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下)+番外——治水
治水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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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轻微的刺痛感,让逝芳从不停地钻牛角尖里暂时醒来,他用力甩甩头。
不!他怎能去怀疑东方璾的心意?东方璾对他是那么地温柔,极尽所能地呵护他,他握着自己的手时,那手的温度是千真万确的啊!那种温柔与温度,现在都是他的了啊!
难道他还希望东方璾证明什么吗?但是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知道要东方璾证明什么啊!
「我还真差劲………」逝芳烦躁地坐在地上,也不管湿漉漉的地面会将衣服弄湿,横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人厌,他不想这样丑陋的自己出现在东方璾面前!
「逝芳!」远远看到一团白影,原本像无头苍蝇在雨中来回乱绕的东方璾直觉那就是目标,扬声叫道。
璾?远远微弱的声音传来,逝芳反射性地抬头,只见东方璾站在比他略低的地方,正因为找到他而舒了一口气,他直觉性地站起来转身就跑,连伞都来不及捡了。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跑?等一下!逝芳!芳!」东方璾看逝芳就在眼前,正想上前拉他回去,哪知道逝芳看到他就像见鬼一样拔腿就跑,那背对他离去的月白身影,那背对他离去的扬方,在桃花树下背对着他离去而不再回来的扬方和现在这个背影陡然在雨夜里重叠起来………
他不再回来,他不再回来,只留下东方璾在原地里徘徊………
啜泣般的雨声再度轰隆响起,震得人分不清过去现在,看不清的冷冷夜里,只觉得心痛如绞………
过去就是这样过的,但是为何此刻心痛依旧痛得宛如就要死去………
***
晚膳已经过了,可是原本应该坐在主位的人迟迟未现,而主人那优雅的爱人也不见踪影,好几次扬夫人都担心地看看外面雨势,但是都忍住不说话,东方云他们不明就里,扬夫人也不想他们担心于是就简单打发过去。
等晚膳过后,扬夫人端着预留的饭菜到东方璾房里,果然房里空荡荡,连灯火都没点上。
她将饭菜放在桌上,自己坐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扬清这时也进来了。
「还没回来?」
「看样子是的。」
扬清陪妻子坐下来,只见妻子黛眉微蹙:「相公,难道我们太逼那两个孩子了吗?」东方璾的失常,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了?她现在想来,或许以往东方璾的坚强,只是他保护自己不至于发狂的手段,而因为逝芳的出现,使得那层名为坚强的硬壳因而崩坏,所以他现在会表现出那么脆弱的一面,那之前逼东方璾要那样地保护自己,是不是他们身为长辈的错呢?
扬清摩娑着妻子的手,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他不擅长言语,所以每次开口都要花很多时间想清楚,不过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所以他也有自信能讲得清楚,他温柔地看着扶持多年的妻子:「蛇要长大就要蜕皮,雏鸟高飞前也要先长出坚硬的羽毛,庄主那种表现不会持续太久的,有那个人在,他会没事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果他们俩没有要跟我们一起离开,你也不要觉得舍不得。」
扬夫人忍不住笑了,「傻瓜,你以为我这么小气么?孩子长大了出门要当丢掉,回来当捡掉,我早就、早就……」她说着说着,径自哽咽起来,丈夫的手温柔在她脸上抚摸,拭去脸上的泪水,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才有了……那孩子回来的感觉……现在才真的感觉到………」
***
「你干嘛要逃!」东方璾一把扯住好不容易才追上的逝芳,想不到逝芳像泥鳅一样扭个不停,他不耐烦地用两手强硬按住逝芳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我…………我才没有!」逝芳两只眼睛死命盯着地上,硬是不愿看东方璾一眼。
若是他看了,必会立刻感觉到东方璾不同于以往的气息。
「没有,那你刚刚在干什么?」东方璾被激怒了,他扣紧逝芳肩膀的手不再轻柔:「你想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敢离开的话我会杀了你!听清楚了没有,我会杀了你!」
「你在胡说什么………」逝芳愕然地看着东方璾,他总算发现到东方璾的不对劲,东方璾一双如血般凌厉双眼在黑暗中发出了异样的光芒,随着东方璾的声音而靠近他。
冰冷的唇贴上他的,随即热烈狂吻起来,东方璾着迷地吻着他,甚至握住他的手腕不准他挣扎,两个人的重量让逝芳整个人坐倒在地上,东方璾像是存心把他压成面条一样死死压着他,压得他几乎连喘气都困难。
但是更叫逝芳震撼的是刚刚东方璾近乎崩溃地威胁,为什么东方璾会觉得自己会离开他?为什么东方璾会为了这个想法如此的………简直是前所未见的不安?
东方璾唇贪婪地汲取着逝芳的气息,不只是那柔软的嘴唇,还有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白晰冰凉的脸颊……还有怀里这具温热的躯体……
「不准你离开我!就算是清叔他们,我也绝对不把你还给他们!」仿佛要用指尖的触碰来确认、用声音来占有般的呢喃,唯有这样才能确认逝芳还在他眼前。
指尖来到逝芳的颈项,力道微微加重,逝芳只感到呼吸几乎停止,整个人也昏沉起来,但是比起求生的意志,更叫他在意的是东方璾疯狂举止下的涵意,那种排山倒海的不安感就是让东方璾如此失措的原因吗?
「杀了我,难道你就不再痛苦吗?」
东方璾动作停了一停,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逝芳,逝芳也定定地凝视着他,两人之间雨声由细微至剧烈,再由剧烈转幽微,可是在这瞬间如千年的时间点中,他们的意识、思想、耳目除了对方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最后,东方璾像是整个虚脱一样倒在他的怀里,双臂紧紧拥着他,低声说道:「不会比现在更痛苦,也不会比现在更快乐!」他将脸埋进逝芳怀里,肩膀轻轻地振动着。
「别走,别再像那时候一样说走就走!」东方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泪留不止,过去看着父母、妻子与扬方离去时,他也不曾掉过眼泪,但是此刻他类留不止。那时他还不懂,只想着他和扬方也许会因此轻松一点,如果他那时懂得那种目送他离去的苦涩滋味也是恋情的话,说什么他都不会让扬方走的!
「我怎么会离开你………」逝芳低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叹息般,轻轻这样说道:「我不会离开你………」为了连接时那时断掉的缘分,他们彼此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到原点,怎么可能说离就离?要离,当初就不该再见面了……
逝芳抱着东方璾,背向后一靠,雨还在下个不停,可是不再难受了。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东方璾会有这么惊慌失措、这么不安的情况,因为以前都是东方璾在包容他的一切,他总是沉静地去面对他面前的困境,从未看过他害怕、恐慌或退缩,不管他是扬方或逝芳,他都以为东方璾宛如千年不移的盘石一样,是绝对不会动摇或改变的………
但是他怎么也忘了,沧海可以为桑田,而滴水也可以穿石的,东方璾和他一样,都只是这俗世中的人,只是一个凡人罢了,有美丽就会有丑陋,恋情中的人,从没一个是好整以暇从从容容的。
人都是一个人的,只是从不放弃在同类中寻找另外一个自己,尽管追求的是那么虚无飘渺,无法用任何约束或行动作绝对保证的东西,还是愿意用一生来作赌注。
但是有一件事是真的,逝芳和东方璾几乎是同时抬头,逝芳的眼对上那双恢复成夜星般的墨瞳后,他们知道对方心理已经没有迷惑了,不知道是谁的嘴角先泛起笑意,然后轻轻地重新贴合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化作天地的尘土,这是我们的约定。
当嘴唇分开后,东方璾率先站起来,然后拉起还坐在地上的逝芳,尽管两人身上处处被泥泞沾得脏污,脸上也是又是雨水、又是树叶的狼狈不堪,但是此刻之前的阴影和狂乱却已经不再复见,似乎已经被此夜的雨全数冲刷而去。
「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是谁害的?」
「是我吗?」
「难道不是?」
「我是出来找你的耶!」
手紧紧握在一起,我们的人生,现在才开始。


第十三章(完)
「太奶奶,说故事给我们听嘛!」
「呵呵,今天要听些什么呢………」龙钟老妇原本坐在摇椅中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但是孙儿孙女们一涌而入,她只好无奈地暂时停止回想往事,先应付这群小萝卜头们先。
桌上的东方氏族谱轻轻被海风翻开,最后一位族长东方璾的生平在二十八岁后的纪录全数空白,接下来是东方无谢与东方云,在他之后成为迁移厚的东方一族族长,在新的地方开枝散叶,自他们之后东方家不再出现与大陆王朝皇族一样的血瞳特征,也因此免掉了不必要的纷争。
海的那一边,总会有人带新的故事来,以往还有些认识或听过的名字,现在则是很少听见了,至于她最想知道的那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没再听过。
他们现在居住在这岛上已经数十年了,她也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子孙满堂的老太婆,许多人包括同床共枕的丈夫都已经谢世,唯有她还留了下来。
东方家的族谱在她之后一律以旁系自称,因为最后一位嫡系族长东方璾,一生未留下任何一个子嗣。
而现在,东方云也不知道东方璾和另外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在来到这个岛上的隔年,又相偕离开了。
包括扬清夫妇在内,岛上的人都没有挽留他们,只是目送着他们的小船离岛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海的那一端,他们也许回那个正动荡不安的大陆去了,也许绕过大陆到其它的国家去也说不定,总之,之后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太奶奶,总有一天我要到外面看看!」
「我也要!」
「好、好,不过得等到你们长大之后喔!等你们长得像门前那株连理树那么高时,就可以离开了。」
「太奶奶,为什么一定要长得跟那株树一样高呢?换矮一点的嘛!」
「呵、呵、怎么可以这么偷懒?呵呵………」
***
在新王朝的史书记载中,东方家最后一位有记载的族长,东方璾在人间销声匿迹的前一小段时间,或许是无月山庄一百五十年来最混乱的一段时间也说不定。
六月初七,东方璾大破东方盗贼集团灭日,盗贼几乎无一幸逃,唯有头目南柯窜逃,扬烈在获救后不知去向。
六月初十,灭日首领刺杀长云夫人未果,与听月双双跌落谷底。
六月十五,元相与长云夫人南下,长云夫人为四方滞留京中之人质第一人,往后未曾回过西方。
六月十八,东方璾正式宣布迁徙外岛,只有一成族人追随,其叔东方泰承继无月山庄。在那之后,东方家正式退出大陆,东方璾率领少数族人迁徙至外岛,
六月三十,以东方璾为首的八艘大船离开港口,是夜,风雨交加,港内人不久见大浪卷来无数木板碎片,谣言东方璾一行遇上风浪,凶多吉少。
隔年元旦,新的王朝在世家元氏大力扶持下,新帝立,称新年号光明。
光明元年八月,东方地震,无月山庄倒塌,东方一族死伤殆尽,东方氏元气大伤,无力振作。
光明三年,元相夺四大家封号,撤其势力,是年封靖国公,拜为太子太师。
光明九年,四大家族之滞留京中之人质长云夫人病故,遗命回长云山庄安葬,靖国公拒长云山庄接回遗体之请求,葬长云夫人其于面西方高陵。旋其棺木被人盗走,传为长云山庄派人取回,靖国公大怒,然毫无头绪,数年后作罢。
光明十年,第八皇子翌拥兵自重,杀皇帝、太子,自立为帝,皇后元氏自缢身亡,靖国公被囚,元氏一族满门抄斩,当年年号于六月三十更为皇龙,是为皇龙元年。
皇龙二年,元氏英风以意图通敌叛国之罪名,绞杀于内宫,享年三十二岁,四大家连元氏之名,复不称世家。
皇龙三年,帝立新后,后金发、貌美,有德行,世称贤后,然终生不曾与帝言语。
皇龙十三年,后崩,无子。
皇龙十四年,帝崩…………………………
从东方一族迁至外岛之后,不曾有过任何人耳闻东方璾与逝芳之名,但是现在到东方去,偶尔还会提起一些往事:
「那时候啊,当时东方第一歌姬只是开口唱了几句,无月庄主就被迷住了,以后他每晚都去听他唱歌………」
「听了可别惊讶,当年的第一歌姬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但是他那双冰冰冷冷的眸子这样一看人,令人骨头都酥了………人家说比起更早以前的扬方可一点都不输他呢!」
「扬方?你问我我也是不太清楚,听说他是无月庄主东方璾的好友,笑起来就像三月开了满枝的桃花……」
璾,我愿化做天地间的传说,即使此身化做尘土,也愿与巨岩的你相守,舍弃羽翼与天空,永远与你一同躺于人间,或在绿草之间,或在沙漠之中,倾听一世的风声,也胜过一个人孤独地在人间徘徊。

——全文完——



呃~~~这么忽然就贴出结尾,我想很多人一定很讶异,甚至有一种想将治水殴至仆街的冲动,可是治水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就是觉得结尾如果还要拉拉杂杂地交代一大堆其它人的往后发展,实在是太过累赘,本篇文章本来就有很多离题的地方,如果结尾再用详细又琐碎的手法一一交代便变得太绵密以致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经过考虑之后,我终于决定用一种像是史书记录地手法,在字里行间留下洞大得像篮球一样大的想象空间,好让大家从这字里行间去想象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可能会有人无法接受,而觉得治水太混之类的…………(拜,叩头,飞逃)
但是治水自从在梦里看他门两人手牵手往辽阔天地走去后,就决定要这么写了,因为他们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了,也不再有迷惑再多写什么只是会让人觉得吐砂糖而以(踹踹)
所以我最后想描写出一种他们被人间及红尘缓缓淹盖最后不知所终的结局,但是我也知道一定会被殴至仆街(泣~~~)
无论如何,谢谢大家半年多来的爱护,如果有什么感想或怨言(比如结尾混稿之类的)
都可以告诉我T____T(我会觉悟的)谢谢~




醉花阴前传——染香

1
我愿化做天地间的传说,即使此身化做尘土,也愿与巨岩的你相守,舍弃羽翼与天空,永远与你一同躺于人间,或在绿草之间,或在沙漠之中,倾听一世的风声。
东方璾坐在那里,看着栏杆外的落花片片飘落在湖面上,这是属于他的世界,谁也不能任意闯进来。
不再压抑自己,赤红如血的的双瞳闪动的是寂寞,是苍凉,也是一种迷惑。
风又吹起,花又落下,月已西沉,旭日将升,扬方,你在哪里?
回来的燕子忘了带来春天的气息,离去的大雁没有携走最后一丝冬风,春天的雷惊动地上的人们时,这次桃花树下没有了你的身影。
当你同我一起从西方带回那美丽女子时,你曾在归船上说愿与我做地上的岩与沙,守着岩上的花,如今你与她俱已成灰化骨,寂寥地在人间徘徊的我,只能靠着回忆来抓住自己,不让自己跟着你们一起消逝,尽管我那么想。
也许是片片的落花,让东方璾忆起了扬方,奇怪的是他对扬方的印象都是轻飘飘的,彷佛随时都要消逝,他原来是存在感这么薄弱的人吗?
不……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扬方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柔、轻,不给人负担却也从不主动去理会他人,但是扬方自己也很少去主动关心别人,除了东方璾以外。
那年冬天东方璾滞留在西方与中原的交界,原是为了与长云山庄谈一桩互惠的买卖,不过也可以说是一次变相的相亲,因为长云三姊妹的美貌与才干都是远近驰名的,不管娶哪一个都不吃亏,以雄厚的财力和家势作为背景,是无月山庄最理想的夫人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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