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了信用卡出来没多久,手机便接到信息"您在某某商场消费多少多少......"略一迟疑,心中就已经明白......是时候给赵慈打电话了。我恰好刷的是新加坡的信用卡,信息传到了我旧时的手机,赵慈也就不可能不发现我已经来到新加坡了。
回到罗嘉利道,给这里增添"家"的气息,舒服地躺在床上,拨通赵慈的电话。
"我估计这几天你也差不多该到了。"赵慈开门见山。
"你准备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已经争取到大多数董事的信任,下个星期的董事会上就可以宣布。"
"叶家有什么反应?"
"叶家虽然风头很盛,但毕竟实力不够。叶老先生已经去世,叶太太纵然精明,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有所动作。"
"哦......正式宣布之前,我想见见凌远提拔的几个人,了解一下情况。"
"当然,我已经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可以见面。"
"那几个大的投资项目怎么样了?"
"大部分是在我们的手里,不在我们手里的项目已经被董事会压后。"
......
"我以为你会问问凌远的情况......"赵慈似乎在轻轻叹息。
我闭了闭眼睛,说:"......尽快带我去看看吧!"
"晚上我去接你。你还住在......"
"罗嘉利道。一起用晚饭吧!"
在久违的厨房里,我开始动手做晚饭。
取出半片鸭,切好沥干,放入炒锅,打算做个卤鸭;另一边在炒熟的土豆牛肉里放入咖喱,慢慢搅开,文火慢煮;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泡在水里,充分吸收水分,再做成沙拉会格外爽口......就在这香气四溢的厨房,即使我从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但赵慈那浅浅的叹息却总在耳边回响"我以为你会问问凌远的情况......"
是的,我也这么以为;我甚至以为在最初听到凌远出事我就会不顾一切地跑回来,守在他身边;我也曾以为只要到了新加坡的土地上就会飞奔过去,捉住他的手放在我的唇边......可是这些"以为"竟然都没有发生,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归来......
我深吸一口气,不急......答案就在不远的地方,只要有耐心自然就会等到。
简单几个菜,中西合璧,不是新加坡的口味,但对我和赵慈来说都很适合。刚要开始摆桌子,赵慈就到了。
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的院子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是啊,跟以前比差得远了,但是现在杂草丛生,各种植物凭自己的本事来活的样子我更喜欢,就让他们自己的斗争来决定,谁会占领这个院子吧!
"不错啊!"赵慈洗洗手,坐在桌前,"你还有这一手。"
"你对我太不了解了。"我也坐下,"你只知道我是个被凌远迷惑的纨绔子弟,说不定心里还觉得我就应该是任性胡为。"
"呵呵,不只。我毕竟见识过的你的手段,真是厉害!"赵慈夹了块卤鸭,"谁要是以为你只是马凌远的爱人那他就犯了大错,没有你就没有凌远今天......唔!味道不错!"
我笑了,"谁说的,没有我也是一样,金石不是还有你在吗?"
"哦!今天你是要跟我算账的!"赵慈放下碗筷,"是想说我忘恩负义,你破格提拔了我,但我偏偏站在凌远一边?"
"嗛!谁想算这种陈年老账?别装模作样快吃吧!"
赵慈叹了口气,"如果你不站在凌远这边,恐怕事情要困难得多,要对付你可不容易......"舀了些咖喱拌着米饭,边吃边说,"咳咳!好辣!"
"呵呵,不好意思,忘了提醒你,我偏爱口味重的。"
"人如其味啊!"赵慈咽了一大口饭,"你不问凌远怎么样?"
"看你就知道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如今的医院,只要给了足够的钱,会让你察觉不出在医院里,我好象走进了一间卧室,开阔的窗子、温馨的窗帘,觉得冰冷严峻的只有插在凌远身上大大小小的仪器。负责看护的护士礼貌地问好,自觉地向赵慈汇报。我则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仔细看这张久违了的脸......
凌远还在睡,像个无辜的婴儿,没有岁月在脸上雕琢的阅历和事故,是啊,本来他的年纪就不大,就这样躺着,没有丝毫的威胁性。我伸手捅捅他的脸,没有半点反应,现在凌远是个无法自己抵御危险的人了。如果他醒着,双眼或者充满狡黠的神情,或者是深沉的望不见底,经年的睿智和青春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会让人觉得这个年轻的躯壳里,活着年老的灵魂。但如今,如此纯洁地躺在这里。
最初让我恋着的恐怕就是这样无辜的睡态......
"这......"宁蓝瞪着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凌远,气鼓了脸。深夜里的马家大宅,怎料到和宁蓝玩乐归来会见到马凌远一身酒气地睡在客厅。
"好了好了,咱们上楼!"我安抚着宁蓝。
宁蓝一跺脚,径自上楼,"野孩子就是少教!"
我叫醒帮佣,让她伺候少爷去睡。那纯洁的睡脸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被众人认为城府极深、个性阴沉的异类,不过也是个年轻的孩子......
这才是我深恋着的凌远,睡得安静、放松、心安理得。
赵慈站在身后,"这些天凌远比较平稳,没有大的变化。"
"我想自己呆一会。"
将椅子拉近床沿,弯下腰,把头枕到枕头上,和凌远脸挨着脸、气息连着气息,闭上眼睛。这才是我觉得安稳的位置,凌远的气味混杂在医院的气味中,但我仍能分辨,觉得熟悉、轻松。我想拉住时间,离开的那一天还在眼前,这些年对我来说原来只有一天,一成不变的那一天。
凌远,你还在睡吗?等你醒了,我会给你看另外一片天空......你不见得会喜欢,但是我着实需要。既要得到你,保住你,又将一切控制在掌握之中,我别无他法。既然不认同你强悍的方式,那就只有我自己做一个足够强悍的人,以我的方式进行下去......
为了你,我觉得好累......
就要开始......
眨眨眼睛,眼前一片光亮,光线里,是凌远的脸,脸上细柔的汗毛为他镀上一圈金色的阳光。猛地坐起,"啊!"脖子一下剧痛,立刻动也不敢动。
"先生!您没事吧!"
"啊~~~~有事!我的脖子好像扭了,不能动。"
护士连忙过来看看,说:"等等,我叫医生来!"
医生?连我都知道这是落枕了,呃......或许还有些扭到,护士按摩绰绰有余吧!一会儿,听见护士的声音"就是这位先生......"接着一双冰凉的手抚上我的后颈,轻轻摸摸,接着重重一按,"啊!"疼得好一阵说不出话来,"呵呵!"身边传来赵慈的笑声。
"所以说味如其人,你总是要么不做,做就会完全投入。"赵慈怜悯地看着医生为我按摩,"要么提都不提,要么这样歪着脑袋都能睡上一夜。"
那双手不紧不慢地按着,没空理会赵慈,咬牙坚持一会儿之后,痛楚悄然消失,我的脖子逐渐恢复了正常。
"谢谢!"转头一看,一位医生站在身后,大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见我道谢,点了点头。
"打声招呼吧!这是我的好朋友,凌远的主治医师"赵慈说,"肖新一,肖医生。"
"你好,徐沐。"我伸出手。
"你好,"一只冰冷的手握上了我的,好凉!肖医生见我皱眉,说,"我有些血脉不同,四肢才会发凉,已经在做针灸疗程了。抱歉。"
"谢谢你照顾凌远。"我岔开话题,"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脑部有轻微受损,有积水,抽出之后病人表现出一些积极的反应,比如手指会有轻微的活动,但是由于脑部受损,病人是否能够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还要看病人自己的情况。很多时候,医学上的治疗只能起到将病愈的条件准备齐备的作用。总的来说,病人目前没有任何生命上的危险。"
"今后还请多加关照!"
"应该的。"
几句话下来,我只觉得汉语的四个甚至八个音调变成只有一个声调。
轻摇着脖子,我走出医院。出来才发现,这里连中型的规模都说不上。赵慈解释道:"这家医院可不一般!别看小,不是人物人家是不接待的。全国乃至世界的优秀专家都在这家医院巡诊,说是个医学研究所都不为过。只要需要,这家医院可以全世界邀请专家会诊,各国专家轮流来做驻院医生。"
"是啊,的确不简单!一句话说得冷冰冰不难,难在始终保持说话僵硬,甚至连起伏都没有。"我凑近赵慈说,"肖医生别是衣服口罩下面是木乃伊吧,罩得那么严实!"
"你这张嘴啊!"赵慈早就笑开了,"人家是脑外科专家,虽然年轻,可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赵慈启动了车,问:"需要休息吗?"
"需要!"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赵慈笑着开往罗嘉利道,"晚上再联系吧,那几个助手应该尽早见面。他们还不知道凌远的事情,我只是说凌远将一切全权委托给了你,希望他们尽力。"
"好,什么时候说,对谁说,我会处理的。聪明如你,应该知道将我在新加坡的事情保密吧!"
"呵呵,放心。"
罗嘉利道的可爱之处在于能为我带来城市中的安静,因为地价比较昂贵,所以盖的房子造价都相对便宜,我意在营造一个舒适的家,而不喜欢连墙上都贴满钞票。
倒在床上,由于脖子的不舒服,翻了几个身都没找到舒适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翻来覆去,侧头便瞥见了那只旧纸盒,如今里面装的是我在香港的人生了。很好奇,我曾经的客人在权利场上再遇见我是种什么表情,看来人性都是一样,出身低微的成事之人喜欢衣锦还乡,无非就是想给同志们看看今天兄弟我多么风光!我多少也有这样的虚荣心吧......
再睁开眼睛,房间里洒满午后的阳光。还记得读大学时,一位要好的女同学曾经感叹,她向往的生活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认识宁蓝之后发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生活,有些人天生就有,有些人则要奋斗一生。不,奋斗一生都不见得会有,我和凌远都会数钱数到手抽筋,但绝不会睡到自然醒,我甚至怀疑,凌远睡过几个安稳的好觉。真是个悖论!三年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到今天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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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赵慈带着三个人到达罗嘉利道,正好赶上喝我煮的餐后红茶。打开门,几个人鱼贯而入,人手一个文件包,呵呵!罗嘉利道从未如此热闹。
三个人齐刷刷坐在我面前,赵慈只顾在一旁品茶。
"徐先生,很久不见,您回来真是太好了!"说话的是陈欣。
陈欣,新加坡国立大学,算是我的后辈,他的加入还是在我离开之前;杜锋,剑桥归来,完全进入社会的时间不长但很有想法和手段;还有Tim李,华侨,求学的学校名不见经传,但人却从很小开始就走南闯北,经验丰富。这三人都是凌远在别处搜罗而来,通过与合作的公司接触发现的人才,好在三年中只挖了两个,否则恐怕没人愿意与丰瑞合作了--人才流失啊!
我冲陈欣笑着点点头,说:"你们好!除了陈欣三年前就有些接触外,杜先生和李先生都是初次见面,我是徐沐。"
没等他们说话,赵慈说:"还杜先生李先生,累不累?连着说让我想起了杜甫和李白,呵呵!都是自己人,轻松点!"杜锋和Tim李对视一眼,都笑了。
杜锋说:"是啊,徐先生就叫名字吧,简单些。"
"叫我Tim。"g
"好!那我也爽快些。"我低头为自己续了杯,开始严肃起来,"这次回来,我是要接管马先生原来的所有工作,各位协助管理的公司以及各位手头的工作范围我不想改变,只是我们大家互相适应磨合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希望各位也能接受我的工作方式。
"在这段交接与磨合的时间,更希望各位在有与我不同意见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想法,在我做出决定以后能够理解我。
"我的工作方式与马先生不同,目前我所了解的丰瑞的运行状况也有不符合我的理念之处,在过度一段时间之后,我会有些动作,到时候希望得到各位的支持和理解。"
三个人都很认真地听我说话,就连赵慈也放下了茶杯。
我笑笑,说:"还有一件事......在我的眼里,我和马先生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如果各位有只相信和依靠马先生的,我很感谢,但我也会很遗憾。
"呵呵,俗话说,丑话说在前头,各位还不了解我,我希望能够得到各位的信任,也确实需要你们的支持。"
一阵沉默后,只听赵慈清清嗓子,说:"别担心,他们很快就知道,要跟随的是什么样的人。"
"扑哧!"我笑出来,"你这样严肃的神情很少见啊!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医生面前,手的一点点凉意都会毫不顾忌表现出来;但在商场上,天塌下来在你那里都听不见半点声响。"赵慈淡淡的话让我逐渐收敛了笑容。
前夜
"我进入公司比较早,"陈欣看着我说,"徐先生在商场上的作为我见识过,希望我能对徐先生有所帮助。"
"我虽然不了解徐先生,但我很喜欢这种坦率的方式。"是Tim,"今后请多指教。"
杜锋见我看向他,便低下头说:"能在徐先生身边学习,是我的荣幸。"
我点点头:"好。"
赵慈正襟危坐,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直接对徐先生汇报情况,向徐先生负责。不是带来了各自负责部分的资料么?"
"哦,是。"三人纷纷打开自己的公文包,拿出一摞摞资料,直接递给我。仿佛是个正是的仪式,我们手对手一一交接。放在我身边合成厚厚的一摞。
"看过之后,我会给出意见,我们今后再探讨。"
看着这几个人出门,我和赵慈相对而坐。
"这几个人可不是听话的乖宝宝,万里长城我们只迈出了第一步。"我叹口气,"你可要向我详细介绍一下,凌远平常是怎么调教他们的。"
"徐沐......"赵慈看着我,好像在为我解释我本该明白的道理,透着点不耐烦,"在某种程度上,你比凌远还要可怕。如果有谁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弄清楚这一点,那就活该倒霉。"
赵慈的话让我彻底丧失了聊天的兴趣,连赶带轰地把他扫地出门,他倒笑嘻嘻满不在乎。真是狗的特性,在新加坡他自己的地盘上就充满自信理直气壮,在香港那副焦躁的模样到哪里去了?
我倒在床上,有点莫名其妙的沮丧。心里清楚,是因为赵慈的话。他的话,好像预示了今后的我,预示了我将要走的这条路。没错,是有些可怕......
次日醒来的清晨,还在迷蒙着双眼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凌远具有法律效力的书面授权,赵慈是怎么拿到的?难道凌远先知先觉就知道自己昏迷预先签下?书面授权,到底是怎么的得来的?
董事会三天后举行......我翻看着三个子公司的各种文件,逐渐发现了端倪。三个公司分别是建材、流通和设计企划,虽然都是依附于丰瑞集团地产项目的开发,但实际上起到的并非是预先设想的在材料以及流通环节降低成本的作用,相反公司利用丰瑞的名头积聚了相当的实力。看来对于这几个公司,凌远别有用意。至于是什么,还要再看看。但是对我来说,削弱凌远的力量则是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