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东西放进了硬盘里，他把硬盘放进公文包里。
"怎么，你要早退？"凤大侠放下杂志笑嘻嘻地望着鞠莱。
他淡淡扫了凤大侠一眼："你不也是要回家？我有事出去一趟。"
"那就各走各的喽！"
那个让凤大侠露出此生足矣表情的女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多少岁，是哪个国家的人，那个优美多少岁了，是他跟那个女人的，还是那个女人自己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爱的，怎么会死去的，怎么说是逃出来的，怎么把优美带回来的，优美跟凤大侠父母能呆得住吗，凤大侠呆在国内的时间那么短能教会父母懂优美的语言吗，他们能照顾好优美吗......他有很多问题要问凤疯子，同时他知道凤疯子有很多的事情要去解决，譬如刚才忍住的没有问出口的那些问题。相对的，他也有事情要解决，必须要去主任家一趟。
在公交车上时他才想到一个问题，他好象还不知道主任住在西苑几楼几室。
想着他拨主任的号码，过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一个十几岁女孩子的声音，他怀疑地看了看手机上的名字，确定了是主任的号码才问对方与主任是什么关系。对方一听他客气的问候也客气地回答（您找爸爸啊，爸爸刚休息，您找爸爸有事吗？）立即表态自己的身份，然后关心了几句。最后说："请代我向主任问好，希望他早点康复。"对方也客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他，看着手机，心情奇怪地郁悴起来。
主任怎么又感冒了？
那个男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回到住处，小心地抬脚避开装修用的材料。

凤疯子的钱已经都给了他父母，给小优美做生活费用；送机时凤疯子给了他一张存折，并且告诉他密码。给他存折时说了一句："今年泷大哥的死忌我还是无法给他送花，你替我吧。"
死忌，每次想起泷是被活活烧死的，他都会浑身不舒服。一年年过去了，虽然那种不舒服感觉已经淡了很多，并没有消失。死去的人也没法消失，只要记着他的人还活着。
星期一他请了半天假，去青郊看望他死去的爱人。
带着一束黄菊到了公墓前，找到了泷的墓碑，看到那已经有一簇花。慢慢走近，看着那上面微笑着的照片，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他擦擦眼睛，点着眼泪上前将花束送上。站在墓碑前直直地望着那照片，一股要将那里面的人看得与他对上话来的劲。最终鞠莱放弃了，他淡淡笑着："泷......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了，最后一班车是七点半的......你给我买的公交卡我一直在用，也一直放在身上......你要是真在天有灵的话......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汉，你现在在哪呢？"
他抬头笑着："今天又是一个很漂亮的夕阳天......"
说着低下了头："前几天我写了一篇关于生命的小短文。我回头看过了三遍，发现很丧气的一篇文章你一定不喜欢......所以我把它带过来了，本来想说在你墓前烧了......一定很诗情画意吧......可惜，这是不环保的行为。泷啊，你死得一点也不值得，我连烧个东西给你都说是不环保。下回......"左手掩着脸，眼泪从指缝里穿过去："......下回......下辈子......别再生病了也不告诉我，我这种人你不说我不知道的......你不知道我很容易忽略掉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吗？......我在改......可惜......可惜......可惜......"
"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把你的样子忘了差不多了。所以我带了相机过来拍你这张照片......"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相机，上下打量了一番找出恰当的角度拍下了全景、单单是照片的、墓前的花束。都拍完了，他看着墓碑："要是爱是看就好了，不会觉得饿；要是从来没有吃饱就不会饿了。你说呢，泷？"

第 14 章
他坐上了末班车。看着外面的景色，忽而笑着忽而冷眼看着。
上个星期他连门都没有出，送机的时候他从凤疯子那拿了一百回去。他计划从公墓那出来顺便去趟银行的，只是时间掐得不准，上车的时候已经过了银行打烊时间。
公交停了，他正要下车时惯性地寻找着自己租赁的房子。正找到着看到熟悉的身影，是主任的弟弟。那个跨国公司总裁，怎么会穿着皮甲克叼着烟在这边徘徊？他怀疑是相似的人，多注意着这个人没有上前去询问。直到那个拦住他，叫了他，他才确定确实是主任的弟弟。那个只喜欢人穿西装的男人，现在却穿着皮甲克！
"呃......您是主任的弟弟？"
主任弟弟烟嘴动了动，取下香烟道："跟我走。"
"啊？"
主任弟弟没有为他解释，没有加以说明，他也没有办法，毕竟是主任的弟弟。一直走到超市这边，主任弟弟领着鞠莱到了一辆黑色别克面前。很眼熟的车，他抑制着激动看着车。就算里面是主任，他也不应该这么激动。告诉了自己，心还是那样的激动。为什么主任弟弟要领自己到这边来，这车里是谁？疑问暂时压住了激动，他冷静地望着主任弟弟。
"请问您带我来这边......"
车窗摇下，主任那熟悉地干笑呈现在他面前，他笑了笑："哦，是主任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十分地愉快。就像是一直这么愉快。
主任张着嘴，好象是要说话，却又摇头。主任弟弟冷冷淡淡地说："你不讲，我讲！"主任忙摇头，手伸出来。
他纳闷地看这兄弟两个，也不知道他们要讲什么。肯定的是，是跟自己有关系。什么事情跟自己有关系？心突然狂跳起来。一瞬间又冷却下来。不可能是主任向他告白，只有可能是，主任要离开编辑部了！--
"那个--鞠莱--你--进来......"
他神经一紧。主任一直叫他小鞠，可是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难道是真的到了分离的时刻，想着这个他沉着脸打开门。主任往里挪了挪，他一屁股刚坐下车就开了。连忙地把门带上，惊惶未定地看着前面开车的人。再看着主任，主任望着另一边的风景。"主任......您弟弟还在......"
"小鞠......有些话，我不说就会有人要告诉你......所以还是得说出来......"主任慢慢地转过头来，他看着主任那认真的眼神暗想着主任终究还是要离开。"我......我很喜欢小鞠......"
他一怔呆呆地望着主任。
主任鼓足了勇气的眼神里流露出那种遥远的亲切，时间在两人相望中慢慢流逝，突然他拍着司机座："停车！"
司机受了一惊，但没有停下来，就在刚刚过了可以停车的路口。司机把后视镜摆到主任脸的位置："Boss？（老板）"
"Do according to his words！（照他的话做）"
他惊诧地看着主任，仿佛头一天认识。说的一口正宗英国腔英语的主任，那种闲散自然的表情。车慢慢停了，他打开车门下车，车就刺溜地开走了。他猛回头看着主任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车远去到小影到完全消失在水平线。蹙紧了眉头。立即拿起手机拨了主任的手机，被摁掉了三次，心火突然旺起来发个短信[接电话]再打了一遍电话，这趟终于接通了。
因为怒火没有消散说的话很冷："你给我回来，宓玉德！--"
然后听到那边英语吩咐了一句，转头。他才慢慢冷静下来，虽然没有话说，但没有挂断电话。那边也没有挂断电话，还能听得到平稳地呼吸声。站在马路边看着那边的车，看到车过来时他慢慢地笑了。车在他身边停下，他走到主任那边打开车门，笑着对主任说："下来吧！"
主任看着他低下头去又迅速抬起来，下定了决心般对司机说了让司机先回去需要的时候会call他的话。他让了开，主任从车里走了出来。主任的脚刚落定，他便上前抓着主任的肩，笑着说："我带你走走。"
"啊......"

从路人的角度来看，那两个男人不过是同伴。偶尔讲讲话，偶尔停下来等待红绿灯。普通的很，不会有让人非要去注意不可的地方。要说有，也是有的，那个高些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更衬得他英气的脸庞三分帅气。不仅是五官，更是精神，那种从里透出来的神采奕奕地光芒。其实，不过就是高兴。人一高兴，笑得真切，灿烂一下，阳光都比不过去。更何况是经历过事情沉淀之后的波浪，更加的汹涌，更加的起澜。
两个人不是开始走路的时候就谈话的，车走了之后鞠莱才沿着道往前走，主任跟着他走。
他不开口，主任也不开口。走了几分钟，突然他笑了，轻轻地一笑随即就是连串地笑声，笑到他抱着肚子停在路边。还是在笑，笑着还摇头，摇着头还是在笑，越笑越好笑。主任的脸发着白，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被他看到了，他也只是停了一会的笑声；待他抓牢了主任，双手搭着主任的肩身体慢慢地俯下，依旧是无人般地笑着。
主任慌乱地看着他，看着左右的手，脸一下子红了，眼睛眨了眨，脸又白了。
"我们绕了好大的圈啊......主任......"
笑定了之后，他抬头来看，看见那个男人捂着嘴，满脸通红。

鞠莱的屋子里。
两个人。
桌几上放着两杯茶，主任坐在床边，鞠莱坐在电脑桌前。
他笑着，主任羞涩一笑歪着头。
在两个人互通心意之后，除了笑着，没有别的可以做的。似乎也不用说话，他笑一声、你笑一声的，这样就可以了结一生的感觉。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个和谐的画面。主任慌忙地掏出手机，干巴巴地笑着，满脸通红。他歪头看着双手拿手机都差点拿不住的男人，轻轻笑着。男人走出了卧室到阳台上小声地应着，他依旧是弯弯着眼睛随人跑。眼睛回瞥了下电脑上的时间，暗暗点了点头，慢慢地笑着。嘴角上扬，算计着什么得意地笑。想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种感觉就好象是睡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他站起来，外面接电话的主任听了声音立即回头来看，慢慢地笑了。
对于主任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走到主任身边来听到主任应着，没有具体的说话内容。他压低了声音说："......打完了，我们出去买菜，你挑我做。"
主任傻傻愣愣地应了声，不知道是应电话里的还是应着鞠莱的。
"......那......那就这样。"主任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鞠莱拉他的手，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幸亏鞠莱的手快。
他笑了。

买菜时，他总是要提醒主任，主任总是走着走着就停了。
烧菜时，总是一转身就看见主任闪身的略影。
吃饭时，主任总是低着头，抬头时嘴边又总是有米粒。
总之，主任的反应就是还没有能够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无奈地笑着，收拾着碗筷到厨房："主任，你打电话叫司机吧，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都要上班。"
"啊......"
他知道主任会想东想西的，微微一笑："这边够你睡的，不过你应该需要时间想一下吧。从进屋来，你都没说过什么话。"
"......那个，小鞠......你是同志吗？"
他会意一笑，搁下碗筷，重新坐下来望着男人："这个还用问吗？"
主任怯怯地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是......还是不是......"
他无奈着摇头，抓住主任的手："是！"
"难道你不是？"他反问着。
主任闷闷地回着："是的......"
一个有歧义地回答，他笑了笑："是同志，还是，不是同志？"
主任抬头，眉头微拢："是同志。"
"那你喜欢我是吧！"他灿烂地笑着。
主任脸红到不能红的时候突然反抓着鞠莱的手："那你呢！"
他一愣，笑出声来，左手托着主任的手，右手覆在指尖部位，膜拜又虔诚地吻了吻；抬头来看着那风刻出的狭长的眼睛："爱。"说完加深了笑："我爱你，主任。"
主任惊诧地张大了嘴，一成不变地是脸，红通通的。嘴唇也变得很红，舌舔了舔唇。
"......别叫我......主任......"声音渐小渐弱。
他坏坏一笑："玉德......"
本来是桃红的现在已经是番茄红了，熟透的那种。过了好一会主任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是很早之间就知道的了，要是还是工作上的关系的话，这辈子估计也用不着叫。"他笑笑，手指摩挲着主任的手。
"那个......你跟凤大侠......是......是什么关系？"
"啊？"他一愣。"朋友啊！怎么了？"
"......普通朋友？......"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当然了，你想问什么！"
"你，他......"
他移到主任的腿边扶着主任的腿仰望着，嘴边是坏坏地笑容："然后哩？"
主任呆呆地望着他，忽然抽出被重重包围的手："......你跟他......"
他快忍不住了，笑容逐步加深："然后呢？"
主任呆呆地张着嘴。
"没有了吗？"他终于忍住了笑，伏在主任的腿上，偷偷地嗅了嗅那味道偷偷一笑："那我说了。"说完抬起头来，盯着还在发憧的主任。"我跟凤疯子是大学同学，我们才认识的时候是死对头，他看不顺眼我，我看他也不顺眼。辩论会上只听见我们两个抢着发言，最后被戏言成二人辩论会......对头只是纯粹地看不顺眼，没有针对性的。所以后来还是针尖对麦芒，却奇异地成了死党。他可是个不折不扣地异性恋，虽然对幼童、熟女都下过手蹲过派出所服过刑，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行情......怎么会怀疑我跟这种人呢？"他笑着。
"你们......关系好到可以睡一起吗？"
他看着主任，嗅了嗅鼻子："你想说什么？"
右手拇指擦过左手拇指压在左手食指上，左手拇指轮过右手食指在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打了圈，平均四五秒转换一次。"......那日他找不到你......住在我家里......他说了一句话，你们家还真大，鞠莱那小子就是吝啬连房子也不买，每次回来都要跟他挤一张床......所以......"
他笑出声来："所以什么呢？"
"......所以......"
"恩？"他笑了笑不再继续打哑谜："我跟他就像是兄弟，亲人一样。玉德你不是也有亲人吗？"忽然间，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下，凝结了他的笑容。而后他又努力地轻松地笑笑："就像你家里那些亲人一样......"
又抬着头，看着主任："你喜欢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主任低垂下眸："从看到你的文章开始......"
提到文章，他暗暗吃了一惊。正式写文章是毕业之后，在主任没有来编辑部之前就已经停了有两三年了。这么说来--"主任你......"
主任捂着嘴，瞥了他一眼搔着头干笑着："怎......怎么了吗？"
他抿嘴笑了笑，坐回到床上抱着头躺下去："我不喜欢那些已经结了婚出来的同性恋......"
"我，我！......"
他看着一脸慌乱地主任，笑了笑拉着主任也躺下来："你除外。"

第 15 章
送主任到楼下，都已经是晚上了还戴着墨镜的古怪司机瞥了鞠莱一眼。虽然隔了茶色的镜片，还是可以感受到里面的视线。虽然视线是逼人的，他没有太在意，为主任打开了门，笑笑淡淡地道："主任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