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续突然轻轻说了一声。庭院不远处的花丛中，露出了一只黑狗的脑袋，它褐色的眸子盯着他，拉长的舌头呼呼地喘着气。
一开始还被它的体型吓了一跳，但是发现它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看之后，续渐渐放下心来。据说狗只能通过舌头来散热，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应该非常难受吧。
"唔......冰激凌......你想吃这个吗？"看着它似乎一直盯着吃冰激淋的自己，就想是不是它也想尝一下冰激淋的味道。续伸出手去，放低了拿着冰激淋的手。
那条狗又看了他一会，居然慢慢地沿着树荫的边缘走了过来，他把鼻子凑到装着冰激淋的小盒子里闻了闻，然后又抬头看看续。他有大而圆的褐色眼眸，眼睛上方眉毛的地方有两团黄白色的毛。只是普通的柴犬而已，毛色和体型却非常漂亮。
"嗯，吃啊。"续笑着又伸了伸手。
大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冰激淋球，然后似乎迷恋上了冰激淋的味道似的，开始毫不顾忌地大舔起来。
"喂，你慢一点啊，哈哈。"续感受着手里的重量，忍不住去摸那颗毛茸茸的头。一碰到他的手，大狗突然抬起头来，爪子扑到他肩膀上，就来舔他的脸。
续吓了一跳，一下子被扑倒在地上："哈哈哈，好了拉，痒死我了。"
这下所有的人都发现了。
"啊！葡萄！"
那只叫葡萄的狗还抓着他不放。
"葡萄你这只色狗，你在对续做什么！"一贵把葡萄抓起来的时候，葡萄还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着。
葡萄被抓到一边之后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理加在它头上敲了个栗子壳："葡萄不可以这样，小续会被你吓死的。"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叫长辈！"一贵又把矛头转回到理加身上。
"只不过大了一岁而已，小续又没有意见！"
"啊！又来了，禁止你叫他‘小续'！太别扭了。"
"我才不管你怎么想类~"理加作着鬼脸。
"喂......你们都别吵了，我没有意见......"续的声音显得特别无力。
夏天，电视，吵架的大个子和暴力小女生。浴衣，麦茶，懒懒地趴在他腿上的黑毛大狗。
续坐在走廊下，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边悠悠地流动着的云朵。好想过一辈子这样美好的日子啊。

第 48 章
离藤堂家还有一段路的地方，一贵的机车停了下来。看着续把头盔摘下来还给他。
"真的这么早就要回去吗？"
"嗯。"续看看天边的彤云。虽然天色还很明亮，但是从白昼到黑夜的转变却也不过是瞬息的事。
"明天怎么见你？"
"再说吧，估计接下来我都会被关禁闭。"
看一贵愣了一下，续赶忙说："别在意，今天是我这个暑假最开心的一天，也值了。"
"什么呀，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过吧......"，一贵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头盔，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明年这个时候，一起去看焰火大会吧。"
明年？续恍惚了一下。
艳阳下的景物呈现出不真实的模糊，包括一贵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和声音。
不过他记得自己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嗯，好啊。"然后转身往家走去。他边走边想，不敢回头。
明年......
明年会有什么改变吗？
事物总是转瞬即逝，突然之间就消弭在过去。无法抓住的现在，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假。那对于遥远的事情，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地许下约定呢？

一贵等着续走远，才掉过头。不过显然他遇上了麻烦。
在他身后，赫然已经多了几辆黑色的轿车。毫无疑问是藤堂司的阵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自己后面的，从进入这片区域开始？不，也许更早，从他们从草野家出来时就开始了吧。一贵微微挑起了眉毛。
车门打开了，黑色的皮鞋踏在炽热的地面上，那个男人即使在如此炎热的夏天他依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笔挺的领子上看不出一点汗渍或者不耐的迹象，好像他是一个没有热感的冰雪雕成的塑像一样。
藤堂司站在离开他几米远的地方，缓缓摘下了眼镜。
"你们先都回去吧。" 他对身后的司机说道。
训练有素的几辆车在几秒钟之内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炎夏空旷的马路上，除了尘埃，一个人都看不到。炎热的气流在他们脚下形成了微小的旋风，在这个空旷的街道上形成了细微的躁动。
藤堂司凝视了他几秒之后，终于开口了："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他笑了笑，"但是我想我们彼此都已经很熟悉对方了。
一贵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昨天续跟你在一起吧？你可真厉害，藤堂家为了找他连警察都惊动了，这种事情以前可没有过。"
司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之后，他抬头看着一贵，"你把他带坏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就直说了吧。要怎么做，你才会离开他？"
"应该离开的是你们吧？"一贵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怎么看来，都是你们单方面在束缚着他而已。"
司拿下烟，他转过头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嘲讽。
"那是不可能的，续不会离开我们的。"
"我不明白你哪里来的那些毫无根据的自信。"
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似的，司用食指擦了擦鼻尖："我跟续一起生活了十二年，而你们认识还不足三个月，在我看来，我的自信比你的自信要有根据的多。"
"那么，就算我听到本人亲口对我说的话也不能动摇你的自信吗？"
即使隔着因炙热而变得有点厚重的空气，一贵还是看到司的笑容凝结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劝你还是忘掉吧，为他不过是出于心里的不安，习惯于不断的确认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而已。你不知道他曾经所受过的创伤，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我们，对于他来说就像最后的救世主一样。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相信任何人，不管你怎么做，你都无法交换他完全的信任。"
"卑鄙......"
司的话多少说中了一贵的感觉。不停的确认，无法出口的告白，亲吻过后困惑的眼神......可是仅仅这样还不能让他放弃。
"事情是在变的，"他脸上是毫不退让的表情，"你所认识的续不等于将来的续。"
司再次笑了起来，他碾碎了脚底的烟头，带上了眼镜。
"你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透过他茶色的镜片，一贵能感受到他斜睨着自己的眼神，"对我来说，要让你消失掉简直像抹掉一只蝼蚁一样简单，但是你对我的误解却让我觉得非常不爽，怎么办呢？"
他说完最后这句话，微翘起嘴角看着一贵，漫天翻卷的橙色晚霞在他身后延展，定格出一幅瑰丽的画卷。
"那么，打一个赌吧，我们用一年时间，来看看谁的话更有道理，看看你是否可以让他离开我们。到时候，输的那个人，就从赢的人面前永久消失。"
一年时间？看能不能让续离开......
"好啊，我接受。"一贵沉声应道。他没有输的可能。

第 49 章
门铃声以不给人的耳膜以片刻安宁的速度响着，直到续跑下楼，冲到玄关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几乎比他还要高一点点的七条绘理香。她长而卷的头发染成了金红色，身上穿着大花案的连衣裙，从头饰到高跟鞋都闪闪发光。比起在女高时候的她，现在变得更加成熟有女人味。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像悍妇般凶狠。
"藤堂启在哪儿？！"她一把推开续，直直地往里走去。
"藤堂启，你这个混蛋，给我滚下来！"她径直走到客厅后，又要上楼，启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他走了下来，表情和上次看到自己的三个女朋友撞到一起打架时一模一样。
"什么事啊。"他一脸不耐地说道。
"你跟志仁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啧，是那个笨小子自己跑过来问我什么我们分手了没有，我就老实跟他说我们分手了啊。"
"还有呢？"
"那小子说他想娶你，我就说很好啊，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谁要你管那么多！我都已经跟他说过我和他没戏的啊。"绘里香气得直跳脚。
"你不是那样跟他说的吧，你说你和我还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和志仁在一起啊！"
"那就跟他说清楚，不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那家伙可是认真地考虑想跟你结婚的。"启说着转身就想上楼去。
"你......藤堂启......你慢着......"绘里香的语声颤抖了，她低下头去，"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和我结婚吗？"
藤堂启回过身来，奇怪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傻话，我们都已经分手了。"
"我......"女人把颤抖的双手放在了腹部，她抬起的脸露出了哭泣的神情，"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娶我吗？"她终于哭了出来，"我有了你的孩子。"
启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他收住了上楼的脚步。
"是真的吗？"
绘里香点点头。
启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以为这样我就会娶你吗？"
"为什么不可以......不管你身边有多少女人，不管你喜欢的是不是别人，我都不在乎，我已经给了你最大的自由，如果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做你的妻子！"
"你......"启看着她，竟然无语了，"我不需要妻子。"他掏出皮夹抽出一沓钞票放在她面前："自己去打掉吧，要多少钱我来出。"说完上楼去了。
绘里香坐在地板上哭得伤心欲绝。
从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和一杯茶，续关切地看着她。
"谢谢......"绘里香擦了擦眼泪，哭得小声了点。
"对不起，我哥哥他一定是觉得太突然了......"
绘里香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的，他是喜欢自由胜过一切的人，而且，我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怎么会？"
如果要说女朋友的话小启的女朋友队伍是流水一样一拨一拨地轮换，但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也只有绘里香而已。
"我能感觉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想念一个人，在乎一个人的感觉，在他身上都看不到，他并不喜欢我。可是，只要他偶尔对我好一点，我还是会觉得幸福得不得了。"绘里香再也无法忍耐地扑在续的怀里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恋爱是一件那么不公平的事......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他了，我喜欢了他整整六年，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的话，我还是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边，我还梦想过做他的妻子，原来是这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事......"
续拍着她颤抖的肩膀。他知道绘里香和启总是吵架，吵完了又合好，但是从来没有想到绘里香会这么喜欢自己的哥哥。但是她喜欢上的偏偏是启，他为她感到难过。
"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和他的弟弟抱怨这些......"
"没关系，如果可以帮上你的忙的话我很愿意。"
绘里香擦干眼泪，朝他笑了一下："你和启很不一样，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喜欢上像你这样温柔的人呢......"
"呃，不......"续的脸红了。
绘里香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就这样吧，打搅了，我应该不会再来了。"她看了看二楼紧闭的房门，说道，"分手了还这样纠缠不清的，我也不喜欢。"
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也觉得把孩子打掉比较好，虽然他是无辜的，但是如果生下来父亲就不要他的话，我想他会很可怜的。"
绘里香点了点头，苦笑着："我知道，启没猜错，怀孕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动了手脚，所以我会自己想清楚，那么，再见。"她说着消失在门外。
续对着紧闭的大门失神了半天，才回到客厅。启居然已经下楼坐在沙发上翻报纸了。
"喂！"续看着，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绘里香姐？！她那么伤心......"
启拿下报纸来，从上面看着他。
"续，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什么？"续踌躇着不肯过去，被启一把拉到沙发上摁住。
"唔......"又是一个长而窒息的吻。对于启来说这种吻就跟游戏一样。
"我要离开了。"他在松开续的瞬间说着。
"离开？去哪儿？"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头脑还没有从缺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去美国，上学期来做访问学者的Amit Snyder，国际知名的建筑设计师，非常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回国，他愿意推荐我直接进入那边的研究生院学习。"
"什......什么？！你跟小司说了没有？"
"说了，他只是让我自己考虑清楚而已，他不会阻拦我的选择。签证也已经办完，到八月底Amit回国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回去。"
"为，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拦你？"
续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小启要走了，又一个人要走了......
"你忘了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哥哥选择继承企业，是为了让我们有更多的选择的权利，不用被家族牵绊住，所以我这么做，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吧。"
"可是为什么小司说我要继承企业啊。"
启看了他一眼，有些说不清的东西纠缠在眼底："他无法放开你吧......"他的眼睛转向别处，"这也是我要离开的另一个原因。"
"我们三个人，不可能永远就这样在一起，试想藤堂家三兄弟，如果到了三十岁还三个人整天粘在一起，估计没有人会坐视不管的，从家族到街坊邻居都会有压力，必须要有人离开，有人要结婚生子。我想，比起我来，小司更无法放开你，所以，这次轮到我离开，作为我对我获得的自由的回报。"
什么啊，说到底，我的自由就是你做交换的筹码吗。续在心里小忿了一下。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又有一个人要从他的生活里离开了，虽然那只是距离上的隔离，却依然让他觉得心底无限地惆怅。
"不能不走吗？为什么是美国那么远的地方。"
启略微惊讶地看着他，表情突然舒展开来，他一把抱住了续。
"做什么......"续被他抱着压住，感觉快透不过气来。
"我没想到你会挽留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走得越远越好呢。"
"喂......先说好，有些行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所有的家人都能生活在一起......"
"呵呵呵......"续从来没见过启这样笑，"好吧，那么等我回来盖一个大房子，让司的子孙，我的子孙和你的子孙都住在里面，这样怎么样？"
续红着脸，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续的感觉里，不能出门的禁闭生活过得飞一样的快。启离开的日期很快就到了。那天司亲自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喂，到了，快起来，你快把小续憋死了。"司停下车，回转身来拍后座上的启。后者的那个深吻感觉像是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唔......"启含糊地说着，"我要带够半年的份。"
"你的老师和同学似乎已经在外面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