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河————陈小菜[上]
陈小菜[上]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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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颜冲羽从南院王府脱困,单骑从开羯奔赴凌州,夜以继日,不眠不休。
狼愁谷中,李若飞却和木奇麟谈笑:"怎么样?咱们的火雷铁骑算不算天下无敌?"
木奇麟道:"当然。他们都是举世无双的战士,经此一役,属下日后必成大器。"
李若飞道:"明日突围,傅怀川要的人是我,你领着他们杀出去,一定要活着,颜冲羽在等你们。"
木奇麟点头。
李若飞轻轻和他拥抱了一下,木奇麟虎目含泪,道:"请王爷保重。"

远处山坡上,傅怀川在马上凝视着李若飞。眼中神色复杂,又是惋惜又是欢喜又是残酷。最后一战,李若飞,我知道你不会服输。
抬头看到天上苍鹰翱翔,展开的翅膀足有丈余,傅怀川挽弓搭箭,狼牙箭破空锐响,伤翅的鹰一声哀鸣摔落谷底。
我的乐趣就在于折断你的翅,看你如何飞翔。
次日凌晨,火雷骑兵烧毁帐篷开始突围。
战斗一开始就血腥无比,火雷铁骑的重刀和薄刃宛如地狱的使者,却被淹没于宁国军队漫长厚重的战线中。李若飞身着软甲,乌云踏雪黑色闪电一般穿梭战场,手中弯刀势如破竹,率先杀出一条血路。
傅怀川坐于马上,远远看见他眼神犹如燃烧的火焰,苍白的脸上已经溅染血迹。忍不住提枪也杀入乱军中直奔他而去。
撕开一个缺口,火雷军如水流一般渐渐溢出,李若飞牵扯了大量的宁军,咬牙苦战,这场战役最好的结局就是能看着火雷军成功脱围,而自己死于这场突围战--保留最后的尊严荣耀。
火雷铁骑或走或死,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整个战场除了兵器撞击,刀锋入肉,战马嘶吼声竟少有人声,静寂的可怕。
李若飞心中虽萌死志,但凭借天生的战场嗅觉,还是寻找到间隙纵马而去,傅怀川立即亲自率队追去。乌云踏雪速度奇快,耐力也好,李若飞与追兵距离越拉越大,最后只剩傅怀川及几个副将紧追不舍。
乌云踏雪风驰电掣间,李若飞在马上有些恍惚,四个月来殚精竭虑,半个时辰的苦战,都已经结束,自己的结局清晰可见。耳边风声呼啸,心中苍凉如雪,还能逃往何处去?
过去的一十八年点滴在心头掠过,最后留下的还是颜冲羽的身影。
突然感觉脑后劲风响起,已经来不及回头,百忙中听声避让,当啷一声,一支长枪坠地。乌云踏雪长腿越过,李若飞同时偏身折腰捡起长枪,回身,枪上灌注力气,掷向刚偷袭他的偏将。听到一声惨呼,李若飞大笑。
傅怀川见那副将胸口中枪,血如泉涌,大睁双目却已经断气,大怒勒马,从鹿皮箭袋中取出三支狼牙箭,弯弓射出,只见三支箭流星一般先后而去,傅怀川也不继续追赶,继续取出三支箭,又是劲射而出,如是射出九支箭。
李若飞也不回头,俯身躲开一支,吊下马腹又躲开一支,第三支用弯刀磕飞,却因箭上劲力奇大,自己却久战脱力,虎口一震,弯刀也脱手而飞。堪堪躲开前三箭,谁知箭气破空,利箭接踵而至,李若飞从战靴中抽出薄刃,勉强再挡开四支,薄刃已经断裂。剩下两支一支透背而入,一支射中右腿。
鲜血涌出,李若飞重伤摔落马下。
乌云踏雪悲嘶一声,原地站住。
傅怀川纵马赶上。

此时朝阳刚出,正是一个大好晴天,金色的阳光斜斜映在李若飞苍白失血的脸上,面容因为疼痛有些扭曲,再无当日呼贝楼上的清贵华丽,也没有战场上的凌厉霸气,一双眼睛却入神凝视高远的蓝天。
看着那个似乎凝固住的眼神,傅怀川心中居然一痛。
夏深合约终于签订,两国使者在交界处立下石碑,用水晶的酒杯盛满了血红的美酒一饮而尽。傅东平和李曈都在各自的皇宫里长舒一口气。
李曈大宴群臣时,李若飞在傅怀川的军帐中高烧昏迷,宁国大军已经撤回,只剩傅怀川的亲兵原地等待。
傅怀川让随军大夫把那两支箭起出,但因箭上劲力奇大,背后一支透出右胸,右腿也被利箭对穿而过,伤势十分严重,李若飞昏迷中不停咳血,想必是伤到了内脏。大夫脸色沉重,对傅怀川说道:"王爷,他这伤势拖不得,需赶紧回城好生治疗,在下只能帮他暂时控制伤势,未必能保住他的性命。"
傅怀川吩咐套上马车,带李若飞进了凌州城,在凌州知府内宅住下。
李若飞一直未醒,傅怀川也不着急,只整天和他同居一室,看书喝茶,吃饭睡觉,自得其乐,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第七章
两天后的傍晚时分,凌州突降暴雨,雨中知府内宅的大门被颜冲羽一刀劈开,纵马而入。
傅怀川推门向他招呼。
颜冲羽几步抢进屋内,看到了李若飞。
李若飞已经清醒,正看着他微笑,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
颜冲羽坐到他身边,也笑:"我知道你还活着,你说过,轻易的死亡,才是最不可原谅的背叛。"
李若飞伸出手去帮他擦掉满脸的水迹,问道:"我算不算是天下第一的名将?"
颜冲羽认真的回答:"是。你是草原最骄傲的传奇。"
李若飞笑问:"你要娶静澜公主?"
颜冲羽笑着回答:"对,我们都要活下去,而且要变得更强大。"
不知为何,他脸上的水迹越擦越多,李若飞假装看不见,道:"木奇麟这小子也不知带了多少火雷军活着回去,我的乌云踏雪也不知去哪里了。"
颜冲羽摸着他漆黑的发,答道:"木奇麟带回去三千火雷军,在深州遇到了我,这三千人都是铁骑中的精锐,所以我只打了他五十军棍。你的乌云踏雪就在我骑来的黑焰旁边,我会把它带回凉州。"
李若飞咬牙笑道:"帮我好好教训它,居然把我摔下来,痛死我了。"突然扭过头去,道:"你该回去了,这里毕竟是宁国的疆土。"
颜冲羽默然,良久说道:"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李若飞道:"会,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发上的手猝然离去,李若飞听着雨中马蹄声逐渐远去,周身仿佛浸入冰冷的雪水中,忍不住痛叫一声,终于流下泪来。
自从见过颜冲羽,李若飞的伤势迅速有了起色,眉宇间少了放弃多了坚定。
傅怀川心下暗怒却也松了一口气。

一路风光甚好,战火的痕迹越来越淡,当回到靖丰的时候,人们已经歌舞升平,放佛那场战争只是一场梦,即便有家人在战争中失去生命,但活着的人有责任比死去的人更幸福。
乱世之中,学会遗忘会生活的更好。
□□□自□由□自□在□□□
一个月后,抵达靖丰。
靖丰上至傅东平,下至群臣都对李若飞又是深恨又是恐惧又是好奇,李若飞这个名字之于宁国简直就是恶魔。有人甚至去谢溪府上闲谈打听,谢溪只笑不说话,想起那个在战场上攻势如电的身影,傅怀川势在必得的狂热眼神,笑容不由得添上几分落寞。
傅东平为迎接平南王李若飞定于八月初十在朝阳坛举行盛大的仪式,不仅文武百官出席,连靖丰城的百姓都可观礼。
下人告知傅怀川这道旨意时,傅怀川正陪同李若飞在府中花园闲逛。
傅怀川笑道:"你让老头子一下失去两个好儿子,他可逮着机会大大折辱你一番了。"
李若飞答得简单:"只要不杀我就行。"
傅怀川饶有兴趣地说道:"不光老头子,朝野上下想杀你的大有人在。你现在可不是朗国平南王,只是个质子,要杀你易如反掌。"
李若飞居然笑了笑,道:"有你四野王在,谁敢动我?"
傅怀川道:"难得见你这般识趣。"
李若飞笑嘻嘻的摘下傅怀川随身玉佩,随手往假山石上一摔,碎玉四溅;又折下一根竹枝,照样往假山上扔去,竹枝却毫无所伤,道:"道理就是这样。"
傅怀川苦笑道:"可我那个玉佩价值千金。"

八月初十清晨,朝阳坛四周水泄不通,百官严阵以待,傅东平端坐高台。
傅怀川莫名的紧张,直到看见李若飞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下--只见李若飞白衣散发,面容清冷,褪尽了杀伐峻烈,气质有如明月初辉,千山暮雪,缓缓登上那三百多阶汉白玉台阶。
一时群臣惊诧,太子傅崇源更是一脸迷醉,竟无一人为难于他。
傅怀川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实在没有理由为他担心。这小子是最懂得生存之道的人。保护色层层叠叠,战场上狡诈狠辣,呼贝楼初见浮滑轻佻,兵败后能屈能伸,朝阳坛上一派谪仙风范,不知他还有多少面貌未曾示人,想到此节,傅怀川心头火热,下腹隐隐发胀。
走向帝座前,李若飞低头下跪,声音清朗:"朗国平南王李若飞,觐见皇上。恳请皇上允我为质子,以表朗国友好之意。"
姿态谦恭之极,傅东平却感到愤恨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寻常人家若遭逢杀子仇人,即便不能杀之而后快,起码也不用做这等官样文章,李若飞就跪在自己面前,可又能拿他怎么样?傅卓群同样沦落在千里之外敌国手中。
一国之君也有这许多的无可奈何,傅东平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日光下,发根已是苍雪一般:"平南王言重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国贵客,望你在靖丰住的习惯才好。"
仪式结束后,李若飞正式由傅怀川"照顾",住进了四王府。太子怅然若失。

四王府中鸣泉苑设计精巧,回廊暖阁,曲径通幽,更有一池碧水,满树繁花,傅怀川笑问:"住这里行不行?"
李若飞满足的叹气:"这就是我攻打你们的原因。"
傅怀川道:"你还真是直接。难道你看上什么东西就去抢?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李若飞摇头道:"不一样,你们需要从我们手里得到的东西太少,直接去边境交换就可以;而我们要的东西太多太重要,不流血不打仗根本得不到。"
傅怀川淡淡问道:"颜冲羽呢?也这么想?"
李若飞不答,突然说道:"我饿了。"

傅怀川吩咐下人就在鸣泉院的花厅摆饭,陪他一起用餐。
因刚回靖丰,傅怀川应酬甚多,两人从未同桌共食,而路上李若飞伤势未愈,也只听大夫之言,以清淡为主,今天是李若飞住进王府第一次午膳,傅怀川亲自吩咐膳食房精心准备了几个菜。
菜是龙井虾仁、清蒸鳜鱼、火踵神仙鸭、口蘑茭白,素什锦,玉湖莼菜汤,还特意为李若飞准备了烤羊腿。
却见李若飞以风卷残云之势,风驰电掣之速,根本不论这些菜肴如何精致如何独特,一顿大嚼,狼吞虎咽。
吃完放下筷子,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很礼貌很优雅的说道:"我吃饱了,你慢用。"
傅怀川苦笑:"这道龙井虾仁,是取用上好的明前龙井,采其芽尖,浸泡梭河之中最好的白虾做成。色若翡翠、清香扑鼻,深合‘且将新火试新茶,诗洒趁年华'之意。"
"清蒸鳜鱼不必多说,因你重伤初愈,为你补气用。鱼身上的牡丹花雕,就花了我府中御厨半个时辰。"
"火踵神仙鸭是取用瑶华火腿踵和麻婆鸭置于大砂锅内,密封,用文火炖煮三个时辰,原汁原味,鲜香丰腴。"
"玉湖莼菜汤又称鸡火莼菜汤,用玉湖莼菜、火腿丝、鸡脯丝烹制而成。莼菜翠绿,火腿绯红,鸡脯雪白,色泽鲜艳,滑嫩清香。"
指了指残留的七零八落的烤羊腿:"色美、肉香、外焦、内嫩、干酥不腻,比之李曈宫中御厨,怕也不遑多让吧?"
眯起眼睛,道:"这些你都吃出来了吗?"
李若飞摇头:"但是很好吃,我吃得很饱。"
傅怀川只恨不能掐死他,唇边却展开一个危险的笑容:"吃饱了而已?"
李若飞疑惑的看着他,再次强调:"我真的吃饱了。"想了想,补充道:"谢谢你!"
一片风流,尽被雨打风吹去。
傅怀川无力的挥挥手表示此事到此为止,提起筷子就着他剩下的菜肴扒了一碗碧粳米饭。
一个时辰后,君安接到一个相当无聊的命令:调查李若飞的饮食习惯。

檀木雕花的大床,铺设细软的湖绣被褥,李若飞睡得很熟,足够的休息对伤势恢复有好处,所以看到阳光洒到床前,李若飞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迷糊中感觉身后有目光凝注,传递出黑夜一样的压迫感,李若飞立刻清醒过来,却继续保持匀净的呼吸,突然弹起身来,一把掐住来人的咽喉,顺势将他扑倒在地。动作流畅有效,迅猛敏捷,全身紧绷,充满一触即发的攻击力,就像一头全力出击的豹。
定睛一看却是傅怀川。傅怀川被他压在身下并不反抗,眼神黑黝黝的闪动着欲望。李若飞松手站起身来,却被傅怀川一脚钩倒维持原状。李若飞右手紧了一下,青筋浮出手背,脸上却笑着,"我不知道是你。我肚子饿了,想吃早点。"
傅怀川声音低哑,道:"我大哥,当朝太子傅崇源刚刚来过,你猜猜他来干什么?"
李若飞道:"我猜不到,这是你们宁国的事情。"
傅怀川冷笑道:"这么多年他从未来过我的四王府,今天居然一大早来和我闲话家常。傅崇源想见的人是你。"
翻身压住李若飞,贴近他的脸,低声道:"我大哥有断袖的毛病。"
耳边是灼热的呼吸,傅怀川的坚硬已抵住自己的小腹,李若飞太阳穴突突乱跳,怒得几乎一口血呕出,却笑道:"好极,你大哥有毛病,你没毛病,傅东平改立你为太子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傅怀川大笑,眼神中充满激赏之意,拉他站起,直视他的眼眸,道:"今天放过你,却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你可知道,早在两年多前呼贝楼上,我就想得到你。"又道:"我去二哥府上有事,你若无聊,就自己在府里逛逛吧。"
说罢转身而去。
看到傅怀川暗色锦袍的一角消失于门口,李若飞脸色苍白,却嘴角上翘勾起一个倔强的弧度。

第八章
靖丰城郊试剑场是傅东平为贵族子弟试演武艺专设的场所,分为箭术、马术、对战、战术演示四个专区。因宁国这些年战事频仍,试剑场颇为热闹,很多新生将领的都是从这里选拔而出。
不过今日下午却热闹得有些异常,原因在于试剑场多了位不速之客李若飞。
一个时辰内,几乎全城的贵族子弟都齐集试剑场,无论是不是习武出身。更有颇多胆大的名门淑女也坐着马车混了进来,莺声燕语响成一片。

李若飞身着月白色锦袍,坐下一匹乌骓,腰悬弯刀,独立于箭术场内,神情自若,只看其他人等射箭,却不下场。
突然一小队人马冲进场内,领头的正是安远侯薛成隽,年方十七,却有百步穿杨之技,向来称霸箭场。堪堪要与李若飞相撞时,方才勒马,脸色倨傲,问道:"比一比?"
李若飞一笑,道:"正有此意!"
两人下场,早有下人摆放好箭靶、吊线铜钱等物。
薛成隽稳稳托住随身所携的鹊画弓,跑马距箭靶约三百步处,搭上凤羽箭,左手如托重山,右手如包婴孩,回身连环射出,瞬间十箭均正中靶心,再跑近百步,又是三箭,全过钱眼。登时场边喝彩如雷。薛成隽绕场致意。
那支小队中的红衣少女,高兴的满脸通红,又叫又笑,大喊"大哥好棒!",一派天真可爱。
李若飞随手拿了弓箭架上一副硬弓,挂上箭壶,壶中插三支白羽箭。乌骓马蹄翻盏,疾风般奔驰而出。却见他奔到箭靶后,离薛成隽约五百步处,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竟一箭射向红衣少女。
场外人人惊呼出声,薛成隽眼疾手快,拉开弓弦也是一箭射出,两箭空中相撞,解了红衣少女之危,李若飞原地不动,又是一箭,射断了薛成隽的鹊画弓,紧跟着第三箭仍是直奔少女,这三箭猝不及防,势若奔雷,少女避无可避,只吓得紧闭双眼,俏脸煞白,只听见剧烈的风声从耳边擦过,随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姑娘,没事了,请恕在下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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