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凉雾
凉雾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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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马头,那马眼神温驯看他,魏可孤道:"对不住了。"绕到旁边,拔刀便在马屁股上捅了一刀,那马负痛,长嘶一声向着来路跑得飞快,老马识途,它们自然晓得要回去自己的地方。
这边魏可孤抱了拾来上马,这才拍马前行,往那深山处行去。
江南之地,颇多青山秀水,越往深处走,风景越见清幽。只是魏可孤此时却无心欣赏,一路低头察看拾来动静,又打量四周环境找那落脚的地方,最后终于寻了个合意的山洞,充作两人这几日的安身之所。
他自小流浪惯了,野外生活倒难不倒他,自进洞去往各个角落洒了驱虫粉,那洞中的原住民们安居乐业不知在此洞住了多少代,今日遇到魏可孤这混世魔王算是倒了大霉,争先恐后地逃出来,惟恐慢了一步葬身洞中。
眼见虫都驱得差不多了,魏可孤又摘了大把野草扎成一束将地扫干净。那山洞长久以来未曾住过人,因此洞中有一股腥膻气,所幸不远处便有山溪流过刚好在附近形成一洼清潭,便提了水带回洞中狠狠冲洗地面,直冲了五六次那腥膻气才渐渐消退了。
待到洞中地面干了,魏可孤铺了厚厚一层野草将它们拉扯得松松软软,这才抱了拾来进去,又把买的东西一件一件搬进洞中,等一切都安置好天色已渐渐黑下来,魏可孤生了火开始煮粥熬参。
拾来知道魏可孤赶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因此睡得极其安心,这一觉直到半夜时才悠悠醒过来,魏可孤原本就没睡,背靠山壁而坐,见他醒了,趋身过来问道:"肚子饿么?伤口还疼不疼?"
边问边扶他半坐起来,端了参场过来喂他,拾来哪受过这种待遇,一时倒给愣住了。魏可孤将调羹送到他嘴边,见他只是发愣已知他心中所想,便咳了一声道:"傻看什么?参汤要喝下去才见效。"说着不由分说,给他灌了一勺。
这一下灌得急了,拾来呛得咳出来,魏可孤见状连忙放了碗,一边拍他背,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袖子替他擦嘴,又急道:"我活到这个岁数可没服侍过哪一个,你倒是给我配合一点。"
这倒是句实话。他从小父母双亡,当年师父也死得干净利索,没什么让他端茶送药的机会,这服侍病人的活儿确实是生平头一遭。
拾来听了,想笑又没那个精神,嘴角轻轻一扯。
魏可孤学了乖,再喂时动作便轻慢起来,拾来扶了他的手慢慢将那碗参汤喝了,因心中隐隐透着甜蜜,那微苦的参片也仿佛泛出一丝甜意来。
如此一晃数日,拾来日日以参为粮,又有魏可孤每日接续内力,待到第二支参还剩一小截须尾时他伤势已大有起色,精神也比先前好许多,只是到底经过这一场大病,人却瘦了一圈,那一对眼睛更显得大了。
魏可孤见他容色憔悴,心中十分内疚,想这少年以前撒泼耍狠虽然令人生厌,但总比现在这个模样来得健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明日我下山去,再想法子弄几支参来。"这山下附近市镇上都是小药铺,想来定是没有人参这些名贵药材,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打那些富户的主意了,富贵人家爱惜性命,家中往往备有人参燕窝等物,虽然以前没干过此等买卖,但此刻说不得也只好做这一票。
拾来沉默一会儿,低声问道:"你这么费心,到底是真心想救我,还是怕我死了,再也问不出公子殷的下落呢?"
这问题在他心中萦绕已有好几日,起先在车上见到魏可孤出现他只觉得欢喜和安心,来不及多想便昏睡过去,待到神智一清不免就开始东想西想。他在魏可孤这里曾经一连碰过两个钉子,因此再也不敢一口咬定魏可孤这么做是出于对自己的喜欢了,想来想去,只觉得惶然。
魏可孤沉默良久。
他一直想着要救他,但为什么要救他这问题从来也没有深思过,拾来这一问倒把他也问得迷惘起来,好半晌才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这虽是一句大实话,却不是拾来想听的话,抬头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轻叹了一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放心。
魏可孤久未听他出声,看过去见他双眼闭着,只当他睡了,自己也翻了个身,刚要合上双眼,忽听那少年声音幽幽说道:"不管怎样,你这样对我,我很欢喜。"
一夜沉吟,不得安眠。

拾来再醒过来时天色已大亮,魏可孤把那剩下的一截参也熬好喂他喝了,嘱他好好休息,临走时又在洞口洒下一道药粉防止蛇鼠进入。他上次把拾来单独留下让他落到那恶少手中,这次没办法又得把他留下,心中着实有点不放心,各处都仔细察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了这才准备下山去。
魏可孤做这些的时候,拾来就一直躺在草丛上眼巴巴地随着他身影打转。魏可孤回头与他眼神一触,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温和地道:"我很快就回来的。"
拾来听了,微露笑容,点一点头。
待到洞中只剩拾来一人时,虽然他也想照魏可孤叮嘱的那样好好休息,但不知怎的却怎么也没法合上眼睡觉,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回转,但还是忍不住一直看着洞外。
到了下午,渐渐变了天,眼看着乌云聚顶,快要下大雨了,魏可孤的身影却还是没有出现。
稍顷那牛筋粗的雨条哗哗地打下来,洞口象被一道水帘给遮住了似的,外面的树木都看不清楚了,惟有白茫茫一片。拾来又急又担心,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挣扎着挪动到洞口,睁大了眼望着来路。
夜幕垂下,雨却仍未停,虽然视线所触之处早已昏暗难辨,但拾来还是固执地靠在洞口山壁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过。
终于雨幕中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他眼睛一亮,身子还未直起,魏可孤反被这黑漆漆的一片给吓了一跳,跳下马便直冲过来,"拾来?!"见到他倚在洞口神情欢喜,惊道:"你怎么出来了?"话未说完,已被那少年紧紧抱住脖子,低低呜咽道:"你可算回来了。"
魏可孤微微一怔,刹那间有片刻恍惚。
他想起了那一次他在妓院消磨两日,回去后那小鬼也是这样紧紧抱着他,也是这样呜咽着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这两次的情形何其相似啊。
魏可孤闭了眼,暗中一叹,伸手想把拾来手臂拉下,忽觉触手处冰凉,原来拾来这大半日靠在这里,风吹着雨打湿了他半边衣衫,轻轻一拧便可挤出水来。
魏可孤心中一凛,推开他,怒道:"你不要命了么。才好一点又淋雨,万一染了风寒内外夹攻,你是想累死我还是怎的。"说着,将他抱起入内,见到自己临走时埋的火种还是那个样子,他也不晓得拨一拨把火生起来,更是生气,恼道:"你不生火,万一野兽进来吃了你怎么办?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边说边把拾来放到一边,自己先几下把火烧旺起来,等到洞中一片明亮,又自包裹里找了两件衣服出来。他自恃身强体健,虽说全身上下也是湿淋淋地,却转身先去替拾来换衣服。
拾来乖乖地听他数落,魏可孤也不是没对他生气过,只是他也分辨得出来,魏可孤此时的生气却和以前是不同的。怎么说呢,现在他这种生气,看在他眼中却是甜丝丝的,虽然被他骂着,但也甘之如饴。
等到魏可孤扯他衣服时他才吃了一惊,神情十分不自然。有点惊慌,有点害羞,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手足无措,魏可孤哪知他少男情怀,动作豪放,几下便把他衣服扯得精光,然后一条布巾罩头丢下来。

第 30 章

拾来一颗心呯呯跳着,只觉那人一双大手在自己头上用力搓揉,不觉又臊又慌。那魏可孤原本倒是心无旁鹜的,只是擦干他湿发后无意中那么一瞥,却见湿湿乱发下一张芙蓉面已红得透了,也不知是因困窘、害羞还是紧张,他两颗牙齿轻咬着下唇,那模样哪还有先前初识时半分凶狠,竟是说不出的可爱,倒与记忆中那小鬼含羞带怯的面孔重合起来了。
......
意识到自己的心在极短的时间内荡了那么一下,魏可孤一惊,连忙移开目光守心正意。他师承佛门中人,首先学的便是定力,排除杂念盯着洞壁看了一会儿,心神已渐渐宁静下来。
"啊嗤!"一阵风吹过,拾来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魏可孤这才意识到他还光着身子,不敢再多看,连忙抓了衣裳便往他身上裹,将他包得严严实实了命他‘坐到火堆边去'。
深山中夜间的温度本就较白天为低,更何况这一场雨哗啦啦下下来,更是添了几分萧瑟的秋意,拾来抱了双膝听话地坐在火边,眼神却迷离地看着魏可孤的背影。
魏可孤正赤了上身换衣裳,他身材本就高大,拾来坐着仰头看去,更觉得他肩宽背厚顶天立地。这个人数次出手解救自己于危难,即使身处恶劣的环境也难不倒他,在他看来他尤如巨人,又似一棵参天大树,不知不觉中便教自己生出依赖心,觉得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必担心,哪怕有一日天塌下来也会有他撑着。
魏可孤头发未曾擦干,一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沿背肌滑动,拾来呆呆看着,大是艳羡。他知道公子殷和自己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美少年,但此刻看着这具雄伟的身躯,却隐隐觉得魏可孤身上那种阳刚之美,却是一万个美少年加起来也是比不上的。
鬼使神差地他已来到魏可孤身后。
魏可孤双手肌肤粗糙,身上却是光滑紧繃,火光下他棕色肌肤泛着微微的光,更加令人惊叹。只是他身躯上却有一个小小的瑕疵,拾来的目光如被那处吸引住,情不自禁伸手,轻轻触摸他右肩那个牙印,那里已经结了痂,有些地方脱落了,露出粉色的新生肌肤。
魏可孤被他一碰,身子已然一僵。只听背后少年轻声问道:"痛么?"声音里竟带着说不出的难过和心痛。
魏可孤停了停,失笑道:"你咬我的时候怎么又不怕我痛?"
拾来无语,过得一会儿,忽然微微踮起足尖,轻轻把唇印在那伤痕上。
火光把两人的影子重叠着投在壁上,山洞中一时静寂无声。
魏可孤有片刻恍惚。
火堆中木柴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觉得自己象身处在一个诡异艳丽的梦境中,吻他的人象是拾来,又象是姒殷,他慢慢转了身去看,那面孔秀丽的少年也正抬起眼来看着他,两人视线对视片刻,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微仰起脸,象在等待,又象在邀请......
这一个动作,拾来曾看公子殷做过。
那是在客栈里他第一次看到魏可孤与公子殷在一起的时候,当时他在外面看着,虽然心中嫉恨得几乎咬碎了牙,但心里却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这种事,必是要有很亲密的关系才可以做。魏可孤低头吻下去时那种对怀中人无尽呵护怜惜的感觉,连他这个局外人都可以深切感受到,他希望他现在能象吻公子殷那样亲吻他,用那种爱惜、舍不得伤害的神情,如果他肯象对公子殷那样对他,那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喜欢自己的吧......
"啊嗤!"魏可孤忽然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拾来身子一震,睁开双眼。魏可孤捂着鼻子皱眉:"不好。你已经病了,我若再染上风寒那可大大不妙。"说着,一阵风似的卷过拾来身边,架锅熬了碗姜汤,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又抬头看他道:"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
拾来微微一怔,他脸色有点发白,想说什么,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嘴唇动了几动终于垂下头慢慢坐了过来。
魏可孤象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抹抹嘴便在带回来的东西中翻翻拣拣,清算胜利果实。这次下山收获颇丰,非但有人参,还有肉桂燕窝等滋养之物,包了好大一包,只是却被雨给淋湿了,魏可孤忙着一样样取出来风干,又大致算了算,满意地道:"够你吃个把月的了。"
拾来听了眉尖微微一跳,也不做声,双目望着洞外,过得一会儿忽然道:"雨停了。"
魏可孤正挑那最好的给他熬参汤,闻言往外一望,果见那大雨已经注了。
拾来遥望天上,道:"怎么不见月亮?"
魏可孤笑道:"初一哪来的月亮。"真是个傻小子。
拾来怔了一下,轻轻哦一声,便不再说话,喝完参汤倒下休息。魏可孤听他气息匀净节奏平稳,想是白天没有休息好,因此一挨枕便睡得熟了,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长气。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拾来那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含义。那么近的距离,芙蓉如面柳如眉,只差一点点,他就险些吻下去了。
幸好最后关后他把持得定。
这少年对他的错爱有时令他觉得是种很大的负担。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那东西他已经先给了姒殷。他不否认对拾来已不若先前那般厌恶,相反,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也有些喜欢,甚至也会为他担心,但若说到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怕还是那小鬼吧。
那小鬼,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
他今日一番奔波,到底还是觉得疲累,默默想了一阵,终于叹息着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不久,那个被他认为已经熟睡的少年却缓缓张开了眼睛,他凝视着他,眼睛里的哀伤比洞外的夜色更浓。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喜欢上我呢......你可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一场大雨过后,虽说阳光仍自耀眼,但天气却一天比一天凉爽起来,天一教总坛中数十亩的荷花都开败了,只剩下一大片浓绿的荷叶随风飘摇。
东方紫最近的心情出奇的焦燥。
他已经想出无数花招来哄殷儿开心,但殷儿对他却还是那么清清淡淡的样子。时间一长,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殷儿很少主动与他说话,每天最常待的地方便是书斋,坐在里面静静地看书,要么就对着窗外发呆。
他发呆的时候东方紫会眯着眼猜测他在想什么,猜测的结果让他觉得非常非常的不舒服。他讨厌殷儿发呆时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红晕,也讨厌他嘴角那抹淡淡的微笑,更讨厌他眼睛里那种思念的神情,这一切征兆都在告诉他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殷儿心里还是只想着那个姓魏的家伙!
看来上次揭穿魏可孤的前世,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为什么殷儿一点都不憎恨熊商?在楚王宫中待了一个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那时背叛自己的就不止是他的身体,连心都已经叛离了么?
这些疑问在他心里翻腾着,有一条叫怀疑的毒蛇在噬咬东方紫的心。
他也知道自己也许是想得太多了,毕竟已是千年前的旧事。明明要殷儿忘记以前重新开始,但为何自己却还是纠缠在过往里呢?
--他尽量这样开解着自己,想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但也许是实在已黔驴技穷却收效甚微,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哄得殷儿回心转意了。于是性情越发焦燥起来,好几次一入夜便想直奔殷儿的房间,只是又觉得不甘心,他东方紫龙族出身,又是堂堂魔王,难道就换不来他一个旧情复燃、心甘情愿么。
这日教中没什么事务,东方紫一早便转回了内院,从书斋的窗口望进去,殷儿正坐在桌前看书。房中侍侯的婢女发现了,刚要出声提醒,东方紫摇头,示意让她悄悄离开,待房中只剩殷儿一人时,这才悄无声息自窗口潜入。
殷今日穿着一件淡绿的罗衫,领口宽松,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来,颈间又垂了几条发丝,这乌发雪肤映着那衫子格外出色,偏偏他自己却不觉得,握了卷书侧头看着,神态沉静。
常言说得好:一露二骚三纯。可见那穿着暴露体格风骚的到底还算不得上乘,倒是这静若处子的因给人无限遐想却反而更加吸引人。那东方紫虽说每夜有侍童泄火,但此刻一见,那一点邪念全被他这模样给勾起来了,慢慢举步靠近,距殷还有三步之遥时,也不知是因为他身上那股邪意确实过甚还是怎的,殷猛然一惊,丢了书本霍然回过头来。
东方紫见他脸色邃变,只得讪讪站住,笑道:"本想吓吓你,不料你倒比我想的要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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