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一梦————原生态
原生态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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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了一会儿,逐渐人烟稀少,黑灯瞎火,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太子又不知道绛蝶的住处,一时也不想跟他说话,只好定睛看看四周,拉着他向自己的东宫走去。到了东宫门口,绛蝶却不进去。太子借着灯光,看见绛蝶目光呆滞,嘴唇青白,又是怜悯又是轻蔑。心想不就是被母后羞辱了这么一下吗,何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再说又没有真的抚琴弹唱,可见其人不但没什么见识胆量,更是个极不中用的家伙。
皇子中有几个弟弟也和他差不多,行为举止女里女气的,平时耀武扬威,傲的不行,一遇到点事就马上歇菜,软成一滩。这样的人,也实在没有必要带到自己东宫里麻烦。想到这里,太子招手叫过侍在门口的随从,道:"你问问三皇子,把他送回住处吧。"说完,头也不回,自顾推门进去了。



重病

报春的心乱成一锅粥,倍受煎熬。
也不知三皇子去参加宴会发生了什么,总之被太子的人送回来之后,那脸色看着不似往常,死了半截似的吓人。可是三皇子的脾气她也知道,问是问不出什么,逼又不敢逼,倒把自己急了个六神无主,忧惧万分。
不过第二天开始没多久她就都知道了,因为宫里的谣言,传得比军鸽还快。只可惜知道后倒还不如糊涂着,好像刚跑出狼窝又遇见一只老虎,纯粹是接二连三要把人往死路上逼。三皇子看着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又是那样的冷傲脾气,过去怎么会做得出那些低贱事,又叫人怎么能相信呢?
所以,报春当场就给人家吵起来了,凭着她的伶牙俐齿,把播报消息的小太监骂得面红耳赤、悻悻离去,自己也气呼呼地回来了。
其实这一番吵骂的根源,恰恰是因为她相信了这件事。她的大吵大骂里,颇有些色厉内荏欲盖弥彰的成分。三皇子身上那些异状和伤痕,皇帝的奇怪言语和反常表现,早让她疑虑重重,再加上今天小太监的言之凿凿,不由得她不相信。只不过第一,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相信;第二,就算为了表明态度,特别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尊严,也得把败坏三皇子的人痛斥一顿。
回来之后关上门,报春就没那么厉害了,偷偷哭了一场,迷惘自伤了一回。不过她究竟是个聪明人,辗转反侧了一夜就想通了:你报春说到底不过是个无名无势的小宫女,很多事儿别说不必管,就是想管也得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无论三皇子如何,他毕竟是主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连万岁爷都没说什么,你操的哪门子心?一个伺候人的宫女,只要一心做好份内的事就可以了。至于其它的想头,原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何况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比那些姊妹好很多了。
这么一想,报春也就豁然开朗了,不但从此对三皇子死心塌地,更加尽心,连日常里矫揉造作、爱发议论的毛病也收敛了不少。事情果然也不出她的所料,没两天亮宗就颠颠地过来看三皇子了。
亮宗先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绛蝶,觉得似乎面色不虞,便张了张嘴没出声音,倒好像他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绛蝶的事一样。
绛蝶没说话,报春就善解人意地给打圆场:"皇上,三皇子从今天起来就身体不爽,早饭到现在都还没吃呢。"亮宗听了大为着急:"绛蝶,你是怎么了?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能不进食啊。"绛蝶眉心紧蹙:"等会儿再吃。"
亮宗靠近他坐坐,道:"绛蝶,听父皇的,别难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没想到皇后她这么过分,都怪朕一时失了计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听来的。不过你放心,朕传令下去,这事谁也不许再提了,你还是地位尊贵的三皇子,是朕最疼爱的儿子。"他看了看绛蝶,又道:"你若还不能释怀,我叫他们把你呆的那个地方封了去如何?"
绛蝶紧紧按压住胸口,低声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父皇,事已至此,又何必拿不相干的人出气?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本来也就不该瞒着。谁爱怎么想,怎么说,都随他们去吧。"
亮宗心里刀割似的难过:"绛蝶,你受委屈了,朕知道,这哪里是你的错呢?你打起精神来,不再想它也就是了。要不然,朕过几日赐你金宝金册,让你到离临安远远的地方去做亲王,不就听不到这些烦心事了。"绛蝶脸上还没来及做出反应,亮宗马上把自己推翻了:"不行不行,那朕岂不是也见不到你了。你不知道,你二哥颖亲王自打四年前去了涪州之后,朕就没再见过他,连朕每年的寿辰他都没能来过。你若走了,叫朕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不行,朕不能封你亲王,你还是留到朕的身边吧,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他见绛蝶的脸色越发难看,以为是自己建议不妥,让绛蝶更加烦心,一时冲动,在脑中徘徊又从未敢提的话脱口而出:"要不,朕立你为太子?你成了一国之君,到时候看还有谁敢再议论什么,敢再为难你!"
此话一出,在一边伺候的报春都惊得险些叫出声来,绛蝶却好像没听见,牙齿咬住嘴唇,头越来越低。亮宗有些诧异:"你怎么了?"报春这才发现绛蝶十分的不对劲,急道:"三皇子,您的胸疼病又犯了?"
此时绛蝶连回答的劲也没有了,只把头微微点了点。因为进宫之后就再没吃过任何化淤药物,胸部越来越疼,时不时地就发作上一回,从宴会回来之后更加厉害,竟一直也没平息过。这会疼得更不比寻常,仿佛里头有无数铁钩子在不停地剜肉,连气也是喘不过来了。
亮宗腾得站起来:"什么胸疼病?还又犯了!怎么不早说,快,快传御医,叫窦太医亲自过来,马上!"
报春飞也似地跑去传话,在打开门的那一瞬,她听见一向讳疾忌医的三皇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快。"

窦太医近年来发福了不少,跑了这两步路便有些气喘。再加上天又热,心又急,因此,还没到慈元殿就已是一脸的油汗。刚拐过一个廊子,就听到阴恻恻地一声"窦太医。"
窦太医一哆嗦,赶紧转身,下跪:"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踱出来,不紧不慢地问道:"窦太医急慌慌地要到哪里去啊?"
窦太医道:"回娘娘,三皇子病了,皇上命微臣速速前去。"
皇后斜了他一眼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啊?"e
窦太医擦了把汗:"臣一定尽心竭力。臣这就去赶去好好诊治,用尽毕生所学,定要为三皇子解除病痛。"
皇后哼了一声,问道:"你知道三皇子是谁么?"
窦太医怕皇上怪罪急着想走,可皇后一向比皇上还要难对付,因此虽心急如焚也不敢表露半分。此时听得皇后言语奇怪,不仅支吾道:"这......"
皇后慢悠悠地道:"三皇子不是一般人可比,那是皇帝的心头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皇上也活不下去啦,至于你们御医院......"她语气一转,厉声道:"更得全部陪葬!"
窦太医不敢说话,只得磕头不止。皇后见状,又把语气缓和下来:"所以,三皇子的病可不能乱治,宁可不治,也不能行险,出了事,谁也担不起。我听说三皇子的病难治的紧,你说是不是啊?"
窦太医抬头,看见皇后眼睛正直视着自己。他二十来岁进宫做御医,宦海沉浮数十年,如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当下拼命点头:"是是,微臣明白。"
皇后道:"你明白什么?"
窦太医越抹汗越多,道:"臣明白,三皇子的病确是难治,微臣也没有办法,更不敢擅自用药,微臣一定小心翼翼,保守的治,谨慎的治。"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不过你也得拿出本事来,可不能让三皇子老在那里受罪,省得皇上忧心。还有,御医院里你那些手下,有的胆小怕事,有的趋炎附势......"
窦太医心领神会:"皇后放心,微臣一定对他们申明利害,严加管教。"
皇后微笑:"很好。哎,皇上不是急着召你么?你怎么还不去,等会若晚了惹怒了他,我可救不了你。"



侍卫

窦太医赶到的时候,绛蝶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连被子都抓破了。亮宗正无所适从地在那里干搓手,看见窦太医跑来不禁暴跳如雷:"窦绍安,你怎么才来!绛蝶要出了什么事我先杀了你,快,快看看他怎么样。"
窦太医暗叫倒霉,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到绛蝶床边。略一诊断,窦太医心里也犯了嘀咕。三皇子的病的确比较奇怪,就算刚才没有受到皇后威逼,自己也未必敢下手治呢。看起来这病症虽然得由化瘀入手,可是怎么引起的,具体怎么治,还没有过先例,要想除根治本,更是难上加难。三皇子的特殊身份,皇后的那番话,还是算了吧......
眼看着三皇子疼得快要死过去,而皇上又好像将要吃了自己,窦太医当下取出一把银针,扎在三皇子的几个穴位上,甭管怎样,先给三皇子止住疼再说吧。
穴位一扎,三皇子逐渐平静下来,慢慢睡着了,再看皇上脸上也有了人色儿。窦太医捋着胡子琢磨了半天,开了个长长的方子。方子虽长,却是废物点心,除了几味止疼和滋补的药,全是些治不好病吃了无用的东西,连活血化瘀的药物窦太医都没敢往上写。
至于皇帝的逼问,窦太医凭着在宫中多年的御医经验,冷静应对。任皇上揪着自己的脖领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微臣愚钝,静观其变,静观其变吧。"

皇后坐在桌子旁,望着面前的珍馐美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原来光以为小贱种贱,却没曾想贱到这个地步。派出去调查的暗探回来一汇报,自己也吃了一惊。偏偏天底下的事也巧,怎么就一起伙的凑到临安来了!哼,那种低贱到猪狗不如的货色,也敢堂而皇之的住到宫里,耀武扬威?自己略施小计,只不过摆了个便宴,把临安那些难瞻天威的旧部小官叫到宫中,没有费吹灰之力就揭露了他的真面目。这事儿要一传开,估计没多久文武百官就都能知道。到那时候,亮宗若再有什么糊涂念头,光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更何况听窦太医那话,小贱种的病非常严重,照这样下去根本活不了多长时间。
既然如此,就不必把皇上逼得太紧了,跟他闹翻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恰好今天有些事要跟他商量,何不顺水推舟摆下酒食,让关福去把亮宗请来好好聊聊?
过了一会儿,亮宗撸着个脸进来了。皇后心里得意,脸上笑得也便开怀:"皇上来了,最近朝堂上的事可还顺心呀?"亮宗嗯了一声,在桌边坐下。
皇后很是温存地亲自替亮宗斟了一杯酒:"皇上好久没来仁明殿,叫臣妾好不惦记。您事务繁忙,日理万机,但也得注意自个的身体啊。看您这脸阴的,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您的寿辰快要到了,这可是迁都过来后的第一个生日,须得大大庆贺一番。听说二皇子要从涪州赶来给您祝寿,这都动身了是不是呀?"
亮宗听她提到二皇子成颖,面色稍和,不仅点了点头。皇后殷勤地叫关福替他布菜,二人开始用膳。
聊了几句,皇后道:"皇上,临安的官员和制事新旧交接得怎么样了?"亮宗道:"还好。基本都安置下了。"皇后道:"那就好,新都初定,人心正不稳当,皇上一定要谨慎行事,别叫他们再生事端。我听说泉州的栗宝柏刚刚放了御史,那泉州知州的位置不就空缺了?泉州地处沿海,通商贸易频繁,人多事杂,须得弄个放心的人在那儿。臣妾这里有个上好的人选,同安主簿尹良为人正派,很有能力,对泉州事务又熟悉,你看把他提上来怎么样?"
亮宗知道尹良必是她安插的人,心里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便道:"你看着办吧。"皇后笑道:"别啊,这是皇上您的事,怎么叫臣妾看着办,这要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臣妾蛮横专权,压制皇上呢!"亮宗嘟囔道:"你未必不是......"
皇后心愿达成颇为高兴,也不与他计较,便又换了话题:"皇上,太子从宣抚司回来之后,一直跟在您身边,可曾为您分忧解难?您对他的作为可还满意?"
亮宗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啊......挺好。"
皇后嗔道:"皇上,臣妾给您说话呢,您想什么呢?"
亮宗不耐地喝了一口酒,道:"哎呀,三皇子正病着呢,朕心里烦。"
皇后面色一沉:"皇上,三皇子和太子有什么关系!我看现在您的心里,除了三皇子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他初来乍到的,是帮您分担政务了,还是奉茶倒水的照料您了?太子才是您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他对您至诚至孝,为了您,为了朝廷里的事可谓兢兢业业,尽心竭力。你不会因为偏疼三皇子,就想废了太子吧。"
亮宗被他说中心病,犹豫了一下:"这,我......"
皇后大怒:"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没有没有......"亮宗连忙撇清,"太子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可能呢。"
正在这时,关福面露难色,上前低语道:"皇上,皇后,三皇子那边的小井有事禀告。"亮宗一惊:"快让他进来。"
小井仓皇地爬进来:"皇上,了不得了,三皇子不好了......"
亮宗大惊失色,把桌子一推,站起来就跑了出去。皇后沉着脸想了一会,也跟着出去了。
一到文绮殿,亮宗就听见里面人仰马翻的,乱成一片。踢开门进去,看见绛蝶头发散着,衣衫凌乱地在地上挣扎。四五个宫女太监死死按住他,他动弹不得,口中发出压抑的叫声。亮宗道:"这是怎么了?"报春抬起头,满脸是泪:"皇上,今天午前三皇子的病就又发作了,奴婢们原以为忍一会就过去了。可三皇子这回疼得越来越厉害,寻死觅活的,把头直往墙上撞。大家没奈何只好抓着他不放,赶紧派人去回禀您了。"
亮宗看绛蝶跟平时大不一样,声音嘶哑,身体扭动如同困兽,白嫩的肌肤被宫女太监抓得都青紫了,不禁十分心疼,一迭声地叫道:"你们先放开他,放开他。"宫女太监不敢不从,只好放开。他们一撒手,绛蝶那里也没犹豫,一头向屋内的柱子上撞去。大家俱是一声惊呼,但已经没有人可以来得及拉住他了。
眼见得就要惨剧发生,血溅玉柱,就在这时一道青影闪过,挡在了柱子前,于是绛蝶正好撞在他的大腿之上。那青影是皇后的贴身侍卫黄义,他随皇后赶来,恰好看见这一幕,当即不假思索地跳了过去。
绛蝶这一撞力道甚大,饶是黄义身强力壮,武艺高强,也被他撞的倒吸一口冷气。而绛蝶本就病的七死八活,一撞之下,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众人赶紧把绛蝶抬到床上,亮宗手心里都是汗,止不住地哆嗦。他用颤抖地手指了黄义,道:"你叫什么,朕要赏你,好好赏你......"黄义看了一眼皇后,皇后脸的颜色是铁青地。他连忙跪下道:"回皇上,属下是皇后娘娘的侍卫,这是属下的本职,属下不要封赏。"亮宗喃喃道:"好好,皇后的侍卫......"他转过脸,看着床上已安静下来的绛蝶,又高声叫道:"传太医,把御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叫来。快!"

御医

不多久,御医院里所有能喘气的都赶过来了,里里外外地站了文绮殿一屋。
皇上吹胡子瞪眼:"朕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三皇子的病就交给你们了,他要不成了你们谁也别想活!"
御医院的同仁们个个擦着冷汗,排着队的给三皇子把脉诊病,然而最后却都齐刷刷地跪下,一个吱声的没有了。经窦太医耳提面命一番,大伙又有哪个敢强出头,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别说谁也没把握治好三皇子,就是真治好了,皇后能饶了你?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呆着被皇上骂两句吧,俗话说法不责众,他终不能真把御医院全给灭了,何况皇后娘娘在那里站着,这事也是万万发生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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