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脑中闪现许多可以形容救命恩人样貌的词儿--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貌比西施、面若芙蓉、花容月貌、唇红齿白、眼若秋水......然而却没有适当的词,可以完整地表达这个救命恩人的上相。
不过另一边终於想起,眼前的大头就是昨夜救起的老虎以後,范衡倒抽一口气。
天啊......瞧瞧他刚才都做了什麽举动!真的是「虎口馀生」,啐!
忍不住改用冷硬的眼光注视著涯,范衡没好气地说:「看啥看!千万不要打著想吃我的念头!好歹,昨夜里是我给你救回来的,没趁危把你做成臀下的虎皮坐垫,也算客气了。听著,自此互不相欠,伤好你就滚回你的野林中,可别动我的歪脑筋!」
一听见范衡开口吐出虽稍嫌低沉、但却清亮动人的嗓音後,涯迷失在其中,还未听懂话中的意思就傻愣愣地点了个头,做出十足人性的举动。
当然,范衡也被涯的乖顺略为吓了一跳,不过仍是非常满意涯的人性,让他不用这麽担心人身安危了。
「既然你都点头了,那这几天留在这里,自个儿去找吃的!」摆出不耐烦的态度,范衡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尘,走出洞,欲寻早餐。
留下还在恍神的涯,呆呆地趴著目送范衡出去。
......欸,范衡您老是不是忘记了什麽......涯好像伤重得爬不起来吧,怎麽去找吃的?
时间溜躂过去,几天後,在范衡不管死活、涯的逆来顺受下,涯
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法力也都回复一些。
脑袋缺一条筋的涯终於想起来,呃......事到如今,那天追杀他的飘辰子和云机子怎麽没追来啊?他记得,就算他失去了法力,以那些修道人士的说法,还可以追踪他的"妖气"来寻找他啊?
喔喔~说到这个,涯不得不私底下抱怨一下了--什麽"妖气"!他明明就很乾净,每天都有洗澡耶,也没有体臭,哪有妖气可以闻啊?骗妖喔!
其实是涯想得太简单了......人家说的妖气,就是指妖身上的"灵力波动"。每种生物的灵力波动都不一样,只要透过特殊的法器,就能断定眼前之人是人是妖了;当然,这种法器制作不易,需要特殊的矿物,和功力到了元婴期的人才能炼制得出。
算涯幸运了,那日追杀他的飘辰子和云机子虽然到了元婴期,有可以制作寻妖法器的能力,但是苦无材料,因此没有自己的法器;那天能追著他跑,纯粹只是他们跟著涯的血迹和法力使出的波动痕迹而已,更不用说涯後来使计将两人抛在泥淖中,好不容易出来想要追著血迹时,早就被其他动物的足迹给践踏掉了!
飘辰子和云机子当然只能败兴而归啦。
得到喘息机会的涯,一边疗伤,另一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不管他再怎麽努力地思考,想破脑袋也不会得知答案的--这种身为妖应该有的常识,涯从来就不去认真地跟著银风学习,宁愿把所有的时间放在修练上,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遇到问题再来慢慢解决吧。
因此涯可以存活如此久,可谓之上天的一大奇迹啊!
如今法力回复了,就应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毕竟,就算白霭山有千年白色灵芝这种宝物,天地灵气依旧不如还未被人类大肆居住垦地的英宁山来得丰富;而且英宁山的洞府内还有他许多心爱的酒酿,这麽久没回去,搞不好会被那哪个小妖小怪给盗走!那可不行啊~
最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对范衡而言是负担,以老虎的姿态想报恩的话,只会让范衡误会他想吃他;目前的法力也不够足以维持长久的人形,想想,还是先回英宁山上修练吧。
而且......那追杀他的两个死道士给他记住!不要以为他是好欺负的啊......凭那两人的打斗方式,回去他会好好地向银风询问,等他上门抹脖子吧他们!
就这样,决心离去的涯趁著范衡出外寻找千年灵芝时,先在范衡的身上留下一个波动记号,并用银风教他的初步仙术掩盖妖气後,招来云朵,隐身离去。
* * * * * *
腊月上旬,南方气候虽不若北方冰冷落雪,但也带著几许萧瑟,冷风肆伏,间或绵绵细雨,湿气甚重;只是相对而言,南方的山水景色也添上悲凉哀凄的诗意,空中飘散迷蒙的雾气,神秘动人。
不过对於如此美丽的风景,聚集在悬崖边的众人可没閒情逸致这麽想了。
现场,可是杀气凝重啊。
经过三个月後的寻找,范衡还是没有办法勘查到任何有关千年灵芝的蛛丝马迹,只能找到比较低级的药草,比方说何首乌、茯苓等;然而范衡仍旧不死心,为了往後可以制作各派绝毒之解药,以防行走江湖会遭暗算,没法子,只得多滞留些日子。
却给了他仇家们莫大的机会,号召云集,浩浩荡荡地登上白霭山,这天将他堵在湖畔旁,打算一一算帐!
眼看没过多久即将可以一偿宿愿,还报那时的受苦,在场的仇家,不意外地都露出得意的表情。
--只是那当中的某些人嘛,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用炽热、满怀淫欲的目光,上下地描绘范衡纤弱的身材与相貌。
这当然又惹得已经因为被包围而心情不好的范衡,白净的脸蛋儿冒出很多条绷紧的青筋,并隐约有爆血管的趋势。
--可恶!这次通霄门的效率为何如此的差劲,昨日才告知他仇人又来的消息!好歹我也付出很多银两啊......呃,等等,天啊,通霄门不会蓄意两边捞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糟了......以後不晓得行走在外要找谁通消息。
可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了,这群人是有备而来的,可不像他自己还得找粮食。
范衡一手悄悄地探进衣袖,寻到一包布袋,在袖内解开袋口,深吸一口气、运气周身,便立马将袋内的粉抖手洒向在场的仇家们!
接著,蹲身,纵然一跳,使出轻功飞跃而出众人的包围,又从背後地竹篓里拿出数粒名为"断魂烟"的弹丸掷给那些方才意淫他的仇家,特别"优待"他们!
那些在场遭到暗算的仇家们,事前即使早有防备,然而还是不小心中了招。那粉只有搔痒和红肿的功效,只要不吸入太多,其实对在场武功不弱的众人而言,这只是隔靴搔痒的小伎俩尔尔;偏偏,这吃过不少次范衡的亏的众人,依然没学乖,凭著动物的本能,在发现的当下,还是无法克制自个儿对维持呼吸的需求,反应慢点的,甚至还当场呛了满口生闷!
尤其那些被"断魂烟"特别优待的下流人士啊,更是"欢乐无比"--中了粉不打紧,还因为"断魂烟"的药效而腹痛难当,明明痛苦......却又因其另外一种药效失去脸部表情的控制,一个个扯出灿烂无比的裂嘴笑容!
粉末和"断魂烟"是达到阻挠仇家行动的效果没错,只是几次被欺侮的经验立刻让众人回复反应,宁愿忍著肿痒,也不肯让范衡逃去,遂一群人分作几个小团体,左右散出冲前追杀之。
蚁多咬死象啊。在历经一个时辰的躲藏追逃之後,范衡一人终究难敌眼前恨的眼红的仇家们,身前面对著仇家一字排开的场景,背後十步之遥则是一个半人高的深不可见底的蛇窟,里头嘶嘶作响,幽暗的洞窟中不时闪现一颗颗蛇头--
范衡前後来回梭巡,仍是不死心,试图找出空档突破重围。
--是运气到底了吧,本来在他眼中只是一盘散沙的仇家们,如今竟默契异常,人人都找了适当的位置站定,不留破绽!
唉,看来今天得跟这些下贱的东西一同作伴了......
狠下心,神情换上绝然,全身的气机运转到了最高速,狂催爆出一身宛若实体的白色光芒,喝地一声,双手用力往前一推,霎时涌现一排惊人的白色气浪,卷向范衡的仇家们!
仇家们一看不对劲,功力强的便各个赶紧提高功力,尽全力以武器挡住气浪;当中功力较弱的,则快快往後、向旁闪去,保小命先!
范衡那排白色的气浪与仇家们的武器相撞之後,先互抵一阵,後因两方都死命加劲,突生炸裂,武器与气浪四溢,范衡与仇家们全都各自向後翻飞,狼狈倒地。
只是显然人数占优势的仇家们,并没有因爆炸而受过多的内伤,皮外伤倒是不少;反倒是抱著必死决心的范衡,这一招真气用尽,害他受气浪的反噬内伤,吐血难止。
就在场中大势已定,范衡重伤难逃,众仇家围上前,欲拖走时,凭空居然跳下一名身著蓝布衣的大汉,双手高举,发出一颗土黄色的光球,砸向想靠近范衡的仇家!
这一时的突变让那些人不能自己,被土黄色的光球打个正著,立即晕眩倒地。
而大汉也不迟疑,光球砸下的同时,也冲至范衡的身边,将范衡横抱起,几个跃身,便跳离众人的视线,化作一个小黑点。
这大汉是谁呀?其貌不扬的,长得颇粗犷,肤色极黑,打小我就死也不认识过这号人物!
范衡对突如其来之大汉的来历感到纳闷,赖在大汉的怀中, 心里默默想著,顺便对大汉的面貌肆意评论。
对了!不会吧?!这大汉莫不是仇家之一喝?要是,也够心机深沉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掳住......但愿不是啊!
今天是走啥楣运!坏事遇尽!
4、呆呆老虎要报恩!哎呀~银风发飙了......
到底那出手相救的大汉是谁呢?
在场范衡的仇家们没人知道,只能互相大眼瞪小眼许久,最後悻悻然地相伴离去。
不过有一人一定知道,那便是大汉自己--原来,他就是化为人形的涯。
在一路飞身抛开追兵後,涯抱著范衡至白霭山的隔壁流雪峰的山腰间,找了一颗高大的枫树,将受伤的范衡放下,简单地为其输入一点法力疗伤,再从范衡的竹篓里掏出一粒定神丸,让其睡下。
然後涯看著范衡的脸,发楞地回想离开范衡後的事。
自那日返回英宁山修炼各把个月後,涯的功力已经恢复个七七八八了,甚至藉由这次的劫难,一举突破他这几年来的瓶颈,不仅将妖丹凝结的扎实,还进一步地在体内形成元婴,相当等於人类修仙者从灵寂期中期跨至元婴期初期(注1)。
让涯心中当初那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忿忿心态立即改观,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地虎啸声在英宁山中回盪数次,不绝於耳,吓得路经英宁山下的人类心慌,不明所以,为英宁山的神秘增添ㄧ则怪谈。
人常说「打铁趁热」,要趁胜追击,即便没啥实力也要将敌手捉弄得措手不及才行。因此,才刚跨入元婴期的涯虽不敌飘辰子和云机子两人的实力,但是有银风在,学学几个比较高级的阵法总还是对那两人有用吧。
所以学习能力较差(也就是俗称"憨慢")的涯,在挨了银风数十个拳头之後,好不容易才将"四象迷幻阵"的原理摸透,并运用手边并不高级的玉石,在一处灵力充沛的山坳间布下此阵。
接著,派一只还没成妖的狸猫(没办法!要是他自己去的话,还不先被抓嘛!)衔著他写的挑战信,直奔那两人所属的山门--蜀山星印门,要求在他布下阵之山坳下对决,条件是输的一方从此任凭赢的一方处置!
论实力,飘辰子和云机子两人可不敢托大,在星印门中还只是排行同辈第二代弟子里的中段尔尔;然而在这次围捕涯的过程中,两人当然知道涯伤重得快见阎罗王,就算给他一段时间恢复,也是不可能马上追回之前的水平。最重要的是,按照仙界的规矩,那只狐仙是不能来搅局的!
见猎心喜,飘辰子和云机子并没有多虑,马上就动身到那处山坳下--为了抓涯当他们的妖奴,再大的风险也值得一试!
......这之後的结果就不用再多说了,大意的两人当然被涯困在"四象迷幻阵"中,只能对涯不停地破口大骂著,等著高人或同门师兄弟来解救他俩。但是如果银风的估算无误的话,就算是请多少高手来都没用,因为目前人间并没有大乘期中期以上的高手,那两人只能等到三个月後阵法失去效力罗!
这下涯可是恶狠狠地出了一口气,趾高气扬地在飘辰子和云机子面前以老虎的姿态离去,留下气得火冒三丈的两人。
既然这仇已经报了,涯就想下英宁山去报恩了,报答范衡对他的救命恩情。
然而,令涯迷惑不已、惊讶无比的是,向来什麽都支持他的银风,这回可不服了,摆出拒绝的坚决嘴脸,甚至激动到布下其拿手绝活"流云掩缚盾",将他挡在洞府里!
「你在干啥,银风?!快放俺出去!」隔著洞前一面流动的五彩云墙,已经化为人形的涯向外大喊。
「不行!这次说啥都不行!涯,我这是为你好,我算过了,你若再见那人,往後会失去修仙的机会!他是你此生的大劫!」银风无奈地强硬拒绝。
「肯定不会的!俺只是报恩,没的事!受人点滴,涌泉当报,银风你不是知晓这道理吗?俺们修仙者,不可作违背良心之事!银风你快撤法!」涯耐心地劝著银风,期望银风别那麽固执。
可是银风吃了秤砣铁了心,为了涯的将来,他不得不这麽做。银风生冷地吼著:「涯,你甭再说了!」
见银风屡劝不听,涯也动气了。「他奶奶的!银风,你不能这麽做!劫是俺的!你阻止俺,往後你不就得承受更多的天火度劫!银风,你是仙人啊,这种迷思你莫可有!」气归气,涯更担心银风若阻止他去面对该度的劫难,这些劫难不就得加倍转化成银风该受的天火劫!
涯担心地直跳脚。
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在银风身上!当初他的命是他救来了,他怎麽能这麽不爱惜?他才不想看到银风为了他,有朝一日在他面前被紫澜狂焰(仙界的天火之一)烧得仙元(注2)尽失、魂飞魄散!
可是又能怎麽办!银风是仙人啊,他的法力又不高,哪能撼动得了银风?
啊,等等,银风向来以他马首是瞻,说不定......
灵光一闪,涯想到逼退银风的方法。虽然这是最有效,却也是最卑鄙不该的方法......
先运起包覆满身的土黄色光芒,再把所有的光芒全都集中到双手,双掌交握成拳,涯大吼:「银风,俺清楚你不想让俺修仙失败,事事为俺机关算尽--然而只有这次,对不住了,俺不能任你胡来,再不让,俺先葛屁在你眼前!」
交拳一握就往腹部擂下--
身为仙人的银风,涯在洞里的所作所为当然都看在他的法眼里;一看涯要自尽,大惊,顾不得自己有其他方法可以遏止,关心则乱,匆忙之间速速撤去"流云掩缚盾",出众的容颜变得铁青,出了一身冷汗,纵身上前:「涯,千万不要!听你的,都听你的......!」
见状,涯硬生生地煞住,收回法力,但毕竟违背物理惯性,免不了受到反嗜,咽了满口血,倒坐在地,捂著胸口,留下一线血迹在嘴畔。
「......你终於放弃了,太好了。」虽然反嗜的闷痛难受,然而涯还是勉强地挤出一丝苦笑,显示自己没有大碍。
「你!你......!就为了逼退我,竟敢拿自己的生命捉弄!?气煞
我也!那份恩情根本不值得你这麽做!涯,你究竟明不明白,那人是劫,不是贵人!」扶起受伤的涯,聪颖的银风不须提点,一时片刻就识破涯耍的伎俩。银风被涯不惜命的态度弄得紧张焦急,大动肝火,忘了仙人淡漠冷静的性格,发泄似的对涯破口大骂,生气他的不识事!
甚至,雪白修长的五指举高,狠狠地扇了涯一巴掌!
打得涯惊愕迷茫,看著银风饱受刺骨痛心的水眸,顿了好一会儿,末了才羞惭地低了头,细如蚊声的说:「......是俺不是,苦煞银风你的费心了。俺不该固执,伤俺们的情谊......可这事是俺的事啊,俺不能像娘们怯缩闪过,你知的!」
眼瞳缭亮坚定不移的光辉,涯仍旧不肯退让地对上银风。
四目眼神在半空交接,许久,银风叹气,先低头认输了:「唉......随你吧。是福是祸我也不想再干涉,免得让咱们又闹僵!总之,无论如何,只要你需要我帮忙,还是那句老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温柔的眼光投注在涯的方正的脸孔,银风无奈地笑著。
涯是既开心又感到很是对不起银风,「真的对不住,银风,谢谢你了。」,揽上银风的肩头,紧紧地拥住,语气有点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