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易落[上]
易落[上]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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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当行?死当?」顾之暄的脸色更阴暗了几分,「他怎么可能舍得把这个卖掉?」
「小......小人句句属实,绝对......没有......没有半分隐瞒。」
店老板被顾之暄吓得哆嗦起来。开玩笑,谁敢骗北方商联的顾大老板啊?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人呢?」
「谁?」店老板反应不过来。
「典当的那个人!」这句,顾之暄几乎是用吼的。
被吼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的交际能力,嘴巴像离了水的鱼一般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之暄。」不忍见店老板的惊恐样,云想容哭笑不得地提醒道,「这里是玉器行,要找典当人自然要去典当行。」
顾之暄一听,神色恢复了些许正常:「这块血玉我买了,明日你到顾府找邵管家拿银子。」刚走几步,他回过头来,着实又把店老板吓个半死,「是多少领多少,若是让我发现你多拿一分......」
后面的话隐在了顾之暄残酷的笑容之后,店老板身体一软跌到了地上。懒得多理的顾之暄拉着云想容径直地往「李新典当」走去。
可惜夜已临、天色晚,到达目的地时,典当行早就关门打烊。云想容提出明日再来的建议制止了企图将里面早已歇息的人一一叫出的顾之暄,但他心中忐忑的不安如石子投湖,涟漪不断。回顾府的一路上,顾之暄都沉脸,也不再跟他有说有笑。
摊开手,看着顾之暄交回他手上的血玉,一股莫名的恐惧自心底悄悄生起。这样失常的顾之暄,和这块血玉的主人之间到底......

十三
翌日云想容醒来时,果然不见了顾之暄的身影。虽明白他要去哪里,做什么事,但心里还是堵得慌。越是告诉自己事情绝对不是想象的那样,越是会往最坏的方面想去。顾之暄这个人已经完全地渗透了他的情感世界,让他既坚强地改变自己,又软弱得经不起任何冲击。
「青......」他出声唤住了准备将水拿出房间的邵青,「你们爷......」
「爷今日一大早就出门了,临走前特地交代青一定要服侍好公子,看着公子用完早餐。」
云想容脸上一窘,心里却分外甜滋。他依然如此关心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给他信任呢?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丢掉后,云想容心情稍稍放了晴。
正午时分,云想容让邵青准备好一桌子的菜送到清风亭,坐在亭中边赏着枫叶,边等待着顾之暄的归来。只是桌上的饭菜热了一回又一回,最后还是和期盼的心随着日渐西移而慢慢转凉。
「公子,你已经两餐未用了,还是先吃点吧!」邵青看着面色有点泛青的云想容,心疼地再一次劝道,「义父也和爷出去了,恐怕没那么早回来......」
云想容听罢,猛地起身,紧紧地抓着邵青的双肩:「你说邵叔和他出去了?!」
邵青点点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云想容,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激动。
邵叔午前还是在顾府的,可他如今却和顾之暄出去了,那只能说明后者曾经回来过。
「什么时候的事?」
「隅中吧!」邵青想了想,「当时爷也没说不回来,我以为......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云想容苦笑着说。
他回来过,却不来找自己......这代表什么?
「是不是商铺那出了什么事?」他强压着那份痛心,带着一丝希望地问。
邵青摇头:「是在找人,找......」
后面的话已经传不进云想容的耳朵,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想,可思绪如何控制得住?他回来过,却不来找自己。明明只要交代一句的事,却什么也不说,他是完全忘记了有一个人会等他,还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他的世界正在慢慢地陷入黑暗,那扇分隔的门正在缓缓地关闭。
梦,该醒了吗?真短暂啊......
公子......你醒醒......别吓我啊......
云公子......怎么回事......
云......云......发生了什么事......云......
这些断断续续却掩不住焦急惊慌的声音似乎是青?又似乎是邵叔?还是之暄?
顾之暄......

眼皮依旧沉重,但意识已然清醒。使劲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太过熟悉的睡颜,只是这张睡脸上的疲惫之色和看似几天没整理过的长得没半点规则的胡渣让他愣了许久。动了动手指,竟意外地发现它们全被一双大手包容其中。叹了口气,轻轻地将手抽出,支在榻上撑起身来。
这里是顾之暄的卧房,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拍了拍额头,他仔细地回想着。对了,那天他本是等着身边这个人一起用餐的,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也不见他归来,然后......然后怎么样?他似乎昏倒了?饿晕的?还是......
「云,你醒了?」
云想容转回头,表情复杂地看着仍是睡眼惺忪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看起来很不好,再睡会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显而易见疏远的话语让顾之暄登时清醒了许多,再看看原本应该握在自己手中的手不知何时已被抽出,他也猛地挺起身来。
「云,对不起!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的,可我好不容易有欧阳的线索......」
「嗯,我知道了。」云想容面无表情地回答,「你休息吧!晚餐时我会让邵青叫你。」
「云,你在生气?」
「是。」他直认不讳。
本是调笑的话语,却见不到对方任何羞涩表现,顾之暄这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他有点无措地说:「云,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好。」
静静的云,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时的那种冷漠。莫名恐慌的顾之暄拉住正在披衣的云想容,后者停下手,疑惑地与之对视。
「你又在逃避?」
云想容的手一抖,外衣直直地从身上滑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平复了心情后又睁开,说道:「是,我承认自己是只缩头乌龟,一看势头不对就会躲进自己的保护壳中。我并不想这样,我也试图改变,但这个环境不允许,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胡思乱想。我并不是怪你的隐瞒或者遗忘,我只是在气自己没自信。哪怕是对于付出了我全部感情的你,我也没办法给予完全的信任。如此下去,与其终有一天我们会在矛盾和误会中分开,倒不如......」
他弯下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拍了拍,再披回身上扣好衣扣就要往门外走去。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不知何时起身的顾之暄揽住他的肩,「你的害怕,由我来安抚;你的误会,由我来包容;你的天空,由我来撑起。云,别放弃自己,更别放弃我。」
他把人在怀中转了个身,抬起手拂去对方眼角果不其然的湿意。
「我明明不是爱哭的人,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忍不住?」云想容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闷闷地说。
「忍不住就不要忍了。」顾之暄挑逗般地在他耳边吐气道。
云想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挣开魔爪,说道:「我饿了。」
「好!吃饭吃饭!」没能得逞的顾之暄也不沮丧,反倒精神百倍起来,「饱暖思......嘿嘿嘿......」

十四
接连几日,云想容过得也算清闲。顾之暄正忙着找人,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上次的事他现在去哪、回不回来吃饭都会告诉他,搞得云想容苦笑不得地直说自己都快成他的娘。话虽然这么说,但云想容还是倍觉温暖,真正让人放在心里的感觉是说不出的甜蜜。
这日,顾之暄又出了门,云想容一个人坐在清风亭里研究棋局,不过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中。他很不想泼顾之暄的冷水,毕竟单靠一块被拿来典当的血玉证明不了什么,欧阳商是在煌国与葑国的边境行商时遇上百年一遇的洪水才下落不明的。在这期间,他身上的东西能保留下来的可能性实在很低,谁知道会不会是某个幸运儿捡到它,又不识货地将它卖了?
虽然在自己的形容下,顾之暄认定幽肃的那个人就是欧阳商,而且幽肃就在两国交界,离发生洪灾的地方最近,倘若欧阳商逃过一劫,很可能出现的地方也应该是那里。但,人有相似不是吗?谁能百分百肯定就是他?再者,如果真是他,为什么他不在事后的第一时间出现,反而在幽肃待了一年让自己碰到?又为什么在四年后的今天来到垣州典当掉他最痴爱的血玉,却不选择来找他的挚友顾之暄?难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好险!
拉住自己又开始乱想的心思,云想容做了个深呼吸。
给他信任,也是给自己自信,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一句话。
「云无瑕。」
一个高傲的声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这个声音他怎么也不会忘记,除了那朵刺人的蔷薇外,别无他选了。他回过头,见到如自己所料的程暮妍,头皮又开始发麻。可不是?每次有她就有麻烦事......
「三夫人。」他起身行礼道,并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程暮妍不屑地撇了一眼清风亭中的另一张石椅,没有移动半分的打算。见蔷薇不落座,云想容也只好陪她站着。
「你很得意吧?」
开口就是刺,云想容的眉毛微微地拧了拧:「不知夫人所指为何?」
「跟我装傻?暄哥要我们走的事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云想容镇定地回答,「那是他的决定,我没有阻止的权利。再者说,要是我真的那么做了,夫人恐怕也会在心里说我虚伪吧?横竖的结果一样,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夫人现在也没有离开,不是吗?」
「你!」程暮妍气得瞠目,「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暄哥真的喜欢你吗?别天真了!要不是你长得......」
「三夫人。」一个下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程暮妍怒气未消,直把火气撒向这个搅局的人:「瞎了眼啦?没看到主子在说话吗?」
这下人应该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依然尽职地禀报道:「外面有一男子急欲见您,说是您的堂兄。」
「堂兄?」程暮妍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地摆摆手道,「我爹半个兄弟都没有哪来的堂兄?准又是求医的,柏望那么多名医不去找,老往我这里来,不见!不见!」
「三夫人。」云想容看不下去地激道,「亏您拜在医圣门下,人家来求医,你却拒之门外,那么您学医术到底有何作用?莫不是心思都用在那天晚上的药上了吧?」
「你!」
那天的事不提还好,一提程暮妍就被气得不轻,没什么事情比为他人作嫁衣更令她心呕的了。
「好!你跟我去!我倒要让你看看,我的医术是不是真的虚有其表,本末倒置!」
成功使用了激将法的云想容笑了笑,跟在程暮妍身后往会客堂走去。
经过花庭,来到堂中,果见一人落于侧座。那人低着头,云想容看不见他的容貌,但从他胸前交握的双手不时地一上一下互换着的动作来看,他的心情确实很焦急。再看那人衣着,并非富有之人,却也非穷苦百姓。可不知为什么,云想容隐隐觉得他绝非泛泛之辈。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似乎曾在什么地方碰到过。
「你是我堂兄?」
程暮妍那种带着绝对讽刺的声音,让云想容很反感,相信堂中那人也是能感觉到的。
只见那人稍稍抬头看了眼来人,目光又顺带地停在她身后的云想容脸上一小会儿后,起身作揖不卑不亢道:「请夫人恕在下无礼,只是如若不用此法,我必进不了这扇大门。」
「你......你......」程暮妍突然不顾仪态地指着那人,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竟然是他?!
云想容根本没想到事情可以巧得这么不可思议!今日顾之暄,邵叔还有邵青都不在府内,所以没有人认出他也是常理。站在他面前的,竟是那个他三年前在幽肃见到的拥有血玉的人。这个顾之暄找了整个垣州都没能找到的人,现在竟然就这么站在他们的面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冷静下来的程暮妍转头向身后的云想容小声说道:「他来求医,必不会早走。我会尽量拖住他,你赶快去找盈妹和通知暄哥。」
从她的口气来看,这个人是欧阳商的可能性真的很大。一面佩服着程暮妍冷静的处事手段,云想容一面点头离开会客堂,叫来下人。

十五
「失忆?!」古湘盈失声道。
顾之暄点点头,继续说道:「四年前,南方临海一带突遇狂风暴雨。欧阳一行人滞留六海镇,不料当夜雨水暴涨,河堤崩塌,一场洪灾毁了包括六海在内一共五个城镇及周边数不清的无名小村落。就当时获救的王武师所言,欧阳为救一个落水孩童而被洪水冲走之后下落不明。而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找一个叫『欧阳商』的人,却不想他会在洪水中被折断的树干撞到头,失去记忆后为一姓骆的私塾先生所救,收为义子改名换姓,在我们铺天盖地的搜索下生活了四年。」
「原来如此......」云想容沉吟道,「这样,事情才说得通。」
明白自己差点又误会了他,云想容有点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顾之暄一眼。却不料,对方玩味的双眸和他对个正着,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他看透的云想容脸上烫了起来,连忙低下头避开。
顾之暄闷笑两声来到他的身边坐下,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暧昧地说道:「我们晚上再算帐。」
本来还有点愧疚的云想容一听,立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惹来顾之暄的一阵轻笑。
接着,邵叔在顾之暄的示意下说道:「一年前,骆先生身染重病,欧阳公子带着他四处求医,一路从南方幽肃来到北方柏望。可惜帝都虽名医众多,却无一人能妙手回春。后一医者告诉他,于葛嫌虽已仙逝,然其弟子仍在,可上垣州一寻。于是,欧阳公子来到这里,一路诊费及药材的花消正巧用尽,无奈之下,只得将血玉典当换取银两。多番打听下才来到顾府,找到三夫人。」
语毕,会客堂中四人陷入沉默。
不待一会,欧阳商在程暮妍和邵青的陪同走了进来。
「如何?」顾之暄连忙问道。
程暮妍摇了摇头:「太晚了,若是能早来半个月,或许我还有法子。」
「欧......骆兄,抱歉......」
「蒙顾老板不弃,叫我一声骆宇即可。」欧阳商苦笑道:「其实家父的病,我心里多少有底。生死有命,只是多年父子之情难舍,这孝道我是必须尽的。」
「我已为骆伯父下针延得三日阳寿,只可惜幽肃离此地千里迢迢,三日恐怕......」程暮妍自责地说。
欧阳商弯腰一谢,道:「三夫人不必介怀,家父甚通事理,并非拘泥此事之人。」
「不知骆宇有何打算?」顾之暄忽然问道。
此言一出,云想容便知道顾之暄要将欧阳商留下。想来欧阳商这段时间必定是暂居客栈,其间也必定花了不少银子贿赂掌柜小二。因为客栈是不会让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入住的,他们认为这样会带来晦气。而现在骆先生只余三日阳寿,客栈断断不会再收留他们。欧阳商此出顾府就再无居所,所以顾之暄才开口挽留,这是其一。其二,欧阳商是顾之暄的多年至交,如今他孤身一人,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自然起了关照之心。
「如若骆宇不嫌弃,顾府任君长住。」顾之暄果然如云想容所料地说道。
欧阳商诧异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慷慨也不是这么个慷慨法吧?
「骆宇一定觉得奇怪吧?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却夸下如此海口。」
欧阳商下意识地点点头。而一旁的云想容挑了挑眉毛,暗骂顾之暄这人根本就是所有人肚子里的蛔虫,什么心思在他面前都掩藏不住。
「如果我说一见如故,骆宇必定觉得荒谬。」顾之暄一笑,「其实骆宇与我颇有渊源,此事我们日后再谈,只希望骆宇相信我的真心实意。」
「顾老板......这不太好吧......」
顾之暄一抬手:「如此唤我,显得见外了。骆宇可以叫我之暄。」
云想容的手一紧,但松得也很快,快得几乎没人察觉,除了他身边的人。
「如此骆宇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欧阳商道,「只是,这白食之客我是做不得的。要是府中有什么琐事,也可让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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