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骨谷
骨谷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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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他是我朋友。"我无法理解他莫名的愤怒,只好尴尬开口。然郭乾风却没有再看我一眼,双眸仍死死盯着张俊晓。
"出去说话吧,病人需要安静。"倒是张俊晓说话了。但态度却是不比郭乾风好多少,泛着冷,带着讥嘲。
我想说不定以前两人有恩怨,现下似乎也轮不到我插嘴。果然,没等我跟上张俊晓就按住我的肩膀,说:"你留在这里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轻应了声,转身继续刚未完的目的--去找郭希。
透过玻璃可看见里面的人,此时正昏睡着。我悄然站立,默默不语。
如果不是郭希,恐怕现在躺在那里的会是我吧。不或许还不能躺着这。若不是郭希在挡下一刀的同时反击,那杀人犯一定会有第二下,第三下的,那时,我死便是个定数了。
从前曾经以为,即使他俩死,我也无法原谅他们,但现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如果郭希真的死了,我想我一定忘记一切他的不好,只记得他的好的。
"如果里面躺着的是我,你会怎么样?"突然,身后传来话声。我身体一僵,待感到是熟悉的体温时,方又放松下来。只是他的话,却又让我的心一紧。
如果躺在里面的是他,我会怎么样?一想到这,我胸口一窒。不--我根本无法想象!
我使劲摇摇头,拒绝回答。
透明的镜面上,模糊映出他的脸,其上复杂的表情让我一震。
我想问到底怎么了,但是我的肩膀在同一时间强力按住,我完全无法动弹。
"听说你也受伤了,回房间休息吧!"他轻声说罢,便拉着我往回走。
他知道我受伤?是郭乾风告诉他的?他们刚才出去是谈论我吗?谈论我什么?难道他们之前已经认识了?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
郭乾风和张俊晓认识......
郭乾风一开始给我找的公寓也正好是我现在住的那一间......
以郭乾风的性格,没有调查清楚,不可能让我去住的。那么,郭乾风肯定认识张俊晓......甚至,他们俩根本就是朋友!张俊晓是郭乾风派来的!
天哪......
如果是真的......
这个疯狂的猜测让我如坐针毡。
我坐在床边不动,瞪大眼看同样处于昏暗中的张俊晓。我庆幸今夜的月亮够明亮,否则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张俊晓......"我轻声唤。话出口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点抖了。
幽暗中,他的眼睛异常明亮,黑白分明,仿佛所有一切都逃不开他的双眼一般。一瞬间,我又有了那种被监视被控制的感觉。
"嗯?"他俯视我,同样轻声应。
"你和我哥......认识?在我介绍之前。"我吞了下口水,才问。
"什么?"他露出诧异莫名的表情,奇怪反问,"怎么可能?你没看见刚才他还问我是谁吗?"
"呃......喔。"我语塞半晌。对啊......的确如此。看来,又是我多想了。不过既然开始问,不如一次问个干脆吧。我如此在心里对自己说。
"如果我不逃,你会怎么样?"这是我一个长久的疑惑。
他没有马上回答,但他的双眼却愈见深邃。我不由有点紧张与急切,又追问:
"你真的会把我锁在房间里吗?"明知不可能,但不确认又不能完全放弃这个荒谬的猜测。
"不......"他摇摇头,抓住我的手。幽暗中,他扯出笑容,眼里再次泛着让我为之一振的残忍,半戏谑半认真道,"我会让你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你不是一直往这个方向努力吗?只不过,我会让你真正的朋友只有我,你能依赖的人也只能是我,任何威胁到我地位的人,都不允许出现。无论是他来见你还是你去见他们......就像你那个哥哥和弟弟,他们就是应该在囚笼之外的人。"
果然......
尽管郭希和郭乾风变回"正常"后,已不限制我的自由,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偷窥着,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不允许任何人逾矩。他们表面的放松,其实也只不过是把笼子变得更大而已。而栅栏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固不可摧。
现在,又一个想囚禁自己人出现了。

24
撕裂的猎物

醒来时,却已不见了张俊晓,猜想可能回校请假之类的,便草草吃了药,梳洗干净后过去看郭希。
有时我会想,我这个做人哥哥的其实也是挺无情,否则怎么会明知自己弟弟昨晚是危险期也不过去守夜,反倒自个儿睡得香呢?醒来还慢吞吞梳洗而不像电视上演的,一睁开眼就挣扎着去看别人。我甚至想,说不定其实我希望郭希不能安全度过昨晚。只是这念头一升上来,我自己也忍不住发寒,悚然一惊。
走到特护病房外,便见郭乾风在房外长凳上坐着,低头抱胸不语。见此,我更加心虚。扫了他一眼,我才转头向加护病房。一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在里面忙碌着。我一惊,跨步走近,透过玻璃细看,确定病床上的郭希表情安详,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只是在做例行检查,郭希应该没事。
"他没事,你是不是很失望?"突然,耳边传来温热,背部传来温度,无疑,我人已经离郭乾风很近。本能想要脱离他的范围,但他的话却让我全身一僵,无力动弹。
很想大声反驳说他胡说八道,大声澄清自己绝无这种想法,但无可否认的心虚却让我选择了沉默。
身后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仿若嘲笑我的懦弱一般。我捏紧拳头,全身微颤,满心的不甘与羞愤,却无从发泄。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如此了。自从他俩"正常"后,他们便没有再在语气或动作上如此残忍过。难道真的在我离家后,他们又变了?瞬间,过去的心情又仿佛回来了。恐惧与愤怒并存。而在知道郭希没事的此刻,便更盛了。
"其实,我和你一样。"就在这时,他又说出一句意义模糊的话。而在看到我全身一颤后,惊吓万分的反应后,就更乐了,从他低声轻笑我就知道。
我费尽力转身,微微仰头瞪视着他,抿唇了好几次,才涩声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关系到我对他的认识偏差这等大事,我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如此看他的。毕竟,对他的恐惧已经回笼了。
"就是那个意思......"他仍旧笑眯眯的,但眼里的莫名快意却刺痛了我的眼。他似乎总是以看我慌乱与绝望为乐。上一次上我住处那临走一刻,他也是露出这种表情,残忍而狂热。
我死盯着他,不满他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
终于,他似乎玩够了,又再度开口:"我和你一样,对郭希没有死感到很失望。"
"我没有!"我嘶声反驳,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倔强瞪视。
"你有!"他微笑着,斩钉截铁地说。就像陈述一件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一般。
我语塞半晌,才道:"他是我弟弟。"
"他也是我弟弟。"他嗤笑着说。言下之意却是,郭希也是他弟弟,他会希望他死,为什么我就不能?这根本不能作为反驳论点。何况他们或许都知道,我,恨着他们。
不,不单如此......还有,还有他俩不是同伙的吗?他们不是一直合谋着的吗?对,郭乾风不是一直利用郭希出面干涉我的吗?
"上次......是你让郭希来警告我的吧!还有,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郭希受伤了?"我猛然想起昨天郭希和那杀人犯缠斗时,手脚不利索,脚上似乎还没有全好。那就是说,其实上次他伤得很严重。
我越想越觉眼前这人对郭希并非那么的在乎。
"我只负责告诉他你的动向,至于如何做是他的事。"他满不在乎地说,然后转头看向病房中的郭希,神情变得复杂,有点无奈,有点讥讽,又有其他我不能理解的东西。他续道,"他亲自告诉你,你回就回,不回就算了。"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个人,竟如此简单的把事情揭过?事情真的那么简单?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不甘。
恰在此时,里面的医护人员都陆续散开。首先走出来的自然是主治医生。他笑笑对我们说郭希已经没事,等醒了后便只剩下个静养问题罢了。
别过医生后我欲要进去看看,却被郭乾风拉住,直往外走。眼看医院门口就在前面,我一时傻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人已在车内。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诧异问。
然郭乾风却没有马上回答,启动车子,转出马路。直到上了高速,才说:
"带你去一个地方。"边说边笑意盎然扭头看我。
我见了,心不由往下一沉。
"什么地方?"
"王平。"他又往前看,轻声唤,见我不应,才又问,"你知道你母亲去哪里了吗?"
诶?!
闻言,我又是一阵愕然。
母亲......这个遥远又陌生的名词。尽管她一直陪伴着我长大,甚至带着我重嫁,但不知为何,现在我一回想,竟连她的音容笑容都变得模糊了。印象中,从她带着我重嫁后,我见她的次数是不断减少,乃至于后来她突然消失,我也在明显察觉郭希和郭乾风骤然变正常时才发现。
我很想揪住郭乾风的衣襟,质问母亲去哪了。但我不能,起码现在不能。因为当初母亲失踪时,我早就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了。这样的话,现在再说什么,不是露馅了吗?且露馅还不止,示弱才是我最在乎,最不能忍受的。在这个人面前,我知道一旦示弱,离崩溃就不远了,就什么都没了。对他的恐惧,是如此告诉我的。
"我,我当然知道。"我嘴硬说道,"难道你不知道?"
"呵呵......是吗?"他没有转头看我,反是低低地笑着,反问中不乏嘲弄。
我气极,却无可奈克,无力反击。
车内一阵沉默,很快淹没了我。我觉得连呼吸都是难受的。
他到底带我去哪里?不会是带我直接回B市吧?!然后直接用把我关起来?尽管觉得自己一想就想到"关起来"这样的字眼很奇怪,但是却没有办法不那么想。
我越想越觉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我知道这次不留片言只语逃到这里,已经让他们怒极,而这次还闯了祸--不但惹上了杀人犯,还连累到郭希入院!他们会毅然把我抓回去一点都不出奇。
不,不对,我身上不是还有伤吗?也没有办出院手续,没可能就这样出来呀......不,也不对,既然他们可以让人跟踪我,再花钱找人替我办出院手续也很简单吧。何况他还可以抓我回去后,再回头办手续!
我越想越乱,越想越慌,双眼死死盯着郭乾风抓住方向盘的手,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
如果现在可以停下来的话......

25
最后的筹码

然而没等我把脑中的想法实施,车子已经停下来了。
"到了。"郭乾风笑笑,状若漫不经心地瞄了我一眼,便开门下车。等我回神,我身旁的车门已经开了。我慌忙下车,而没等我问清楚,人就被拉着过马路。
等停下来了,郭乾风又只顾着和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讲话。我本来开口的问话又咽了回去。而在看到大门保安室旁的金漆牌子时,我更是无法问出口。因为牌子上写的竟是--G市XX大学附属精神卫生中心。
我诧异极了。然后便是如潮水般涌上的恐惧与慌乱,脸一下子刷白,背冒出冷汗。
我知道我不正常,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一直不认为自己严重到要进这种地方的地步!起码我觉得我还可以分辨是非,绝对不是那种暴力倾向的人,就连那种神智不清没伤害力的也不是!否则我也不会那么努力融入人群!
我瞪着前方拉着我的手的人的背影,全身发软。我觉得郭乾风现在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的恶魔二字可以形容了。
我如何也不想到,郭乾风竟然带我到这里来!他在报复我吗?为了郭希?就因为我身上没有他们父亲的血?
现在他又要带我去哪里?去做精神鉴定吗?精神鉴定......对,只要精神鉴定结果我是正常的,不就没事了吗?不,电视上不是常言吗,弄张精神鉴定跟玩儿似的!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这么简单,但若郭乾风决心要,我知道一定可以。
"走吧!"说着,郭乾风就拉着我往里走。
"不!"我直觉反抗,死命竭力挣扎,"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不进去!"
但他一点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只要扬起讥嘲的笑容,手抓得更紧,拽着我进去。路人和保安已经对此侧目了,我心更是一颤一抖的。
"我说我不进去!"恐惧引起更激烈的反抗,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若他再不放手,我一定毫不犹豫喊救命。
然而,他接下去轻轻的一句话,让我愣住了,并暂时放弃了挣扎。
"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去哪里了吗?"他怀着恶意的笑容,此时更形灿烂。
我说过我知道她去哪了......真的很想如此反驳,然他一副了然的模样,只会让我进一步察觉自己的谎言多么拙劣。
而且,他什么意思?他的话是说我母亲在这里?她......住在这,是病号?她,患了精神病?!
我用力摇晃了下头,甩去这个荒谬的猜测。
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郭乾风已经办好手续,问清楚房间号码。也就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他们口中的病号--王欣。心中的猜测,竟然成了现实!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母亲竟然患有精神病,可我却完全不知道!
我努力试图找出过往母亲不妥的,不正常的地方,然除了懦弱点,胆小点,没主见点,她和普通人是一样的!到底哪里不一样......我突然发现,原来母亲在我心目中真的并非如此重要,不重要到我竟然想不起那些我俩见面的细节。印象中,童年,有的只有这罪恶的两兄弟,就连继父--他俩兄弟的父亲,也不曾留下多少痕迹。母亲和继父总是同时出现,然后同时消失。每一次,母亲和我相处的时间都不长,而单独相处的时间是根本没有!我知道这似乎有点不对劲,但不对在哪里呢?
纷繁的思绪一时理不清,人就浑浑噩噩跟着上楼。
走到一个房间,一个护士正走出来。
"郭先生,来探望王女士?"
"嗯,她在里面?"
"噢,她不在里面,我猜她应该在花房。我正给她送饭呢,要一起走么?"
"好。"
而就在他们对话的当口,我全副心思都被房间里的一切吸引住了--满壁挂着的是继父的照片,大的足有两米高,一米宽,小的小到一寸左右,四壁都有影像显示器,播放的竟是继父的一些生活琐碎的叮嘱。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震撼的,最震撼我的是房间中央,竟然有一个硕大的铁笼,造型一看便知道是鸟笼。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些生活用品。
"这......"我不可置信,这是我母亲住的地方?!
没等我问出口,人又被郭乾风拉着下楼去。

26

胜利者的花冠

花房离住房很近,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她,我的母亲。我和郭乾风都没有走近她,只看着护士一口一口喂着她吃饭。
岁月并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王欣,一如既往的美丽,恬静,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即使口中咀嚼的是荤腥,也好像品着玉露,嚼着仙果。
她怀里抱着一幅大照片,我猜,必定是继父的。坐在丛花中的她,有如仙子一般。
我扭头看身边一脸高深莫测的郭乾风,惶然。
他带我走出花房,来到湖边的小树林中。
"她......"我有很多的疑惑,但一触及他带笑的,有着像胜利者般快意的表情,又无法出口了。好像,一旦问出,就输了--或者我从来没赢过?
"自从父亲去世后,我们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开始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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