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GE————丝绒爪痕[下]
丝绒爪痕[下]  发于:2009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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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你们运气好,不是吗?"ANITA客套地应付,没等姐姐回答什么,颔首示意后就离开了我们所处的角落。
雍容的身影甫一离开,我才感到自己的疲惫,一时发不出声音,只能靠咳嗽来缓解。身边的姐姐轻声抱怨姐夫见到ANITA后便连话也不会说了,但那语气中并未有真心生气的成分。
姐夫笔直站着,低着头听姐姐的数落,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同我一样,巴不得找个地方垮下身子躺下才好。
仔细想下,千的眼中也会不时流露出我什么都知道的眼神,这点实在与ANITA很像,但究竟,他是确实明了一切,还是仅仅在伪装呢?
如果是伪装的话,又是什么促使他接近了我?仅仅是登船那一晚的惊鸿一瞥就让他发现了当时我自己完全没有察觉也不敢想象的感情吗?而那之后,他只是默默地为那株所谓爱的小苗浇水修枝,然后耐心地等待它长成无法拔除的参天大树吗?
"你呀,又在走神了..."戏谑的语调,但语气却是柔软而亲昵的。
我一惊,见千正站在我身边,眼中满是只有我俩在一起时才会有的天真笑意。
"我...是啊..."我支吾着回应。
千低头想着什么,少顷,用似慵懒又似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哎,那个...就送给我吧?"
"什么?"我愣住了。
"那个啊,你没发现吗?"千注视着我,眼中是好笑的神气,"果然是没有发现,我估计地没错...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说地藏起来了,"他摊开右掌,纤白的掌内是一枚男式衬衣的纽扣,透明的,最普通的那种。
"这个...是我的?"我完全不记得有哪件衬衣丢了纽扣。
"那么快,就不记得了吗?"千凑近我,眼中闪着近似邪魅的光,嘴角漂亮地翘起,粉色的舌尖突然出现在同样柔嫩的唇之间,飞快地扫过嘴唇,唇在瞬间变得更加湿润而饱满,代替本人生机勃勃地对我做出诱惑但无邪的表情...
面颊突然升起了热度,我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脸红。那个,我自然是想起来了,凌晨时在甲板上的拥吻,我的气势汹汹,他的暗渡陈仓,柔软又坚韧的接触,濡湿的交叠...光是回忆就又为我的躁热加了一把柴。
但那时,在我想要推开他时,那只抓紧我衣服的手,仅仅是力量大得不小心扯掉了我的纽扣,还是说,他是存心想要留下纪念品呢?
"希,你的姐姐,很漂亮啊,我可以请她跳舞吗?"千在身边平静地问。
"这个,该去问姐夫吧。我介绍你们认识吧,一直说要介绍,但是没有机会。"我惴惴不安地建议,脑中却只剩一个念头,如果千在听到我的问话后,浅笑盈盈地对我说,"我和你姐夫早就认识了啊..."那,该如何是好?
来不及多想,千以认真的表情点点头,率先走在了前面,一边回头对我说,"好啊,很想认识你的全部家人呢。"
得救了...我的心像在瞬间被春水淹没般的松弛下来,他们果然是并不认识的吧?之前的种种怪异与失神也许只是缘自长相或是举止的相似而已...
那时我就该知道,我业已被自我蒙骗所麻痹,我早就判断不出自己的立场,更无从去探究事情的真相,所能做的,只是把事情的走向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想象。
跟着我来到姐姐姐夫身边的千显然是震动到了他,姐夫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少见的表情,除此之外,眼里还有什么...让我感到陌生但又亲切的东西。
"姐夫,这是我的朋友,Spancer,叶千盏。"我转过头对着千微笑,他的目光笔直地穿过了我,落在了姐夫的脸上。
"千,这是我的姐夫,庄宜。"我干涩地介绍。
千垂下眼睛,想什么似的,继而,缓缓抬眼,嘴角扬起轻淡的笑意,"该说什么才好?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
眼睛看着我,问题却抛向了看来神情恍惚的姐夫。
我自然一并接受了这个看来简单又容易回答的问题,但一时并未找到答案,我还需要时间思考问题背后的意义。
"啊,怎样都好,我,不在意这些。"庄宜的语气中竟有些许抱怨的感觉,看来同我一样还没从问题带来的震动中恢复。
千又是微笑,礼节性的,"那,庄先生,可以邀请您美丽的新娘跳一支舞吗?"异常郑重的口吻,提出的问题却让我胆战心惊。
千,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究竟想做什么?或是说什么?我还无暇去梳理姐夫和他之间未知的关系,新的困扰又像湿面团般地袭击过来,糊住了我的口鼻,我呼吸困难,脑子更是因为缺氧而运作缓慢,只能怔怔地看着二人。
庄宜点点头,"当然。"动作和声音都像傀儡一般。
来到姐姐身边时,她正与小君聊着什么,笑得十分开心,杯中的液体随着她的笑声漾出圈圈波纹。
见到我们三人时,她们俱是一愣。
"千,这是我的姐姐,姐姐,你认识的哦,叶千盏,我的朋友。"我为他们做介绍,一边观察姐夫的表情。
"初次见面..."千的眼神深邃而明亮,如同漆黑天幕上缀着的星子,我很少或是几乎未曾见过他如此纯粹认真的眼神,被别人见到的话,也许会以为千爱上了姐姐,而此刻正在告白。
我苦笑着想找东西捶自己的脑袋,事情就此失去了控制,像是被网住的八爪鱼般肆意伸展着身体,哪里都想去,包括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但身体受困的它又能去哪里呢?说到底,事情本来就不受我的控制啊。
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受伤,如果一定要有人来做祭品的话,我也愿意欣然接受这个使命。
"真是美丽的八月新娘。"微笑着,迷人的赞美,千的话语毫不显肉麻。
姐姐含羞而笑,小女人的娇态。
"May I?"千冲着姐姐伸出了手,温柔魅惑的邀请。
姐姐望望身边的庄宜和我,我除了眼睁睁看着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姐夫也许是点头了吧,见姐姐同样幽雅地将手指交付给了千的掌,两人缓步走向大堂中央的圆形舞池,乘着管弦小乐队炮制出的乐声翩然起舞,仿佛搭档多年的舞伴,美得画一般。
"我说..."古怪的声音,不仅如此,我连转头都觉得困难,也许是害怕见到同样恍若无魂的姐夫吧。
"怎么了,小希?"梦呓般地,却并未带有和我一样的苦味。
"我..."我不知说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开口说话而已。
"小希,刚才,你叫他什么?"庄宜突然急切地发问,急切到让人听来他似乎一边问一边在摇着我的肩膀。
"我叫他?...你是说,千?就是千啊,是他让我这样叫他的。"我不解地看着庄宜,想在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沉静如井的表情,深邃如井的眼神,庄宜带着一张陌生的脸站在我身边,目光在舞池中的二人身上时而粘着,时而游离。
千看上去与穿着细高跟鞋的姐姐身高相仿的样子,白色的千,莫可名状的柔感,黑色的姐姐,成熟妖冶的酷感,但显得冷的却是白色的千,黑色的姐姐看来竟有几分暖意,奇怪却引人注目的一对。
千不时地对姐姐低声耳语,姐姐忽而微笑,忽而一副惊诧的样子,有一次甚至停下了舞步,千在她的停顿尚未被众人注意时,扶住姐姐纤腰的手用力一带,姐姐复又开始旋转。
但这微妙的停顿却为我所发现。
因为在那之前,姐姐的目光落在了我和姐夫的身上。
时间太短,只是一瞬,我没来得及看清那眼神中的深意,但即使什么都没有,也让我害怕。
我害怕一切将会轻易结束,如同轻易地开始一样。

三十三
位于基克拉泽群岛最南部的桑托里尼岛是世界七大名岛之一,每年到此度假的游客多达50万人。
公元2000年左右,桑托里尼就已经发展成了一个重要的航海和商业中心。公元前1628年,岛上火山的爆发摧毁了正值高峰时期的桑托里尼岛文明,这次火山爆发使岛屿的中心部分大面积陷落,形成了现今的月牙状,有考古学家认为桑托里尼岛就是柏拉图笔下的传说中的古国亚特兰蒂斯,是那个从历史上突然消失的大西洋中神秘的极乐世界。
从比雷埃夫斯港乘班轮抵达这里用去了四个小时,一早出发,抵达时已接近中午,虽然深处湛蓝无垠的爱琴海域,对我而言,又是难熬的四个小时。
但当船驶进桑托里尼岛的海湾时,见到密密麻麻分布在陡峭悬崖上的白色建筑,恍若赤褐色山顶的皑皑积雪,我仿佛在瞬间就被那震撼人心的力量所治愈了,种种不适霎那烟消云散。
"那是费拉,我们就住在那儿。"
千在身边轻声说,正午的阳光迫使他眯起了眼睛,像只倦意淡淡的猫。
"那里,有多高?"我指着那高耸的峭壁问。
"据说有587级台阶,怎么?怕了?"千笑了,目光也在调笑着我。
我也跟着露出笑意,"那么漂亮的地方,拍下来可以直接当明信片了。怎样?给你来一张如何?基本的摄影技术我还是有的。"
千愣了一下,转过了身,过了几分钟才说,"不用了,我...不爱拍照...。"声音意外地与眼前的蓝天碧海非常不协调。

我们将在桑托里尼岛停留整整一天,包括一个夜晚。
舞会过后,姐姐似乎是默认了我与千的好友关系,也允许了我长时间的与她不同进退,姐夫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不时陷入沉思般的恍惚中。
选择到桑托里尼岛的新人意外的不是很多,我以为人人都想到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来度过一天的。
"我其实应该去米科诺斯...那里有非常有名的GAY吧和paradise beach,是GAY的天堂啊..."
下船后,千建议我们在路边的小咖啡馆里歇歇脚,我疑惑于他为何要浪费宝贵时间在这家毫不起眼的小店里,刚想问问他这家小店是不是有什么特色时,却见WAITER将一杯新鲜的橙汁放在我的面前。
体恤我虚弱身体的他面对我感激地微笑时,只是表情平淡地坐在那里,翘起了腿,点上了烟。
正午的阳光有点晒人,我小口喝着酸甜微苦的橙汁,千安静地坐在侧面,脸朝着蓝得让人目眩的天空和大海,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你来过这儿没有?"我问。
他摇摇头,"一次也没。不是没有机会,但自己放弃了,"他回头冲我笑笑,微微倦怠的柔软笑意,"害怕和我一起冒险吗?"
"在你心里,我仍是个胆小鬼吗?"我笑着打趣。
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只是瞬间,仿佛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戳到了痛处,举起了手中续上的烟,深深长长地吸了一口,他并没有回答我。
"我当然是不怕的,即使我真的是个胆小鬼,和你一起,我也没什么可畏惧的。"我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扶上他单薄的肩膀,和他一起面朝大海。
强烈的光如同尘埃般闪闪漂浮,四处游移,幅度极小的浪把明晃晃的亮打得支离破碎,远处仍然可见几座不知名的小岛,不知那上面又是怎样的光景。
千的手覆上了我的手背,在如此烈日之下仍没有温度可言的触感,俯视之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强光下甚至产生了一丝透明感。
"希望如此。"半晌,千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没有起伏。

叹为观止的费拉建于300多米高的峭壁上,白色的房屋层层相连,高低错落,依山势堆砌,构成令人惊叹的几何造型,极具美感。
穿过曲折如迷宫般的街道,我们找到了loucas hotel,岛上最古老的饭店。
房间以蓝白格调为主,与希腊本身的色彩相得益彰,层高惊人,估计在国内可以建两层楼了,也因此虽然位于相对炎热的海边,通透的空气和宽敞的空间使得房间保持着舒适的温度。
我将简单的行李放好,却见千已坐了在了窗边,一手撑住额头,肘部架在扶手上,懒散的样子。我走到他身边,从窗口向外眺望,目力可及的雪白房屋如朵朵盛开的水仙,海边蓝顶白墙的东正教教堂如同童话中的梦境,想到自己已融于这奇特的风景之中,我不由开怀微笑。
"那,今天是想边看地图,边走马观花地四处看看,还是,就这样待在房里看大海?"千突然这样问我,下午灼热明亮的阳光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覆上了朦胧的光雾。
"我?我是无所谓的,就这样也是不错的享受。"
"这么说的话,是想去外面的吧?"千笑嘻嘻地反问,语速慢了下来。
"哎,不是...我只是..."其实确如他所言的我心虚地想要解释一番,却见千撑住椅子的胳膊软软地垂了下来。
"千?你怎么了?没事吧?"被他吓了一跳,我蹲下身子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额头试探温度。
几缕额发刺得我的手指微微发痒,但掌下的皮肤并未超出正常体温,我注视着他阖上的眼睛,不敢移开视线。
千孩子气地皱起眉头,被握住的手腕扭动了一下。 "啊,太困了,被太阳晒得,好想睡..."挣脱开我的手,他摇晃着身体站起来,踉跄的样子仿佛随时可能倒下,我抱住他,想带他去卧室去。
手中的躯体陡的一震,仿佛被人惊扰后的那种震动,我忙松开了手,我差点忘记了千并不是喜欢身体接触的人,特别是在没有准备的前提下。
千反而伸手勾住了我的腰,继而把身体的重量都置于我的肩背,放心地松弛下来,包括目光,也化成了一泓清泉,恣意流动。不知缘由变得嫣红的脸上露出微笑,不明所谓,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是会被归入"傻笑"的,但出现在他脸上,却十分迷人。
我被轻易诱惑着俯身下去,想去触碰他与脸色同样粉嫩的唇。
未等抵达,怀中的身体猛然一沉,背后的手也松了开来,我苦笑着被他带着弯下了膝盖,简直像是特技表演般的入睡姿势。先前还说要出去逛逛,如果真的已经成行,他也会这样睡倒街头吗?
三十四
用蹩脚的英语向旅馆主人问了路,又带上了他手绘的地图,我好歹出发了。
也许是因为有任务在身,接近无限的长长阶梯走来也不觉其苦,特别是当我回头寻找我们的旅馆时,发现我们的屋顶正是更高处另一栋小楼的天台,一对恋人正拥抱着在阳光下旖旎起舞,那种感觉实在奇妙得大过了小腿酸痛带来的不快。
在船上用了半天时间学会的几句希腊语等到要用时发现已经完全搞不清楚对应的意思了。我茫然地走在费拉城中的集市,一边回忆着那些拗口的单词。午后时间,新鲜的鱼获刚摆上摊位不久,空气中全是海的味道,并不算十分好闻的气味,但无疑是与这里的蓝天白屋完全契合的。
临出门前,我把他安置在了沙发上,虽然天气丝毫不冷,但我还是在他身上盖上了薄毯。见他眉头舒展,眼睫沉静,进入熟睡的样子,我才放心离开。
"把他一个人留下没问题吧?"我揣测着,一边加快了步伐,摸摸口袋,找出另一张纸条,那是昨天在船上通过网络查到的菜谱。
姑且信赖一次网络吧,我一边说服自己,一边走进了一家肉食店。

用去一个多小时,我抱着装得满满的纸袋踏上回程。
英语加手势总算让我买到了看上去需要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奸商,因为身上那点钱已经全部告罄。
气喘吁吁地回到旅馆,大厅里的时钟显示时间为三点半。
推开房门,沙发上并没有人。我把东西随手放下,挨个房间找他。
千不在我的视线内之后,仿佛房里的空气也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多了些类似沙粒的粗糙感,我最后打开了盥洗室的门,千不在里面。
空气刮痛了我的喉咙,我口干舌燥,靠在门上喘着粗气,脑袋里有浪花在无规律地撞击脑门,忽轻忽重,震荡让我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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