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krisenfest
krisenfest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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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李径摇摇晃晃走在山路上,头昏脑胀,满口喷着酒气。
他手里提着一盏精心打造的红色宫灯,烛火微明,点出上面一个鲜亮亮的金字"凤",若不是身处这荒山野地,倒颇有几分招摇过市的味道。要知这翠凤阁的宫灯提在手里面,便代表着这人是得了今年头牌的青睐,可以登堂入室为所欲为了。而李大公子砸了近万两的银子好歹是博了这一彩。照理他本是今夜开苞吃干抹净,却不知道为何喝了几缸子酒下肚之后,突发奇想要来招所谓欲擒故纵,得了便宜卖乖的,把个香罗美女的胃口给生吊起来,取其人心的趣味。可谁不知道他李径素来是急色之徒,一众玩辈趁乱起哄,作下赌局,说是看他李径到底能忍这茬多久。于是,李径虽然后悔失言,到底不能为个女人失了面子。果然曲结席终,他眼瞅着哥儿几个各自回房,自己狠心扔了娇艳艳的温香软玉出了大门回家。临终不舍,回头瞧瞧,竟从送别的大美人的眼角瞥到几分湿润。
李径倒不是真的信人家轻易就对自己动了情,他风花雪月惯了,素知婊子无情,不论人鬼,给钱便能上他们的床,可这一刻,香罗是给足他面子,于是那丝淡淡的气恼就散了。他想着也不过再等些时日,须知美酒越酿越醇,何况佳人心思。他即刻愉快起来,趁着酒劲上头骑不得马,索性打发了随侍,讨盏宫灯自个儿往家走。
此时当值七八月的光景,蝉鸣此起彼伏,闹得四下里燥热难安。
且今天又刚巧天空黑洞洞的,连点光也不见。李径七拐八拐的半天摸不回家,憋出些尿意,待得晃到个山间路小解完毕,左顾右盼,想是彻底认不着路了。偶尔有风吹来,李径凭着感觉晃荡,昏昏悠悠的,岂知今夕何夕。他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彷佛踩了棉花,眼前景致逐渐模糊不清。脚下突地一绊,顿时前后不稳,摔了出去。正巧撞上一棵大树模样的物件。
"哎呀--"
李径眼前金星闪烁,这下子,可就真真再无力气移动分毫了。
好在李径素来是个快意之人,既是动不得了,也懒得计较身在何处,想着不如在此呆会儿等到酒醒,反正也不是头一遭了。正当迷迷糊糊就要睡去,忽然耳边几声轻微的响动,逐渐停在他身侧,像是有人靠近。李径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看不分明,只模模糊糊两团白色的影子,一高一矮。李径心想这夜深人静的,莫不是鬼吧--
便听一个脆生生的仿如童子的声音叫嚷起来:
"啊,公子?长老们说的不会就是他吧?!"
第1章

李径正自酒虫入脑神经麻痹经不得咋唬,那尖锐的高音扎进耳朵,便好似千万把锤子同时作力,眼见着就近开了个铜锣铺子,脑浆都快要被震出半斤三两,他难受得恨不能立刻割了自己的双耳吃下肚。偏偏一阵轰鸣还没完,那童子居然又欺身上前,拧着李径的耳阔大声问:"死了没?死了没啊?"顺带狠狠摇了他几下子。这可好,李径彻底晕菜,胃里翻江倒海,什么红的绿的香的臭的"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那童子连忙跳开,捂了鼻子大叫:"哎呀,脏死了!"说罢,转头对着身后的人影道,"公子,莫不是长老他们弄错了吧?!你的命定之人怎可能是这般肮脏龌龊的?"
李径那边厢正吐得欢,险些就给这句话当场噎死在荒郊野外。
想他风流潇洒的李家公子自打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来奉承者有之,恭维者有之,追随者有之,溜须拍马处处光辉,哪里遇过形容他是用"肮脏龌龊"这四个字的,当下正要奋起辩驳,就听到另一人说:"青儿,不要胡说。"声音轻轻柔柔的,低沉婉转,李径顿觉四体通畅五脏帖服,心想果然还是主人家知书达理有见识,既然如此,实在无须和下人一般见识了。可是他不过安生短短一秒钟,而下一秒钟就几乎气得要枉顾身份破口大骂了。
"这垃圾大概不过碰巧路过,我的命定之人一会儿自会出现。你且站开,不要理他就是了。"
什么话?!这说的什么话?!无奈李径四肢瘫软,吐了之后更全身疲倦,实在对那主仆二人的恶评有心无力,只得暗骂几句孤魂野鬼等等,就作罢睡去了。
恍惚间不甚安稳,李径总觉得有人不断的嘀嘀咕咕,彷佛蚊子般远了又近。他伸手随便挥了挥,那声音果淡了,他便真的入了死睡,跟猪似的,鼾声如擂。
所谓日思夜梦,梦的确是好梦。李径此夜如愿抱着香罗享福,眸光脉脉,青丝飘飘,肤质光滑细腻,可正当他宝贝宝贝的凑上嘴,却忽然看到美人变成了一张看不清楚眉目的白脸子,正正反反扇了他几个耳光,怒喝道:"下流!"
李径顿时惊煞过来,他发现自己正四脚朝上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且这柱子还被前后两人吭哧吭哧的挑着往前走。李径有些找不着北,这是哪一出啊。但转念一想,是了,大抵还是做梦。梦里美女能变母夜叉,自然也能把他堂堂李大少变生猪抬。可这姿势,确是太不舒服了。于是,李径在最大的活动范围内,勉强蠕动蠕动,调整调整,继续陷入了昏沉状态。
这一次,彻底清静了,黑乎乎一片无人打扰,唯耳边反反复复是那个熟悉的轻柔声音在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子时三刻,红灯绿柳衣......相见不愁,人自明......"
"......红灯......绿柳......倒霉啊......"
"倒霉啊......"
......
再度醒转,首先映入李径眼帘的是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子。
彷佛最幽深的碧谭,又或者最澄明的天空,淡淡的,悠然而往,没有丝毫的涟漪。
李径立刻被那眼眸彻底吸了进去。虽然尚头痛的要死,凭禽兽的本能,他也知纵自己阅人无数,看遍扬州城中各色美人晨苏时的清纯美艳风骚各俱,可惜比起现在也是尽如粪土,哪及眼前这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眼睛。
李径思考停滞,身体已经自发行动,他刚想要伸出手去触碰碰触,不料根本无法动弹。他情知不对,这才仔细打量地理构造周边形势,愕然看到自己的双手被缚了吊在屋梁上。
顿有一把怒火把他全身烧了个通透,心想谁家不抬眼的竟不知道他李径的来历居然敢绑自己,还未开口,对面有人已经抢先答了腔:"你别乱动了,没用的。三叔亲自施法绑的你,我都没办法。"
李径闻到声音甚觉耳熟,不过此时此地他无暇细想,怒目瞪过去,居然不争气的呆了呆,虎目化作两枚死鱼眼。
一人端坐屋中,螓首蛾眉,蝤蛴瓠犀。周身白衣胜雪,隐约勾勒形状。可即使雪白绸衣也远不及那人肤色剔透晶莹,堪胜皓玉。满头青丝如缎,一条蓝带随意扎起来,四散垂着碎发,无端生出妩媚。背后窗棂子打入些暗光,映出半壁残辉。明明那样尘埃不染,却有妖冶的感觉,不似凡间俗物。
李径的口水差点淌了一地。若说昨夜香罗出尽扬州花魁的风头,眼前人一出,她只怕连倒夜壶的都不配。李径骨子里面疼惜美人成了习惯,再大的怨气也不会冲其发泄,随便扯出张虚假的笑脸问道:"敢问公子是谁?源何你家三叔要绑我来此?"
美人闲闲端起一杯茶水啜了一口,皱眉道:"哎呀,笨蛋青儿,跟他说我不喝龙井的。苦死了。"说罢,自顾自的捡了些茶叶出来把玩,显见是将旁边某人说的话当放屁。
李径额头青筋小露,他深呼一口气,忍耐的问道:"阁下到底是谁?可认识我城南王世子李径?"
"当然不认识。"话本需要点到为止免得伤人自尊,可有种人打小心直口快百无禁忌,于是美人轻蔑的看了李径一眼,继续说:"我哪儿会认识你这么脏的人?"
李径翻翻白眼背过去。
脏?!居然说他脏!
可惜身处不明,再如何想要生煎活炸了说话人,可屋檐上吊着,气势业已矮了半截。何况,再笨也知道俊杰都是识时务的,他李径自认不是俊杰勉强也能攀上个俊字,再努力深呼几口,李径又温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抓我呢?"
"谁想捉你啊?!"美人冰山般凝固的脸蛋好歹算是有了些表情,他站起来,直走到李径身前,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不提倒罢,提起来我就有气!"
李径被打的不明所以,被人羞辱这一事实历来只有他为之而无被为之,立马气急败坏露了原形,怒道:"你敢打我?!"
美人二话不说,上前接着几个耳光招呼在李径英俊不凡的脸颊上,嘴角一撇:"我为什么不敢打你?!我还要打!再说,我昨晚上就打过了!哼!"
李径彻底打懵了去,不单为眼前人那和外表极不想相称的言行举止,更模模糊糊咂出个阴谋的味道。昨晚上......难道昨晚上被人抬回来不是在做梦......寻仇?!绑票?!劫财乎劫色乎另有所图乎......他嚣张气焰灭了不少,所谓君子不吃眼前亏,李径强压了火气,笑的无比难看:"好,随便打,我说错话了,该打!可是,公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当然是我的房间了。笨!"美人嫌恶的瞪了李径一眼,"你说你昨晚上干嘛好死不死的半夜跑到那条路去?!"
李径思维显然跟不上这般莫名其妙的责难,他张口作白痴状:"啊?"
"啊什么啊?!怎么偏偏是个人呢?!就是鼠精兔精什么的也比人强啊!"美人懊恼的回到桌边坐下,嘴里依然抱怨个不停,"那些狗屁长老凭什么就不会出错啊?!凭什么就必须是昨晚出现啊?!凭什么我必须和这笨猪成亲才能行成人礼啊?!......"
"你说什么?!"李径再傻再笨,面前美人所用也俱为人类语言,从字面理解并无太大困难,关键的意思还是理解了。他花容失色,尖声道:"什么成亲?!谁和谁成亲?!"
"你和我啊!"美人袖子一拂点了李径的哑穴,任他在那边垂死挣扎,自己则哀嚎一声趴倒在桌面半天起不来身,"真是倒霉死了!!"

第2章
被人无端堵了口舌,李径的愤怒上升到了悲愤的地步。若说他的善意乃是怜香惜玉本色而为,可适才一番近距离接触,他已看清楚了眼前人并非什么娇滴滴的美人,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确切的说,是个弱冠模样的少年。尽管那脸颊肤如凝雪,那腰身细如折柳,到底喉间还是有些突起--明显同类。
于是,李径最后那点子压抑的风度尽数舍弃殆尽,他怒了。哪知,有人竟事事比他快上一步,先动手绝了他那震山一吼。彷佛洪水决堤欲万马奔腾生生被围了去处,差点就把个扬州第一少爷气出一口血来。
成亲?开什么玩笑?!甭说这世间莺莺燕燕他还未尽数欣赏,就是真要成亲,他王爷家的三代单传能找个男人抱子么?!即便这男人有着不逊于女人的美貌,可到底男人就是男人!须知李径虽然风流成性,唯独偏好美娇娘,对小倌却是兴致缺缺。没什么道理,也许只是天生如此,他看到男人家涂脂抹粉扭捏作态就会平白起层鸡皮疙瘩,何谈喝酒取乐。
所以,每每遇人相邀,他总推说不去,久而久之,大家皆知他不好这一口,便不再勉强了。可是,现在人事苍凉面目全非,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居然有人逼着他成亲!且是一男的!李径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横行无忌的恶少爷,这么快就到了因果报应的一天。
可是,虽说有些慌了手脚,李径并不是十足笨蛋。抬眼看看那边仍然趴着不动弹的人,他心里怨恨归怨恨,亦想明白不能硬取。虚以尾蛇,再侍机逃跑。退一万步,哪怕能够递个消息出去,他爹势必带人来平了这方土地。到时候,哼哼哼,你今天打你爷爷我几个耳刮子,改天双倍,不!三倍讨回来!哼哼哼!
阔少爷思维天真不识人间疾苦的本色此时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正当李径犹自沉浸在想象的快感时,惊觉又是一阵袖风拂面,身上的穴道尽数被解了开。旋即嘴里还多了个大馒头。他张着嘴巴衔着馒头,愕然的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快吃!今晚就要结婚行房,一会儿有人要带你去梳洗。省得到时候没力气。"少年一脸的不耐烦,说完,自己动手开始除衣,转眼就脱了个精光。
千丈桃花万里红翠,双睫盈盈,春风满满。
惊落浮萍月晕晨昏,山鸟啾啾,梦里悠悠。
可叹。可叹。
李径肚子饿的前心贴后背,眼前意外出现的美景还是让他的嘴巴稍微张大了那么一毫米。馒头于是顺理成章的掉了。"噗"的一声轻响。李径肚子非常合作的"咕噜噜"的叫了几声。
简直天衣无缝。
少年本来是背对着李径,听着动静,便转身过来,这下子,李径彻底呆了。
只见那通身上下竟真的没有一丝瑕疵,单从纯男性的角度欣赏,此人的确堪称尤物。李径对这纯男儿的身体生不出欲念,也觉得有些燥热难当。而且,就这么赤裸裸的站在人前,少年似乎全无羞赧的意味,反而瞪完地上的馒头又抬头瞪李径,怒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找个人能吃的东西有多难?!"说罢,长袖轻轻一挥,那馒头便又回到了李径嘴里。
俗话说,欺人总不能太甚。俗话还说,士可杀不可辱。何况,对象是素来城中横着走竖着坐的李少爷。李径二话不说,干净利落的再次把馒头给吐在了地上。
这举动显然惹得少年不悦,两道好看的柳眉皱到了一处:"你干什么?!"
李径已经不愿意再和他多说半句废话,把脸侧到一边,连看也懒得看。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伸手掰了人过来,鼻子对着鼻子,沉声道:"我问你话,你敢不回?!"李径只闭紧了嘴,冷眼瞅着他。虽然经过抽打已经肿的些微变形,却无损于这长久沉默的注视所带来的威慑力量。少年没来由一阵毛毛的,提起手一记耳光飞过去,"说话!!"
"你是什么妖怪?"李径慢慢开了口,却是没头没尾的。
"呃?"少年被他问的一愣,旋即得意的扬了扬眉毛:"自然是狐妖。"
李径"咯咯"笑出声,阴阳怪气:"原来区区狐妖,难怪不识道理。"
少年被那声音中明显透露的蔑视激怒了。他狠钳住李径的下巴,眯着眼睛冷冷言道:"有什么好笑的?!狐妖乃是妖中翘楚,百世为人,姿色天生,身有异香,你这凡人岂能比得?"
"我是笑你无知愚昧至极!"李径嘴角一挑,"若说人比不上妖,为何自古从来是妖化为人形,而非人修妖道?"
"那是......"少年闻言,眼底现出些迷茫,手劲松了。
李径冷笑道:"修仙修道,妖怪始终是差了一大截,已经入了魔的玩意儿,也配和人争抢?!"
"是这样么......"少年皱紧了眉,低头自语,长长的睫毛盖了上去,衬出一圈乌青的暗影,彷佛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原来我竟错了么......这人是比兔精好?......"
"妖魔鬼怪历来秤不离砣,狼狈为奸。你们这般妖孽为祸,害人无数,还指望日后能够得道,简直是痴心妄想!"李径一口恶气出不来,看到少年那模样更是来气,便有滔滔不绝之势,"好比说,这馒头掉了不能吃都不懂,简直粗鄙到了极点!"
"馒头掉了就不能吃了么?"少年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李径,"为什么?"
"啊?"李径无语问苍天,试问自己表达了半天的彻骨怨愤,就被这人轻而易举偷换了概念,他怒道,"当然不能吃!这还用的着问?"
少年蹲下身子,久久的注视着地上那个可怜的馒头。久到几乎让李径认为他快要石化时,他突然伸出手,把馒头轻轻的捡了起来,然后掰了一块送入嘴里,细细咀嚼起来。接着,又掰下一块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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