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雨中波尔卡
雨中波尔卡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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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尚白睡的迷迷糊糊的,一看见张泌,俩眼"腾"就亮了:"哥你可算回来了!"
张泌一边儿开门,一边儿问:"你大半夜的跑这来干什么啊?还喝酒了你。"
"啊?喝酒?哦,这个啊,我妈昨天回来了,我们娘儿俩喝了点儿,一高兴就喝多......"说到半截就闭了嘴,想起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了。
张泌又问:"那你不好好儿挨家待着,跑这儿干吗来了?"
邹尚白跟着进屋,小心翼翼的说:"你那会儿挂了电话,我挺着急的,怕你......"
张泌居然很吃惊:"我手机那会儿没电了,我不是后来又拿大头手机给你发了个短信么,你没收到啊?"
邹尚白扭捏的说:"我看你挂了电话,一着急就跑出来了,忘拿手机了。"
"你个傻孩子,你等了多半天呀这可。"
"不知道啊,我睡着了。呵呵。"完了还特傻的笑了两声儿。
张泌本来正在玄关蹲着解鞋带儿,听邹尚白这么说,再也受不了了,站起来猛地一把就抱住了他,声音都沙哑了:"小白,你别这么好成吗?"
邹尚白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全然忘记了怎么思考,只知道凭着本能回抱住张泌的腰,反反复复嘀咕一句话:"哥,我要对你好,你对我好,那我也对你好。"
两个人在玄关那儿互相拥抱着,邹尚白说:"哥你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我呢。"
张泌狠狠地收紧了自己的胳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个人抱的那样紧,恨不得把对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一样的拥抱。
黑暗中窒息的拥抱,一直到时间的尽头。b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张泌缓缓推开邹尚白,说:"小白,我送你回去吧,你这么晚跑出来,你妈妈该着急了。"
邹尚白笑了笑:"没事儿,我妈她喝多了,明天不到中午起不来呢。"完了还特得意的笑:"我妈酒量不如我,你就放心睡觉去吧,今天我在这儿陪你。"
张泌慢慢蹲下,换好了鞋:"那也行,你先去洗澡吧,看你这一身酒味儿。"
邹尚白挺委屈:"我在家洗过澡了呀。哦,对了,这是刚才跑的。"
张泌听了他这话,心疼的心都一抽一抽得,又摸了摸他头顶儿,说:"你放心吧,你哥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儿,下回别大半夜的跑出来了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唉--!"
俩人儿洗完澡在床上躺好,张泌把邹尚白的头按在自己颈窝儿处,轻声说:"睡吧。"邹尚白点点头,一只手牢牢的攀住张泌的脖子,埋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张泌给逗笑了:"小白你闻什么呐?跟一小狗儿似的。"
邹尚白把脸埋在张泌身上,声音闷闷的说:"哥,你真好闻。"
"傻小孩儿。"
"哥,以后我来陪着你吧。"
"好啊,那你什么时候来啊?"
"嗯......只要你叫我来我就来,你不叫我来我也来。"
张泌紧了紧自己的胳膊,说:"快睡觉吧。"
多久了?张泌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不管自己在那儿,不管正在干什么,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在惦记自己,无条件的对自己好。这种感觉,很温暖。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原来还是有个人惦记着他的。
邹尚白的身体很温暖,散发着婴儿一样纯净的气息,呼吸均匀,一只手紧紧的攀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一呼一吸之间,吹拂着他的皮肤。张泌累到极点却依旧无法入睡,他望着那张因为睡眠而显得有些孩子气的脸,心都乱了。
可以猜测,邹尚白对自己也是有着爱的么?不然他不会因为电话断了就连夜跑过来看自己。张泌心中一瞬间充满了矛盾,希望邹尚白和自己一样,对他心怀爱恋。但又害怕很多事情:这总归是不正常的,他不能害邹尚白走上这条不为世俗伦常所认可的不归路--这条路太苦,他不忍心他吃一点苦。他只想看着他幸福,守护他,就像哥哥一样。他希望邹尚白只是因为年纪小,只是一时的迷惑和冲动而已,等以后长大了,想明白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尽管这样,自己可能会伤心,但是,有伤害的话,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吧。只要他幸福,就好,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邹尚白的。
记得小时候,大院儿里的人家儿都看不起他,看不起妈妈。因为他是个私生子,因为妈妈未婚先孕,娘儿俩和外祖父一共三口人相依为命,受尽冷言冷语,指指戳戳。只有邹尚白家例外,邹家慈祥的奶奶,可爱的弟弟,以及平时很少在家但漂亮又和气的年轻阿姨,他们都对他很好。尤其是小白,胖墩墩的小身子,花瓣一样鲜艳的脸庞,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蹒跚的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无条件的信任他,依赖他,当他是他的天。张泌记得那个时候,除了妈妈,和自己在一起时间最多的就是这个弟弟了,在他小小的脑袋里,小白就是他的亲人,甚至比那个一天到晚愁容满面的外祖父更亲。
后来外祖父去世了,再后来连妈妈都离开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亲人都没了,只有小白,只有他了。

第 17 章

当第一天看见邹尚白的时候,张泌并没有马上认出他来,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直到老师点名,遥远的记忆才和这个名字,和这个人联系起来,可是小白忘了他了。没关系,至少他又见到他了,看着这个人,心里就觉得温暖,就觉得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曾经陪伴过他,见证过他的存在。
记忆中花朵一样的孩子,已然变成了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气质优雅的坐在那里,和记忆中相比,真是变了很多。
他那天禁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小时候这是他们之间经常有的小动作,他亲了他,看着他受了惊吓的眼睛,微笑着离开。
这就足够了。
他当时觉得,这样真的足够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变了些味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真的不知道,总之一切都不一样了。忘记了是哪一次的转身回眸,张泌的心里,一瞬间就已经是沧海桑田。
难道真的是,从再次相遇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么?
张泌抚着邹尚白的头发,轻声地说:"小白,你变了。"
邹尚白的嘴角微微上翘,睁开了眼睛:"哥,我没变,我只不过是长大了而已。"
张泌怔住了:"你装睡啊。"
"呵呵,我没啊,刚醒。"邹尚白笑了:"哥,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说过,长大了要娶你当媳妇吧?呵呵,说完你就敲我的头,把我还敲哭了呢。"
"你总算想起来了,这辈子也就你敢跟我说这种话。"
"呵呵,哥,我知道你没生气,那时候儿你见我哭了,还给我买了根儿冰棍儿,是橘子味儿的呢还。"邹尚白乐的特开心,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闪闪发亮,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张泌看着他白皙清秀的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中的情愫翻滚,低头吻了吻邹尚白的额头。邹尚白愣了一下儿,然后笑了:"哥,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了,你是我弟弟嘛。"
邹尚白沉默了,他鼓足了勇气问的一句话却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就好像铆足了劲儿打出去的一拳落在空气上,连个响儿都没有,空落落的叫人难受。
其实他不知道,张泌比他还难受。张泌那一瞬间几乎就要失控,"我爱你"这三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不能害他,不能害他啊!这些苦自己来受就好了,不能把他拖下水,他还小,他应该有个健康正常的人生,娶妻生子,事业有成,皆大欢喜。
一切阴暗扭曲,妨碍他幸福的东西,他都要替他赶得远远的,甚至包括自己的爱情。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黑暗中的沉默。
等到邹尚白呼吸渐渐平静均匀起来,张泌缓缓的起身,走到客厅里,靠在窗边静静的点了一支烟。
卧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邹尚白睁开了眼睛,月光下,一道银白色的水光划过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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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尚白很早就醒了,醒来的时候张泌家中空无一人,桌子上摆着早饭,他没有吃,胡乱穿了衣服,脸都没有洗,拉开门就走了。
天气很晴朗,秋天的上午,天蓝到不可思议,邹尚白走在开始落叶的法国梧桐下,仰头望着天,忽然想起一句海子的诗: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海子还说:对着这块千百年来始终沉默的天空,我们不回答,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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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家,先是按门铃,门不开,后来就砸门,还不开。最后只好像前一晚一样靠着门等,中午的时候,再砸门,邹老娘终于打着哈欠拉开了门,顶着一双宿醉的红眼睛。
邹尚白没顾得上和老娘说话,窜进自己房间,扑到了床上。
手机在镇,邹尚白拿起来一看,好几条儿短信和未接来电。
"小白,变态姐姐叫我早点儿过去领工钱呢,完了还得抓紧排新曲子,你到家看见短信告诉我一声。"
"还没到家呢吗?真能睡啊你。"
"我刚给我家里打电话了,没人接啊,你跑哪儿去了?"
"到家赶紧告诉我一声儿,再不回短信我着急了啊。"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
邹尚白看着看着,最后还是笑出了声儿,看来张泌还是关心着自己的,这就够了,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干吗?赶紧给张泌回了条儿短信,刚要躺下继续睡,邹妈妈进来了:"儿子,计划有变,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赫尔辛基总公司,你明天叫张泌来咱家吃顿饭吧,都是老邻居,这么些年没见那孩子了,也怪惦记的。"
邹尚白点点头,又给张泌发了条儿短信,这才放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邹尚白就忙前忙后的跟着自个儿老妈,帮忙收拾行李。折腾到快中午十二点,玉姨的饭也做得差不多了,门铃才响。
邹尚白一步三蹿的去开门,张泌笑呵呵的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子大樱桃和一袋子火龙果。
"哥,你来啦。"乐的嘴都和不上了。
邹妈妈从行李堆里抬起头来,喊:"哎呀,张泌来了?这孩子,快过来让阿姨瞧瞧,都长这么大了啊。"
张泌看着邹尚白妈妈,怔了几秒钟:"大辫子阿姨!"
邹妈妈一听这称呼眼泪就掉下来了:"哎,哎,这孩子,都这么高了!"两三步走到张泌面前,抻着他上看下看没个够:"好孩子,真是一表人才了,打小儿就是个好看孩子,这么些年都没见了,阿姨真是想你了。都多少年没人儿叫我大辫子阿姨了,可惜你白头发奶奶(邹姥姥)看不见了,小时候儿她多疼你啊。"
"阿姨您跟我小时候儿一样,还是那么年轻啊!"嘴甜的不行。
"呵呵,哪儿啊,都老喽,十年啦。"邹妈妈得意死了,嘴上还假模假势的谦虚。
邹妈妈紧紧攥着张泌的手,吃饭的时候也不撒开,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上看下看看个没够。邹尚白这亲儿子被冷落在一边儿,但是依旧笑得跟开了花儿似的。
吃完饭邹尚白和张泌送邹妈妈去机场,邹妈妈一路上一直说:"张泌啊,你就把小白当自己的亲弟弟,把我家当成自己家,把阿姨当成亲人。你今年才十八吧?你个孩子家,没人儿照顾哪儿行啊。要是有什么困难,千万别跟阿姨客气,以前我是不知道,既然现在又见面儿了,阿姨就不能不管。"

第 18 章

"阿姨您放心吧,我现在挺好的,我肯定照顾小白。"
"哎,哎,看这孩子懂事儿的。张家妹妹也能安心了。"邹妈妈抹着眼泪。
邹尚白抚慰的搂着自个儿老娘的肩:"妈,您甭哭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嗯,嗯,儿子乖,张泌也乖,下回我回来再让阿姨看看你啊。"
"大辫子阿姨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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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从机场回来已经快五点了,邹尚白拽着张泌的衣襟儿说:"哥,我想吃你做的炒米饭了,上我家做吧,我让玉姨早点儿回家抱孙子去。"
"就知道吃。"
"呵呵,哥,我妈年轻时候是不是特漂亮呀。"
"那当然了,当初号称花椒园儿一枝花儿呢。"
"呃--真俗。"
"呵呵,你个傻小孩儿。"
晚饭张泌做的是火龙果鸡丁饭,很清淡的味道,但是依旧很好吃。
吃完饭,邹尚白站在水池子旁边洗碗,张泌看着客厅里落地窗前的钢琴,问:"小白,你会弹钢琴?"
"是啊,厉害吧。"
"呵呵,你最厉害了。"
"哥,你等会儿,我刷完碗给你弹啊。"
天黑了,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撒进来。邹尚白过去关了灯,坐在钢琴旁边,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弹了起来。
门德尔松的无言歌。
邹尚白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舞,山泉般清冽的音乐倾泻而出。
低回婉转的音乐,连高潮部分的旋律都是沉郁迂回的,没有一个激越的高音,情绪一再盘旋累积,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时候,却依然在犹豫,反复压抑,回旋复沓,最终归于沉寂,想爆发而又不能畅快。声音光滑圆润,但温柔的让人抑郁。
无疑是美丽的,但遗憾而又忧伤。
就像反复压抑的爱欲,压抑到崩溃的边缘,却依然无法排遣,无法说出口。
音乐如泣如诉。用全部力量来压抑,用全部感情来倾诉。
门德尔松非常爱自己的姐姐芳妮,在芳妮毫无前兆的得了急病离世半年之后,他抑郁而终,年仅三十八岁。不知道他是否象邹尚白这样,也怀着永远说不出口的爱念,谱下了这曲子。
无言歌。
世界上,除了语言之外,能表达人心的,还有音乐。
无言的音乐,却浸满着语言无法言说之痛。
月光从落地窗中静静撒下,月光中的邹尚白整个人玲珑剔透,好像水晶镶嵌的精灵。美好的不真实。
那一个个忧伤但美丽的音符,敲打着张泌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乃至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
他想说什么,他想通过这琴声说什么。张泌知道,可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要保护他,就算有一丝让他受伤害的可能,他都不允许。
这是极致之爱,所以才有如此极致之痛。
无法言说之痛。
音乐终于在最后的盘旋挣扎中归于沉寂,邹尚白整个人脱力一般埋着头伏在琴键上。静静的月光中,没有人说话。
半晌,张泌感到自己终于能正常说话了,才轻轻说:"小白,我该走了,九点的时候还有一场演出。"
邹尚白从钢琴上抬起头来,撸了一把脸:"我和你一起去。"
"你早点儿睡觉吧,这回我去的地方儿远。"
"好吧,那哥你路上小心。"
张泌走了,邹尚白靠在门上,敲了敲自己的胸口,闷,很闷。
这一天的晚上,邹尚白一个人坐在露台的秋千上,很想像狼一样望着夜空嚎叫。
这一天的晚上,张泌的安可曲依旧是那首but i do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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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结束,第一天上学,邹尚白看见吴恒,赶紧问那天和穆云的进展如何,吴恒苦着一张脸说:"别提了哥们儿,那天你撂挑子一走人,那小妞儿立马给我摆小脸子,没戏没戏的。"
"呵呵。"邹尚白拍了拍他的肩:"哥们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以后但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儿,你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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