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之莫负前缘————丝齐
丝齐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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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气大好,连续几场雪后天空放晴,暖阳高照。
公孙策坐在车里正在细算着行程。连日来的急速行军,车仗内甚是颠簸,且食寝难有规律,使他看起来明显有几分憔悴。正思量间忽觉车轿停了,紧接着眼前一亮,一缕阳光刺入眼中,抬头一看,见庞统不知何时站在了车前,伸手掀起了帘子,满面含笑望着自己。
公孙策对上他注视的眼光,不由得面上一红,又低下了头道:"怎么不走了?"
"今天天气暖和,本王想你在车里坐久了也该活动活动了。行军速度比较快,车子颠的厉害,怎么?不觉得难受?"庞统笑着说。
"还好,是有些颠簸,不过也还受得住。"公孙策答道。确实,尽管皇帝赐的车轿内铺了厚厚的软席坐垫,但道路崎岖不平,再加上快速行进时难免的左摇右晃,人坐在里面就像是摇元宵般的感觉,头晕目眩且极易磕碰到车的四壁,公孙策的肩头,双臂,两膝等多处都出现了碰撞的淤青。只是他心知军情紧急,默默忍住从不开口,庞统问起,也只是含糊回答可以坚持,不想让他担心。

"来,今天暖和而且没风,下来骑马吧,比坐在车里舒服。"庞统说着,伸出手去拉公孙策。
公孙策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的手,站起来下车。庞统站在一旁笑呵呵看着。
待公孙策站定整理完毕衣冠,庞统吩咐人把自己的战马牵来。雪花骢,西域宝马,马如其名,通体雪白,原为征西将军杨文广的坐骑,由善于相马之人潜踪山间埋伏数月才得以抓获,后又经专人驯训,是此次出征前天波杨府差人相赠的礼物。此马随杨文广征战延州,在他阵亡后即失了踪影,后数月竟自己识途回到了天波府,甚有灵性。佘太君闻知庞统请命替代杨宗宝前往长安抗敌,特命人将此马送上,一来宝马赠英雄,祈祝宋军大胜克服西疆;二来以此马重上战场再战西夏,有为主复仇忠节之意;再者也是为了答谢庞统此番挺身而出,体恤杨门新丧不久,坚持不让杨宗宝再赴西北。

公孙策轻轻抚了抚马背,说道:"雪花骢乃是骁勇战马,性情极烈,怕是不会甘让我这一介书生骑乘吧。"
庞统哈哈大笑,说:"想不到策你一向骄傲,也有如此自谦的时候啊。"
公孙策见他取笑自己,有几分怨恼,瞪了庞统一眼,使起性子来,扳住马鞍踩镫就欲上马。那战马轻轻抖动了几下毛皮,抬起前蹄刨抓着地面。
庞统见状忙伸手揽住公孙策的细腰,把他抱拽下来,圈在怀中,吃吃笑着。
公孙策扭动几下欲再去抓马鞍,无奈庞统手臂收的甚紧,挣脱不开,于是气呼呼说道:"你拦着我干嘛!"
庞统在他的耳后轻轻吹着气说道:"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骑烈马呢,来吧,本王带你。"
公孙策觉得脑后发痒,缩了缩脖子红着脸嗔道:"这怎么行!大军面前你是主帅,岂能光天化日下如此嬉闹不成体统。放开我,要不找人再牵匹乖觉些的马来,要不我还回去坐车。"说着又挣扭,想要挣开庞统的手臂。
"你呀,就是脸皮薄,总是顾着那些有用没用的礼法。"庞统说着,不容公孙策反抗,双手扶住他的腰际轻轻举起,毫不费力地把他托上马背,然后自己踏住马镫,一纵身,轻盈地跃上,坐在公孙策身后,一手挽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把他纳在怀里,若无其事地夹紧马腹,扭转马头登程上路。身边的兵士们见了皆忍住暗笑低头前行。公孙策又羞又恼,看着旁边埋头憋笑神色奇怪的众人,恨不得立马从马背上跳下去。无奈庞统抱的紧紧的,怎样也挣脱不开,便渐渐放弃了抵抗由他去了,只是仍低头生着闷气,不理不睬。
庞统见了更是挑逗说笑不止,搂住公孙策的那只手也不怎么规矩老实,在他的腰腹间轻轻摩擦蹭触。公孙策羞得满面通红,哭笑不得,心道真是被这个冤家给吃定了,也就不再使性子闹别扭,嗔怪着让他规矩些不可太过分,两个人在马上说笑交谈。


第十八章

弹指间雪融花发,春过夏至,自大军出征已过了半年。自庞统到长安后,果然不负众望连赢数阵,收复了多座城池,将战线推回到延州庆州外围一线,解了中原地区之围。消息传到京城,举国欢腾。公孙策每次书写战报公文,均一式两份,一份送入宫中,另一份差人送到开封府。
入暑以来,西夏为扭转不利的战局,倾全国之兵,再派十万人马增援延州等地,欲与宋军背水而战。庞统率军固守金明寨,经多日鏖战,两军呈对峙之势。

"我要进宫去问问皇上,为什么还不发兵!"开封府中,白玉堂按耐不住,发语道。
"白护卫且少安毋躁,万岁想必定有安排。"包拯说道。
"什么安排!他十三年前用的就是这招。他不在乎庞统的命,也不在乎十几万大军和边关百姓的生死吗?身为一个皇帝,如此下作,真是,"白玉堂气的口不择言,数落着皇帝的不是。说来不怨他着急,三天前收到公孙策上报的公文,言西夏增兵后边关防御吃紧,请求朝廷派兵增援,却至今仍未见朝中有什么动静。
"玉堂先不要着急,今天早朝时不是奏过了吗,圣上说正在斟酌,不日就会有安排。"展昭劝道。
"这明显就是拖拉之辞,我就不明白了,还要怎么斟酌?边关打仗的事多着急,还用思量三天?再说这有什么可斟酌的,人家增兵咱们自然也要多派人,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除非皇上想故伎重施。我看他就是又在打坏主意,存心拖延时间。"白玉堂说。
包拯闻听,沉下脸道:"不可非议圣上。为臣者,忠心为先,圣上当年所行确有不妥,然而就做臣子的本分而言,庞统谋反也是罪该万死,君欲除他也无不当,只是平白搭上三军将士与无辜百姓受苦,本府不敢苟同。"
"不管庞统曾经做过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带兵打仗为的总不是自己吧?如果说臣子谋反有罪,那皇上设计陷害臣子就没罪了吗?这是非在我看来也是一半一半的。"白玉堂接着说,"我是一定要想办法敲打敲打这个糊涂皇帝的,什么深仇大恨十三年都不能消除?害过一次还不够?身为君主怎么能这般记仇!"
包拯看着白玉堂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却仿似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与公孙策当年执着无畏的影子,那时看是非,确实简单的多,看世间之事,不是黑就是白。

御花园的凉亭内,珍馐果品摆满石桌。皇帝赵祯一脸喜色,笑呵呵看着白玉堂说道:"朕听包卿说白护卫近日来在府中专司文职,闲来研究些诗词音律,颇有建树。听闻新制了几首琴曲,正巧皇叔得知白护卫会弹曲吟唱,也很有兴趣想听一听,故此唤你前来。"
白玉堂恭敬地回道:"臣惭愧的很,进来京城太平,府中公务较少,臣闲暇之时想起在西北三年的经历,一时玩兴起,重又做了回文人,也学着抚琴作曲,浮浅的很。"
上了些年纪久在府中将养甚少外出的八贤王今天也精神头十足,边品茶边一脸慈祥地看向白玉堂说:"本王听说白护卫近日醉心于弹琴唱曲,觉得十分新鲜,一定要好好听听你制的曲子。"
白玉堂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有感于前人的佳作,为之配了曲子吟唱而已。"

御园芳菲绿成荫,公子巧手抚素琴,一曲凄怆弦凝尽,满座听闻皆嘘唏。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三支古曲唱罢,八贤王上下打量着白玉堂,含笑不语。包拯在一旁默默坐着,表情凝重。仁宗皇帝听完琴曲,淡淡一笑,说道:"前人好词,白护卫配得好曲,只是意境恁悲了些。如今我大宋正与西夏交战,此国家存亡疆土固守的危急关头,吟唱这般亡国之音恐不吉利。"
"万岁所言即是。"白玉堂欠身回道,"国破山河在,故城不忍回首,确实悲怆了些。臣也是日前闲来无事读了古人诗词,颇为伤感,才制了这几曲。最感怀那句‘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四十年来家国不在,三千里地山河他属,这李后主真真堪怜。再说这隋唐两朝,尤是鼎盛一时,只因君王一念不慎,仁政不施,终致颠覆。古来国破之因大抵如此,想那战国时的赵国,本内有贤相辅佐,外有良将御秦,足以自立。然赵王却听信谗言忌惮臣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岂不令人哀哉!"
"白护卫倒颇懂怀古思今,甚是忧国忧民呀。"赵祯笑道。
白玉堂顿了一下,躬身施礼,奏道:"皇上,您刚才也说了,现在正是国家存亡战事兴起的时候,臣在京城想着边关战情十分心焦,坐立难安。听闻近日公孙先生写来求援的奏章,臣请旨率兵去西北助战,望陛下恩准。"

赵祯看看白玉堂,叹了口气道:"白护卫这份古道热肠值得钦佩,于国家安危和朋友情义上看,你都令朕十分感动。你今天说的话和费心谱的这几支曲子,朕都听明白了。西北战事朕始终记挂着,无一刻不忧心。朕已于三日前命人急召宣徽南院使狄青星夜兼程入京听调,封他为枢密使,统帅十万兵马赶赴延州,支援金明寨战事。"
"狄青?"白玉堂嘟囔一句,面露疑色。j
展昭插嘴道:"狄将军是近年军中涌现出的青年将才,先后任泰州刺史、惠州团练使、马军副部指挥使等职,骁勇善战,屡立军功。虽年纪不大,却十分有作为,被万岁破格提拔任命为宣徽南院使,平定广西叛乱又立大功,今番若有他前去西北,我军便如虎添翼。"
"原来是这样,难怪万岁这两日不急于派兵,原来早有安排。"白玉堂恍然大悟。
"呵呵。"赵祯一笑,说道:"白护卫?不然你以为如何?朕当真要做那‘用武而不终'的赵王不成?"
白玉堂脸一红,急忙回话:"臣失言。。。失言。"
"哈哈。"皇上看了看他,问道:"刚才你主动请缨要求带兵去延州,莫非是对狄将军不放心?朕前几日收到长安的公文,李军上表汇报战况,其中提到后续援军一事,说是他向庞统举荐了狄青,请朕恩准。如今看来想是白护卫对此有异议,那不如朕就改派你前往,也省的你留守开封心急如焚。"
"那个。。。狄将军是军旅出身身经百战,自然更适合统帅三军。臣一介武夫,至多也只能似这般附庸风雅弹弹琴曲,万岁就别取笑我了。"白玉堂低着头说道。
"哦?既然没有意见,朕明日朝堂上与兵部官员商议军士粮草分配问题,然后就下旨出兵了。"
"皇上英明,万岁万万岁。"白玉堂倒身下拜。包拯,展昭也跟着跪倒,齐呼万岁。
赵祯见状大笑,不禁也起了调弄的玩心,正色问:"白护卫,如此说来,今番你又不能如愿西北一行了,留在这京城岂非又是坐立难安十分心焦?这可如何是好?"
白玉堂知道皇上是拿自己消遣,回道:"臣不懂兵法不通军事,还是继续留在开封府接替公孙先生留下的工作,做主簿。"
皇上点点头,看看身边的八贤王和包拯,说道:"这白玉堂果然侠肝义胆重情重义。"

出了皇宫,展昭拉住白玉堂道:"你又弄险!没看到包大哥的脸都黑了?你竟然想到引用前朝警示皇上行不仁会亡国,真是胆子太大了,还好皇上没生气。"
"你包大哥的脸本来就是黑的,我怎么看的出有什么变化?"白玉堂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就是要提醒皇上一下,免得他又打主意算计庞统,李牧和赵王就是我给他的警示。"
"人家李牧可是赵国的忠臣,庞统。。。算不上忠臣吧?"展昭说。
"他以前忠不忠的我不知道,白爷爷就认他是我朋友,而且他这次出征,可背负着很多人的性命呢。"
展昭握住白玉堂的手,他一直最欣赏感动的就是他的玉堂的直率和重情,虽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让人担心,却也是他最真实的地方。
"我和你一样,我也只认他是我公孙大哥心爱之人,是我展昭的朋友!"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

"展护卫,白护卫,请留步。"
后面有声音传来,两人回头望去,竟是八贤王。于是急忙转身快步上前施礼。
八王笑呵呵道了句"平身",对两人说:"本王见你二人离开,有话想跟你们说,故此也急忙跟圣上告辞随着出来了。"
"王爷有何话?请赐教。"展昭问。
八王看看展昭,又看看白玉堂,开口道:"白护卫,你今日一曲,另本王十分感慨。素来知道白护卫侠义心肠,敢作敢为,今日一观,更兼勇谋齐备,实是我大宋之幸。只是本王尚有几句话,说与你听。"
"王爷请讲。"
"为君者当以仁德治天下待万民,然君王也有君王的苦楚。你当知古来大罪,其首者便是谋大逆,任何君主对此都难以宽忍。做臣子的,有能力为君分忧是好的,但若是恃才傲物,特别是凌上,是大忌。为臣忠为先呀!所以我想说的是,庞统与皇上的一段宿怨,固然要站在江山黎民的角度评判,但也要考虑到每个人的身份和纲常礼法,怕是非也不单单是一下能说清的,想是谁都有错吧。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本王也知道白护卫此前为了这一陈年旧案着实辛劳追查了很久,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饶恕。。。若是皇上能放开历代君主都不能饶恕的君臣嫌隙,那么做臣下的就更不该对主上心怀怨忿了。"
"王爷的意思,臣明白。"白玉堂说,"臣不敢妄言前情是非曲直,只知道为国为民无愧就好,君王或臣下,都当如此。"
八王微微一笑,"本王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庞统长大的,他当年刚升任都指挥使时就是一副桀骜不逊的样子,后来做了大将军,再后来封中州王,性情一直是傲慢的很。一别十三载,他已过了不惑之年,我原想他只身在外过了这么久百姓的日子,应该平顺多了,却听说还是跟当年一样目空一切不守礼法。我几年前初见白护卫时,就觉得你这个孩子棱角分明直率血勇,自带几分骄傲之气,流落在外三年后,今天一见,还是锋芒毕露。唉,所谓江山易改,自古如此啊!"八王感叹一声,转身踱步而去,走向等候在一旁的轿子。白玉堂和展昭赶忙躬身相送。

待八王走远,白玉堂推推展昭,呢喃道:"江山易改。。。猫儿,你说八王爷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展昭笑笑,回答:"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也会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啊。我估计王爷真正想说的是后半句。"
"后半句?"白玉堂眨眨眼睛,看到展昭笑得开花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没错!就是本性难移!"展昭故意重重咬住后面四个字。
"什么本性难移,这是说谁呢?!"白玉堂撅着嘴抱怨。
"嘿嘿,说谁嘛~"展昭笑的眯起了眼睛,拖着长音说,"说你,或者庞统,也许啊,两个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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