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偕老————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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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少生那难以置信的双眸。是的,少生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目的,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改变。那天,他明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在他用信任的目光瞧着自己,问自己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自己还那样地欺骗了他。从书剑山庄到这里的一路上,他都三缄其口,直至那日得知师父的死讯。那双本是纯真带着遭受背叛疼痛的双眸,对他燃起了熊熊的恨意。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如此污秽的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
「还有你们......手上沾满着的是什么人的鲜血,你们清楚吗?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还记得吗?」宋归真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默然的所有人,继续说道,「对!我们本是为完成他理想而自愿来到这里,可为什么就一定要牺牲以诚相待于我们的人?我不想再错下去。」
「你怎么不说是你胆小怕事,卖主求荣?」忽一人破口大骂。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今天来是为自首,并非杀人。」宋归真放下手中的长剑,「事到如今,那人的计划失败已是注定,身份暴露也是迟早之事。我可担保他不再起任何歹念,望盟主勿再寻根问底地查找他的下落,也算还了他多年前的救命之恩罢。」
「这种事,我可做不了主。」上官煜很坦白地回答。
宋归真脸色煞白。
是啊,即使上官煜不去追究这幕后人的罪责,但被害者的家眷呢?他当初本就不该加入这个计划,当初他本就该规劝于他,可事到如今,还想能挽回什么呢?到底是谁害了谁?
「那么就以我之命抵他之过罢!」
他反手挥过剑来,往自己颈间划去,却猛地虎口一颤,剑脱手而出,应声落于地面。低头一看,疑是暗器的东西竟是一颗小小石子。
「宋兄为何如此轻生?」
自廊下走来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步法轻盈,袖衣飘飘。
「叶大夫,这是何意?」
来人正是叶挥袖,他手上如今仍把玩着一颗石子翻上翻下,笑容不改地看着在场所有的人。而其它人也一脸茫然地回望着这位人人都道他不会武的「叶大夫」。就刚才耍的那两下子,武功绝不在上官煜之下。
「在下并未说过自己不会武。」叶挥袖先一步为大家解释了心中疑问,他慢慢靠近宋归真,「我有一惑还望宋兄给予解答,之后宋兄想死想活,在下绝不再加阻挠。」
宋归真一怔,看了看周围的人。
「不用看他们了。」叶挥袖依然笑道,「在下并不想淌你们的浑水,只是来尽一个朋友的道义。」
「叶大夫请问。」
「百晓生因何受制于你们背后的那人?」
「百先生的心系之人在他手上。」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继续问道,「当日飞雁客栈内,百晓生是在作戏?并非真正受袭?」
「正是,出于那人命令,将大家将怀疑的目光移向来历不明的偃公子,方便日后行事。」
叶挥袖低头沉吟:「嗯,很正确的想法。」他抬起头,「不知百先生心中之人现在何处?」
被问话的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位姑娘本就身子弱,经不起路上奔波,香消玉殒了。」
「可惜了。」他轻叹了一声,「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百晓生死于谁手?」
宋归真知道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选择沉默。
却有人忍不住,大吼道:「是老子!你想怎......」问话哽在喉中,却再也无法说出口。因为,水蓝色衣袖与猩红色鲜血交织成了他看见的最后风景。
「原来叶挥袖并非当真为妻挥袖。」偃殇开口赞道,「水袖云衫,风华绝代。」
「多谢偃公子取的好名!在下收下这份礼物了。」叶挥袖拱手,道,「那么在下履行约定,就此告辞。宋兄何去何从,请自便。」足下一个轻点,人已飘出几丈外。
宋归真一笑:「谢叶大夫成全。」说罢,刚想玩腰拾起地上的长剑又被一石子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叶大夫?」
叶挥袖如水般轻柔地声音借着内力自远处传来:「既称我是大夫,怎能见死不救?宋兄,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该做未做,怎可轻生?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如何对得起那人对你的救命之恩?」
「该做未做......」他重复着叶挥袖的话,脑间豁然开朗,眼中一片清明,「守护师父希望守护......」
「上官盟主,在下此番现身,已违约他人。此后诸事,不便过问。只是......」叶挥袖的话音未断,「江湖不太平,中原不太平,内忧外患。希望你多多担待,保我河山,护我家园。叶某先行谢过。」
良久,廊中一片安静,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心慌。
「笑话!」郭璃珠冷哼一声,「若今个儿要了上官盟主的命,还会有谁充英雄?」
「说得好!」崔仁明同意道,「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忘,拼一拼又何妨!」
上官煜目光一冷:「很好!是逐个上还是一起来?」
「对上上官盟主,我们还不敢妄自托大。鱼死网破,还在乎什么江湖道义名声名节?」范世回答。
上官煜往前踏了一步,看似迎敌,却是不露痕迹地将偃殇护在了身后:「还真是看得起我。」手慢慢地探向了腰间的兵器,「不过首先有一点,我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他对着一片阴暗的地方吼道,「这你是知道的,唐棠,出来!」
鸦雀无声,这四个字自被创造以来在这里用得最为贴切......
「煜!」
呼唤的语音还未落下,三股异样的疼痛就已自四肢袭向心头。意识渐渐远去的同时,他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中,扯动嘴角想要表露一丝微笑,无奈却发现他连这样动作的力气也无,只能贪婪地再看一眼上方面露焦急的人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场混战,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上官煜和碧音阵前迎敌,将偃殇交托给了武功相对较弱的燕桓楚保护及照顾。就在形势明显倒向上官煜他二人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唐棠袖下三道异样的蓝光正蓄势待发着,除了偃殇。于是,在燕桓楚的愕然,碧音的惊呼,上官煜的震惊下,叫出了心中渴望已久的名字,扑向了他,护住了他,也倒向了他。
从没想过要这么结束他的生命,但若是为了他,也许这会是最好的一种方式。哪怕是一点点的位置,他也希望上官煜能记住他。
师父应该不会怪他的,对吧?
第八章
一片漆黑,看不到,摸不到,感觉不到。黑得深沉,黑得静默,黑得死寂。
这里是哪里?怎会如此熟悉却又陌生?
下意识地伸出双手,不知所谓地四处晃动,试图抓住什么,可连「什么」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
不要!他不要待在这里!他内心极度恐惧着。
又是这个梦,又是这个他夜夜痛苦至深的梦魇,有他不想触及的事物。
他转身想要逃离,却发现不知何时起,身上多了条粗重的枷锁,紧紧地缠绕着他,越是挣扎越觉得枷锁如同活物般桎梏着他的行动,无法摆脱的束缚让他透不过气来。
好可怕!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是害怕生命的终结,而是恐惧生命的延续。
这里到底是哪里?不是尘世更不是冥府,更像是个无尽的深渊,吞噬着他的所剩无多的理智。谁能来救救他!救他......
当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脑中越渐清晰的同时,面前的一切显得不再单调漆黑。
那是谁?他似乎是认识他的,只是,为什么想不起他来?为什么明明是一张模糊的脸,却能让他感受到如鹰般锐利的眼神?让他不自觉地全身发抖。不要!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不是,不是那样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煜?你在哪里?煜!
「我在这里。」一只温厚的手紧紧地握着他,让他感受着对方的温暖,另一只手拨开他额前几缕早已湿透青丝,「醒过来,偃殇。我知道你可以醒过来的。不会有事的。」
「煜?」
他微微地睁起眼睛,天似乎还没亮,黑漆漆的。
「是我。」
「现在什么时辰了?」
对方的手一紧:「现在是巳正。」
「是嘛。都这个时候了?眼瞎了还真是不方便。」
语气中听不到预期的惊慌,反倒让上官煜没由来地觉得心惊。
「我是不是中了唐门的『行尸走肉』?」青年继续平静地问道。
怕是要防着他的胡思乱想,上官煜紧接着说:「没事的,碧音说有办法解,只是准备解药和药引需要花点时间,别担心。」
青年配合地点点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早之前在唐门,碧音就和他聊过「行尸走肉」这种毒。它是一种让人慢慢消失所有感觉的毒药,先失去什么怎么失去前后时间多少是因人而异的,但相同的是最后中毒者,特别是练武之人,都会因无法控制自身体内真气而死于反噬,又或者在那之前就因为受不了那种无形的精神折磨死于疯狂。
毒有解药,只是药引难寻。
四月盛开的天山雪莲,碧音找了数年都没有个结果,更别说是正值盛夏的现在了。
「再睡会吧,保持体力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
以为他听了劝的上官煜放开了紧握的手,亲昵地摸了摸他的额,替他拉上了被子盖好,正要转身出去。
「煜......」
他轻轻地叫着心中人的名字,手从被中滑出,想拉住对方,却茫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伸去。
上官煜主动伸向他,让青年自己摸索着找到,接着就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拽着。
「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他轻声低喃,还未待身旁的人回答,他便又慢慢地放开了手,「对不起,是我任性了,我没事。」他自嘲的笑容让上官煜一阵莫名的心痛。
「任性是孩子的权利。」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转变的关系,避重就轻也许是现在最慎重的选择。
「你知道我不是!」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否定他所做的?在他眼中,自己的所做只不过是孩童的稚嫩?
「我不可能回应你。」
过了很久的这短短七字如冰冷的铁锤重重敲击在心灵之上。
「出去!」
十指紧紧拳握,愤怒的气息从颤抖的双手中泄露。
「偃殇......」
「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他在侮辱他,侮辱他所做的一切!
上官煜黯然地站起身来,轻掩房门而去。
赌吗?以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同情?原来他是这么看他的!
当初,他为了地位将自己的感情拿去当赌注,结果他赌赢了。
而如今,他竟用同等的思想来看他......
上官煜,你太可悲了,懂得爱......却不懂得怎么去爱。
偃殇啊偃殇,更可悲的人是你,为何偏偏要爱上这个不懂得怎么爱的人?
晶莹的泪水滑落在白色整洁的床单之上,留下斑斑水晕。
偃殇站在窗前,将手放在窗沿之上,倾耳倾听着屋外不间断的落雨之声,感受着丝丝斜雨点点打湿着木雕窗栏和自己的逐渐冰冷感觉。也许很快他连这样的感觉都没有了,他无力地苦笑起来。
那日馀辉阁一事过后,已是六天。上官煜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听秦夜说是离开飞雁山庄四处奔波去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他还没有理好自己的情绪前,见了面难免尴尬。再说秦夜,在得知自己中了「行尸走肉」需要四月雪莲之后,也匆匆地向自己辞了行离开了山庄,为寻找药引而去。
而这几天青年的饮食起居都被移到了易落轩内,兴许是上官煜临走的交代。虽然这一举动引来了全庄上下的种种猜测,却没有人敢卤莽地跑进易落轩询问究竟,允许进入这里的人只有上官辉,燕桓楚和碧音。否则还是那句老话「入庄第一条戒律:擅闯易落轩者,死!」
从燕桓楚的口中,青年听说上官辉匪夷所思地成了负责飞雁山庄日常事务和重要决策的人;又听说这还是上官煜亲口宣布的决定;还听说当时上官耀的表情狠得能吞下十头牛;再听说当日傍晚之战,上官煜赢了。由于知道馀辉阁之宴的人仅是相关人等,所以这件事到如今还未戳破,故而上官煜很轻松地将事情压了下来,以相商对敌之策为由,将一众人等与其它人隔离,软禁在了各自的客房内。
上官煜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青年知道得很。他们都不相信唐棠会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因为他太年轻了。十几年前的一个十岁孩子不可能有这样的威服力,况且他和武林会有何等深仇大恨,至于搞出如此风风雨雨?那么他的身后一定还存在着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势力,正虎视耽耽地计划着一切。而当幕后之人知道自己十几年的布置被一夕破坏,手上的棋子也一一落入敌方手中,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恨得牙痒痒的吧?肯定恨不得宰了上官煜?现如今的上官煜等的就是这个。所以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飞雁,以身试敌,把自己放在剑尖这个太过明显的位置上。
但,他可知道,有人也会担心?
「公子。」碧音推门而入。
青年转过头淡淡地问:「什么事?」
碧音站在门边,却怎么地也不再往前一步:「碧音想去外出一趟,特来向公子辞行。」
「那姐姐就去吧!」在久久未听到碧音离去的声音后,青年侧头又道,「姐姐还有事?」
「为什么公子就不问我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跟什么人?去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姐姐要去的是天山,找四月的天山雪莲,自然是跟燕捕头去,大概等会便要起程,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没多大把握了。不过有燕捕头跟着,我很放心。」青年一一回答。
碧音有点哽咽地说:「公子你有时候能不能看得这么透彻?」
「怎么了?觉得我可怕?」他轻轻地笑起来。
「不,只是让我觉得公子随时都可能离开。」
「离开?」他仰起头,「心愿未了,我怎甘心离开?」
「公子就这么急着把碧音推出门去吗?」
「是。」青年肯定地回答,「在我死前能看到姐姐幸福,也是我的幸福。」
「不会的,碧音不会让公子有事。」略带着哭腔的声音述说着她的痛苦。
青年摇着头叹气:「若是真能找到四月雪莲,姐姐又何必等到今天?这就是我的劫,化不化得开,都是我的命,有时候也不得不相信。」
「我偏不信!」碧音来到青年的面前,看着那空洞的眼神,心疼地抚过他的脸,「公子,你一定要等碧音,碧音一定找得到雪莲。再那之前,绝对不能出事,知道吗?等碧音回来,一定让公子吃上十几笼的水晶芙蓉饺。」
青年不再与她争辩,勉强地笑了笑,默默地点下了头。碧音难掩情绪地将青年抱在了怀中,微微地落了泪。
天难得地放了晴,碧音与燕桓楚离开了,上官煜和秦夜还没有回来。
落日下清清冷冷的易落轩中,只有偃殇独自一人无聊郁闷地坐在莲池旁的石凳上,上半身则趴向旁边的石桌。最近几天,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听力大不如前,看来是「行尸走肉」的毒已经渐渐地侵蚀起了他的听觉,那么自己还剩多少的时间来等待奇迹?不过,说起来自己还真是蛮惨的。一身病痛之上还中毒?老天还真吝啬给他个正常的死法。难不成以前得罪过它?
「你再这么躺着,我会以为你是死尸,直接把你丢去乱葬岗。」有人实在看不惯他的无聊,啧啧有声地边走边发牢骚道。
「上官辉,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青年继续趴在桌上,懒懒地说着。
上官辉放下手中的托盘,朝那只懒猪头上给记爆炒:「叫辉哥!好歹也看在我天天给你端菜送饭嘘寒问暖的份上。」
「辉哥?叫阿辉还差不多!」青年摸摸自己可怜的脑袋,心有不甘地叫道。忽然他发出感叹,「传言果然不可尽信啊!堂堂飞雁山庄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二庄主暗地里竟然是这副不尊德行!难道以前的模样都是装的?」
「装的又怎么样?有谁规定人一定要某个样子吗?我这不过是恢复本性而已。」上官辉自恋般地一甩发尾,不过他忘了偃殇看不见,讨了个没趣。
「装?」青年耻笑道,「你敢说你不想得到飞雁?」
「想啊!就是因为想才学会了装。」上官辉一屁股坐在偃殇身边,「但是装来扮去,都快让我忘记原本的自己,还差点犯下一个严重的错误。娘呀,真是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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