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同窗好友在苏州,还是去他那儿再寻大夫,可能方便一些。"
"等你捱到了苏州,命都没啦!"
陈向东黯然不语,也许那样最好了......
见这陈相公,额上冷汗凛凛,面无血色,急得李老汉,也顾不得许多,忙转向,向那金陵关口水闸处快速驶去。
浑浑噩噩之间,只觉得额上一片的冰凉,唇上也似有人轻轻喂他水喝,又轻轻擦去从嘴角流下的水渍。
陈向东迷迷糊糊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头,你早些说是有个书生要租赁房舍,我自已也是读书人,自然便宜相帮,可是你没说是个病得快死的人啊?这不是晦气么?!"
李老汉望着眼前的小伙子,急道:"骆相公,你看,你今天刚要将房子租出去,偏巧着,我又赶上了,这不是缘份么?--这陈相公,只是着了风寒,这大老远的,一人在外,没个帮衬的,老汉我驾这条船,出来都十几日了,家里还等着花用呢!我将他包裹里搜遍了,统共就剩下这十七两银子了,你就权当做个善事,收了留了他,给他请个大夫,明日就好了。"
只听那熟悉的声音嗤笑道:"哦,这十七两银子不光是租金,还得给他请大夫啊?"
李老汉傻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二两银子是租金,另外五两是给请大夫治病的,还剩下的十两,是陈相公南下的路费,还得给他搁回去!"
"......趁早给我抬走......"声音咬牙切齿。
陈向东迷迷糊糊睁开眼,但见一室昏暗的灯光,光影正随风飘动。
他咳嗽了一声,却无力坐起身来。
只是睁眼望着床帐上用一块粗蓝布补着的大补丁发愣。
但是,另外两个人显然已经发现他醒来。
李老汉惊喜的道:"陈相公,你可醒来了,可把老汉吓坏了。觉得怎么样?还是难受的厉害么?"
"这样的身子骨,还装什么风雅,趁早回老家窝被袄坑上才是正经。"这位骆相公站在李老汉的身后,背着光,陈向东一时间瞧不见他的样貌。
"骆相公,你赶紧的给请位大夫来,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李老汉央求道,至今他的空船尚在官闸处系着,还给了银钱托那些差爷给照看着。
"别......不用......"陈向东几乎呻吟着,"李大伯......你送我去客栈,不用麻烦人家了。"
也许,他真的面露死相,是不是他的死期将至了,不知道怎么的,浑囤的神志竟然慢慢的清明起来。
他盯睛的向那位骆相公望去,因为这人的声音是如此熟悉,就好象是......
纵然背着灯光, 骆相公的相貌还是尽收眼底。那眉眼,那脸庞,这分明是......是......付明光......
他追过来了?他来抓他了?
纵然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是付明光造成的,但是--
他让这所有痛苦的事在一夕之间发生了......
仅管付明光诉说着爱,但是他恨他,他要离开,远远的,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去。
一惊之下,黑暗再次袭来,在李老汉和骆相公的惊呼声中,陈向东再次昏过去了。
第 15 章
"我......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陈向东神情萎顿,无力的低语。
"什么?跟我回去,我还巴不得你快些离开--我又不认识你,你胡说些什么?还有,我叫骆子路,我不叫付明光!......付明光?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这名叫骆子路的男子的低头思忖。
陈向东闻言愕然道:"你......还想耍什么把戏?"
骆子路哑然失笑,手指门外:"你去外面问问,打听打听,我骆子路生在这里,活在这里二十几年,什么时候变成另外的人了,可笑之至。真的是病糊涂了罢。"
陈向东猛的晃着自己的脑袋,用手揉揉眼睛,也许他真的是病糊涂了,把看到的年青男子都当成是付明光了。
正巧李老汉端了药进来,见状叫道:"陈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大夫刚刚来瞧过来,说你要好好静养......快些把药喝了罢。"
陈向东扯开一个艰涩的微笑:"我好多了,麻烦李大爷了。"当下接过药碗,一口饮尽。
李老汉见他比之在船上好了许多,也放心下来。
"陈相公,老汉等一下就走了,你就在骆相公这里住上个把月,等将身体养好了,再重新租船南下,大夫说,近日里千万不可再远行了,你身体不如常人,千万要保重。"
陈向东闻言抬头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自称是骆子路的男子,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了。
骆子路冷冷道:"留你下来,供你吃供你住,还得给你煎药,一个月才二两银子,若不是这位李大爷再三肯求--我真是吃撑着了我!"全然没有书生的斯文之气,象是生闷气似的,哼了一声,拂袖离去了。
李老汉见陈向东一脸的无措,忙道:"陈相公,你别理他,瞧这破屋子,就算租一年也不过三两五两的,稀罕了他了--没有帮你送到去处,这一半订金还是退还给你,我这就回去啦。"
陈向东忙推开李老汉递过来的银两:"李大爷,这几日可多亏了你了--换做其他客人,也许早到了余杭了,说起来,我还得再付你银两--"
李老汉将钱往床边一放,忙转身离去了。
是啊,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陈向东一时间的无力也只能眼睁睁任他离去,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陈向东缓缓的醒来,静静的躺着。
依稀听到窗外清翠的鸟鸣伴着朗朗的读书之声以及......粗鲁的咒骂。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简直是放屁!哇--"咒骂之声停止了。
"骆少爷,你在读书哪......总共五个铜子。"c
"五个铜子,你干脆去抢算了!就四个馒头,怎么多出一个铜子了?"脾气极其差劲的男人嗓门大的死人都能吵醒了。
"我阿三亲自给你送来,得加钱。看到没有,刚刚这草鞋就被你院子里的小石子给坷了一下,看起来都快破了。更何况,我都听说了,你房子租出去了,有钱啦!赶紧将这破院子修整修整,省得走路渗的慌。这药味可真难闻--你生病了?看不出来啊?"
"行了行了,哪那么多话,拿去罢--"
原来,他在帮自己煎药。
陈向东心头一暖,缓缓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却隐隐的感到一阵头晕,忙靠在床柱上。
没过多久,房门猛的被人推开了,可怜的门板几乎要从框上掉下来似的,来回的晃荡。
"娘的,什么破门!"骆子路看了门板一眼,然后将手上端的馒头和药碗重重的搁到房里唯一张简陋的木桌上。
粗声粗气的道:"起来吃早饭喝药了--"
陈向东怯怯的看向站在桌边的男子,越看越觉得跟付明光何其相似。
他真的不是付明光么?
纵然这个自称是骆子路的男人,身穿的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脚上的鞋面还有补过的痕迹,神色之间也没有付明光那样的一贯大度从容,紧蹙的眉头正显出他的极度不耐,但是,这个人真的不是付明光么?
世上真的有如此相象的人么?
"还愣着干嘛,过来吃馒头,一会儿就凉了!"骆子路已经坐在桌边吃起馒头来了,四个馒头他倒吃了二个了,正欲拿第三个......
陈向东缓缓的从床上下来,刚想伸手拿衣服,又是一阵眩晕,整个人又倒回床上。
骆子路见状忙叫道:"怎么了?"急走到床边,但见陈向东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躺着,又迟疑的出声:"你......你没事罢?"心里不由的一阵恐慌......不会是死了罢。
颤抖的伸手去欲探他的鼻息,谁想,陈向东却缓缓的睁开眼来。
骆子路伸了一半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只能转个弯回来摸摸自己的鼻子,粗声粗气道:"算了,你别动,别起来了......真是麻烦。"
他伸手将陈向东的双腿抬上床,又将他整个人半靠半躺在床上,用破被子盖好。
接着骆子路又出了房门,没过多久又回来,端了一个木盆,嘴里嘟囔着:"娘的,我还得伺侯你。"帮陈向东拭了脸,洗干净手。
"吃个馒头罢--"将剩下的唯一一个馒头塞到陈向东的手里,却意外的看到,馒头掉到被子上。
原来陈向东已经无力的连馒头也拿不住了。
"挣这二两银子容易么!也罢,好人做到底了--"骆子路转身将桌上的药和馒头拿来亲自坐到床边,撕点馒头块下来,沾着药汁送到陈向东的嘴边。
虽然陈向东胃口全无,但是总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也缓缓的将送到嘴边的食物慢慢的吞咽下去。
"这位......骆......相公,枕头的铺被下,有五两银子,你拿去罢。真是太麻烦你了--"
若这人真的不是付明光,那么他们就非亲非故更是素不相识,他又怎么能这样平白的让别人如此烦劳。
"在哪?"
骆子路几乎粗鲁拉起陈向东的上半身,扳过来,翻开底下的木枕,果然有好几块银子搁在被褥底下,连忙拿过来搁到怀里。见陈向东渐渐坐不住了,就扶了他躺下来,又拿出银子看了看,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以为骆子路就此满足,那就大错特错,虽然他几日来对陈向东倒是煎药端饭也很尽责,但是......
就如同第二天,骆子路进来便翻他的包袄......
第三天,他二话不说,进来就开始扒陈向东的衣服,可怜陈相公四肢无力只得任其胡作非为,以为这人已化身为禽兽,谁想,他只拿了衣物就走。
当时陈向东仅仅着了中衣躺在被窝里。
试想再过个几日,他不仅衣不蔽体,更有可能,连人也会被卖掉......
第 16 章
幸运的是,喝了二天的药,又躺了二天的陈向东渐渐的好起来,倒也能起身四下走动。只是没过多久又觉得身子乏的很,还得躺下休息。
又听到婉转的鸟鸣之声,感觉春意如此盎然,望着从残破的纸窗透进来的几缕阳光,不禁心里一荡,便披了一条破毯子,打开嘎吱做响的房门,缓缓的从房内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这房门,以为门外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天地,但是,着实令他大失所望。
四下树木倒是繁多,绿意葱茏之间,杂着残椽断壁。
从房门阶石通到院子的石子路,婉延着,并着无数的杂草,青青郁郁的,荣荣向上。
就在旁边有个池子,池水绿的让人心里发毛......
而池边,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弯腰在一个小炉子上煎药,正拿着风扇在那里旺火。
一阵春风吹过,浓烟倒吹着,呛得那人直咳嗽。
骆子路忙倒退几步,却发现陈向东站在房檐之下,正向他这边看来。
春日的阳光正温柔的映在陈向东的脸上,虽有病色,但是迷离出一种清澈的剔透之感。
仿佛一阵风就能让将他吹倒。碎裂。
弱柳从风疑举决,从兰浥露似沾巾......
他回过神来,怒叫道:"你出来干什么?万一风寒加重,我可不管你,快进去。"
他呼喝着,一边细心的看着药的火侯。
"付......骆相公......有没有......"陈向东捂紧身上披的毯子。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娘们一样。"骆子路将煎好的药,轻轻的倒在搁在石凳上的碗里面,一脸满意的表情。
"有没有不要的衣服,我......"
骆子路端了药碗,走到檐下。
他的眼神让陈向东心里突了一下,不由的倒退了一步。
这分明是付明光那种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眼神,让他害怕的眼神。
"我看起来象是有多余的衣物的那种人么?!老实说,倒有一件袄子,不过是冬天穿的--"
陈向东忙道:"冬天穿的也无妨。"他身子弱,这种季节穿着棉衣倒还行。
"你不早说,冬天刚过,就让我当掉买酒喝了。"
"......"
"反正你这一个月就呆在房里,一个月过后,你爱上哪上哪,若是想要留下也无妨,不过得交钱,不过--你还有钱么?"
李老汉好心退还给他的五两银子,包括包袄里的十两银子,甚至连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骆子路拿走了,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只能用身无分文来形容。
一个月之后,他差不多要流落街头了。
"快把药趁热喝了--"
当他们回到房中的时候,陈向东才不安的在一条凳子上坐下,略显不平的人凳脚,让他整个人不敢放松坐着。
"大夫说你的病不是着了风寒那样简单......这一贴药,值多少钱知道么?一两银子!他妈的,连药渣也给我吃掉!"路子路来回在房里踱步。
陈向东黯然不语,自己是什么病,他很清楚。
他退缩了,不敢言语。
"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么?"路子路冷着脸,显然青天白日之下,还是让陈向东打了个冷颤,神色不安的捂紧自己的毯子,心里想着,早年母亲给自己的玉佩。
骆子路冷笑一声,缓缓走近:"拿来。"
"没钱了。"这是母亲给的遗物,他不能随便拿去当掉。
"没钱,几天来,光是出诊费,药费就要几十两......给你吃饭我还得倒贴,赶快给我拿出来。"
陈向东越是捂住胸口,骆子路已经上前要扒开他的手。
"每顿都是馒头--"他不是付了二两的房租,更何况,那几十两银子可是一个富户一年的花用了,看病哪用得了这么多钱。一两银子一付药,大夫在抢钱么?他纵然是个没出过远门的书生,但他不是白痴。
骆子路一使劲,陈向东的整个中衣已经被扯开了,露出单薄的雪白的胸膛。
两个人一愣,毕竟这种情节怎么也象是强奸的前奏......
但是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胸口用红绳穿着的碧玉如意,衬着这雪肤更加的翠绿可人,显出不菲的价值。
"别拿走,你还给我......"陈向东哪里追得上骆子路,被毯子拌倒摔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骆子路抢走了如意,他伏在地上,不由的感到人生的绝望。
傍晚的夕阳喻示着一天又将悄悄的逝去,陈向东在睡梦中惊醒。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没错,那个恶魔回来了。
骆子路双颊有些红,显然已经喝过酒了。
他的玉如意已经化成一坛坛的美酿,不复存在。
一会儿,骆子路点上了油灯,端来几个盘子,上面摆了几样菜。
这是用他母亲留给他的玉如意换来的菜--
"快过来,吃饭啊~白米饭啊~"
陈向东将脸朝到床里,纵然现在是用金子做的米,他也没有胃口。
"你中午还不是一直囔着,说我只给你吃馒头,看哪,有猪头肉--好香啊~"
不要再说了,他快要吐了!
"你不吃,我可要吃光了。"
只听到饭菜的咀嚼之声,半晌那人又道:"等一下,我搬来跟你一块住。"
陈向东正难受之际,猛然听到这句,不由的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一起睡一个房间啊,没办法了,只得把我住的那间屋子再租出去了--要不然,这个月熬得过熬不过还是个问题~"
陈向东鼻子红红着的,他怒道:"我交了二两银子的房钱,说好包吃包住,可没有说跟人合居--"
骆子路嘴里嚼着饭菜,含含糊糊的。
等他吃完,破桌上还有一些残羹冷炙。骆子路将所有的东西都拌到一个碗里,"真的不吃么?--那我可留着当明天的中饭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手里拎了一个破枕头,扔到陈向东的床上。
"你干什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起睡,被子这么薄,二个人还暖和一点。等一下我要去收拾房间了,我看你有力气骂人,看来恢复的不错了,帮忙写几张告示,明日我趁早贴出去,把屋子早些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