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黎叔出乎人意料地笑起来，"可你以为脱离组织是件简单又有趣的事情么？小简，无论做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付出代价--我这里有三件事，你做好了，才能离开。"
"......说。"g
"第一件，后天为止，你去把东澄干掉。"
我被黎叔的话吓了一跳。"东澄？她不是明启帮的帮主？"
"是啊。一个女人，也敢和我们抢白粉的生意，存心找死。少爷本来已经有了要干掉她的意思，现在正好，由你解决，一举两得不是么？只要除了她，明启帮也剩不来几个人才，没几下就能土崩瓦解了......"
"等一下，黎叔。"我打断道，"东澄可不是那些泛泛之辈，她身边的保镖里三层外三层，怎么可能......"
"这只是第一件，小简。连这件都做不好，你还要脱离组织？"黎叔的声音冷冷的，"小简，这么多年了，你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这些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明白？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想要离开，就算死也是有可能的......"
"......是。我知道了。"
我还能说些什么，即使是送死，我也要心甘情愿地往火海刀山上冲去。因为不冲就永远没有过去的希望；而冲了，就算是折断了胳膊和腿，就算是烧伤了我整片整片的灵魂，我也仍旧有那样一线的希望，可以到达山和海的那一边。
那一边，就是我的天空。
"哎，程简？"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不胜其烦，抬眼看见李明辉灿烂如春花的脸。"......干什么？"
"哈，没干什么。"李明辉笑笑，"......你和秦照相处得不错吧〉最近他可一直往你这儿跑，保镖来来去去一波一波的，走马观花似的。"
"哦，吃醋了？"我装模作样地耸耸鼻子，闻空气里的味道。
"什，什么吃醋呀。"李明辉一愣，随即傻笑数声，"我们都是男人，吃什么醋。"
哦。我们都是男人。你落落大方毫不在意，可我却是实实在在地嫉妒你。嫉妒你，李明辉，嫉妒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肺的那一边疼得好像快要炸开。
其实你明明可以坐享其成，却不屑一顾地随手施舍给我。可是你知道吗，他还是你的。他还是你的啊。
"你又在发呆了。"李明辉叫了我一声。
"啊。"我回过神来，"......那个，刚才黎叔来告诉我，让我去杀东澄。"
"......什么？"
"我要去杀东澄。"我缓缓微笑。我相信我的笑容一定很恍惚，因为李明辉的眼底霎那间闪过一阵不知所措的光。
"东澄？你不要命了？她好歹也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人物啊！不要说她自己道上闻风丧胆的枪法，她身边的保镖杀手你知道有......"
"我知道啊。"我说，"可是这是代价，杀了她，我就离脱离组织又进了一步。"
李明辉看着我，奇怪地露出犹犹豫豫的神色，"......不如算了吧......"
"算了？怎么算？"我笑，"那怎么行呢。我说过了，我一定会脱离组织的。在此之前，我也一定会好好的完成我要完成的任务。"
"你为什么那么拼命！"李明辉突然叫了起来，"一直就这样下去不也是很好？你都已经这样过来了那么多年不是吗？"
为什么？这种事情，我怎么向你解释得清。只是如果没有遇见秦以松，我或许也会像你说的那样混混沌沌地过下去，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我的生活，也没有。
第 11 章
打开东澄的资料，我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因为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一个具有威慑力的大帮帮主，竟然长成这样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东澄不过三十来岁，保养得极好，俨然一位雍容华贵风姿绰约的贵妇人。只是细细看她的手指，会在拇指和食指的尖端发现一层厚厚的茧，而那正是她作为一名枪法卓绝的人的证明。
东澄有一个女儿，现在不过小学四年级，一脸的稚气未脱。据说东澄非常非常地疼爱她的这个小女儿，曾经有一次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还身受重伤。
我盯着电脑屏幕，笑了笑。黎叔还特地在这条资料下面加了着重线，是为了提醒我利用这个看上去她仅有的弱点么？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尽管杀手这种职业本来也没有什么选择方法的啦。哈哈。
黎叔，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到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利用东澄的女儿。尽管脑子里想了很多，我发现如果拿她女儿做了人质，即使可以恰好杀掉东澄，我还是肯定会被东澄的保镖们戳成透明窟窿- -。所以说做杀手这一行，还是很不容易的嘛！
我站在东澄女儿小学附近的一条小弄堂里的房子前仰头看天。天空蓝得明晃晃的，可惜没有应景的白云在天上悠闲地飘来飘去。小学刺耳的铃声忽然喧嚣地响起来，成群结队的小学生从校门里蜂拥而出，情景堪媲美故宫博物院开放。
我冷冷地瞧向那里，一辆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黑色夏利缓缓地停在学校门口。然后车门打开，东澄穿着一袭黑色裙装款款地走下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小女孩欢呼着向她扑过去，东澄开心地微笑起来，伸开双臂抱住她。
我突然有点想念我那两个早已忘记相貌的父母。如果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就也能够像那个小女孩一样幸福地偎依在他们的身边了吧？我就不会被送到孤儿院，就不会被黎叔看中领养，就不会成为杀手，也就不会，遇到这么多、这么多让我心力交瘁的事情。
可是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我迅速地回过神来。就在我出神的当口，东澄女儿的手里多了一只天蓝色的气球。东澄揽着女儿的肩膀，缓缓地往车子方向走去。
忽然间，一阵大风不期然地吹过，小女生握力不足，手一松，气球就迎风飞了起来。天蓝色的气球摇晃着应和着这阵清风，就仿佛固执地想要和天空融为一体。
女孩跑了起来，跟在飞走的气球后面。东澄表情一滞，连忙也跟着女孩子跑起来。我远远地看着，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因为人一旦开始跑动，无论警惕性多高，都没有办法顾及到危险的四面八方。而远程的枪支，则是可以牢牢地锁定这一个跳动的身影的。一旦得手，我就可以退回公寓，从后门乘车离开现场。而这本来就是我的计划。
可是我，没有动手。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对母女略带急促的跑动。气球在她们的前面晃来晃去，只是一个劲地往前飞，好像要把这一生飞翔的愿望都用尽一样。女孩子的笑脸明亮而灿烂，宛如这一方美好的晴空。
气球忽然落下来，说巧不巧正好落在我的眼前。我手一伸，抓住了那根调皮的线。女孩子七拐八拐拐到我的面前，弯下身子，扶着膝盖可爱地气喘吁吁。东澄也很快赶过来，站在女孩的身边，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不一会儿，女孩子扬起脸来，表情有些怯怯地对我说："叔叔，这个气球是我的，你能还给我吗？"
我看看气球，又看看她，微笑着点点头，把气球温柔地塞到她的手心。
小女孩一声欢呼，跳跃着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牵着东澄的手转过身准备回去。我在心底轻叹一声，还是迅速的掏出枪，顶住了东澄的后背。
东澄的背一僵，动作停了下来。弄堂的围墙外边响起了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知道她的保镖们赶了过来，时间不多了，可是有些话，我却很想、很想问出口。
"......你为什么不防备？你一向都带着一身的刺，不是么。"我站在东澄的背后轻声开口。
东澄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声带着一点无奈和一点戚伤。"......因为你刚才给我女儿气球的时候，眼神太过温柔了，温柔得一点都不像一个我应该用刺去面对的热门，一点都不像一个杀手啊。"
我愣了愣，眼底有一些潮湿。小女生奇怪地偏过头看他不走的妈妈，又回过头看我。我冲着这个女孩子笑了笑，食指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闷闷的响声。暗红色的鲜血从东澄的背中央涌了出来。小女孩"哇"地大声尖叫，努力地抱住她缓缓倒下的妈妈。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像东澄那样疼爱她了。再也没有人。
保镖们从弄堂口跑过来。我退回公寓里，穿过厅堂，从后门里走出去。黎叔给我的车一早就停在了那里，我上车，拉动引擎飞驰而去。
我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会过起向我曾经的那种生活。没有人疼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会问她冷不冷，有没有吃饱。她也许会想为她的母亲报仇，本来单纯的一个小孩，会开始学习杀人的计俩--可是我还是扣下了扳机。因为如果不杀东澄，小女孩会继续拥有爱她的人，可是我却会失去我的所爱啊。
秦以松，如果你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一眨眼之间就可以轻松地杀人，你会不会还继续呆在我身边？如果，如果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你会不会，会不会还继续呆在我身边......
我的手心沁出了冷汗。眼泪却从眼睛里面不受控制得一滴一滴地涌出来。其实从一开就预知到了结果，因为总有一天，秦以松会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个杀手，知道我骗了他。
可是我喜欢你，这是从来都不会假的事情。只有这件事，我永远不会骗你。
第 12 章
我把车停回黎叔指定的地方，然后拦了一辆的士回家。司机的广播开得很响，电台主持人用平静的声音在报道死讯："XX路XX巷发现一具女性尸体，经证实是名叫东澄的黑道明启帮帮主。警方据现场看来怀疑是暗杀所为......"
我打了个呵欠，眼前浮现出东澄死前无奈微笑的脸，还有她的宝贝女儿一瞬间绝望的表情。可是这已经过去了。程简，这些已经过去了。
到家时意外地在门口看到秦以松。我走过去开门，一边问他，"怎么过来了？你今天不是有事吗？"
"......啊，我办完事去你书店，店没开。打你手机也不通。"
"我今天也有事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会有事情。"我进屋给秦以松倒了杯水，"而且手机落家里了。你等我多久了？抱歉没给你钥匙。"
"......没多久。"秦以松喝口水，表情闷闷的，"我就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来的。"
"那还叫没多久？"我扭头看钟，现在可都五点了！"你等不到我不会回去啊。"
"......"秦以松貌似愤恨地看我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紧紧地抱住我，然后我们开始唇舌交缠。......所以你来找我永远只是来泄欲的吗，秦以松？我到底是应该对自己还能吸引住你而感到庆幸还是为自己不值。
我坐在书店里，腰酸背痛。昨天秦以松疯了一样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简直把我当作性欲娃娃一样使用。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我被他弄得高潮不下十几次，浑身脱力，差点就在他身下被折磨致死；幸好他看我好像快升天了才饶过我，不然恐怕我都看不见今天的太阳了。
"老板，你怎么了？"一个可爱的高中小女生趴在我的柜台上面，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向我。
我白了她一眼，口气不太友善，"昨晚没睡好。"
"是不是纵欲过度啊？"c
......我差一点喷出一口血来。"去去去，讲什么东西啊！"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啊......还祖国的花朵呢，我看是祖国的白蚁才对- -
正不争气地面红耳赤，黎叔忽然打电话过来。我深呼吸一口气，接起电话，"什么事，黎叔？"
"东澄的事做得不错，小简。"
我眼神一暗。"接下来呢？"
"这第二件事就轻松许多。小简，你只需要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女。"
"谁？"
"她叫伊雪，是少爷以前的一个女朋友。"
......啊？
"少爷从来不和人深交，所以他的一些女友之类只是他的床伴。至于这个伊雪，她那时候深得少爷喜欢，她也因此知道了少爷的一些事情。后来分手以后，我们也监视过她一段时间，见她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最近接到线报，听说这个伊雪和我们的一个敌对公司的继承人来往很密，我们有些担心，所以请你去做掉她。"
所以请我去做掉她？......这是给我的一个警告吗，黎叔？
"好。我知道了。"
黎叔，你是在警告我，以后我被秦以松抛弃之后，如果我的存在对你们有所威胁，我也会这样被你们杀掉吗？除非，我依旧是组织里的人？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黎叔。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我依照黎叔给我的资料，来到那位伊雪美女的公寓楼前。看上去相当高级的小高层，楼下还有警卫，呵呵。听说伊雪自从和那位什么继承人来往之后，为了自己的安全，还特地雇佣了一大批的保镖，不知道他们今天是不是在那里呢。
我找到907室，很有礼貌地按响门铃。伊雪小姐大概在猫眼后面确认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才犹犹疑疑地打开门。真是的，为什么大家都不想要来防范我一下？难道我看起来真的那么人畜无害吗？
我冲着那一丝打开的门缝灿烂微笑，"您好，小姐，我是送外卖的，您刚才向我们店里点的鱼香肉丝盖浇饭。"
门缝后的伊雪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敞开大门，一边接过塑料袋，一边随口向我问道："你叫什么啊，以前都没看过你来送外卖过呢。"
"哦，我姓程。伊小姐当然不认识我，我是黎叔派来的。"我保持职业笑容。然后轻轻地从袖子里抽出消音手枪，在伊雪小姐的表情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睁大眼睛的时候，冲着她的心脏部位食指扣动了扳机。
再见了，未来的......我。
我转身从楼梯出口下楼。刚走了两级楼梯，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从电梯出来，看那个身形侧面竟然好像是秦以松。我吃了一惊，连忙跑到公寓楼下，居然真的看见了秦以松的那辆拉风的跑车。
天，我捂住嘴巴，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匆匆地跑向面包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慌忙地开车逃跑--我还真的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秦以松忽然会到这里来？这个伊雪不是他很久以前早就分手从此不闻不问的女友吗？他又莫名其妙地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黎叔......？
我照例停完车后转的士回家。心脏奇怪地"扑通扑通"地不停急速跳跃，像是要跳出我的喉咙口一样。难道黎叔为了要留住我特地去告诉秦以松我要杀伊雪？......可是，这没可能啊，伊雪他们是肯定要杀的啊......
回到家我连灌三杯冷水，才稍微地有些冷静下来。不用慌，我告诉自己，不要慌，也许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复杂，也许秦以松只是想亲自去看一看那个伊雪然后旧情复燃，也许他压根就不是去找伊雪的--不过现在就算他要绿草出墙我也不会介意！--好了，不要慌，不要慌......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那些无聊的肥皂剧让我逐渐地平心静气下来。算了，就算他发现伊雪死了，那又如何？没凭没据的，他又如何会相信呢？就算他相信了......大不了......
门铃突然响起来。一阵一阵，清脆而喧嚣。我倏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大门。
--秦以松一脸冷峻地站在门口。
第 13 章
"秦以松......"我站在秦以松的面前，门外的风冷冷地吹进来。秦以松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寒冷，那样严峻--那样，让我无从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