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记得是谁在付钱的话,就快点给我起来!”
塞文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床太软了,让他半点没有一跃而起的精神。“哦,虽然我是被雇佣者也有权要求八个小时的睡眠……”
“你从昨天晚上睡到今天下午了!”威尔斯冷哼,为自己雇了这么个懒虫后悔,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工作者可遇不可求。
“可我昨天一夜都没睡着啊,”塞文说,“我在……嗯,守护你们老板睡眠时的安全。”
“是时差不对睡不着吧。”威尔斯说,把衣服丢过来,“快点穿上。”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韦森有没有回来,不然被他看到自己和塞文——也就是杰兰——在一起,还冲他大喊大叫,可有他受的。
“哦,你真聪明,”塞文说,“刚才你动作那么粗暴我还以为你忘了这码事呢。”
威尔斯还没来得有反驳——虽然看他那副蓄势待发的姿势是准备了一堆尖酸刻薄的话准备开战的——塞文看到他突然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就差就军队里一样来个稍息立正了,几秒钟后,韦森从外面走进来。
“迈克尔,你在这里干嘛。”他冷淡地说,塞文觉得这情形活像偷情被捉,实际上他也真被捉过几次,对此有充分的应对策略。
“他来找你。”塞文说。
“德 安先生,关于纽约那批军火的事出了点问题……”威尔斯说,看来老板是打定了主意要用那个死人的名字叫他了。他看了塞文一眼,“你不在,我就和杰商量了一 下。”他的态度那么自然,看向塞文的目光仿佛他们真有某种出生入死的默契,带着友谊和认可,全然没有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
塞文在心里吐吐舌头,这小子真有去当演员的天分。
“嗯,你们怎么说?”韦森问。
“哦,”威尔斯不好意思地笑笑,“下一个通牒,措词强硬,不要留任何余地,到时他们不交出来,就给他们来个鸡犬不留好了。”
“为什么?”韦森说,“我是说通牒,趁他们不防备动手岂不更好?”
塞文注意到威尔斯看了自己一眼,只是一扫而过,像急速掠过湖面的鸟,但是能满载而归。“因为这是上帝赋予的权利,德安先生,生或死,选择,不得再有怨言。”
韦森笑起来,“一听就是你的论调,杰,你犯不着太迷信那些嘛,说你狠吧,你对这种事又绅士的要命。”他看着威尔斯,“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严格要求杰不参加外面的事的,你偶尔可以来找他,他也需要朋友。”
威尔斯露出高兴的表情,点点头,塞文猜他以前可能和杰兰关系不错。
原来如此,他想,这就是他看我那一眼的含义——向韦森暗示那是我的意思。真是个人才,他打从心底赞叹,混黑社会可太埋没了。
房子里有一个电视,但三天之内塞文从没看到它出现过图像,他忖思应该不至于是坏的,他不敢去碰它,怕又触碰到某项禁忌,杰兰的生活和任何一个他听过的杀手传说都截然不同。
而韦森呢,他和任何一个传说里的黑社会老大都不是同一个物种。
那天他的金主正搂着他情话绵绵,讨论着自己有多么迷人的问题,塞文一大早被威尔斯从被窝里挖出来,正是困得七荤八素,神志不清,很快就在韦森催眠般的低沉声音里熟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韦森依然坐在那里,看着屋角发呆,看到他醒了,立刻送上一个温柔地笑脸,“醒啦?”
塞文离开他的肩膀——他的半边身子都趴在韦森上面,他得庆幸自己没流口水的毛病——这才意识到他足足睡了一个下午,也许再加上晚上。而这个人就这么坐了好几个小时。
这让他非常的不好意思,“那个,你一直坐着?”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可以叫醒我到床上去睡嘛。”他说,这样坐这么久应该不是件好受的事儿。
“我怕吵醒你。”韦森柔声说,“是不是我晚上搂着你,你没有睡好?对不起……”
“不,不是。”塞文说,这家伙就为了这么微不足道的理由坐了一下午?他看了一下钟,九点钟,他睡了五个小时。虽然这类情节在言情小说里很常见,但真发生时他才意识真坐下来其实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
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感动地想,就为了我的一个午睡忍受这么久的痛苦,不,我应该说,这个男人真的很喜欢那个杰兰,他想,他得搞清主角和替身的区别。
韦森想动一下,可是失败了。塞文看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麻,麻了……”那个人说,拖着鼻音,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麻了?哦,压了五个小时当然会麻。”塞文说,“你试着动动,很快就会好的。”
韦森用一副哀怨的表情看着他。“好痛。”他说,可怜巴巴的。
塞文同情地看着他,“忍一下就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我承认我不该这么睡着……”
他停下来,韦森他看目光越发哀怨,像要哭出来了。
“好难受,好难受,好像有很多蚂蚁在咬——”他叫道,一副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样子。
“我也没办法呀,我都道歉了……”塞文说,对这种场景无可奈何,他不知所措地伸手戳了一下韦森的手臂,换来一声惨叫。
“那,那怎么办?”他无助地问,韦森看了他一眼,他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种孩子气的诡计得逞,有点坏,但是很可爱。
“亲一下就没事了。”
塞文看了他几秒种,突然意识到他在撒娇。
从来没人和他撒过娇,自己也没有类似的经历,他的工作简单明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投入,也许嫖客们会带来一些——对于另一个人的。每一个都悲惨又心灰意冷,全然没有这种可爱而甜蜜的举动。
“虽然我确定亲一下肯定不会好,但是就亲你一下好了。”塞文说,不然这几百块他拿的有些心虚。
他凑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他并不经常接吻,可是也不算陌生,不知为何亲这个人会让他感到这么别扭……
韦森发出一声惨叫,“压到了!压到了——”
塞文像被电到一样跳开,惊慌失措地叫道,“对不起,我没看见!”
“亲,亲一下……亲一下就好了……”难受得要死还不忘占便宜的家伙艰难地说,半边身子还瘫软在沙发上。
塞文翻翻白眼,从他的另一边身体凑过去,他离他的脸这么近,可以数得清他的睫毛,看清他琥珀色的双瞳,感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意,还有他呼出的气息。
他几乎可以感到他的嘴唇带给自己的紧张感,在他还没有作好准备的时候,韦森的另一只手突然后面袭击而来,他一把按住他的头,紧紧覆住他的唇。
双唇交叠在一起,吸吮和舔咬着彼此,交互着亲密的动作,韦森的吻有一种极为迫切的渴望,弄得塞文疲于应付,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索求更多,直到这个吻结束,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韦森动动手臂,兴奋地看着他,“啊,真的好了耶!”
塞文叹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他是个神经错乱者——都亲了一分多钟了能不好吗。
韦森深情地看着他,“宝贝,你的吻技还是一样烂哪。”
塞文感到自尊心有点受损。韦森伸出手,再次把他拉近,“我来教你……”他的声音消失在了亲吻中,塞文感到自己被慢慢压倒在沙发上,这个人一旦能动全然消失了刚才的可爱,变成一种侵略性动物。
韦森的手从他衣服的下摆摸进去,摸到他胸前的凸起,在那个敏感点上色情地揉捏,另一只手不停地试图拉下他的长裤。
塞文毫无介蒂地接受了这种关系,但那一刻他并没想到这就是他来这里的工作,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真可爱,和他做爱应该是件还不错的事。
韦森亲吻着他的下巴,脸颊,耳朵,他听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伸手抱住他,从后面掀他的衣服,他知道怎样调情会让他兴奋。
他听到韦森的呢喃,像小动物一般带着鼻音的小声撒娇的声音。他说,“杰,杰……你真好……”
塞文感到身体僵了一下,那个名字令人不舒服地钻进了他的脑海,接着他告诉自己,他必须放松身体接受这次性爱,这是他该干的差事。可是韦森立刻发现了他的僵硬。
他半抬起身体,双眸中还带着情欲,可奇异的很纯洁,还有些迷惑。“怎么了,杰,你不愿意吗?”
“不,我没有不愿意。”塞文说。
韦 森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变得有些痛苦。“你生气了,不,别说你没有,你,你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阻止塞文否认的话语,“就是在别墅里那次,我……我 们做了很多次,我从不问你的意见,我只知道做爱,索求,和伤害你。有一次,你伤得很重,很痛苦的样子,我有点担心,我希望你能服软……我说,‘你不愿意 吗?告诉我。’你就是这么回答的,你说‘不,我没有不愿意’。”他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塞文,“我做错什么了吗,亲爱的,你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塞文柔声说,凑过去亲吻他。
韦森很快被他挑起了情欲,可是他仍奋力保持着镇定,显然之前的暴行对他的伤害很严重——虽然对另一个人也同样严重。“那个,你,你是怕痛吗?”韦森说,语调不稳,“要,要是你怕痛,我上了你那么多次,要不这次你在上面好了?”
塞文愣了一下,然后开始严肃地考虑着这个可能性。虽然他觉得这样也满有趣的,可是他不确定威尔斯会不会杀了他。
关于“我一天一百块钱雇你是给我老板上而不是去上我们老板的”之类的问题……但他很快把它挥开,现在他不想考虑工作问题,他难得有一次如此有激情,想正常的做一次爱。
他伸手抚摸韦森的头发,露出迷人地微笑,“好,我保证不会让你疼的,我很专业。”
天堂 3
塞文的人生中几乎从没有享受过性爱,虽然他做的就是这行当,可是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工作。一项让人没有激情的疲惫的工作,在和客人上床时,他经常干的事就是看着天花板发呆,想着这种行为真是无聊。但是能从这种无聊里赚到钱,是多么奇怪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了解性爱。那种激情,那种狂热,与那种快感。
可很久以后,当他回忆起“幸福”这个纯洁的单词时,他脑中却总是浮现那时的景象。韦森琥珀色的眼睛像被阳光照透的蜂蜜,温暖又甜美,他的叫声里痛楚里同样夹着甜蜜,那是情欲的味道。他的体内如此的温暖而且毫无防备,包容着他的侵入,两个人紧密地结合为一体。
塞文第一次感到那让人脑袋一片空白的快感,以及幸福。
直到韦森喊出那个名字,他叫,“杰……”
“听着,韦森,这件事要保密。”塞文说。
“什么事?”
“关于上下位置的事,要保密,亲爱的,你是老大,不能被你的部下知道你被我上了,对吗?”他严肃地说。
“用不着,我爱你,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体的……”旁边的人傻笑。
“不,我介意,我非常介意,你不准说出去!”塞文恶狠狠地命令,韦森有点委屈地看着他,“好吧,亲爱的,你希望的话。”他这么说,黑发男人长长松了口气,要是被威尔斯知道他上了他老大,非把他大卸八块丢到池子里喂鲨鱼去不可。
在塞文赚到一千块钱的时候,韦森开始工作。
他的神经错乱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不那么严重了,他可以相当不错的处理帮中的事,但是对于辨认某人是某人方面还是个无药可救的智障,还好这并不大影响工作。
威尔斯尽了最大的努力把他拖出卧室,拖离塞文身边,为后者争取了相当大部分的人身自由。
“好啦,今天我继续告诉你一些关于杰兰的注意事项,好吗?”威尔斯说,语气像个老师,“德安先生的智商我看还是有救的,这就更需要你的专业了。昨天他还在跟我说,为什么杰的话多了一半呢。”
“我已经尽量减少说话了,”塞文抱怨道,“你以为整天说英语是件轻松事儿吗?” ——杰兰,是的,杰兰,他得记得自己现在是杰兰。他不该混淆,他只是一个打工者,不该没有职业道德的和雇主上了几次床就神魂颠倒。
“可还是太多了,”威尔斯说,“听我说,冒充杰兰很简单,他的口头禅是‘是的’。”
“哦,真简洁,”塞文毫无热情地说,“我喜欢这个口头禅。”
“或‘不’。”威尔斯继续说,“杰这个人很随和,不固执,大部分情况下有什么任务或和他说些什么你的怨言,他只是说‘是的’,从不争论。但如果触及到原则,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记得,你绝不会长篇大论的争论,和别人动手,你只说,‘不’。”
他 认真地看着他,“每次你和德安先生有争吵时,他的做法你不同意时,你绝不会冲他大喊大叫,你只是站在那里,当他说什么时,你说‘不’。不争论,不生气,只 是表示你的立场。当他实在不可理喻时,你会转身离开,但绝不退让。这种情况下他大部分会气得发抖,大吼大叫说你不像话,然后也许一分钟,也许一天,反正他 会去找你道歉的。”
这个老大当得可真惨,塞文想,他怎么当的老大,这么没用。
“还有,杰不说脏话。我曾听你说过,你的脏话发音倒是标准,但以后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说脏话。”威尔斯说。
“你说他是佣兵?”塞文说,觉得自己在演一个文艺青年。
“佣兵和说脏话没什么必然联系,”威尔斯说,“他当佣兵有些年头了,这行当没有几个比他更出色的。他还有一样更出色的就是厨艺,薇尔连蛋都煮不熟,她烧过一次饭,结果引发了火警,”他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家务事杰一手包办,他喜欢做这些。”
“啊哈,我又多了一份佣人的工作。”
“你 可以这么想,啊,那可怜的薇尔,真是飞来横祸。人家说红颜祸水,也许英俊的男人也是,她真是个无辜的姑娘。”威尔斯说,露出向往的表情,“说说薇尔吧,她 什么也不会做,但就是会跳舞,无论什么样的曲子,哪个国家的风格,她都能跳起来,不是任何人编的东西,是她自己想跳才跳得出来的舞。杰当年就是被她的舞姿 迷住的,那会儿她一个人站在街边,旁若无人地跳,优雅又自信,像株独自开在风中的蒲公英,他立刻就被她俘虏了。”
听上去是一个正常的浪漫的爱情故事,除了另一个人冒出来,横插了一杠子。
“你得抽出点儿空来上厨艺课,而最重要的是甜点,但是两个人菜的味道是不可能相同的,希望老板的味觉同样出了问题。”威尔斯划了个十字架。
打那以后,塞文开始了厨师的课程,还拥有了一间巨大的厨房。幸好时差倒了过来,同时应付韦森和食物还不至于太辛苦,但日子每天过得充实又古怪。
威尔斯大胆地充当了第一个食客,他尝了一口塞文烤的蛋糕,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怎么样?”黑发的男子问,拿起一个尝尝。
“哇,好吃,我真是个天才!”他感叹。
“真不可想象,”威尔斯说,舔舔手指,“你以前学过烤蛋糕?在蛋糕店当过学徒什么的……”
“是我无师自通。”塞文说,两人把蛋糕一扫而空。
在这段时间里,塞文学会了各种甜点的制作方法,从法式的到中式的,花样繁多。
“我说,”他终于忍不住问,“你确定杰兰会这么多东西?他是个佣兵不是个厨子。”
“那有什么奇怪,他得兼薇尔还有韦森还有我们那么多人的甜点师呢,”威尔斯说,“既然来了,你就一起干了吧,塞文。他喜欢做甜点,他说甜味里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他把玩着那个小蛋糕,满意地咬了一口。
幸福的味道?塞文突然想起那个浑身都被悲伤浸透了的男人,想起威尔斯说过的那些可怕的过去,一个喜欢去做关于幸福感觉的甜点的男人经历那些并不是个好主意。
可是该怪谁呢,他茫然地想,韦森吗?他发现他没法责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