了下来。
晚上的酒、狂跑一路的累、心里的急和痛、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一下子松懈下来,三下五除二,邹尚白就靠着人家大门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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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泌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十一期间演出很频繁,一晚上下来,累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他一走出电梯就看见自个儿家门口堆着一大堆黑漆漆的物事儿,细看,那堆东西还穿着衣服呢,再一细看,衣服很眼熟!
张泌三脚两步的跑过去,先是闻见一股酒味儿,连忙一顿狠推,把邹尚白推搡醒了,问道:"小白?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喝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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