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沈旭冰
沈旭冰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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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听得有点心惊。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对于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感情,而白玉堂更甚,不入他眼的人根本连谈一谈都嫌浪费时间。他的世界,其实很狭小,只放得下他,和他爱的人。
展昭想,自己是何其有幸吧,被他收入心里去了。
如果他没有爱上自己呢?只怕也是看一眼都嫌烦的。
过生日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立刻从包里拿出刚刚打包的那盒虾饺,当时就想这个固执的人肯定会因为等自己不吃晚饭,于是事先做了点准备,看他买的蛋糕虽然两个人吃过多,但终究还是不能做正餐来吃的。
献宝似的把一盒还冒着热气的虾饺捧到他面前:"饿了吗?我有给你带晚饭,这虾饺很好吃的。"
还没有说出什么诱惑他的话来,这个人却伸出双手狠狠的拧住他的脸往两边扯,展昭被他不加控制的力道扯得脸颊生疼,白玉堂恶狠狠的说:"我是拿这点东西就可以哄的吗?!"
有的时候两个人相爱得深了,不安定的因素反而要比做普通朋友的多,因为已得,才会患失。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本来就没有任何可以做基础的,白玉堂就算神经质一些,他也可以理解。
捏着捏着,看他还是忍着疼不说话,白玉堂的力气也没有了,渐渐的松下来,变成捧着他的脸,慢慢的贴近,展昭这个时候才有点哆嗦的,白玉堂已经贴上他的嘴唇。
展昭从冷的地方进到室内,嘴唇带着点凉意,很快就被白玉堂辗转的亲吻感染了,唇舌交缠间呼吸变得滚烫,这是一个带着浓重情欲的吻,和平时玩笑间那种蜻蜓点水的接吻完全不一样,展昭感觉了出来。有点想拒绝,可是这个时候就算咬紧牙关也已经晚了。
白玉堂在情事方面的经验比他丰富得多,只两三下就能把他搞得全身无力,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还在含含糊糊的说着不要的时候,白玉堂已经把他推到地上了。展昭一转头就看见小昭正抱着尾巴坐在旁边,大眼睛直直的看着这两个人,愣愣的一幅完全搞不懂的样子。
然后它突然站了起来,全身有点炸毛的样子,连腰都高高的拱起来,展昭养猫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是动物遇到危险的时候的表现。
或者说,不祥的事情。
可是那个时候,白玉堂已经解开他领口的扣子了,潮湿的嘴唇贴在皮肤上的感觉,有点痒痒的又有点烫,身体发软,连大腿都哆嗦起来,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其实--他是应该可以明白过来。
可是等到小昭突然尖利的叫了一声,转身往门那边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门已经被推开了。
小昭连迟疑都没有迟疑一下,就从那一群人的脚间窜出去。
有很刺眼的电筒的光照射进来,就算白玉堂立刻把他的脸藏进怀里,也来不及了,他的眼睛已经被刺痛了,几乎是立刻的,有眼泪涌了出来。

第 12 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展昭的记忆很模糊,连小时候齐天浩带着他去动物园指着小鹿说和自己很像的往事,他都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不论事后他怎么回忆,却都是模糊的。
记忆中,好像只有那几张原本很熟悉的脸,在手电筒光照下变得那么狰狞。
后来他想,自己之所以记不起那天晚上的事,是不是因为这些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却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事,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外吧?
学生可以偷偷的吸烟,打架斗殴,甚至男女生关系不正常,但是两个男生衣冠不整的抱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在来人拉开他们俩往外走的时候,才听见白玉堂大吼着说:"是我强迫他的,跟他没有关系!听见没有,是我强迫他的--"
展昭回头的时候,看到那盒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蛋糕,放得远远的,没有被杂乱的场面影响,可是,却是孤零零的在那张凳子上放着,还有没来得及点燃的蜡烛。
那一天,他准备满十八岁。
可是一切,来得要比十八岁更快。

前一天,还那么慈爱的叫他"小昭",不准自己的儿子接近他以免被传染上流感,和他赌气不准他走的齐伯伯,狠狠的一掌掴到他脸上,展昭只觉得左耳嗡了一声,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其实,齐老先生什么也没有说,去学校的时候,人们已经说得够多。
展昭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颤巍巍的身体,也没有争辩什么。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是失望--他最好的朋友的儿子,两个人之间不用托付自己都会承担起的责任,和自己亲生儿子一样重要的希望,在这个时候完全破碎了。
展昭完全明白了他眼里那种深重的厌恶--
我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那么宠你那么爱你,结果你居然和男人搞同性恋?
这样的话,不用说出来,只看都能看得出来。
他孤零零的站在他面前,那么高大又那么消瘦的一个男孩子,一边脸已经肿了起来,背也微微有点驼,可是,嘴还是抿得紧紧地,没有讨饶,甚至没有解释。
齐老先生几乎自己都要流出眼泪来了,打过这个孩子,自己却比挨打的人还要疼,就连自己的手,都已经麻木起来,他还是没有一点悔过,这样的固执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也一直让他无能为力。于是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展昭留在过去自己的房间里,还被打扫得很干净,和搬出去时没有改变过。
可是,却陌生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但是因为眼泪一点一点地涌上来,很快就把视线里的一切都模糊了,可是这样的眼泪是流不出来的,好像真正的悲伤,绝对不是大声地吼叫可以表达的。
他只能在心里不停的念着那个人的名字:玉堂--玉堂--玉堂--
玉堂,我们无处为家。

那天之后他就发烧了,请了家庭医生来看,打点滴,吃退烧药,折腾了好几天,齐天浩的新工作也是在这个时候失去的,而齐老先生,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乎没有吃过东西,也不肯出来。
直到医生检查出,展昭的左耳外伤性鼓膜破裂,后半生只能依靠助听器生活的时候,他才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却昏倒在了书房门口。
等到展昭清醒过来的时候,齐天浩守在病房里,但是,他看起来也跟病人一样,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眼眶下深黑的眼圈,人看起来非常的憔悴。
展昭想站起来,但连续几天的高烧,已经把他身体最后的一点元气都消耗光了,动一动手指头都那么困难的。只能鼓足气力才能发出声音,轻轻地:"齐大哥--"
齐天浩坐在椅子上,也是在浅眠,很快清醒过来,看到展昭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有了一丝喜色。
"你终于醒了!"
走过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还好,没事了。"
回头就想叫医生的时候,展昭适时的制止了他。
"你没事吧?"
齐天浩先是愣了一下,大概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惨状",所以立刻就明白过来,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表示没事不用担心,然后又有点忧心忡忡地说:"爸爸也生病了。"
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住的是一间双人病房,旁边那张病床上躺着的,就是齐老先生。
要住豪华套房本来是没问题的,但齐天浩一个人要照顾两个病人,实在没有办法两边跑,所以索性让他们住在一起。展昭勉强侧了下脸,看着齐老先生恹恹的睡在那里,整张脸都是一副很枯黄的颜色,显得格外的苍老,不由得就内疚下来。
"都怪我--"
"昭。"齐天浩叫了他一声,却发现展昭没有什么反应,再拍拍他的肩膀,展昭才转过头来看着他,立刻想起来,展昭的左耳几乎没有了听力,他现在这样侧着脸,右耳自然是没有办法用的。或许,他自己现在还没有感觉。
齐天浩很困难的开口了:"昭,你的左耳--你知道吗?受伤了,可能,没有听力了。"
展昭睁大了眼睛,好像完全没有办法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好一会儿才自己又侧了侧脸,似乎想制造什么声音出来--其实根本不用,世界从来都不是他现在感觉的这样,万籁俱静。
看着他还有点傻傻的样子拿脸在枕头上摩挲,想制造出一点声音来给自己,那双大又黑的眼睛里有点空荡荡的神气,齐天浩觉得心里很苦,但还是开口了:"爸爸,已经很愧疚了,关在书房里好几天,不吃东西也不理人,知道你的耳朵出了事,就晕到了。昭,你别这样--"
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是该为自己的父亲解释,还是安慰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男孩子。
"昭--"
展昭这个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该怪谁,该恨谁?可是,自己是不是就不被恨,不被怪了,他一点都不知道,脸在枕头上擦得发红,耳朵也有点痛了,可是,还是一点声音都进不来,他真的聋了!
抬头看齐天浩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又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圈通红,却流不出泪来。
"昭,你不要这样,你别这样昭!"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该多好?就算--就算没有认识白玉堂,也没有关系,自己可以再去找他--如果醒来后,真的没有这个人,真的没有这个人,这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他一下子瞪大眼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齐天浩的手--
"齐大哥,我,我想见白玉堂。"
他看着齐天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奇怪了,有点不解,又有点恐惧的样子,比刚刚看到自己的眼神,还要难过。
展昭简直被这种眼神看怕了,抓他的手却没有办法用力。自己全身几乎是瘫软的。
"齐大哥。"他只能尽量的让自己平静,不把那个人的名字叫得那么嘶哑,好像溺水的人对着正在漂远的稻草那种撕心裂肺的呼叫。
"你让我见见他好吗?我现在,很想见见白玉堂。"
齐天浩慢慢的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拉下来,放进被子里,外面有点凉。展昭愣愣的看着他做的这一切,然后郑重地看着自己,说:"昭,你别这样。"
白玉堂,已经走了。b
你们出事的第三天,他已经出国了。
他没有回联大办手续,就直接离开了,是你的一个同学来探病的时候,告诉我们的。
昭,一切都结束了,他也走了。


第 13 章

天色不算太晚,但这一带的酒吧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甚至,已经有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踉跄着从里面跑出来,扑倒在地,忍不住就是一阵翻天覆地的狂吐,身后跟出来的也会有美丽的女子,超短裙遮不住修长的美腿,也不顾忌那一地的狼藉有多臭多脏,扶起男子招了一辆车上车便扬长而去。
周围的人有骂骂咧咧的抱怨,也有回味着那双美腿艳羡不已,就算看热闹的人散开了,也不会平静下来。
展昭站在旁边看看地上的脏污,又回头看看酒吧门口,两个穿着暴露的美女正对着来往的男人用力的微笑,因为两个人都长着水灵灵的吊梢眼,这样的微笑就算是职业性的,也非常吸引人。
展昭从他们面前走进去的时候,甚至其中一个伸出手来,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后两个人嘻嘻笑作一团。
酒吧里面的情景比外面还要混乱一些,音乐响得震天动地,只在里面停留了一会儿,就觉得心脏都快要受不了了,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舞池里的人还能那么疯狂的扬起双手,摇晃脑袋,扭动身体,好像就这样都还不能发泄出心里的疯狂欲望。
他还远远的站在一边发呆,其实身边已经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混血美女,浅褐色的长发略带微卷,露脐装超短裙,一派春光吸引了不少男人的注目,而她已经在展昭身边站了好一会儿,却见对方丝毫没有反应,于是附在他耳边大声道:"请我喝酒,OK?"
展昭还是没有反应,直愣愣的看着舞池里五颜六色的光照耀那些五颜六色的人。
直到那女人伸手在眼前一晃,才回过神,看见她美丽的脸上微微有些怒气,展昭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他也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和美女搭讪,于是侧身想让道,见那女人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也不甚明白的,转身走向吧台去了。
调酒师也是个年轻小伙子,不过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看见展昭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仔细地看着架子上的酒瓶,微微笑了。
"你很不错嘛。"
"嗯?"
"索非亚可是这里的大美人,多少男人想她你知不知道?"
"啊?"
"她第一次主动和男人打招呼。你让她糗大了。"
说着的时候,朝一个方向努努嘴,展昭顺着看过去,那女人狠狠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满脸怒气的看向这边时,展昭立刻把头偏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给我一杯酒。"
调酒师看他不怎么上道,也知道是个新人,于是笑着问:"好啊。要什么?"
展昭想了想:"随便,你调什么我喝什么。"
调酒师笑了笑,从架子上拿下一只杯子来开始工作。
展昭转头的时候,舞池里还是很热闹,有耀眼的五颜六色的灯光不时的照到他脸上,也有不同的目光落过来,英俊的男人,美丽的女人,在这里混杂成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好像世界本来就应该这么美丽,这么混浊。
玉堂,你在美国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世界吗?
也是这么灯红酒绿,这么纸醉金迷,这么美丽,这么耀眼,这么混浊?
是吗?
你会和我一样,来这里喝酒,和美丽的女人搭讪,和别有深意的男人聊天,然后醉倒在这里吗?
背后的调酒师点了点他的肩,回头的时候,一杯浅蓝色的液体摆在吧台上。
像宝石一样剔透,没有任何的杂质,只不过在酒杯的最底层,有一天微微的红,如果从下面的角度看,整杯酒都被那一点点的红渲染成了紫色。
"memory,"调酒师对他笑笑:"回忆。"
展昭把那杯透明的酒喝下去的时候,心狠狠的痛了起来。
玉堂,你离开,在没有我的地方,会不会渐渐的,也就忘记我了?
忘记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你去了那个繁华得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国度,你是决定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吗?
如果,我可以在这样的环境里忘记你--
那么,你也忘记我吧!

油画室,还是和过去一样,那些没有画完的画布,还凉在角落里,绚烂的色彩因为并不明亮的光线,显得有些暗淡。
展昭走进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宿醉,头疼,没有休息,没有进食。
原来人的日子真的可以这样过的。
油画室没有暖气,过去来这里的时候天气总是很温暖的,从来不会觉得冷,可是现在一个人走进这里,才呆了没多久,简直牙齿都开始打颤。
蛋糕和虾饺,还有那天晚上留下来的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当错觉太过真实,让人相信是真的,就真的成了真实。
所有遗留下来的,只有自己那只没有听力的耳朵。
他走到那画架前,过去那幅画,也不见了,空荡荡的画布雪白的展开,什么都没有。
人生可以重新来过,就好像一笔一笔的在雪白的画布上添上颜色。
他抬起手指一直伸到画布上,指尖和画布接触的时候有一点凉,画布很细,让他觉得有一点酥麻的感觉,嘴角勾起来想笑一笑,还没来得及笑,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初冬的阳光从门外涌了进来,不算刺眼,可是随之进来的那个人,也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有什么东西在记忆里破碎了,连同心都裂开了,痛了。
他知道,其实,他还是希望一切都发生过,就算心里很痛,就算耳朵聋了,就算身边的亲人和过去都不一样了,他还是希望自己遇见了白玉堂,被这个男孩子全心全意的爱过,不管那天晚上有多恐怖,不管接下来的日子要吃多少苦,至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幸福的感觉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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