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回答说，"恐怕过程会很艰苦......不知道程先生您......"他忧心地看着我似乎非常瘦弱的身子。
我笑笑，打断他的话，"就按您说的办吧。"
白大褂走了以后，李明晖坐到我的身边。我看看他明显憔悴了的脸，心底有些过意不去。"......何必呢。"
李明辉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谁叫我捡到你呢。那时候你浑身是血地躺在路中央，我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你是特地去找我的吗？"
李明辉好像别扭地红了红脸，"......才，才不是呢，我是要去那里办事......"
"哦。"我点点头，微笑。李明辉愈加脸红，站起来绕到窗边眺望远方装深沉。
"......李明辉，谢谢你。"
李明辉惊讶的转过头来看我。
"我那时候以为......我这次是真的死定了。没想到你会看到我......谢谢你。"
"......没什么啦。"
"......我知道，你一定是担心我所以特意去湖中找我的......不然你一个橘洲的大哥跑去湖中的总部干什么，找打吗？......不管如何，谢谢你救了我。真的谢谢你。"
"......小简......"
"那么，我想有一件事我也要确认一下。"我说，"我已经把火尹杀了，你们是否也应该实现你们的诺言？"
李明辉僵硬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回答，"是，我们已经在组织的名单中去除你了。恭喜你，成功地脱离组织。"
我看着薄被上自己的苍白的手，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感觉。秦以松，你知道吗，我已经脱离组织了。我已经脱离组织了啊......我不用再过那种杀手的痛苦生活，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一个书店的老板，安安心心地和你呆在一起，偶尔吵吵嘴，但是大多数时间都很幸福......秦以松，秦以松，你觉得呢......
"......那个，秦照......"李明辉忽然迟迟疑疑地开口，可是半天闷在那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告诉他你被我救回来了......而且恐怕他以为你早就死了......"
我怔了怔，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小简？"
"这没关系啊。"我低着头，半晌回答道，"没有关系啊。他以为我死了就让他一直以为下去吧......我已经，没关系了。"
"可是你不是那样喜欢秦照！......喜欢他到，可以做那么多危险的事情！"
"或许你做的是对的。"我默默地回答道，"反正他厌恶我了，现在再告诉他那么多事情，......他一定会以为我是为了挽留他才说的假话。他最讨厌人说谎骗他，就会更加更加地讨厌我了......"
"......小简......"
"这样也好啊。"我看像李明辉游弋的眼睛，"我已经是个普通人了，对吧？哦，不对，是一个不能走路的普通人，呵呵。"
李明辉看我笑起来，露出担心的眼神。
"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说，"或许我真的很傻，傻到都不愿再努力一次，去挽留住秦以松。可是去挽留了又有什么用处，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了啊，他根本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我每次和他呆在一起，都一直在欺骗自己，可是这种事情有能欺骗自己多久......反正如果他不知道我的身分，我们一样会在不久之后分手，"我看着黎明晖，"......李明辉，就这样下去吧。"
"或许他会得到那个他真正喜欢的人的心，又或许他会渐渐地忘记那个人，然后找到一个他可以用下半辈子去爱的家伙。"
"......可是我已经太累了。我不想再那样苦苦地支撑......"
"因为那个人，始终不是我啊......"
眼泪突然不可自抑地掉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一滴，一滴，一滴。李明辉有些惊慌，跑到我的身边想要安慰我，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我就那样坐在床上，心脏逐渐地和双腿一样麻痹地失去了知觉。
如果真的从此就失去了知觉，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第 16 章
我在医院里呆了两个星期，然后李明辉帮我办了出院手续，又帮我在这个离橘洲和湖中都很远很远的城市里找了一个家。我平常一个人呆在那间小公寓里面，打打电脑，看看电视，按时努力地起身走一会儿路。
没办法，双腿还是软得很，走路总是不方便的嘛。
李明辉几乎隔个两三天就会来看我一次，把我抱到楼下，然后带我去散步。虽然坐在轮椅上的感觉不是很好，不过路人都冲着我微笑的时候心情也会变得挺不错。李明辉在我身后推我，一边嘴巴里不停絮絮叨叨地讲话。
我倒是从来没有发现过李明辉是这样一个喜欢讲话的家伙。
我常常要求李明辉把我带到书店里去，那样我就可以坐着看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的书，记忆总是在那个时候复苏。虽然和以往不尽相同--以前我都是一边看书一边收钱的嘛。李明辉也陪我在一起看书，嘴巴很鲜见地闭得很紧。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我可以不再坐在轮椅上让李明辉推着我行动，久到我可以好好地站起来，再好好地走路。除了跑步的时候会有些跌跌撞撞不太方便之外，其他情势一切大好。有一天我和李明辉说他可以不用再这样频繁地来看我了，李明辉愣了愣，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为什么，"他说，"你嫌我烦啊。"s
虽然是有点嫌啦......不过看着李明辉漂亮的眼睛露出被遗弃的小狗的可怜目光，我还是不由得有点心软，"......不是，可是你也有你的事情啊，总是把时间花在和我在一起，不太好吧。"
"没关系啊，"李明辉说，"我把工作都有完成之后才过来的。"
"......可是，可是总会有点奇怪。"我坐在沙发上，"我以前其实和你并不熟......"
李明辉的脸沉下来，身体猛地凑过来，把我的身子深深的压制在柔软的沙发之中。他的脸距离我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我可以闻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古龙水的香味。"并不熟？你只有和秦照才算熟吗？"
我意外地看向李明辉。李明辉话一出口好像就后悔了，脸色更加阴沉，眼神越过我看着我身后的书柜不出声。
"......李明辉......"
"你不用说了。来不来看你是我的事情，你还记得他还喜欢他是你的事情，"李明辉直起身，把我从身陷沙发的窘境中脱离出来，"总之我还会来看你的......你不要管我。"
我苦笑两声。真搞不懂这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他就扯出那么一大堆有的没的......说我还记得他还喜欢他......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明明这么多月来，我都没有想起过他啊。
后来我再没有和李明辉说起过这类事情。李明辉依旧两三天就过来看我，一来就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发现李明辉还是蛮孩子气的，就像一个一直找个人让他撒娇的小孩，一旦发现了好的撒娇对象，就死死地抓住他不放。
而我，不幸地成为了那个优秀的对象。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真的。不仅死里逃生，还能过起这样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真正平和安静的生活，怎么能叫我不高兴？
而李明辉，是这个时候应景而现的陪我过完下辈子的好朋友呢。
下辈子？我嘲笑自己，想得也还真是深远。
我坐在窗边看窗外淅淅沥沥越下越小的小雨，想起李明辉昨天打来的电话。他说他今天中午吃饭前会过来，来帮我庆祝我25岁的生日。我想了想，决定出去买点菜，在李明辉过来之前烧一桌子好菜让他吃惊吃惊。
我拿了一把伞下楼。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雨居然停了，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清新到让人心情舒畅的味道。我深呼吸，然后神清气爽地向菜市场走过去。
以前我也和李明辉一起去菜市场买过菜。鉴于李明辉男女莫辨的终极美貌还有我坐在轮椅上的形象，我和李明辉两个被深深的烙印在了菜市场大叔大婶的脑海之中。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去的时候，一个大叔问我，
"你的女朋友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我"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果然，李明辉还是被人当作女生了啊！
后来经过我的解释以及后来李明辉赶过来气急败坏地[马赛克]证明，他终于摆脱了女孩子的身份。不过经过这次事件，我们两个似乎更加出名了=。=
我刚到菜市场，那个把李明辉当作我女朋友的大叔就把我叫住了，"程先生，你一个人来买菜啊？"
我微笑，"是啊。今天我生日，我想做点好菜呢。"
"程先生今天生日啊！怪不得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帅哦！"一旁的一个大婶忙插嘴赞我，我开心地笑起来，回答道，"谢谢。"
"这是今天早上刚摘的黄瓜，您瞧瞧，可新鲜呐。"大叔开始热情地向我推荐他的菜。我走上前，看浸泡在水里的翠绿欲滴的蔬菜。正在考虑到底是要买菜心好呢，还是买菠菜回去煮高汤，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程简。"
我条件反射地回头，却看见了一张埋在我的记忆很深很深的地方的脸。薄薄的嘴唇，深邃的眼睛。头发好像比以前长了很多，显得很凌乱。可是不管如何凌乱，他依旧一身笔挺的西装，英俊得让人想要流泪。
"程简，是你吗？"
我和他对质半晌，忽然清醒过来，转过身往家的方向拼命跑过去。可是我一瘸一拐的怎么可能跑得比他快，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上我，然后很用力地抓住我的胳膊。
"程简！真的是你！"
我扭过头，咬住下唇，不说话。
"你，你没有死......"z
他沉默下来。我被他抓着，手臂变得很痛很痛，痛到我的心脏底部。我轻哼一声。
他好像意识到我的痛处，急忙松开手，却又忽地牢牢地握住我的手掌。他的手心很热，很潮湿，有水渍从我们紧贴的掌心之间滑落。
"程简......"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我的眼睛很酸涩，和心脏一样，快要承受不了那种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重量--那种重量，会让我窒息。
我猛地将手掌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来。他一愣，慌乱地看我。
我避过他的视线，眼睛酸得好像就要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可是不行，不行。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人面前丢脸的哭泣。我不要再这样了。
"对不起先生，我不认识你。"
对不起秦以松，我已经，不再认识你了。
第 17 章
秦以松没有再从后面追上来。我一路瘸着跑回家，合上门的一刹那累得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好像，有一种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
结果这一趟什么菜都没有买。我担心以后那个菜市场也不能去了--事情都被看光了不是么= =+ 本来想着待会儿李明辉来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我今天是决计不敢出去的了；难道和他一人一桶泡面混掉这个糟糕透顶的生日？
我不停烦恼，而秦以松的脸又让我自我嫌恶地不断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增加我更多的无谓的烦恼。
可是中午的时候李明辉却没有来。我看着墙上的钟，一直等过了一点，才磨磨蹭蹭地给自己跑了碗方便面。TNND，我在心里骂脏话，今天怎么这么衰！连唯一的一个朋友都不讲信用，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我都在无聊中度过。翻翻电视，满眼的都是做秀要死的真人秀，电视剧也都满天满地的肥皂泡。电脑上网的速度也慢得要死，李明辉帮我装的卡巴司基又一会儿屏蔽这个一会儿屏蔽那个；我索性在沙发上躺下来，闭上眼睛。
可是秦以松的脸又跑了出来。
......我到底在犯什么贱啊！从一开始就是，明明对这段感情的不能善终心知肚明，还像女人一样死命的拖着；一到拖不下去的时候，又开始哭哭啼啼，向对方怨声载道。我是这样的人吗？程简，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明明不是的啊。
我抬起手臂压住眼睛。有水渍慢慢地染湿手背，我却无从顾及。在这样的恍神之中，我渐渐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突然的开门声惊醒过来。李明辉满身的酒气，从玄关那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我刚想坐起身，却被他忽地把身子按下去，然后他自己也欺身上来。
"李明辉！"我叫了两声，试图唤回他貌似越跑越远的神志。......看不出来他还真是重啊- -|||
李明辉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大概喝得不是普通的高。他看着我，说，"......程，程简？"
"啊。"我忙应了声。
李明辉的脸猛地就压了下来。
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思考。等到我终于反应过来，李明辉已经在我的口腔内部一阵疯狂扫荡，吮吸得我的舌头都隐隐地生疼。我又惊讶又生气，死命地推他，可是手臂有些使不上力气。
好不容易他放开我的嘴唇，又自顾自的往我的锁骨上面吻过去。我一气急，竟然拳头就那样重重地揍在他的脸上。李明辉往外侧一滚，狼狈地从沙发上跌落到地毯上面。
我大叫，"李明辉，你发情啊！要发情去外面找女人！"
李明辉坐在地毯上，表情暗暗的，不说话。
我又想骂粗话了。可是李明辉意外的受伤的表情让我骂不太出口。......真是的，明明是他错了，干什么搞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他一样......
"......李明辉？"
"你看见秦照了？"
李明辉忽然蹦出一句摸不着边际的话。我愣了愣，点点头。
"......所以，你会和他回去吧？"
"......啊？"
"你高兴了吧？你喜欢的人来了！你可以离开我，和他重新呆在一起了！"
我一时有些呆住。过了良久我才火大的开口，"你又发什么神经病！我没有说过我会和他回去啊！他又，他又......不想和我在一起......"
李明辉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起来，看上去非常高兴的样子。"真的？"
"......"
"小简，我不会管你是不是还喜欢秦照的！不过既然你不打算和他回去，那么我们两个就一起走吧！走得远远的，走到秦照一辈子都不会找到我们两个的地方！"
我愣愣地看着李明辉像孩子一样快活的表情。......这家伙，今天怎么啦？
"小简，你说好不好？"
......"为什么。"
李明辉看着我，漂亮的模样晃得我眼睛一阵酸涩。
"小简，我喜欢上你了。"
第 18 章
我当场石化。过了很久很久--大概有几个世纪那么长--我才迟钝地后知后觉，僵硬着身子从沙发站起来，眼前一片茫然。
天，秦以松当初听到我的告白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李明辉，"我缓缓地开口，"......你说了什么吗？"
"我说我喜欢你，小简。"李明辉从地毯上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抱住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小简。"
我呆呆地靠在他的怀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怎么会。简直像开玩笑一样。
"不要开玩笑啊，李明辉。这并不好笑，对吧？"
李明辉的手牢牢地圈住我的背，勒得我有些轻微的疼痛。他的下颚压着我的肩膀，我感觉得到他说话时的急促的颤动，"不是开玩笑。小简。从来都不是开玩笑。我喜欢你啊，小简。是真的。"
我忽地就想流眼泪。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作出过这样真心的告白。可是那不是喜欢啊。那依旧不是我想要的喜欢啊。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是那样一件简单的事情，怎么会有说喜欢就喜欢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