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二卷]
雁过留声[第二卷]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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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郡王缓缓叙述完,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柳怀一的脸庞。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风飞羽对姐姐的爱,但是那个时候当他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本能的逃掉了,他始终认为是慕容商君玷污了风飞羽,是他要和自己的姐姐抢风飞羽,如此肮脏的慕容商君更加让他憎恨,比起见死不救,抢去了姐姐的幸福这一点更加让他难以接受吧。
柳怀一只是默默地低垂着头,清郡王所讲的一切和慕容商君对自己说的有所出入,至少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风飞羽喜欢他,可是从清郡王的字里行间中,即使明白那人的叙述带有了个人感情,好像在单方面痛斥着慕容商君如同侮辱一样的占有,他们最后作了什么呢?清郡王没有说清楚,他说自己不知道,可是柳怀一知道他是知道的,知道却不愿意承认,而宁愿相信这是慕容商君单方面对风飞羽的追逐。可是如果风飞羽不愿意,又有谁可以强迫他呢?柳怀一深知此道,只是令他沉默的并不是他们上一代如何感人的故事,而是世态的发展如同轮回一样巧合的让人难以置信。
慕容商君和风飞羽,自己和慕容昭,好似一个很大的漩涡一样,柳怀一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可是现在他却隐隐感觉到,这个漩涡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将现在的所有人都卷了进来,无论是当时没有出生的自己,还是当时刚满一岁的慕容昭,历史似乎早就将他们放上了舞台,在他们还没有领略人生的时候。
柳怀一对于自己的父亲只不过像是个陌生人一样的存在,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故事中的那人让自己感到害怕,难道自己在重蹈覆辙么?他沉默不语,可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柳怀一从一开始听说九凤公子的时候就明白这个人的存在不过是某个过的人想要让天下大乱坐收渔人之利所抛下的诱饵,那个人既不会让谁一统天下,也不会让谁名垂千古,那个人只会挑起征战,而作壁上观的国家就是最后的收益人。
可是被选择成为九凤公子的风飞羽只是因为身上那奇怪的如同凤凰一样的印记,就好像现在烙印在自己身上的印记一样,抹除不掉,好像一个随时都会吞噬掉平静的存在,令人不安。柳怀一想自己难道有一天也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么?纵然有惊天之能,可是面对另外十个国家的围攻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根本连这个都谈不到。
他微微浅笑,风飞羽想过要杀死慕容商君,因为下不了手,所以最后只能惨淡收场,可是自己却帮他做了他做不到的事,如果不是自己给了萧妃那个药,让他混给慕容商君服用的话,那么萧妃死的时候,那个人却应该不会死。单单是慕容浅的药只会让他昏迷不醒,就算死也要有一段时日,可是自己的介入,现在却害死那个人。
其实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可是他偏偏是慕容昭的生父,纵然自己对亲情的淡漠,可是那个人却和自己不同,他有孝心,对兄弟也存有仁义,不然他为何会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那样的心痛呢?
柳怀一除了笑还是笑。
他笑世态的好笑,这样算不算子承父志呢?竟然在无意中完成了父亲应该做却没有作的事情。他笑人情的悲凉,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自己的父亲,自己都对这样帝王世家的人产生了感情,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不是自己太天真的缘故呢?
柳怀一最后抬头看看天,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笑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想要如何和慕容昭开口来解释他父亲的死因,要如何......让对方原谅自己。软弱到想要祈求别人的原谅,柳怀一想着这样的自己,根本无法正视。
一旁的清郡王不明所以得看着柳怀一从浅笑,苦笑,放弃的笑,到最后绝望的大笑,他担忧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根本无法帮助对方,此时他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浪费了二十年的时间将自己和这个世间隔绝。
笑着笑着,柳怀一慢慢的停了下来,他缓缓开口道:"他爱他么?"
清郡王愣了愣,问道:"他......指的是谁?"柳怀一嘴张了张,开合几次,最后才说道:"我父亲爱......慕容商君么?"他抬起眼睛看着清郡王,像是快要崩溃一样的表情,他知道清郡王其实是明白的,他也想溺水的人一样要的不过是一个救命的木头,他所追求的不是真正的答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只是这样问着,对于自己根本无意义的话,因为他觉得不说些什么,自己马上就会窒息。
爱与不爱,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结论,他却执着的看着清郡王,渴求着答案。
即使自欺可以,可是面对这样的眼神,清郡王说不出"不爱",他垂下眼睛,只能说道:"爱吧......可是他也爱你母亲。"像是解释一样的补充上后面半句,可是却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对方所关心的。
柳怀一似笑非笑的看着清郡王,听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他只能无言。自己的父亲爱慕容昭的父亲,自己爱慕容昭。是宿世轮回,还是因果报应?他的父亲背负着惑国之名,他背负着轼君之罪,同样都带着九凤公子的印记,他和慕容昭真的可以在一起么?
自己的父亲可悲中可喜的拥有着母亲,可是自己呢?只有一个人,自己只剩下慕容昭了,就算满腹经纶,文武双冠,可是没有了那人,自己又该怎么走以后的路呢?
慕容商君可以放走风飞羽,那么慕容昭呢?是自己杀了他的父亲吧,他会放过自己么?柳怀一笑了出来,这种问题的答案需要想么?根本就不会放了自己吧。就连自己听说对方的父亲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的时候,都气愤地想要杀了对方呢,也许自己潜意识中就是想杀了对方吧,所以其实自己就是想这么做,根本不是因为没有其他方法解毒吧。
就好像自我催眠一样,柳怀一开始相信自己是因为要杀对方,所以才会选择了那种药,萧妃没有药吃,所以死了,接着就是慕容商君,所以自己早就计划好了,要让那人死,只要自己出了意外,那人的下场就是死。
这样想着,柳怀一更加相信杀死慕容商君的人是自己。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儿子,当初柳怀一就想杀了慕容昭,那么作为死者的儿子,他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呢?慕容昭根本不会放过柳怀一的。
从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注定了是敌人,是自己陷进去才会到了今天自己退无可退的地步吧。这是报应,是违背了约定的报应吧。柳怀一近乎自虐的如此想着。
"禀报王爷,六殿下醒了。"
侍卫的声音惊醒了柳怀一,他扫过四周,有些茫然,看向清郡王,对方的眼里都是关怀,可惜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有些麻木的起身,机械的向慕容昭的房间走去。脑子里一片烦乱,该怎么做,他没有注意,要做些什么,他没有想法,一切就好象惯性一样,见对方,成为了脑中唯一的想法。
走进屋子,转醒的慕容昭被人扶着靠在床上,刚刚喝过了要的他看起来表情平淡,是因为太痛苦了吧,柳怀一这么想着走到了他旁边,那人深邃的眼中映出自己如同幽魂一样的身影。这就是自己么?柳怀一微微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神如同做错了事而不知所措的孩童一样,慕容昭看到的时候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那是可以称作安心和喜悦的表情。
慕容昭微微转过头,目光对上清郡王,他不知道对方为何救了自己,那人对慕容家的厌恶从来不会掩饰,就像柳怀一的目空一切一样坦率的让人不能忽视。他对清郡王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谢意,可是对方却连看都不看,冷冷的偏了目光。
慕容昭无奈苦笑,只好将目光再次看向柳怀一,想要拉对方的手,却意外地被对方躲了过去,那种感觉不像是疏离,倒好像是逃避,慕容昭古怪的看着他,比起自己父亲的事情,对方的态度更加让他在意。
他定定的看向柳怀一,眼中是不容对方闪躲的认真,映出对方的身影,就好像牢牢锁在自己瞳孔中一样,无法逃离。柳怀一哀伤的目光无奈的投向慕容昭,他仍旧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幸福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如果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容中好了。柳怀一自暴自弃的想着。
慕容昭对上对方放弃了什么一样的眼神,问道:"你怎么了?"
镇定地如同平常,只有黑色的眼瞳闪着不同于过往的光亮。就好像要让麻木了的伤口更加溃烂,让脓水流出来,逼自己看清楚,柳怀一冷冷的牵动着嘴角。
"你父亲是我杀的。"清冷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响起在室内,柳怀一的眼睛里此时已经没有了慕容昭的身影,有的只是一片沉寂的冷漠,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第二十四章 鹧鸪天,纠缠不清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比起清郡王的震惊,慕容昭反而显得很镇定。他凝视着柳怀一,苦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起对方说的可靠性,对方那绝望的眼神更让自己受不了。
"你父亲是我杀的。"缓缓绽出一抹笑,可是却比哭还难看,扭曲的笑容,让慕容昭除了心疼,实在没有别的感觉。
"别胡说了。"慕容昭伸出手,想要抓柳怀一,可是却被对方躲了过去,柳怀一固执的一遍又一遍重复了那句话,就好像是要逼着所有人承认一样,也许不是事实的事实。慕容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阴沉着脸,叫道:"过来。"
执拗的不肯靠近,柳怀一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看到对方阴沉的脸,仿佛就该如此的露出了虚幻的笑容。慕容昭恼怒的看着对方,难道不能好好听他说么?自己一个劲儿往自己头上扣罪名很有意思么?慕容昭受不了的想要起身,却感到腹部一阵抽痛,他又无力的倒了回来,腰间的纱布却已经被血染红了。
柳怀一看着他捂着腹部的手渗出红色,眼神微微一变,动摇了一下却又恢复一片沉寂,慕容昭无奈的看着他,说道:"我这样你也不肯过来么?"柳怀一不说话,可是眼神却明显的在动摇。
也许只差一点点了吧,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男人会那么说,但是那样无动于衷的神情却掩盖不了那人的痛苦,是一种从结了痂的伤口中硬把脓水掏出的自虐痛苦,想要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慕容昭故作痛苦的说道:"你不过来,我会死的。"捂住腹部的手指间又有血渗了出来,也许不到死的地步,但是伤口的疼痛真的叫慕容昭留下了冷汗。
真的会死么?可是走过去被抓住怎么办?柳怀一自己也不知道在逃避着什么,即使痛苦也不能动摇,大概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吧,妥协什么的,虽然不清楚,可是就是那样固执的认为着。所以他稍稍迈出了一小步之后,却在下一秒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退了出去。对于身后的呼唤充耳不闻。
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再见过慕容昭,像是个鸵鸟一样将自己关在那人的世界之外,清郡王即使明白他,却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他只能每天注视着柳怀一一点一点地腐蚀着自己的伤口,不仅不去治疗,反而要看到脓血才肯罢休。
终于慕容昭可以下床了,由那柄可以在瞬间凝结血脉的利剑刺穿,如果不是对方的手下留情,恐怕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活命吧。慕容昭想到柳怀一的点点滴滴,逞强的,害羞的,骄傲的,还有困惑的样子,无论哪一个都只有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让自己觉得不愿也不能放手。躺在床上养伤的这些天,没有见到过那人,他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没有人告诉他关于对方的消息,想想也是,自己是个不受主人欢迎的人,能被照料的很好也是那个人的关系吧。可是即使一刻不见,也会觉得时间过了很长,已经很多天没有见了,慕容昭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担忧和想念逼疯了。
在他好不容易可以下床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决定去找柳怀一。想要将他这些天所想的高速对方。
他来到柳怀一房间的门口,那里守着几名下人,低垂着头,慕容昭缓缓捂着腹部走近。到了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他苦笑着看着一脸谨慎的清郡王,只能停步不前,他微微点了下头,说道:"我可以看看他么?"
"凭什么呢?"清郡王毫不客气地言语让慕容昭生气,可同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我只想看看他,想知道他究竟怎么了。"无奈的口气除了解释慕容昭也无法多说了,这是他们俩人的事,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这个当事人要像个外人一样被人阻在门外呢?即使对方是那人的舅舅,可是现在对于彼此而言不也就是个陌生人么?
"可是他不想见你。"依旧霸道的语气,慕容昭已经不想再忍了,他推了下清郡王,可是悬殊的体力只是让他自己退后了两步,腹部又是一阵抽痛,他扶住走廊上的柱子,微微喘着气,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看他才能开解他。"
清郡王不可否认的动摇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自己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慕容昭却可以随意的撼动对方的意志,就难以忍受的想要刁难他,可是慕容昭说的没有错,的确大概只有他才可以劝说那人。纵然无奈,清郡王还是默默地退开了身子。
慕容昭本以为对方还会刁难自己,但是看到那人干脆的退开了,便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却在手指碰到门扉的时候,被清郡王拉住,他不耐得看过去,对方只是警告的看着自己,说道:"你要带他出来。"托付一样的语气,虽然不客气,但是慕容昭听得出里面的关心,他点点头,抬起头走了进去。
屋内是一片没有阳光的阴暗,慕容昭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想打开窗户,可是没有这么做,他走近床边,看到了心里想念的那个人抱着腿坐在床上,眼神空洞,茫然的不知道看向哪里,无论是哪里,总之不是这里,那人眼里没有自己。
慕容昭慢慢的走近,坐到了柳怀一身边,那人却没有转动目光,慕容昭想是抚摸孩子一样的摸着柳怀一的头,低声说道:"你不是想杀他么?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是想过要杀他。"喃喃的低语听起来不像是在回答问题,而他说的不是"想"而是"想过",神智恍惚的柳怀一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他对你父母见死不救,你算他们报了仇,不是么?"即使话中的"他"是自己的父亲,此时也无法撼动慕容昭半分了,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柳怀一,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可是这是很早以前,早在第一眼见面就既定下的事实了。
"是......可是,他会不要我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不知道柳怀一所说的"他"是不是自己,慕容昭只能任由对方掉泪。
"他......是谁呢?"小心的开口,慕容昭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等待审判的罪人一样。
"他不是你么?"忽然转过的头,漆黑深邃的目光映出慕容昭的脸,他现在才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神智不清,或者那样茫然的眼神只是不愿理会任何人的信号,可是他却破例应了自己。慕容昭微微吃惊后就镇定了下来,他笑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从来他认为只有柳怀一不要他的可能,而自己早已失去了可以选择的机会。
"我不会不要你啊。"温柔的将柳怀一揽在怀里,却被对方挣开,慕容昭用讶异不解的目光看着对方,在那双沉寂的眼瞳中,他看到了对方少有的怯懦。
"我不是说过了么?如果你要报仇就去报,如果你要杀了我,就动手。我说的话没有骗你。"
"是因为你知道那时我不会杀了他啊。"不肯相信对方,连潮海都丢弃了自己,那个和自己只有情,没有恨的女人。那么还有谁可以拉住自己呢?柳怀一放弃的将脸埋在了自己腿间,无声的颤抖着肩膀。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呢?"慕容昭疲惫的靠在一旁,说道:"如果你无法相信我,就杀了我啊。"
"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的。"如果可以,不是在猎场的时候就逃不掉了么?柳怀一埋住自己的表情,自嘲的想,对方究竟还要压抑多久呢?恨就说出来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说一切违心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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