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下)+番外——治水
治水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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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云夫人只是点点头就坐下了,不少人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金发美人,况且罗妲儿和叶刚都已经回去了,长云夫人却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个场合,未免费人疑猜。
听月凝视了元光风半晌,才淡然挥扇笑道。「这一位必然就是朝廷新相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出身元家吧?虽然元家和罗家世代交好,不过我在南方二十多年很少和元家来往,第一次看到元家少主,少主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真是少年得志!」
「哪里……」元英风心不在焉地答道,一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长云夫人,手心已经微微渗出汗来。
东方璾坐在一旁勾起嘴角,看来这里暂时是没他的事了,离开个一时半刻应该无妨,他起身离席想去把那个缩在房理不出来的家伙揪出来。
漫步在通往后院的长廊上,东方璾一边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看来听月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那牵制少年宰相一半行动的目的已经形成,但是要把这些麻烦赶上船送走,还是需要点时间,要将隐藏港口的秘密送给朝廷吗?这代价太高了!
不过……这种港口不只一个,而且朝廷的船只太小,不够坚固,不可能从北海出航……若是保留以北港口,那么朝廷是不会发现通往外岛的航线的……
把现在这点时间用来对付东方泰这老狐狸,还是和逝芳去游山玩水一阵子,让他舒口气?毕竟最近都被人当废物,那家伙也满呕的,去山馆玩个两天,没花也赏赏叶子吹吹风如何?
这时一个人像风一样冲到他面前,差点没一头撞上去,「大哥!」
「什么事?」前天急忙赶回来,却又消失两天之久的扬烈气冲冲地冲到他面前,只差没一把揪住他地质问道:「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
「不要装蒜,逝芳在哪里?他为什么没有跟你在一起?」他有急事要找逝芳,那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也正要找他。」问他他现在身上也没有,他还想把那家伙缝在衣服上哪……难道是大娘………嗯!很有可能。
「大概在房间吧……阿烈?」他才说完,扬烈就消失了。
「这小子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到底是什么急事要找逝芳?
「侄儿………」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果然是东方泰趁着宴会喧闹时,偷偷跟着他溜出来了。
哼哼,他等很久了……
***
无月山庄里正在热闹,但是里院却十分安静,因为整个院落的设计是前后互不干扰,所以平常守卫一定要严谨,不然就算后头杀人了前头也听不见,但是今天因为大家都到前面去了,所以后面安静地很。
这是三年多来庄主第一次有心情开宴,而且要招待的是朝廷派来的贵客,以及东方一族,目的当然是夸耀东方璾是如何优秀的东方之主,所以宴会务必隆重盛大,扬总馆已经吩咐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办得圆满,近半个月来众多下人是兴奋又紧张,到了最后一个时辰,大家都是加紧手上的工作。
在这种时候,东方璾自然不可能留在房间里,他在傍晚时分已经在前头招呼客人,自然本次贵宾已经成为他结交的首要目标。
主人都这么忙了,下面的人当然忙得快翻过去,有一个俊美青年,自己坐在房间的长榻上不停打呵欠,羽扇不停地轻晃慢摇,一派悠闲。
这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当他无数次证明他除了点灯外实在不适合作其它杂务后,东方云请他回房间坐着等开宴就好,所以他就很无辜地回房间里坐着,反正现在也不是他出来的时候,他可乐得轻松。
「逝芳公子,我拿您的衣服来了。」扬夫人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衣物:「这是我用过世小犬衣服改的,庄主希望你能穿得。」
逝芳慌忙站起来,「这怎么敢当呢?璾……我是说我有准备,庄主又何必……」死东方璾,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扬夫人将衣服放在长榻案头上,笑咪咪地说:「不要紧的,反正衣服放着也是放着,来,快换上看看,虽说你和方儿的身形相差无几,但是总要先套套看才知道合不合。」说完就去拉逝芳的手去拿衣服,示意他赶快换衣服。
逝芳结结巴巴地说道:「嗯……那个,夫人是不是能……到外面去?」
扬夫人微笑地拍拍逝芳的手:「年轻人真是容易害羞,我都这么把年纪了,看你就好象看庄主和烈儿一样,难道你忘了前阵子你受伤的时候,也是我替你换得伤药和衣服?有什么好害羞的?何况只是上衣和长袍,快,快换上吧!」
「可是……」
「你不喜欢这件衣服吗?」
逝芳连忙陪笑:「怎么会?这件衣服手工细致,我很喜欢。」
「真的吗?」扬夫人如释重负地一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我花了三天的时间……」说这话时,还有意无意地双手张开,好让指尖上细微针孔让逝芳看见。
真、真不愧是母亲!逝芳一阵无奈,姜终究是老的辣,曾为天下第一花魁的母亲虽然嫁作人妇多年,但是那种善以言语眼神达成目标的手腕依旧灵活地很,但是面对母亲,他还是很难提起防备心,毕竟对他而言,扬清是扬方个性的塑造者,而扬夫人却是教扬方以怀柔代替刚强的启蒙者。
扬夫人是总管之妻,此刻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她却刻意拿着亲手缝制的衣服来找逝芳,逝芳暗暗叫苦,但是拗不过扬夫人的坚持,还是脱下身上的衣物换上扬夫人带来的衣服。
「果然很适合,真是太好了。」扬夫人为他理理衣襟,退后一步注视片刻后,忽然眼里浮现泪光:「唉!公子您真是……」
逝芳一阵头大,「叫我逝芳就好。」被自己母亲这样称呼,怕不折寿。
扬夫人拭拭泪光,勉强一笑:「没关系,我只是想起过世的小儿,他若是能活着,也许已经成家了……」
逝芳没有马上接话。母亲啊!您真的是感慨,还是在测试我呢?你和父亲一样……不,你毕竟是女人,你比任何人都早知道这一切的……不过,让自己的母亲来这样似有若无地试探自己,让他有一些伤感: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坚持不透露是他最初想法,因为他毕竟和过去的扬方是不一样的,他拋掉了一些也许珍贵,也许不珍贵的东西,又重新拥有一些东西,其实他的愿望很单纯,只是不想现在的生活被破坏而已。
逝芳现在纵然被人讨厌,毕竟还是逝芳,而且不管是排斥或好奇,都不过是一种过程而已,若是他承认自己是扬方,那么不属于扬方的部分怎么办?拋弃吗?他作不到。
但是伪装成一个和大家怀念的扬方,他更办不到,没有人能永远怀念过去的,可以的话,他希望总有一天无月山庄的人接受逝芳的存在,
这件月牙白的衣服是扬夫人亲手为扬方缝制的,逝芳面对母亲的微笑和期待眼神,实在无法拒绝,只好点头换上。
当他换上衣服后,那修长身躯被月牙白衣衫搭衬托地更加优雅漂亮,衬得一双漆黑水瞳更如寒潭一般晶亮动人,好象那视线投射到哪里,哪里便要亮起来一样。
扬夫人退后一步,与扬方酷似的双眼里泛出淡淡雾光,高兴地叹了一口气,欣慰道:「太好了,刚刚好呢!」
「那,我们赶快到前面去吧?」被母亲那样的眼神盯着,逝芳一方面感到惭愧,一方面却又有些不安。
扬夫人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扯着他到梳妆台坐下:「不用急,先梳整一下头发再过去吧!」说完已经拿起桌上的尖尾细齿象牙梳为他梳整发丝。
「啊、嗯………」逝芳一阵无奈,只好任由扬夫人动作。
「大庄主最近很幸福呢,这都多亏了逝芳,让大庄主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我自小看大庄主长大,看他最近这样我真是太高兴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哪里……」
扬夫人一边梳发,一边续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请教逝芳公子,不知道逝芳公子愿不愿意回答我?」
「当然,我知无不尽。」
逝芳只见扬夫人映在镜中的脸孔一笑,忽然头上一阵吃痛,不自觉地往后养,扬夫人竟然一手拉住他头发,一手牙梳尖尾已经对准他的咽喉。
扬夫人沈声说道:「你究竟是不是我儿扬方?」


第十一章之一
「你还真是只狐狸精!」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东方璾找你来是为了拖住我的脚步,为了让妲儿和叶刚顺利回去,但是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眼下这个时机你应该不会随便离开长云山庄,你偏来了,今天我才明白我被你和东方璾摆了一道。」听月输了这一步,但是他脸上的笑意还是不减一贯的从容优雅,只是像闲谈一样娓娓道来,旁人看了还以为他们两人不过在闲话家常。
「爱说笑,你要做什么跟我没关系。」
「英风才是你的儿子,对吧?」
长云夫人撇嘴一笑:「你这个性一点没变,只要看到金发的人不管男女都恨不得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谁叫他们惹我不顺眼?」
「我听说逝芳公子可不是。」
「可是他长得比我好看啊。」听月扬起一抹淡淡笑意,真听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且他是东方璾的爱人,其实我本来还满喜欢他的,他是个好孩子。」
长云夫人将酒杯放回桌上,如冰冷青玉般的碧眼凝视着笑意晏晏的听月,语气也是很平静,不疾不徐地说道:「听着-----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也没理由阻止,但是有一句话我先告诉你。」
「愿闻其详,『夫人』。」
「你年纪也有一大把了,别那么幼稚!」说完,她起身头也不回走了。
一直在旁边观望,似乎在等待机会的元英风一看长云夫人离开,连忙向扬清告了失礼,匆匆忙忙地也跟了出去。
听月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酒壶拿起来摇摇:「真是个差劲的女人,话讲完了酒喝完了,人就走了。」
「年纪一大把了啊……」他都忘了,他也年纪不小了呢。
「请问您还要酒吗?」一个随侍的下人捧着大酒瓶恭敬问道。
「嗯。」
当下人重新将美酒注入酒壶时,靠在椅上的听月忽然说道:「这样就可以。」
「咦……可是还没装满……」
「不用了,半壶酒很好。」听月一开扇,无奈的笑意在脸上扩大:「很适合我这个半调子。」
***
「我只要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我儿扬方?」
如此尖锐的问题,尖利的柄尖离自己喉头只有一吋不到,逝芳反而冷静下来,从镜里看到扬夫人那出奇冷静,仿佛计画已久的表情时,他深呼吸几下才开口:「我不懂您的意思,我就是我。」
「你是谁?」
「我是……逝芳。」扬夫人还没来得及接话,他很快地接下去:「我不懂,这个问题对您而言有何意义,对我又有何意义?」是不是他若不是扬方,那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接纳他,甚至认为他是敌人?
只因为逝芳爱东方璾,已故的扬方也爱东方璾,所以他们两人不能并存,即使在生前死后都是这样,是吗?所以母亲这样冷酷面对如此神似的逝芳,还是不能原谅。
「我不能在东方璾身边,是吗?」
「因为我是男人?因为我来历不明?还是因为……」
「我不是扬方?」
这一连串的回答,扬夫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松开两手,静静地站在逝芳背后。
***
「贤侄………」
东方璾比东方泰更快一步,满面笑吟吟地抢先朝东方泰行礼:「叔父这次前来,侄儿没来得及早点招呼,真是抱歉,以往侄儿对叔父有诸多误会,如今才明白您是真关心我,还望您既往不咎。」
东方泰几时看东方璾这么谦恭地向他说话,以往这个心高气傲的侄儿看不惯自己所作所为,常常是不假词色,想不到今次………想来是逝芳在东方璾耳边说了不少好话,一时间不禁有些飘飘然:「不,没这回事………」
东方璾拍了两下手,只见总管扬清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一个银瓶和两个玉杯,东方璾伸手拿过酒壶和酒杯,先倒了一杯双手递给东方泰,自己才倒了一杯:「这次的事,侄儿很感激叔父的大力相助,不然的话依逝芳那种倔强的性子,不过我惹他一次不高兴,十头牛也莫想拖得他动,这次他到我身边,让我重新有做人的感觉,都是您促成的,小侄在此谢过叔父。」
东方泰受宠若惊,高兴得连拿着杯子的手都有点发抖,「哪里……」
「我听说,逝芳的外甥还没找到,是吧?」
「关于那个………我会尽快………」
「关于这点是不是能拜托叔父想个办法呢?」东方璾将酒杯换过一手,微笑的眼里浮上淡淡血色:「我很喜欢逝芳,实在不愿意有人去分开他的注意力,最好那个孩子和绑架的强盗都不再出现我眼前最好,为此我愿意付上一切代价。」微笑地将酒杯放到勾起的嘴角边。
「这、这个………」东方泰暗自揣测东方璾的想法,难道东方璾一不做二不休,想把逝芳那个宝贝外甥…………
「孩子死了,逝芳一定会很难过吧?」东方璾抬头看看月色,仿佛自言自语道:「等到这些烦人的事情落定后,我想带逝芳坐船到南方散散心,顺便送朝廷的特使回去,可能会逗留个一两个月,这段期间恐怕除了总管扬清外,还得族里长辈多担待山庄事务了……」
听东方璾的语气,东方泰整个人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在梦中一样,怀疑自己是不是昏头了,竟然会听到这梦想的一刻………接掌山庄,以往连碰都碰不到的东西,今天东方璾因为当他是自己人,所以说要让他暂管………这简直是天大的好运气!
「真是这样的话,还请泰爷多加指教。」扬清打蛇随棍上,跟着这样对东方泰陪笑道。
看着东方泰一时间兴奋地说不出话来的表情,东方璾嘴角浮起一丝淡得看不见的笑意,又追问了一句:「如何,不知叔父是不是愿意替我『留意』这件事?」
东方泰连忙笑着将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干:「这,这,我会想想办法,不过逝芳那边,侄儿就要多多费心了。」如果东方璾打算罢占逝芳而使出这种手段的话,东方泰等于握住一个把柄,不怕东方璾反悔,就算东方璾反悔,凭着逝芳那种个性,也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报复东方璾。
东方泰脑中不断地快速盘算着,这样一来说不定他可以作收渔翁之利,先将南柯这群人铲除掉,获得东方璾的全面信任后将山庄拿到手,然后再让东方璾和逝芳反目成仇………
东方璾拍拍东方泰的肩膀,语气诚恳地说道:「我也不愿意这件事被『他』知道,但是那个人太聪明了,我没自信能瞒过他,所以还请叔父帮忙了。」
「我………我……还要考虑一下,我先告辞了。」东方泰将杯子放回托盘上,还因为手指发抖拿不稳,将杯子碰倒了,然后匆忙告辞。
等到东方泰的身影从东方璾的眼界内消失后,东方璾终于像是忍了很久一样,低低地轻声笑出来:「唉唉!真是比我想象中还好骗哪!」
「这样好吗?」
东方璾将杯里的酒往外一泼:「无所谓,反正只是一个空壳。」
「我不是指这件事,而是她……」
他重新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八分满,靠在栏杆上露出像做错事的小孩般表情,苦笑道:「唉!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逝芳啊逝芳,不是我不愿意救你,这叫一报还一报。
有借有还,这才是人生啊。
***
「难道就因为我不是扬方,所以我不能跟东方璾在一起吗?」
扬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那样的。」
「不然呢?还是因为我不是女人,不能为东方璾生孩子,所以不能留在他身边。」
「也不是。」
「那我不懂。」
扬夫人伸出手,犹疑几下,才摸摸转过头面对她的青年,美丽的眼里终于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你说你不是扬方,那你觉得无所谓吗?如果庄主喜欢你,只是想将你当做扬方的替身,来补偿他心里面那种遗憾,并不是真的喜欢你,那也无所谓吗?」
这几年来,她无时不刻看东方璾活在悔恨里,悔恨自己没有保住重要的东西,她的方儿最喜欢的人,她视若己出的东方璾……她实在无法理解,难道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男人不是天性吗?为什么方儿心里只装了一个东方璾,从没想过看看其它的人呢,而东方璾在失去方儿之后那种深沉的遗憾痛苦又是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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