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守狠心撇过头去,牙齿紧咬住内唇,口腔里一股咸甜的血腥味传来。
......
两兄弟俩一夜无眠,谁的心都已经伤透了。
第二天清早,小守便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爸爸。爸爸满意地点了点头,安慰道:"小守,爸知道委屈你了。"
小守眼圈一红,只应声道:"我去医院看妈。"
这一天,在医院里小守都尽量躲着小攻。有小攻在的时候,小守就故意去跟白小薇说笑,白小薇明白小守的意思,都尽力配合着。
小攻红着两只眼睛,拳头始终紧紧攥着,神情虽凶恶得如猛兽般吓人, 但任谁也能看出脸上受伤的怆然。
到了傍晚的时候,爸爸让特护照顾妈妈,把小守、小攻、罗莎和白小薇这四个孩子都早早遣回了家,说是大家辛苦了这么久,一早就吩咐了沈嫂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餐桌上,每个人都尽量说着一些趣事以便使气氛不那么尴尬,只有小攻默不作声,脸一直阴沉着。爸爸也不理会,只当做不见。而这一顿饭,只怕所有人真正都食之无味。
吃过饭,小攻看不得小守和白小薇亲密的影子在眼前晃,转身就要离去,只听得爸爸说道:"等会再上搂,先到正厅那去坐下,一会我有话要说。"
小攻回头神情复杂地看了爸爸一眼,一语双关冷静问道:"爸,你真要这么做吗?"
爸爸沉着气道:"对。"
小攻缓缓点点头,说了一声"好",走出餐厅。
新年就要到了,寒冬尚未过去,正厅里壁炉的火烧得正旺。大家团坐在壁炉旁边,等着爸爸开口讲话。
爸爸环顾了一周,才朗声说道:"今天,我宣布一件喜事,小守和小薇已经决定结婚。"顿了顿,爸爸颇有深意地看了看紧抿嘴角的小攻,又说:"为了让妈妈高兴,原本打算下周就把两个人的婚事给办了,但妈妈今天说结婚毕竟是人生一件大事,不能过于仓促,所以小守和小薇下周举行订婚仪式,这个月底再办婚事。"
其实爸爸这番话,就是说给小攻听的。
小攻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长腿交迭,壁炉里跳跃着的一簇簇火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闪动,竟分辨不出脸色的阴晴。
白小薇听完这话,则羞红了脸,幸福地朝小守望去,小守却低着头,默默看着脚尖。
罗莎打趣道:"那小薇,以后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嫂子了?"说完,高兴得鼓起掌来,笑声十分悦耳。
爸爸颌首一笑:"小薇今天就住在这里吧,还有余出的客房。明天就跟小守试试订婚礼服去。"
"我不同意。"一直闭口不言的小攻突然冷冷地说。
爸爸转过头来,神情微怒道:"你不同意什么!"
"我不同意哥订婚,结婚更想都别想。"小攻语气强硬。
"你不要在这里捣乱!"
小攻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沉毅,彤红的火光映衬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决绝的意味。只见小攻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道:"我-喜-欢-哥,哥-不-能-结-婚,除-非-我-死。"
那声音听起来悲怆欲绝,像是从牙缝里生挤出来一样。
26
爸爸怎会理会小攻的威胁,小守和白小薇的订婚依旧进行下去。
为了筹备订婚,白小薇挑选了很多样式的礼服,一一拉着小守拍照,照片上佳人卿卿,后生濯濯,所谓郎才女貌。
小攻在家里说的话愈加少了,更多的时候是手扶着下颌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守,然而眼神已不像早些时候那样凶狠炽烈,含着几分柔情。
订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忙于准备的小守把白小薇送回家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小守没有打开壁灯,借着走廊尽处窗棂透过的月光,摸黑悄悄地上了二层楼梯。
刚走在走廊拐角处时,蓦然发现有个黑影倚墙伫立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那身形,小守知道是小攻。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接触了。
小守压住内心的澎湃,没看小攻一眼,径直地开门进去,关门时轻轻说了一声:"已经很晚了,早点......"
话还没等说完,小攻已经伸手挡住即要关闭的房门,抢身进来,用脚踢上房门,双手捧住小守的脸狂热地亲起来。
小守闻着小攻身上那熟悉的气味,漠然不理的决心一溃千里,回抱小攻,两个人齐齐躺倒在床上,身躯紧紧贴在一起,窸窣的褪衣声,粗重的呼吸声,低不可闻的呻吟声隐隐传来,月亮羞红着脸躲在云彩里,漆黑的夜显得愈发深沉而宁静。
清晨,小守悠悠醒来,不知弟弟什么时候离去的。想起昨晚与弟弟的疯狂缠绵,既不舍又有些后悔。匆匆洗了个澡,才发现腰腿酸痛。
小守裸身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怔怔地看了一会浑身布满的吻痕,心头发酸,却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穿上那套早就选好的白色礼服,参加今天的订婚典礼。
这一天,一直阴霾的天终于晴朗起来,礼宴从下午开始举行,宾客络绎不绝。酒店的大厅里花团锦簇,四周放满了餐点,中央摆放着一个六层高的订婚蛋糕。
一套贵灰色西服的爸爸,领口系着领结,健朗而神采奕奕地与客人寒暄着。小守和白小薇早已备置妥当,两个人颇有些局促地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只等礼炮一响,迎接典礼的到来。
穿着缎面藕色礼裙的罗莎,恰到好处地把她那圆润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娇滴而不失端雅。
只有小攻还没来。
爸爸偶尔抬手看表,严肃地皱起眉头,暗忖道:不来也罢,免得节外生枝。
谁知,就在爸爸和罗莎陪同小守和白小薇走下楼,在宾客们的簇拥下准备在酒店门口燃放订婚礼炮时,只见一辆黑色轿车从酒店西侧的花台横冲直撞地驶来,速度快得车轮打滑着路面,发出‘吱-吱"的噪声。
爸爸、小守和罗莎认出开车的人是小攻,可是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轿车已然猛烈地撞在不远处一棵枝桠繁密足有四人环抱粗的老樟树上,顿时浓烟滚滚,车身大力度地整个翻转过来,车头瘪凹进去,挡风玻璃全部破碎,车厢里的汽油汩汩地冒出来。
"小攻!"
"弟弟!"
"秦攻!"
又不知谁喊了一句:"汽油流得太多,车要爆炸了!"
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作鸟兽散。小守想都没想奋力冲出人群要去救弟弟,听见身后白小薇喊了一声"秦守!"
小守回过头去,白小薇泪流满面地冲他信任地点了点头。
人群慌乱中,又听得罗莎担忧地喊道:"小守,小心!"
这时,爸爸已闪身冲到了前面,小守紧紧跟在爸爸后面,秦家的几个得力助手也要跟上来,考虑到危险,全被爸爸厉声止退了。
车祸现场惨不忍睹,碎玻璃撒了一地,车内凌乱不堪,小攻双眼紧闭,满身满脸是血,车厢地上全是一大滩一大滩血迹。
眼见汽油越流越多,汽车随时有爆炸的危险。爸爸沉着迅速地指挥小守用力抬起被撞得支零破碎的车身,把昏迷的小攻从车里强拖出来。
只是几分钟的时间,爸爸和小守合力把小攻抬到安全处,突听"轰"地一声响,车爆炸了。爸爸猛地扑身到小守和小攻身上,用自己身体把两个孩子安全地压在了身下。
27
小攻静静地躺在抢救室里,几个主治医生同时参与救治。所幸的是,小攻除了头部多处受伤和腿骨折导致失血过多外,胸部虽然受到严重撞击,但内脏无损。
小攻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小守,心疼地摸了摸小守的脸。小守笑笑。两兄弟相对无言,却胜万语千言。
爸爸被爆炸物的碎片割伤了几处身体,应爸爸的要求,伤口仅仅简单地作了包扎。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也没有想到。订婚典礼定然是举办不成了,好在新年快到了,媒体大都忙着报道与新年有关喜庆的事,只有几家报纸在不起眼的地方占用了很小的篇幅对此事件作了大略报道。
但是,妈妈那边再也隐瞒不住。
事情发生第二天下午,趁小攻躺在病床上睡去,爸爸返回公司处理事情的时候,妈妈让罗莎把小守叫到了面前,白小薇留下看护小攻。
妈妈虚弱地倚靠在病床床头,头部因为手术缠着一圈圈白色绷带,脸色有些苍白,满怀慈爱地看着小守。
小守低着头站在病床一侧,罗莎体贴地坐在妈妈身边,以便随时照顾妈妈。
"小守,"妈妈轻轻叫着小守的名字,犹豫了几秒,问道:"你和你弟弟小攻的事,是真的吗?"
小守内疚地点点头。
"唉......"妈妈叹了口气:"我和你爸知道你跟你弟感情好,但从来也没多想。小守,你知不知道,你跟小攻都是男生,是亲兄弟,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小守抬起头,恳切地望了妈妈好一会,蠕着嘴唇要说什么,挣扎了片刻,终又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头便再也不肯抬起来。
"这也怨我和你爸,如今你跟你弟产生感情,多半也是我们教育不当。只是,小守,你和小攻可万万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你知道吗?"
小守低着头保持沉默。
妈妈见状流下泪来,苦口婆心劝道:"小守,我知道你和你弟感情很深,但你们这样做,社会不会承认。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和你弟弟怎么活下去?两个人没有家庭,也不会有子女,老了怎么办,你叫妈......叫妈......怎么放心......呜呜......"
妈妈说到伤心处,情不自禁痛哭起来,由于激动心脏承受不住压力,喘息剧烈起来,嘴唇泛白地哆哆嗦嗦,竟再说不出话来。
见到妈妈这样,小守和罗莎吓坏了,赶忙按下床头的紧急抢救按扭,罗莎跑出去叫医生,小守一手扶着妈妈,一手帮妈妈顺气,情急之下说道:"妈,你放心,我跟小攻不会再在一起。"
妈妈闻言眼泪流得更凶,边哭边喘着说:"小守............爸妈............是爱你们的......都是为了你们好......"
小守眼圈一红,着急地安慰道:"妈,我和小攻都明白。"
这时,医生赶来了,立即给妈妈测血压和心脏频率,打过镇定针后,妈妈沉沉睡去,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悲伤。
医生把小守和罗莎叫到医生室,严厉道:"我不是说过开颅这种手术虽然技术已成熟,但更关键还在于病人的护养吗?你们这样是不是不想让病人康复了?告诉你们,如果再这样刺激病人,一切后果你们自负!"
小守和罗莎惭愧地应了。
出了医生室,罗莎看着小守气道:"秦守,你放手吧,你们这样,只会让身边的人跟着难受,难道你真的要看着小攻和你妈妈都死掉,你才肯放手吗?"
新年一天一天临近,到了月底,年意正浓。
白小薇私下找爸爸谈过一次话,从此爸爸不再提让小守跟白小薇结婚的事,妈妈也没公开说过让两兄弟分开的话。
小攻毕竟年轻体壮,天天又有小守和罗莎的精心护理,身体好得很快,没人的时候就会捧着小守的脸细细亲,呢喃道:"哥,再给我些时间,我们会在一起。"等到小攻可以一瘸一拐地下地走路了,小攻就蹦跳着去看妈妈,像以前一样说各种玩笑逗得爸妈开心,而罗莎在一旁边抿嘴笑着,边扒着香橙给小攻吃。
恍惚间,小守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晚上,因为小攻行动不方便,所以小守一直在小攻病房的加床睡,爸爸和罗莎则轮流看护妈妈。
这天半夜,月光惨白,天上又飘起雪花,北风呼啸,把病房的门窗吹得咯吱乱响,吵得人睡不安稳。小守蹑手蹑脚下地关了窗户,把被角严严实实地替小攻掖好,转身去妈妈病房查看。借着月光,小守轻轻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以防吵醒那些入睡的病人。谁知刚走到病房不远处,就发现妈妈病房里为特护病人配置的台灯依旧亮着,门虚掩,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隐约中听得见爸爸提到自己的名字。
小守屏住呼吸,仔细地听,听见爸爸道:"......也难为小守了。我知道他不喜欢白小薇,还逼着他结婚,他也听了。只是没想到小攻这孩子真倔强脾气,当初劝他跟罗莎结婚,那么打他他也不肯,一门心思要和他哥在一起。我宣布小守的婚事时,他的确以死威胁过,我只当他是孩子脾气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去做了。"
妈妈咳嗽了一下,说道:"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脾气吗?小守从小就处处忍让,看不得别人为他难过,真是好孩子。小攻虽然孝顺,但脾气像你又臭又硬,决定的事决不回头,硬逼不是办法。"
爸爸道:"他这一折腾,我倒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但又绝对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过了半晌,妈妈方慢慢说道:"其实,我一直考虑让他们其中一个暂时离开家一段时间。这年少轻狂的,感情也就是一阵子,等分开时间长了就淡了。也许其中一个能喜欢上别的女孩也说不定。"
"这个法子我也想过。"
妈妈又说道:"但在这节骨眼上把小攻送走,凭他那性格是死活不干的。要走就只能小守走。"
"我只怕即使把小守送走了,再远小攻也会追着去,除非让小攻永远找不到。"爸爸沉吟道。
"唉,两个人这么朝夕相处,总归不是办法。目前只能这样。"
爸爸果断地说:"这事要办就马上办,趁着小攻现在伤还没好,行动不方便。小守一走,他暂时也做不了什么。等到小攻痊愈了,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妈妈为难道:"只是不知这话,怎么跟小守讲。"
爸爸妈妈在房间里齐齐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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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爸妈今晚说的这番话,像大石头一样重重地压在了小守的心上。原来,爸妈是想让自己离开家,不再与弟弟相见。
小守把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泪眼模糊了窗外被大风吹得摇拽的树枝的影子。
后面的话,小守没心思再听,悲伤地折身回去,走进小攻病房,痴痴地望了一会睡熟的小攻,回想起以前上学快乐的日子和每一段跟小攻亲热的画面,心刀绞般的痛。
小守回床躺下,静静地想,难道自己跟弟弟在一起,真是一种罪过吗?为什么没有人支持?两个人究竟还会走多远?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想到这,小守不禁打了个冷战,蓦然想起小攻车祸时血淋淋的场景和妈妈前几天的抢救,心中警铃大作,仿佛又听见罗莎在说:"秦守,你放手吧,你们这样,只会让身边的人跟着难受,难道你真的要看着小攻和你妈妈都死掉,你才肯放手吗?"
这话反复在小守耳旁萦绕,像是魔咒一样,小守在心里哭道:我放手,我走,你们谁也不要死!
小守迷迷糊糊睡过去,次日很早就醒来了,发现小攻正托着下巴在病床上看自己。小守强颜欢笑地笑了一下,小攻说:"哥,你过来。"
小守下地走过去,小攻一把搂住,亲亲小守眼角,问:"怎么不开心?"
"没有。"
"胡说。你开不开心,我一看就知道了。"
"小攻,如果我们分开,你还会记得我吗?"
小攻惩罚地咬了咬小守耳朵,吻在耳畔:"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怎么会分开,你是我哥,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哥,你别怕,再给我些时间,我会让爸妈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