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步 走一步————幸福的苹果树
幸福的苹果树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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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梯田景区之前,车子全都停在购票处的停车场上。以念一打开车门,赶紧又关上了。因为他看见一大群瑶族的孩子瞬间就裹着尘土围上来,不知道要干什么。郑洪捷忙开门下车,那帮孩子刷的一声,全围上了他。
原来这些都是当地农民的孩子,争着上来为游客拿行李的。郑洪捷不明就里,笑着说:"我们俩都是身强力壮的人,我们自己可以拿,你们去帮其他的年龄大的或者女顾客吧。"
郑洪捷整理了一些行李背上,才打开副驾位的车门,把赖在座位上的以念拉出来。以念被动地跟在后面,进了寨子。那个寨子看起来顺着一条狭窄的峡谷依山而上,因为夜晚而景色模糊,看得不是很清楚。
那群孩子始终跟着他俩,一直劝郑洪捷把行李让给他们背。接着来跟上来几个妇女。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宣传单张,想说服他俩去自己的店里住宿。他们找了一栋看起来比较新的吊脚楼,走进去询问房间。房间倒有很多,老板长得黑黑瘦瘦,两只眼睛有点外突,看起来很大,大方地让他们随便挑房间。
以念就跟郑洪捷开玩笑说:"这里都没客人,会不会是因为声誉特别不好啊?"郑洪捷没理他,自顾自去看房间。一溜儿房间都敞开着门,随便客人自己挑选。以念看见脚底下有只野鸡走过,就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吹着口哨逗它。
谁想到老板见状,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要捉那只野鸡。扑了好几次都扑了个空,好不容易才捉那只小动物,逗得以念哈哈大笑。以念说问老板:"这常有野鸡出没吗?"
老板瞪大眼睛说:"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这是我从几十里外的深山里捉回来的!很难得才有的活鸡。"稍后又补了一句"很贵的!"
以念笑着说:"有多贵啊?"
"你反正又不会吃,问来干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吃呢?"
"你们才两个人嘛,浪费。"
"两个人不能吃吗?"
"能吃,但是一般要带着小姐的人才会吃。"
以念觉得这个老板有趣极了,正要继续问他为什么,郑洪捷在楼上叫他上去。以念走进他选的房间后,被迎面而来的浓烈的油漆味给熏得倒退了一步:"啥味啊?"
"可能是为木板屋防虫涂的东西。"郑洪捷说:"你先洗洗吧,我去让他们准备晚饭,完了早点休息。"
以念听说要吃晚饭,想起老板奇货可居的样子,先自笑起来,说:"你跟老板点一只野鸡吧!就要他笼子里装的那只活鸡。"
郑洪捷先下去点菜,以念慢慢整理好了,下楼来看,那只野鸡才刚刚被拔干净毛,准备下锅。郑洪捷满脸无奈地看着不紧不慢的老板,为自己的晚饭发愁。
以念在拔下来的毛里挑了几根尾雉,说回去插在瓶子里。郑洪捷见状赶紧跑过来打掉他手里的鸡毛,拉他去洗手,一边警告说:"你知道这鸡会不会有禽流感什么的?在这荒山里,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呢?"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啊?生病了也没关系,不是有姐夫嘛。你肯定会有办法的。"以念吃吃地笑着回答。
因为无聊,他们俩人就围在老板旁边看他弄菜。以念问老板:"为什么要带着小姐才会吃野鸡啊?"
"为了讨小姐的欢心嘛。这个鸡这么贵,自己哪能舍得吃。"老板说。
以念说:"那我们不是也吃了吗?"
老板瞟了他一眼:"你们一定是有钱人!"
以念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觉得这个老板简直太有智慧了。
回身不见了郑洪捷,以念走出大门,发现他正坐在楼前的台队上抽烟。以念才想起来,这一路上,都没看见过郑洪捷抽烟,知道他是为了不影响自己,于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郑洪捷见以念过来,就掐灭了烟头:"累了吗?"
以念说,"姐夫,要累也是你累,这一路都是你在辛苦。"
又说:"明天我们就要往回赶了吧?"
郑洪捷说,"可能一天还回不到广州,反正路上不管哪里住一晚就是了。"
以念说:"谢谢你,姐夫。这一趟其实我很开心。为了我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和心思。"
"哪儿的话!不是说好了你陪我来休假吗?"郑洪捷说着,伸出手揉了揉以念的头发,顺便还掐了掐他的脸蛋。
"要真来玩的话,这七天能去多少地方啊。这样慢吞吞地走,是担心我身体吃不消吧?"
"那你累了么?"
"不累,当我是什么了?"
"就当你是个孩子呗。我们家的小以念,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郑洪捷有感而发,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生活里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不止止是爱情一样。你看这里的孩子,为了得一块钱两块钱天天这样为游客背行李,大家都在坚强地活着。"
"弄明白那些干嘛?反正你会照顾我一辈子,你不是跟我姐这样说的吗?"以念小声地喃喃自语。
想起了以思,他俩都不出声儿了。
山里的夜非常寂静,而且没有什么灯光,黑像浓墨一样化不开,衬得星星格外的亮。良久,以念把头靠在郑洪捷的肩膀上,说:"姐夫,有你这么疼我,我以后一定会很勇敢活着的。"
然后他又抬头看了看星空,又看了看郑洪捷,笑着说:"谢谢姐夫的教训。以后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到这儿来,想想今晚,就会有勇气了。"
31
吃晚饭的时候,老板坐在邻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闲话。后来扯着扯着,就变成说服他们明天上山看景的时候,请他做导游。
"三十块钱一天。"他说:"你们住在我这儿,我给你们打八折,算二十四块钱。"
见他俩没答话,他继续说:"一号景点、二号景点和三号景点,中间隔得很远,你们自己找,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这时,邻居的孩子怯生生地走过来,求他俩明天让她做向导,说她只要十块钱。老板看着她,愣了一阵儿,不说话了。
郑洪捷问她:"明天你不去上学吗?"小女孩摇摇头说:"没钱。家里只能让弟弟一个人上学。已经开学了,弟弟的书本费都还没交,等着我挣钱去交呢。"她的口音里有很重乡音,郑洪捷和以念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懂。
以念说:"你爸爸妈妈呢?"孩子说:"爸爸已经死了,妈妈要下田。"以念和郑洪捷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郑洪捷摇出一张一百块的人民币递给女孩儿,让她明天一早来旅社等他们。
小女孩儿欢天喜地地走了。老板在旁边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你们是好心人,这女娃可怜啊。去年他爸爸上山打猎的时候摔断了腿,没钱去医院,拖着拖着就死了。她妈也要强得狠,咬着牙非要养活两个孩子,死也不改嫁。造孽啊!"
以念就问:"你们寨子里有很多孩子上不了学吗?"
老板说:"我们这儿还算好了,多数人都就着游客做点小生意,摘点野果也能卖钱。不过一般都不送女孩儿上学,陪钱货嘛。"
"可是不上学,她们以后就只能在这山里呆一辈子了。"以念着急地说,又好像是在劝老板,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就低头吃那个野鸡。心说,这个玩意儿一点也不好吃。
第二天,他们跟着小女孩上山。阳光很好,小女孩一路唱着他们听不懂歌词的山歌走在前面,郑洪捷跟在后面,以念走在最后,顺着田间的小路往上爬。郑洪捷一直提醒女孩儿不需要走得太快,女孩儿说一个上午要看完三个景点有点紧张,速度要快一点。郑洪捷就说没关系,看不完就看不完,以后再来看。
"叔叔,那你们以后再请我当导游好吗?"女孩儿听说他们以后还会再来,就雀跃起来,欢天喜地地问。
郑洪捷说:"好啊,以后我们来,还请你当导游。"他回头看以念,见他正努力地跟上自己的步伐,就对小姑娘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他们停在一号景点的观景处,这里正好有一个当地农民搭建的小窝棚,里面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茶寮。窝棚里燃着一只煤炉,炉子上热着些番薯芋头什么的,守棚的中年妇女热心地劝他们试试锅里的东西。
以念坐在凳子上喘粗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激烈的运动了。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郑洪捷,以念心里暗暗害羞,第一次对自己这些日子的放纵后悔,为自己没有任何人生目标的生活状态惭愧。
郑洪捷放眼望去,对面二号景区的梯田连着他们所站立的一号景区的梯田,形成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顺着山势建成的一道道田梗,把大片的金色分成一层层既无章又有序的图案,让观赏者不禁惊叹,不知道应该感谢自然的奇妙,还是应该感叹人工的力量。
女孩儿指着山脚下的梯田说:"这里叫做凤回头,叔叔你看像不像一只凤凰?"顺着女孩儿的手指,他们果然看到了一只姿态灵动的凤凰,特别是尾部的那种飘逸,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
女孩儿自豪地说:"我妈妈说,如果我赚到一千块钱,过两年就可以让我上学。"
郑洪捷说:"那你已经赚了多少钱了?"
"已经有七十块钱了,昨天你给我的一百块钱,三十块钱给弟弟交了书本费,剩下的就可以存起来。"女孩看郑洪捷的眼睛里流露着感激。
郑洪捷就说:"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到一千块钱呢?"
"一定能赚到的!"小姑娘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脸上流动着光彩,让以念更羞愧了。他隐隐约约地想,自己也许应该有个人生目标,为这个世界创造点价值才行了。
下山的时候,他们仍旧在老板的店里吃了午饭,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女孩儿从家里捧来一碗鸡蛋,说是妈妈说送给他们路上吃的。她一直送他们到山下,一路上都在叮咛他们下次一定要再来这里看梯田。
临上车的时候,以念叫住准备离开的女孩儿说:"等一下,小妹妹。"
然后他在车里搜了一大通,把能吃的东西都找出来,装了一大袋送给那个女孩儿,然后掏出钱包,数出一千块钱递给女孩儿,说:"我是哥哥,不是叔叔,不要叫错了。这里是一千块钱,马上上学校去念书。明年我会再来这儿,如果你真的去上学了,我会再给你明年的学费,如果你把钱花在其他地方了,明年我就不会再给你学费了。记住了吗?"
郑洪捷吃惊地看着以念,忘记了开车。以念红了脸,就说:"快走啊,干嘛发呆!"
郑洪捷说:"我家的小以念居然会关心别人了,真让我吃惊,看来这一趟真不白来。"
以念一掌拍过去,郑洪捷闪开了。发动车子以后,他们看见小姑娘还在灰尘里目送他们,慢慢地看不见了。
这时郑洪捷才说:"刚才吃完饭的时候,我已经找过她妈妈了。学费已经给了她妈妈。我也说明年再来,如果小姑娘去上学了,明年就继续资助她。如果不去上学,就不再给钱了。"
32
以念开着车找那间叫做"欲望"的酒吧。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他心里抱怨着陈松,什么地方不好来,非得约个这么难找的地方。
晚饭后陈松打电话来,说他到广州了,约以念出来喝酒,见几个朋友。说了一个酒吧的名字,让以念一通好找。
突然以念看到四个女孩子走进一个小小的门口,想起那不就是阳朔见过的女子组合吗?再一抬头,嘿!那竟然就是"欲望"。
"欲望"里面,人很多,但非常安静,所有的人好像都很有教养的样子,絮絮私语。
看到陈松的时候,以念吃了一惊。陈松靠坐在沙发里,一付大老板的派头,最出奇的是他搂着一个清秀的男孩子,那动作那神情,明明就是一对恋人。以念像被人窥探到了内心的秘密一样,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他知道了什么?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他找我干什么?以念的血一阵阵往头顶冲去,有转头回家的冲动。可是陈松早看见以念,正在拼命向他招手。
待以念坐定,才看清楚陈松旁边的一个男人,看起来有点凶狠,人显得很阴沉。陈松说他叫"阿泰",又介绍身边的男孩,说叫"小优"。以念笑着对两人点头,知道两人的身份一定都不正常,要不怎么都用代号呢?阿泰一定是黑社会中人,小优一定是风尘中人。
陈松单刀直入地说:以念,听说你前段时间身体不好辞职了。后来一直在家里闲着?
以念笑笑,说:"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陈松怪叫一声:"我们现在可是亲戚!我姐已经是你嫂子啦。"
以念心里一痛,脸色变了。陈松继续说:"邢叔叔说你现在也不打算找工作,想找个轻松一点的事情做做?"
"嗯,其实也还没想好。因为身体还不是很好,不能太累。"以念应付着陈松。
"你看看这间酒吧怎么样?"
"还行吧,怎么了?"
这时一个极有风度的男人走过来,与陈松打招呼。陈松招呼他坐下后,对以念介绍说:"这是酒吧的高老板,他准备出国了,正在找人接手这间酒吧。"
以念点头示意,说了一声:"高先生,幸会。"只见高老板招了招手,在吧台里的另一个男人走过来,自然地坐在高老板身边,右手同时拉住了高老板的左手,并顺势在高老板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两人的亲密无间在此地一点不显突兀,就好像原本两人相爱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样。那样子的亲昵一点也没有暧昧,流淌在两人间的是自然的交流和真切的关怀。以念突然觉得很委屈,他从来不知道两个同性恋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这样坦然和骄傲,和邢卫在一起的这两年,他几乎没有感受过那种走在阳光下的坦然,邢卫灌输给他的犯罪感,让他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天遣。
"决定走有一段日子了,就是酒吧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倒不是钱的问题,经营了那么久,有很多感情的联系,舍不得让‘欲望'从此消失。况且这儿早就成了一群朋友的家,一下子关门,许多人都会感到不方便的。"高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以念的胡思乱想。
接着高老板的情人说:"想接手的倒有几个,都是要改变经营理念和风格的,有些甚至想改变它的用途,我们有点不舍得。钱倒是其次,我们希望能保持酒吧原有的特性不变。"说着对高老板笑了笑,眼光里温柔如水,看得以念心里也温柔如水。然后他突然就说:"高老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正想找个地方办个这样的酒吧,你们把店顶给我行吗?"
见高老板吃惊的样子,以念就笑着说:"我正找事情做,接手这个酒吧正好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说到经营,请高老板放心,这个酒吧什么都不会改变,连名字也不会变。"
在陈松的极力推荐下,高老板很快就把酒吧的所有权转移给了以念,手续办得很顺利。陈松非要和以念一起经营这间酒吧,还非要把阿泰和小优留在这里帮助以念。以念觉得自己那天好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陷阱,陈松似乎已经把什么都计划和准备好了,专等他开口提出要求。
陈松说:"看你这瘦巴巴的样子,不知道到底能干什么,叫人不放心。他们俩帮着你我们的成功率能高些。"以念气结。
就这样,以念当上了老板。
开门的日子越来越近,以念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郑洪捷觉得很不放心,特意到酒吧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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